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日说要出门逛逛, 向我支取了二十两银子,你之前担心她心情郁结,交待若她没提特别过分的要求, 我们尽量答应, 我寻思事情不大,就擅自做主了……”景璟有些愧疚。
“不是你的问题。”夏枢揉了揉眉心,示意他看桌上摊开的信:“她是故意避开人离开的。”
接连几日, 王夫人都不吃早饭,也不允许人守夜以及上午打扰她。夏枢以为她是心情不好, 不想被扰了睡眠, 也不想多见人,丫鬟报的时候便没多想,吩咐都听她的, 她什么时候起来, 什么时候给她安排膳食。
他本意是想王夫人别压抑了心情, 自在些,帮褚洵照顾好他阿娘的身心健康, 结果王夫人却是故意的。半夜趁丫鬟们都被支走,悄然收拾包袱离开了王府,然后天未亮就等在城门口, 拜托守门侍卫下午下值的时候给王府送封信,城门一开,就离开了平远镇。
她之前疯过, 虽然后来看着是好了, 但丫鬟们不怎么敢去违逆她的命令,生怕她再发病。所以,没有被叫进门伺候, 丫鬟们就都不敢动,守在门外等她自然醒来传唤。以至于过了平时起床吃午饭的时间,她依旧未有动静,丫鬟们才察觉到异样。
而这个时间,已距离她离开平远镇三个时辰了!
等夏枢安排人满镇子找她,从守城侍卫那里拿到信,已经是下午,四五个时辰过去了!
而信上只有两句话:“我去京城寻眉子了。帮我带句话给洵儿:平日多注意身体,要好好的!”
景璟简直惊呆了:“她这是要干什么?怎么跟交代遗言似的。”
“得赶紧把她找回来。”景璟也急了。
“我已着人通知二哥,二哥也已安排人沿着南下各道去寻了!”夏枢有些头疼:“只是以她的脚程,现在怎么也该找到了,刚刚侍卫来报,各道上都没见她的踪迹。”
王夫人不会骑马,走的时候是徒步,几个时辰脚程说远不远,骑马一个时辰足以追上。
“她既着急眉子姐姐,就不可能走着回京。”景璟道:“可以叫人沿途打听有没有商队南下路过,若是有,她或许会搭一程。”
这个夏枢也考虑到了。
得知王夫人要回京后,他就向守城侍卫询问了今日是否有商队出城。
侍卫说有一家,但却不是向南,而是向西北去。
又着人去商队落脚处询问,得知王夫人昨日确实去过,在问到商队不会南下后,就离开了。
其实若她搭到商队,夏枢还不至于这么担忧,商队的路线基本固定,只要沿路查寻,总能找到。
问题是她是一个人离开的,也没找向导。
现今北地正在打仗,路上别说商队了,行人都寥落。
北地地广人稀,他们所处的平远镇向南几百里又山岭绵延,就是行军打仗都得有向导带路,不然很容易迷失在茫茫大山中。
她一个常住京城的妇人,一生都没怎么出过远门,万一走错路,迷失在山野中,不说她如何觅食生存,就是山中的豺狼虎豹,想一想,都很恐怖,令人担忧。
“她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鲁莽任性,说风就是雨啊。她到底知不知道危险!”景璟处理过很多棘手的事,很少会急到埋怨人,这次是真忍不住了:“我们又不是没去救眉子姐姐,也没说过不让她回京,只要她开口,京城这波稳定下来后,我们就会安排人送她回去。她干嘛来这一出。”
夏枢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或许是心里难受,又没法和任何人说……”
只能抓住一个目标,不管不顾地去做,好让自己心里好过些,不那么愧疚、悔恨、痛苦。
夏枢其实能理解王夫人现在的心态。
换位思考,如果他是王夫人,他现在或许也冲向京城了。
不过,他可能不会像王夫人一样什么都没准备就去了。
景璟没明白:“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们不是难说话的人,一样担心眉子姐姐,她心里担忧直接来找我们就是了,多和我们说说之前的一些细节,说不定还能找出什么线索,更快救出眉子姐姐呢。”
夏枢心道没法说的不是这个。
不过却是不能说的。
景璟聪慧,又深谙人性,若不小心漏些东西,他很容易就能推测到侯爷是怎么死的。
王夫人偏激又脆弱,夏枢都担心她想不开,若真把她不小心害了侯爷的事传开,她恐怕心理更承受不住,一刻都活不下去。
夏枢不接这个话头,转移话题道:“若是去找的各路人明日都没消息,我就安排人搜山了。”
“对哦。”景璟没发现他的不对,听到他的话,反应过来:“她来时是被那批死士带来的,走的很可能不是寻常路,若是抄各种小路过来的,我们可以打探那波人之前的踪迹,她没搭到商队,大概率会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景璟这么一说,夏枢思路倒清晰了,立刻招来侍卫去通知二哥,先查一查那批死士来时的路线。
“褚洵那里,要不要告诉他这件事……”等侍卫离开,景璟欲言又止地提出一个新问题。
“明日还未有消息的话,就告诉王爷。”对此,夏枢很果断。
前线情况他不清楚,褚洵的心理承受能力他也无法判断,自是不知这个消息对他打仗有没有影响,有的话,影响会有多大。
但如若他阿爹、阿娘出事,哪怕当时有极重要的事情在身,他也不想被隐瞒。
身为人子,他可能力量有限,但也想尽力去做些什么,而不是只能事后遗憾!
所以消息要告诉褚洵,又不能冒然告诉他,得由了解他的人根据情况判断何时告诉。
褚源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景璟显然也懂他的意思,叹了一口气道:“希望明日就有她的消息吧。”
然而第二日深夜,元州带着一身疲惫回来,却依然没带回来两人期盼的好消息。
“各道已向南排查了两百里,均未见她的踪迹,南边的各路卡子也回禀,几个月前没见过一个带着一具尸体的妇人,这两日也没她这么个形象的妇人过关。”元州眉心紧皱:“她来时很可能是被死士们带着绕过了官道卡子,走的小路。现在她一个人,若是按原路返回,可能已经进入山中了。”
夏枢和景璟顿时心惊肉跳,坐立难安。
“她怎么能这么莽!”景璟实在难以理解,气愤道:“这跟去送死有什么分别?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想救眉子姐姐,还是想送死啊,乱七八糟的,在干什么啊!”
元州隐晦地看了一眼沉默的夏枢,转过视线却对上景璟喷火的表情,疲惫中突然有些想笑。
伸出手,轻拍了下景璟的脑袋,玩笑道:“怎么会这么生气,你与她也不熟啊。”
何止不熟,景璟之前还把王夫人当过仇人,恨不得她早点抵命。
夏枢也好奇地看向他。
景璟顿时压力有些大,表情有些不自在,沉默了片刻后,抠了抠自己断掉的小指,小声嘟哝道:“能活着多不容易啊,不珍惜的人太让人生气了!”
“再者!”景璟声音大了起来:“她就没想过她要是出事,褚洵怪到小枢哥哥头上怎么办,这不是在给小枢哥哥添麻烦么?”
“他敢!”元州脸冷了下来:“人是活的,还是自己避开人走的,与小枢有什么干系,他要是敢胡搅蛮缠,我不介意送他一程……”
“好了,二哥!”夏枢看越说越偏,赶紧强行结束:“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
然后转移话题:“我一会儿就写信给褚源。你那里就继续探查死士们来时的路线。”
“其实我有个疑问。”夏枢见两人好奇的目光同时看过来,顿了顿,说道:“她一定会向南去么?”
“她的目标是京城。”景璟的意思是不用问。
夏枢解释道:“她曾说过,她与阿姐原本是想去寻找褚洵的,是到了北地遇见那批死士,被带了过来。”
景璟一下反应过来:“褚洵当时是在临远镇。”
“对!”夏枢点了点头:“褚洵一直跟着褚源,而褚源当时在临远镇,曾向南巡的先皇上过请求支援的折子,他们正在南巡队伍里,应该是知道。若是知道,她来时的路线很可能就不是南边,而是临远镇所在的东南方向。”
“那死士们为何会出现在临远镇附近,碰到王夫人?”景璟发现了一个关键点:“是李留想对王爷下手或者是掺和战事么?”
“很可能是。”夏枢感觉思路豁然开朗,道:“李留可能是安排了一批人来平远镇对付我,一批人去临远镇那边掺和战事,对付王爷和异族人,结果都没成功。然后对付我的那批全军覆没,临远镇的那批无功而返,恰巧遇到北上的阿姐和王夫人,就想出了拿阿姐威胁王夫人,让王夫人来平远镇把我骗出城,进而取我性命的法子。”
“所以说她现在有可能是往临远镇所在的东南方向去了?”元州眉头皱的更紧了:“那里还不如平远镇南边呢,起码太平,往临远镇的方向现在可是正在打仗!”
“先查查她可能抄哪些小道吧。”夏枢现在也是担忧的不行,只能安慰在场两位以及自己:“她徒步脚程不快,只要找对线路,很快可以追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