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褚眉要反对, 李留摆了摆手,懒洋洋的目光上下打量她,笑了笑:“别说你不方便, 你二婶就住在安王府, 我可听说了,她待你很不错,许多事哪怕得罪安王妃都愿意为你做。你开口一下, 证据她就偷出来了,多简单的事。”
褚眉眉眼蓦地一冷, 死死地盯着他。
“别瞪我。”李留挑了挑眉, 手指把玩着细腻的青瓷茶杯,玩味道:“你怕是还不知道那些证据里有什么吧。我告诉你,你亲生阿娘, 淮阳侯夫人, 参与之中, 帮忙带人埋了巫蛊娃娃,诬陷宣和太子谋反, 致使宣和太子身死狱中,皇位由先皇坐下。”
李留笑道:“爆出来后,她死了也不得安宁, 不仅要受天下唾骂,后续史书记下一笔,她会被钉死在耻辱柱上, 遭万世羞辱。而且安王父子越受敬仰, 她就越遭唾弃。你难道希望为你付出性命替你报仇的亲生母亲获得一个这样的结局么?”
褚眉咬紧了牙关,胸膛剧烈起伏。
李留笑着,继续道:“你以为只有这些么?不!”
他盯着褚眉, 眼中诱导意味十足:“你知道姑姑为什么一定要帮安王拿到那些证据么?”
“为什么?”褚眉紧绷着下颌,终于开了口。
李留注意到她的松动,笑容越发深邃,眼神中却掠过一丝轻蔑,很快便遮掩了过去。
他悠悠道:“姑姑当年找宣和太子帮忙,拒婚我阿爹,致使我阿爹情伤之下投靠李倓,助力李倓登基。宣和太子夺嫡失败身死,李倓上位,她对此有愧,觉得是自己的原因导致宣和太子失败,皇位就该是宣和太子一脉的,所以她千方百计想要找到宣和太子被谋害的证据,意图推翻李倓一脉的正统性,推安王或者安王儿子上位。她野心很大,一直想把你儿子拉下来,而被拉下皇位的皇帝是什么下场,不用我提醒你,你应该都知道吧?”
褚眉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语气笃定:“你说的如果是真的,为了权力,你们也会努力不让他们成功,会继续推着我儿子当傀儡皇帝,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李倓:“……”
一直觉得褚眉蠢,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她的蠢给噎到。
竟一时分不清她到底是太过没脑子,信任他们,还是长了心眼,故意讽刺他们。
李留眸中隐晦地生出些探究。
褚眉倒是目光沉着,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像是平淡地论述事实,不带任何含义。
李留一向多疑,对上她那平静到毫无波澜的眼神,觉得哪怕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我很可怜”的弱者气息,她也还是那副无害的样。
一种没有任何主见,只会窝里横,到外面就分不清好赖,对谁都信任,对任何事都拿不出解决办法,只会依赖别人,没有一丁点掌握自身命运的意识与本事的存在。
一种活在自己是“弱者”“受害者”的臆想里,对外不敢有任何攻击性的存在。
一种无害到愚蠢的存在。
李留有时候就在怀疑,褚眉和安王妃到底是不是一家的?
两人完全不像一个家庭教育出来的。
安王妃那双儿,李留就是很讨厌,觉得他心狠手辣却装出一副道貌岸然样,也得承认他有本事,胆子还很大,敢想敢拼敢做,还能给自己找一堆冠冕堂皇的借口,做了恶事也让人挑不出错来。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儿是运气很好,总能在危机中求得生存,反败为胜。
也是这一点儿,李留不太同意太后现在留着安王妃慢慢折磨的做法。若是让他来,他会立马杀了安王妃,断掉他任何活着的机会。
只是太后掌控欲太盛,想要享受掌控别人命运的快感,他劝阻也无用。
褚眉就和安王妃完全相反。
没有一点儿本事不说,还不“上进”,天天一副被欺负了被辜负了的模样,却不自己动,只会窝里横,指望别人发现她的委屈,主动提出帮忙。
当然,也可能是她那脑子就想不出来好的报复手段,只能等别人帮忙。
这种人,哪个家里遇到了,哪个家里倒霉。
不过事情总有其两面性,谁是她家的敌人,谁占尽便宜。
因为这种没有主见又窝里横的人,太好利用了。
李留想想接下来计划的顺利程度,心中的不耐都少了不少。
他收起目光里的探究,笑了笑:“你凭什么认为,你的儿子就是傀儡皇帝的唯一选择呢?安王妃可是也有一个儿子的。”
褚眉一愣,猛地皱紧眉头:“你什么意思?”
“如果不把证据偷出来……”李留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笑道:“你儿子连傀儡都没资格做。安王已利用北地军逼得太后同意扶持安王妃的儿子上位,接替你儿子的位置,届时太后垂帘听政,安王摄政,每个人都得偿所愿。你的儿子,可能就要秘密处死了。”
“不可能!”褚眉不相信,瞪着他:“安王没那么厉害,不然小弟也不会死……你在骗我!”
“有没有骗你,你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李留笑:“昨日安王已经命令下属快马加鞭前往平远镇,要接儿子回京了。”
褚眉忍不住后退一步,瞪着李留不说话,似乎是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以及用意。
半晌,她道:“哪怕是真的,看在小弟的面子上,他也不会伤害我儿子。”
李留知道她信了,一脸讥讽:“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安王妃说是你弟弟,可从来没把你放在眼里过。他野心勃勃,打着为百姓着想的旗号,没少行谋朝篡位之事实,找人鼓吹自己是皇后命,意图把你儿子从最高位置上扯下来,就是在不顾你的心情和利益。你到现在还在把他当弟弟,被他迷惑的看不清真相,真蠢。”
“觉得我蠢,还找我帮忙,你岂不是更蠢?”褚眉立马竖起尖刺,回骂道:“你打的主意我猜不到,但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李留的脸一瞬阴沉,捏着杯子的手指一下收紧:“为了你儿子的命,劝你少逞口舌之快。”
褚眉不怕他:“我的儿子哪怕不做皇帝,还是褚家人,流着褚家人的血,无论如何都不用你操心。”
李留嗤笑一声:“李茂父子对淮阳侯府干的恶事罄竹难书,杀死褚霖和褚熙,害死褚琼,你的儿子是李茂的种,你觉得褚洵会对杀父灭门仇人的儿子毫无芥蒂?相反,安王妃救过褚洵的命,安王又与褚洵一起长大,兄弟情深,你觉得安王真要杀你儿子,扶自己儿子上位,褚洵会为了你,为李茂的儿子求情?”
李垚道:“你周围现在没有一个真心待你的人,你的儿子也没了退路,除了我,没人会帮你,所以,你最好少惹我!
褚眉反唇相讥:“你还是管好你自己,你周围又有几个真心看得上你的,五十步笑百步,你还不如我。”
李留气得额上青筋直蹦,差点咬碎了牙!
这女人,何时这般牙尖嘴利了!
他冷冷看着她,目光沉沉,威胁道:“我看你是不想自己儿子好了!”
褚眉这下没说话了,别过脸,看着大堂里的烛光闪烁。
李留心里压着火气:“你到底帮不帮忙偷?如果不帮忙,我直接去找长公主合作了。”
褚眉一怔,猛地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李留:“……”
他觉得亲自和她谈就是今晚最大的错误。
正常人一点就通,这女人却跟一头蠢驴一样,张口闭口什么意思,要他给解释。
李留从来没这么累过,既无聊又心累,还一肚子火气。
觉得和她说话都是在自降智商,对不起自己的脑子。
忍了又忍,李留深呼一口气,把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压下去。
他冷着脸,点道:“长公主手里有李旭的儿子李淮。”
看着她依旧眼神平静,仿佛根本没理解这话什么意思,李留深呼几口气,继续说道:“你儿子如果死了,李旭的儿子和安王的儿子都有竞争最高位的资格,长公主也有那个意思。”
“哦。”褚眉终于开口了,却是很敷衍的一句。
李留再度深深呼出几口气。
因着怕憋不住火气,他拎起旁边的茶壶,给自己倒杯茶,轻啜一口,舒缓心中的火气,再不搭理她了。
褚眉静静地坐着,一直望着烛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开口,说道:“我可以答应帮你,但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不等李留开口,她便摇了摇头:“我的儿子现在可不是我儿子!”
李留心道,终于聪明了一回。
他等褚眉这个问题等很久了,见不用他再想办法引导她问出来,省了一堆事,心里总算舒畅了些。
他悠悠喝了口水,给出早就定好的答案:“我可以帮你进宫,让你亲自照顾皇上。”
“真的?”褚眉猛地转头,紧紧地盯着他,眼中尽是惊喜,有些不敢相信。
“自然!”李留见她上钩,笑了笑:“但条件就不止是偷证据那么简单了。”
褚眉脸上的笑敛起,静静地看着他,没吭声。
李留只好自己说了出来:“这里面有一粒药丸,你想办法给安王吃下去。”
他从自己袖袋里拿出一只瓷瓶,放到了桌上,刚刚给褚眉倒的茶水旁边,说道:“事成之后,我可以说服太后,让你做西宫太后。”
褚眉看着瓷瓶,没接话,而是一脸困惑地问出了一个想问很久的问题:“你怎么总执着于给安王塞毒/药吃?就没想过哪一日,夏娘也冷不丁送你一粒毒药么?她可是正给你解毒着呢,做什么可比我方便多了。”
李留不料她问出这个,脸色猛地一变:“她不会的。”
然后死死盯着她:“你不说,我不说,她不会知道。你若敢说,你儿子不用安王下手,我直接都会让他没命!”
“你敢……”褚眉登时脸色大变,猛地站起来,怒视李留。
“我自然是不敢的。”李留语气缓和了些,嘴角阴沉的笑意还在:“前提是你听话,少到姑姑那里告状!当然,你也可以试试,告状之后姑姑是信任你,还是信任我,她从小看着我长大,待我如子,我们的感情可比你们之间深多了。”
褚眉脸上的表情淡了下去。
她重新坐下。
坐了一会儿后,沉声道:“不是我不想做西宫太后,是根本没法做。我怕鬼,若小弟没死便罢了,偏偏他死了,想一想他天天晚上站我床头,对我怒目而视,大骂我害他心上人,我觉都不敢睡。所以,你还是找别人下药吧。”
李留都无语了:“……你是不是蠢,那可是西宫太后,鬼算什么,都近不了身!”
“小弟是皇后命,他肯定可以近得了身。”褚眉很坚决:“偷证据可以,下药你换人吧,我怕小弟晚上找我。”
李留:“……”
安王妃又没有死,找你个鬼啊。
他都不知道褚眉是脑袋蠢出花儿了,还是在故意耍他。
想了想,他道:“他又待你不好,抢你的男人,抢你儿子的皇位,抢你爹娘的注意力,你还那么在意他干什么?”
“待我好,我就不用害怕了。”褚眉垂眼:“就是待我不好,惹恼他,恐怕得把命奉上,他才肯出口气。我不至于为个西宫太后,就把命奉上,不值得。”
李留想到她的不上进,忍不住想吐血:“你就没想过,没有西宫太后拦着,太后若对褚洵出手……”
褚眉道:“他有免死金牌,安王也有……都死不了。爹娘还有小弟都去了,世事无常,我现在对亲人就一个要求,活着就行。”
李留:“……”
顿了一下,见李留还欲张口,褚眉终于有些不耐烦了,皱眉道:“你是安王府插不进去人么,死揪着我?”
李留:“……”
还别说,真就这个原因。
安王府铁桶一块,他的人根本安插不进去,唯二的缺口是褚眉和她二婶。
而她二婶,张口就是不懂,全听眉子的。
一家子蠢驴。
李留想想就窝火。
他沉默着,想着自己这么多年被毒/药折磨的痛苦,人不人鬼不鬼的,若安王这个仇人没享受到同样的折磨,他怕是死了都咽不下这口气。
谁叫李旭和李茂都被刺杀,死的突然,只有他还活着呢?
这是他该的!
最终,李留盯着褚眉的脸,沉沉开了口,说道:“若是安王妃没死呢,你敢不敢下毒?”
…………
夏枢这边也迎来了一丝变化。
“她要我发誓保密今日的事。然后把我带到小皇帝的寝宫下面,那里有个密室,里面好多镜子,不知怎么搞的,竟然通有热水。她让我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趁着小皇帝午休,把他带入密室,让我陪着玩了一会儿。”红杏和他们说起跟云香走后的经历,说道:“小皇帝瘦了好多,见到我就哗啦啦掉眼泪,估摸着云香交代了,他没敢哭出声,和我玩了一会儿,就在怀里睡过去了。后来云香就把他抱上去了。”
红杏唏嘘:“那么小的孩子,太后怎么忍心呢?嗓子哭的都哑了,几乎说不出来话,也不让见见生母。说是养母,还不如一个宫女对孩子好。”
“她以前也怀过一个儿子,天天盼着,念着,八个月的时候,李茂的侧妃撞到她,给弄掉了。”红雪道:“她伤了身子,之后再没怀过,对孩子就很讨厌。”
“那李茂有没有处罚那个侧妃?”红杏好奇。
红雪点头:“处罚了,小惩大诫。”
红杏:“怪不得她恨呢,如果我夫君如此,我也恨。”
红雪:“是她先给那侧妃的儿子换药,致使侧妃的儿子一岁夭折,侧妃悲痛欲绝,下楼梯的时候滑倒,撞了她。”
红杏:“……”
好复杂!
红杏赶紧转头看向夏枢:“王妃,王爷的后院千万得把控住,莫再进人,太可怕了。”
夏枢也觉得可怕,对红雪道:“以后不仅要和我们讲,也要多跟王爷讲讲李茂后院的事情,让王爷长长见识。”
红雪:“……”
王妃好逗。
三人闲聊着,红雪在李茂后院见过很多事,夏枢和红杏经常听的一愣一愣的,开了不少眼界,时间就这么慢慢的消磨了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绿玉没再下来找夏枢听墙角,云香倒是又来找红杏去哄了小皇帝两次。
第三次,夏枢提出一个多月没洗澡了,想和红杏一样去那个有热水的密室里洗个澡,云香犹豫了一会儿,竟然同意了,打开密室门,放他们进去了。
然后就在洗澡的时候,夏枢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小细节。
密室的四角均安有拳头大的夜明珠,把整个密室照的亮如白昼不稀奇,稀奇的是它的镜子不止是墙上有,顶上也有,洗个澡,四面八方都是各个角度的自己,清晰的连夏枢都不敢抬眼,一见镜中的自己,就觉得羞耻,不好意思。
当然,最奇怪的是,夏枢在已经褪色的绛色纱帐大床下,看到了长公主的画像。
空荡荡的密室中,与人有关的,唯有一张画像,怎么想都诡异。
是长公主在密室中住过?
还是有人在密室中挂了长公主画像,有事没事看看?
只是想一想,都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夏枢便压下了思绪,不再多想,等洗完澡,便与红雪、红杏离开了。
之后小皇帝哭的次数减少,云香也不再找红杏去见小皇帝。
逐渐的,云香送饭的时间越发不准时,时间慢慢变得模糊,三人就有点拿不准过去了多少日子,只能粗略估计是二月上旬、中旬、还是下旬。
大约是二月下旬的时候,有一日,夏枢他们从小皇帝寝宫下面经过,竟然听到了小皇帝咯咯咯的大笑声。
夏枢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听到了阿姐的声音。
只是想要再多听听,判断一番,那声音就模糊了,似乎远离了。
“王妃,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红杏情绪很沮丧。
长时间的待在逼仄阴暗的环境里,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人就容易陷入焦躁、不安,再严重,可能就会产生幻觉,分不清现实和脑海想象。
“快了!”夏枢这么说。
褚源说过,高溪会带人一月初到达京城,高景则是二三月份,时间上应该差不多了。
夏枢对褚源很信任。
然而那日云香来送饭的时候,竟然少有的说了外界的消息,她面无表情地道:“安王中毒了,现在正在太医院抢救,什么时候醒来,不确定。他临昏迷前说,立你儿子为世子,若他不行了,就着你儿子继承王位。”
夏枢一愣,整个都懵了,腿脚一软,直接瘫坐在地。
“王妃!”红雪和红杏忙一把扶住他,慌张地拍他的脸,意图使他回神:“你别吓我们,王爷会没事的。”
然后红杏一把扑向云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哀求道:“云香姐姐,看在我帮忙哄小皇帝的份上,告诉我们王妃,王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好?他一个人在这里担忧,会疯的!”
红雪也忙去求:“告诉我们,王爷到底怎么了?他怎么会突然中毒不醒,到底是谁下的毒啊!”
夏枢张了张嘴巴,面色苍白,神情无助地看着云香,嘴巴开开合合张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王爷他……谁在害他?”
云香耷拉着眼皮,对他们的痛苦哀求漠不关心,只冷淡道:“好好享受活着的日子,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那小皇帝呢?”夏枢嘴巴张了张,追问道:“他能活下来么?”
“他是皇帝,你说呢?”云香突然冷下脸,生气地瞪着他,仿佛他这句话罪大恶极。
半晌,在夏枢迷茫痛苦的表情下,云香阴沉着脸,冷冷地哼了一声,砰地一声摔上门,走了。
等云香脾气极大地离开后,三人对视一眼,收敛了表情,擦了泪水,安静地坐了下来。
“王妃,王爷没事吧?”红杏问夏枢。
刚刚扶着夏枢的时候,夏枢捏了两人一下,两人就懂意思了,在云香面前表演起来。
现下人走了,开始问起情况来。
夏枢摇了摇头,冷静地擦掉眼角的泪花:“没事。”
褚源解随心的时候,服有九重莲,药效只要没过,就会百毒不侵。
夏枢刚出生的时候服过九重莲,一二十年过去了,药效估计都不剩什么,他中迷药的时候还会比旁人醒的早。
褚源的药效,没个几年散不了的。
夏枢不担心褚源中毒,他只困惑于他的策略,以及谁给他下的毒,对方的策略。
是太后下的毒么?
高景和高溪按时间,差不多应该都到了,褚源没有直接走逼宫的棋,而是现在这样佯装中毒,是在做什么,将计就计么?
云香虽然没暴露什么外界信息,但她说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想来是认为太后用不着他们了。
而用不着他们,是觉得褚源要死了,没必要折磨他们了,还是太后不需要李朝国运好,她要改朝换代了?
刚刚夏枢故意提起小皇帝,云香大发脾气,应该是后者吧?
那褚源呢?
他是在等太后行动么?
而太后,改朝换代之事怎么的也该准备个几年,先把禁军握手里,慢慢控制地方守军,待军队全部在手,哪怕宗室反对都无用——这才是改朝换代的正确做法。
她怎么突然就行动,搞得那么仓促,看着像头脑一热决定的。
是发生了什么事,迫使她这么快就采取动作的么?
还是说,她不懂前朝政事,被人忽悠了?
夏枢揉着眉心,慢慢思考。
总觉得现在这盘棋,不止是褚源和太后在下。
而夏枢这边,面对这种乱局,如何自救?
褚源中毒,太后已出手的话,应该不会再对褚源玩虚情假意、欲擒故纵的那套,让他去听和褚源的墙角。
挟持云香或者绿玉这条路就走不通了。
时间紧急,万一哪一日之后,云香不再下来送饭,他们有可能直接饿死在地下,还未能把具体所在位置传出去。
所以,不能再等下去了。
而褚源只要知道他活着,应该能猜到他可能被藏在密室里,他会怎么做?
他应该会安排人各处探访!
夏枢不由得想起之前经过小皇帝寝宫下面听到的颇似阿姐的声音。
小皇帝已经许久没大哭过了,云香也没来找过红杏,是阿姐来了,还是云香找了一个声音颇似阿姐的女孩在哄小皇帝?
夏枢还是倾向于皇帝寝宫里那个颇像阿姐的声音就是阿姐的,不然小皇帝不至于一下把红杏抛到了脑后。
除了亲娘,应该没谁有这么大魅力。
毕竟云香照顾小皇帝那么长时间,都压不住红杏一张脸的吸引力。那个能把小皇帝注意力全部吸引走的,应该不止一张脸、一把嗓音,就是亲娘本人。
阿姐,是不是褚源安排进来的?
她能不能从小皇帝嘴里挖出来地下的秘密?
每次红杏去哄小皇帝,夏枢都交代了红杏,和小皇帝多次强调一个词汇或者物件,比如五毒长命锁。
小孩子分不清现实与想象,记忆力容易混乱,再加上年纪小,说不出来一句逻辑通顺的话,很难给大人提供有效信息,但要是一直给他强调某个东西,他只要接触到相关词汇或物件,就能引出相关记忆。
夏枢曾送过小皇帝两副特意打造的金银长命锁,这是一对非常特殊的礼物,夏枢寄希望于小皇帝被触发记忆时,提起相关词汇的时候,有人能联想到他。
现在阿姐来了,夏枢不知道自己的策略能不能起效。
他要再加一些筹码。
夏枢边思考,边做计划,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想好。
他看着红雪和红杏,说道:“接下来的日子,咱们分头行动。白日睡觉,晚上我去太后那个宴会厅下面守着,你们两人去小皇帝寝宫下面守着,听听动静。如果听到阿姐的声音,就敲上面的地板。”
红杏对他的安排没意见。
红雪则道:“王妃,寝宫下面我一个人过去,红杏陪着你去宴会厅下面。地道里岔路口太多,得保证你的安全。”
“你不是害怕么?”夏枢道。
红雪笑了笑:“也就和王妃待在一处的时候才有心思想自己会不会害怕,真分开了,就没什么可怕的了。王妃不用担心我。”
夏枢也没坚持,掏出匕首给她:“你拿去,注意路上记号,若找不到回来的路,就站在原处别动,我和红杏白日去寻你。”
事情就此说定。
三人便不再说话,用了饭之后,便躺在床上,酝酿睡眠,打算白日睡上一觉,晚上就开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