褚源想想都有点儿想咬牙, 气到摸索到他的脸颊,使劲拧了一下:“若不是你现在躺在床上不能动,我早收拾你一通了。”
夏枢:“……”
看来是自己错怪褚源了。夏枢顿时有些尴尬。
为了消除尴尬, 他想了想, 故意歪曲褚源的话,装作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褚源,双手抱肚, 母鸡护小鸡似的道:“你也太禽兽了吧,我可是怀着孕的!”
褚源:“什么……”
反应过来后, 褚源差点儿没被口水呛死, 俊脸绯红,恼道:“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
“什么装的都是什么?”景璟在屋外好奇接道,下一刻就拉着腿脚健朗的宋大夫从屋外跑了进来, 身后还跟着猫儿。
褚源赶紧收敛表情, 闭了嘴。
夏枢也一下子老实了, 不再逗他,装模作样地道:“没什么, 就是开个玩笑。”然后看向宋大夫和猫儿,高兴道:“宋大夫好久不见,猫儿长高了呀!”
熟料猫儿却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扑到夏枢床边就开始嚎:“小枢哥哥,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啊!”
夏枢见他小小年纪眼下的青黑不比褚源轻, 知道阿爹、阿娘还有自己三人都受了重伤, 他心里估计也煎熬的很,忙劝道:“哎,没事的没事的, 莫哭了,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然后此话一出,屋里就都是一静,连猫儿的哭声都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想到了红棉!
气氛就很冷凝。
褚源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她……”夏枢看了眼众人,想开口说些什么,褚源却没让他说下去,他伸出手摸了摸夏枢的脑袋,良久之后,承诺似的低低道了一句:“以后都不会了。”
夏枢见他脸色沉肃,神情里都是自责,心里一时很复杂,顿了一下,点了点头:“嗯!”
宋大夫麻利地给夏枢重新包扎了伤口,然后又诊脉看了看腹中的孩子,见没什么大事后,就拉着恋恋不舍的猫儿去隔壁看夏娘、夏海醒了没,要给他们换药。
景璟则叫褚源把夏枢给小心扶起来,他单手一勺一勺给夏枢喂药。
夏枢见他不方便,就道:“叫丫鬟来吧。”
景璟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抓药、熬药、喂药,都由我亲自来才会放心些。”
夏枢:“……”
他没想到景璟会警惕成这般模样,好像把他当成了瓷娃娃,不过看景璟与褚源都是一脸慎重,他只好咽下了口中的话,也一脸严肃地喝起药来。
景璟喂完药就没多留,嘱咐一会儿他会过来送早饭,便关上门出去了。
门关上,屋内就只有两人,不过经过刚刚的插科打诨,夏枢也不觉得气氛难熬了。
想到刚刚的话题以及两人的如临大敌,他有些欲言又止:“其实红棉是为救我和孩子而死,所以……”
“我知道。”褚源叹了口气。
他目光垂下,神色间隐有冷意:“在岳父与景璟向我求情之前,我是想过若是你醒不过来,我就将她爹娘祖宗全部掘坟、鞭尸、挫骨扬灰……”
“不可!”夏枢惊了一下,忙劝阻道:“她虽有错,但她一家子都对褚家忠心耿耿,为褚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人心难聚却易失,若是为我,万不可如此。”
他道:“红棉之错,错在性情偏执以及对你我的误会,但她的心性却是好的,比之周良之辈不知要好多少……最终抓住异族二王子索苏,她也是有功的。褚源……”
夏枢看向他,央求道:“论公你要怎么处置她都听你的,但论私,她阿爹与她都是为救我才送了性命,在我这里终是欠了他们,此事论罪就这样过去了,好不好?”
褚源没说话,握着夏枢的手却有些紧。
夏枢知道褚源怒在哪里,说实话,刚被红棉绑走的时候,他也是恨极了的。
他一个长在乡野间的双儿,被阿爹辛辛苦苦艰难养大,前半生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过了一年好日子,连孝都没尽过,就被绑了,说他是元家亲生的,要为元家承担过往的血债。
简直莫名其妙,滑天下之大稽!
但想想红棉阿爹为救小时候的他送了性命,叫红棉孤苦无依长大,夏枢也无话可说,只能认了这仇,任由红棉行事。
后来红棉为救他送了命,夏枢就是再麻木,也知道这个女孩子心里的煎熬与良善,忍不住痛哭失声。
他那个时候背着红棉的尸体,一路走,一路哭,想了无数遍,如果没有过往的死亡及误会,该多好!
没有那些,红棉爹娘就还在,景璟的阿娘也会活着,红棉与景璟会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说不得他们几人会重新相遇,一起待在安县的院子里,每日里忙忙碌碌,带着晋安两县的百姓把日子过起来。阳光晴好,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容。
但那么多人死了,红棉也死了,还是和她阿爹一样为救夏枢死了。
夏枢也有一瞬怀疑,自己是生下来就带了孽吗,克死了那么多人。但看着异族人的畜生模样以及永康帝君臣的通敌叛国之行,夏枢想,就算红棉有错,他生下来带孽,但最该为一切承担责任的不是他们,是永康帝和异族人!
夏枢把心路历程讲给褚源听,他道:“一切私怨就到这里吧,我不想再纠缠下去了。我只想在有生之年里,寄希望永康帝早死,给褚三舅舅与元二堂叔平反,然后北地军踏破异族,将红棉的尸体带回来,安葬到她爹娘身边,算是全了这段情义。”
“褚源……”夏枢握住他的手,眼眶有些红:“好不好?”
褚源将他的手包进手心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好!”
夏枢松了一口气,立马露出一个笑容来。
不过在话说完之后,见褚源又有陷入沉默的趋势,夏枢就不由得收起笑。
褚源的状态太不对劲了。
就算两个人几个月没见,夏枢也能看出他的异样。先前他以为是褚源对他被异族人掳走心有膈应,现在他搞明白了,褚源是有心事。
他狐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小枢……”褚源捏了捏眉心,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夏枢表情严肃下来,想了想,他猜测道:“你又要与我分开?”
褚源动作一顿,摇了摇头。
“你要纳妾?”夏枢皱眉,声音抬高。
褚源:“……”
见夏枢思路又跑歪了,以免他误会,褚源赶紧道:“没有,我此生只会要你一个……”
“没有的话,你有什么话不能和我直说?”夏枢想不明白,他道:“上一辈子都与我说了,还有什么……”
“小枢……”褚源轻轻道:“我打算服下随心的解药……”
夏枢有些不明所以,心道服下就服下,有什么不好说的。不过想到褚源的性格,他不免慎重了起来,问道:“是解药有问题吗?”
“对!”褚源点了点头,神色少有的有些烦躁:“北地军中将领多为汝南候遗留势力,与异族人你来我往多年,多有勾搭。现阶段你们成功灭了异族王室,王都肯定大乱,对李朝来说正是机会。只要此次打的异族军队大溃,就可趁机夺回贡山山脉以南的土地,逼异族人与我们签下和平协议,给李朝争取喘息及发展之机。但这些人欺我眼盲,无法快速笼络人心,故意不听命令,还带领手下兵士频频给褚洵、高行他们使绊子……”
褚源顿了一下,解释道:“军中不同旁处,一个瞎子与一个健康的人是不能相提并论的。瞎子可能会在军中获得威望,一呼百应,但这需要长时间与兵士们相处与筹谋,短时间是不可能聚拢人心,震慑全军,叫大家信服的。而机会稍纵即逝,我不想错过此次击溃异族人,收回贡山山脉以南土地,给北地以长久安宁的大好机会……所以我打算服下解药,恢复视力。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白道:“随心的解药不同别的,若是不能对症解毒,可能会造成新的中毒,极大地缩短寿命,我可能不能长长久久地陪你和崽崽……”
夏枢一愣:“景璟没告诉你吗?”
“什么?”褚源突然被他打断,有些不明所以。
夏枢:“九重……”
“九重莲在这里,嘿嘿。”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景璟探着脑袋,手里拎着食盒,心虚地嘿嘿笑。
屋内两人顿时无语,全都面无表情地转头看着他。
夏枢:“……你刚刚在外面偷听?”
“哪有!”景璟心虚的眼睛乱飘,小碎步进屋,眼睛却不敢看两人:“我只是怕他欺负你!”
夏枢&褚源:“……”
其实夏枢刚醒来的时候,也有这个担心。
大哥不说二哥,夏枢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道:“没有的事,褚源人挺好的。”
“哦。”景璟撇了撇嘴,他也不敢看褚源,毕竟这表哥是极凶残的,只小心走近了,把食盒放夏枢床头,然后从怀里掏出盒子放在夏枢枕头旁,马上退开了些,说道:“喏,还你了,你自己给他吧,我出去了。”然后转身就跑,临出门还帮忙把门给关上了,说道:“食盒我中午来取,这次是真走啦,你们放心聊吧。”
夏枢:“……”
感觉到身边人的安静,怕他生气,夏枢赶紧替景璟兜底解释道:“景璟其实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我……”
褚源已经领教过一次,虽说有些憋闷,但其实也不怎么在意,只是有些吃味地摸到他的脸,捏了一下:“你们倒是关系好。”
夏枢嘿嘿笑着握住他另一只手,朝头边上努了努嘴:“喏,九重莲,给你的。”
褚源顿了一下。
他上一世就在想发设法解毒,不可能不知道九重莲。因此,自然也知道这药有多珍贵稀有。他不由得问道:“这药哪里来的?”
……
等夏枢在褚源这个瞎子的照顾下吃过早饭,把异族王都遇到的人和事详细说完,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褚源想过他一路经历不易,但没想到这般危机重重,不由得后怕不已:“幸亏你与景璟机灵,也幸好姑姑及岳父都在,红棉她……也确实该谢谢她。这次可真要好好感谢他们,以后一定不能再叫你遇到这样的事了!”
“至于外公……”褚源摸摸他的脑袋,认真道:“我们有机会的话,就帮他把医术传下去吧。”
夏枢一愣,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一把抓住褚源的手,感动地点了点头:“好!等我身体好了,就写信给国公府把云焱阿娘当年的医书都要过来,集结成册,刊印发表,让更多人看到。若阿娘有空,就请她收些徒弟,开班授课,把外公和云焱阿娘的医术传给更多人。我也要好好学习医术,阿娘说云焱阿娘当年就是想让我给外公传承衣钵的,我要达成他们的心愿,叫外公和云焱阿娘在地下团聚的时候,也能欣慰。”
夏枢眼中含泪,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我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不会的,你那么好,他们不会失望,只会在心底里越发爱你。”褚源温声道。
想了想,他道:“你救回来的那日,我给元州写了信,告知他你的情况。我估摸着过两日就能收到回信。这样吧……”
他道:“要医书的信我来代你写,顺便再把当年三舅舅与元二堂叔的事情写上,正好可以趁着机会叫信使带回。内容就叫国公府把医书准备好,待得咱们居所安定之后,再让他们把医书运过去。”
褚源这么一说,夏枢才想起来现在住的地方只是个暂时居所,不由得问道:“这里是平远镇?”
褚源点了点头:“目前旁边的几个镇都有些动荡,这里是最安全的。”
“那你昨晚?”
“战事暂歇,从旁边的绥远镇赶回来看看你。”褚源道:“原本你昏迷着,我打算看一眼就走,没想到你竟然醒了。”
褚源笑了一下,欣慰道:“真是老天保佑。”
夏枢怔怔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鼻子酸的不行,他瘪了瘪嘴,委屈道:“褚源,我好想抱抱你。”
褚源愣了一下,忍不住嘴角一弯,站起身来,勾下腰,与他交颈碰了碰脑袋,然后一侧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眼睛弯了弯:“这样可以吗?”
近距离接触美人儿,自己形象还不甚好,夏枢脸轰地一下就红了,赶紧点头:“好了好了,不用靠太近!”
然后又忍不住抿了抿唇,睁大眼睛紧盯着褚源的脸看,看了半晌后,就不无遗憾地小声愤愤道:“等我好了,一定要亲个够!”
褚源:“……”
真是既怂又流氓,也是没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