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夏枢擦干头发后就换了寝衣, 刚坐到床上,红雪就蹲下身,要帮他脱鞋, 夏枢不太习惯, 下意识避了一下,奇道:“不是说不用这般么?”

红雪怔了一下,慌忙道歉:“殿下恕罪……”

“行啦, 行啦!”夏枢有些无奈,倾身拉起她, 目光打量她的脸, 问道:“怎么心不在焉的,是遇到事了么?”

不等她开口,就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坐这里, 聊一聊!”

红雪犹豫:“殿下累了一天了……”

夏枢经元宵那一通事, 疲惫劲都散了些, 精神头比沐浴前好些,他道:“也不差这一会儿功夫。”

红雪顿了顿, 便没再犹豫,站起身,顺从地在他旁边坐下。

夏枢琢磨道:“红杏回安县接公婆孩子了, 景璟忙着大典的事,我身边用得惯的只有你一个,你见天的跟前忙后, 没得空出时间, 是不是和顾达很久没见了?”

红雪微怔了一下,垂下头:“会试放榜后就没见了。”

顾达因为她突然失踪,担忧害怕, 心绪不宁,会试前没能沉得下心思读书,考得并不理想,排名两百八十多位,差点名落孙山。

红雪为了不影响他殿试,让他好好看书,这段时间并没有见面。

她抿了一下唇:“其实不是他的问题。”

夏枢知道不是顾达的问题,红雪从地道里被救出来后,顾达看她瘦骨嶙峋的模样,都快疯了,一个向来好脾气的书生恨不得去刨了太后的坟。

当然,陆氏一族全部下狱,昔日亲友故交恨不得把“已断绝关系”刻到脑门上,没人去给太后收尸,最后尸体卷了破席抛在乱葬岗上,也没有坟。

顾达就天天写文章大骂陆家和太后奸佞小人、陷害忠良、卖国叛国、罪不容诛。他在京城颇有些才名,跟随者众,把陆氏一族骂得臭名远扬,待在狱中都不得安宁。他还求到景璟那里,想要把红雪接出宫亲自照顾。

最后夏枢从景璟那里得到消息,给了令牌,准他每日进宫见上红雪一面,陪独自养伤、没有亲人的红雪聊聊天,直到红雪身体好转,才收回令牌。

宫里有宫女太监,照顾人比一个独身在京的男人体贴得多,再者顾达当时正在等放榜,可能还要参加殿试,得温书准备,红雪不同意由他照顾自己,夏枢当然也不会同意他的请求,不过顾达那种紧张红雪的模样他看到了,对红雪确实用心。

反倒是红雪比较克制,除了在安县时夏枢见过她对顾达缱绻情深的模样,之后再没有过。

所以,夏枢问起并不是觉得顾达有问题,只是开个头,方便红雪顺着说下去。

“我只是……”红雪顿了顿,果然顺着说出了心里话:“有些羡慕元宵,也敬佩殿下阿娘……当然……”

红雪怕夏枢生气似的,又慌忙补充道:“我卑微低下,一无所长,没资格对国夫人谈敬佩……”

“你有的,怎么没有!”夏枢听不下去了,开口打断她的话。

他其实有点生气与无奈的,红雪为什么总这么卑微。

她明明战场上拿刀跟人拼命,狠辣凶猛都是出名的,阿爹很多次赞过她理智冷静、狠辣坚定、勇猛过人,许多男人在战场上都比不过她。

因为普通人杀人会存在心理障碍,夏枢都有,而一旦胆怯,在战场上是会丢命的。但红雪没有,她虽然长了一张艳丽妩媚到极致,仿佛娇花一样的容貌,但杀人就如砍菜瓜,杀了就杀了,冷静又坚定,勇猛又无畏,实际上是一朵艳丽的食人花。

而且有时候遇到问题,红杏可能会焦虑,茫然不知所措,等着给命令,她却是能很快冷静下来,尝试去分析以及解决问题,行事稳重得很。

本来很优秀一女孩子,但有些时候,却总把自己放得很低,仿佛自己的存在就是一种不值得,配不上任何东西。

夏枢知道她的经历,理解她可能会有的一些心理或者想法,比如从小阿娘去世,就被阿爹卖去青楼,内心其实很悲观很没安全感,比如因轻信汝南侯,引发竹山书院一些学子、先生惨死,心里愧疚自责,无法原谅自己,再比如担心那些学子进入朝堂,可能会因她牵连顾达,妨碍顾达仕途,所以她拒绝顾达求婚,与之断情,但他并不赞同红雪把自己看得那么低。

夏枢道:“你杀汝南候和大皇子给他们报仇,已经做了弥补和赎罪,别太过自责愧疚了。”

话说出来,夏枢就是一顿。

他突然想起来,此事极为隐秘,只褚源知道。

果不其然,红雪身子猛地一僵,抬起头惊讶又不安地看着他。

夏枢忙道:“此事未外传,只我与陛下知道……”

他还想说些什么,安抚红雪别担心事情传出去,结果还没等开口,红雪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身子就松了下去,轻声道:“殿下不觉得我太过心狠手辣、忘恩负义就好。”

夏枢一怔。

红雪继续道:“之前一直浑浑噩噩,今日听殿下处理家事,才恍然明白过来,我一直无法原谅自己,并不单纯因为赎罪抵不了过错,也因为我的小弟,他也被我害死,永远回不来了。”

红雪眼中慢慢起了泪:“我可以杀了汝南候,也可以命换命赎罪,但因小弟之死,我永远也原谅不了自己,哪怕以死赎罪都无法原谅。他是这世上,我唯一的血脉亲人,也是这世上唯一陪我经历从出生到他死去所有风风雨雨,护我爱我坚定支持我,从不为任何人任何事情动摇的人……”

红雪眼中泪水滚滚,却忍住了没流下来,嘴唇颤抖着道:“我没法原谅自己,一旦原谅,就觉得是背叛了他。而背叛他,我更无法原谅自己。”

夏枢心中一震,一时无法言语。

他想说红霜会希望她好,而不是希望她一直活在自责痛苦中,但话到嘴边却不太能说出口。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之前不也是怕辜负阿娘,阿娘不原谅他,不敢面对阿娘么?

他是在确定自己的选择没让自己送命,心里的不安少了些后,才敢去祭奠她。

目前入宫他还是过得好的,一旦过得不好,想起阿娘为他的牺牲,他会不会觉得路走错了,对不起阿娘,后悔选择,自责加重?

他想,会的。

夏娘劝他,二哥也劝他,都说阿娘不会在意,只希望他好,希望他有自己的选择,但他在意阿娘为他付出的性命,又对未知前路茫然无措,又怎么会不怕路走错,不怕辜负阿娘?

然而看着今晚的红雪,他的想法又有点改变了。

自责忧虑过多,情绪会形成一个巨大的吞噬人自信的漩涡,让人顾虑重重,没法正常选择道路,也没法对所选道路走得坚定。

倘若走对了,倒无妨,如果走错了或者内心不断苛责自己,自责会不断的加重,再往后就是恶性循环,可能会产生严重的心理问题,觉得自己配不得这个配不得那个,把自己看低。

而阿娘原本就是潇洒坚定的性子,她怎么会把自己的双儿往纠结、看低自己的方向培养?

夏枢真一步步把自己推进漩涡,难道就不辜负阿娘的爱了么?

而红霜,仅短短的接触来看,是个性如烈火的双儿,他可能也没甚敏感心思,让他的阿姐因他之死一步步把自己逼进贬低自我的死胡同。

若红雪错了,两个人起矛盾,红霜的选择更像是会把事情摆开了,打一架或者吵一架,就把事情放过,继续爱他的阿姐。

所以,夏枢觉得不能任由心结变成心魔了。

要尝试去往前走,破局。

“红雪!”夏枢想清楚之后,看着旁边这个姑娘脆弱的表情,认真道:“你真的很好很优秀,你可能不知道,那么多宫官里,景璟最贴心,你最能给我安全感了!”

红雪一怔,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或许,你觉得我不重要?”夏枢引导性地发问。

“不!”红雪吓了一跳,慌忙回神,摇头:“不是,王妃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是李朝皇后,母仪天下,有稳固社稷之能,还救过我很多次,给我机会,提拔我……是我极为敬重,誓死追随,一定会保护的人!”

语速太快,紧张的称呼都错了,夏枢没提醒,只是一叹:“你说了这么多,其实对我来说,你也很重要啊。”

他看红雪眼中似乎亮起了微光,坚定道:“我怎么会因你杀汝南候而看低你,我只会认为你嫉恶如仇,为民除害,好一个豪气冲天,侠气干云的女子。”

红雪抿着唇,眼眶慢慢地红了。

“但是……”夏枢话锋一转,温柔道:“再怎么优秀的人始终都是人,不是神。”

红雪一愣。

夏枢轻叹道:“我们谁都不能保证自己做事永远不出错,不伤害人,不辜负人。而且不止如此,可能人生有不小一部分时间都在走错路,但真的要一直耿耿于怀于过去,不肯放过自己么?”

“错了,若是伤害辜负了人,那就尽量改变尽量弥补,若是伤害辜负了自己,就收拾收拾,重新再来。未来几十年,我们尽量放开了走,遇错,有的是时间弥补,也有的是机会重新再来。”

“我们可以困在一件事上愧疚一辈子,同样也可以目光放在远方,寻找机会去弥补一辈子,让自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又能心安,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

夏枢劝说一通之后,自己心里的乌云都散了不少,感觉轻松了很多。

见红雪愣愣发呆,似乎在思考着那些话,便让她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换个小丫鬟来守夜。

红雪走后,他刚脱了鞋子,掀开被子要躺下,褚源回来了。

看到跟在他身后,与高晨交接,抱了一摞奏折进来的小丫鬟,夏枢愣了愣。

“折子怎么带过来了?”他问道。

“怕你心情不好,过来陪着你。”褚源让丫鬟把折子放炕桌上,就让人出去了,走近他,伸手摸摸他的脸颊,温柔的眸子轻轻的注视着他:“现在好些了么?”

原本是不好的,不过刚刚劝红雪,夏枢自己倒想通了。

他点了点头,眼睛里不再是之前的沉重,闪着小星星,同样温柔的回看着褚源:“我想通啦。”

“哦?”褚源是真惊讶,在他床边坐下,笑看着问道:“怎么想通的?”

夏枢倒是没直接回答,而是抓住褚源的手,认真又带些期待地问道:“褚源,褚源,你觉得我能干什么呀?”

虽然做了皇后,看着可以高枕无忧,但他从小到大的经历给他一种本能,就是无论何种处境何种地方,他都要寻求能让自己自立、自保的手段或者技能。

不然,他会很没安全感。

然而他除了把云焱阿娘医术传播出去,造福于民,同时给她再加些功绩外,其他没有任何目标和计划,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能干什么。

他不擅也不喜欢管理内务,学医术待在宫里也没法给人看病,现在除了只能作防身用的武功,他在宫里好像一无是处,什么价值也没有。

他好像做了皇后就变无能了。

这也是夏枢怕云焱阿娘怪他的深层原因之一——他自己都在对进宫后的路迷茫不安,暗藏惧怕,并没有以前的自信与潇洒。

难道要每天蹲在深宫里,无所事事,就等着褚源下朝临幸他么?

那万一有一天褚源就烦了呢?

他要枯死在宫中么?

那他对得起谁?不止辜负阿娘,连自己也辜负了。

这绝不是他想要的人生。

不过夏枢从来也不是一朝迷茫就把自己心理玩崩溃,破罐子破摔的人。

相反,他很大胆,也很有冲劲。

所以,在劝慰红雪,自己理清楚症结所在后,他就坚定下来,开始主动摸索,要往前走了。

“嗯,我想想……”褚源倒没意外他的问题,语气带着笑意,把他的手握进手心里,轻轻捏了捏,也没直接回答,而是道:“那我问你个问题,你先回答一下试试看。”

“你问!”夏枢立马坐直身子,紧张又期待地看着他:“想问什么?”

“兵部昨日上了折子,说战事已经结束,和谈只等异族人国书送来,马上就要开始,恰逢北地农时即将到来,可安排将士们就地卸甲,归乡种田。”褚源道:“这个事情,你怎么想的?”

夏枢没想到是这么个问题,不过也不奇怪,他被囚地下之前,褚源经常与他讨论政事。

想了想,他道:“是只有兵部乐观,还是都这么乐观?”

褚源像是被戳中了痛点,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兵部、户部、吏部都主和,声称异族人若是要求过分,李朝也可以驳回再谈,一切以和为要。”

夏枢见他少有的喜怒形于色,知道他这是在朝堂上被动了,心里有气,反手握住他的手,安慰了一下。

问道:“那我们现在的训练以及粮草、盔甲、武器、马匹以及后勤运输能力等储备,撑不撑得起三个月内再开战?”

他被囚地下两个多月,再出来一直专注休养身体,没怎么关注过外面的事情。这也是褚源时隔几个月,头次和他聊局势。

不过他知道打仗的钱不缺,仅从汝南候在定南郡的口袋里搜刮出来的钱财就足以填满国库,再加上陆氏一族那里可能也能搜刮到巨额财富,足够北地军打很久很久的仗了。

现在就看其他方面的准备。

褚源脸上放松了许多,道:“你不反对打仗?”

夏枢自然是不反对的。

去年春,异族王室因他主支全灭,各部落陷入夺位混战,四个月之后,才相互妥协,推举出先大汗的侄子——征南大元帅索南的大哥索弘上位担任新大汗,稍稍稳住局势。

去年冬,索南带领异族人战败被俘后,索弘汗位岌岌可危,异族本来可能又要内乱,结果陆氏及李留把持的朝堂向异族递交了和谈的国书,又稳住了异族,也暂时稳住了索弘的汗位。

具体的和谈条件,异族人或许是拿乔,还没回国书,朝堂上也没议论,不过大年初一晚上宫宴太后抓了他之后,主和一派的交谈里有透漏,异族提的和谈条件之一是他的命,他们当时也打算满足异族人的要求。

而根据时间线,显然主和派和异族人私下里早有交流,在递国书之前就谈了相关条件,只是可能还没彻底谈妥,又慑于褚源还没彻底交出兵权,京城他们安王夫妻名声好,才没放到台面上。

至于有没有其他条件,夏枢没问褚源这些日子对陆氏拥趸们的审问,只从人性角度判断,他要是异族人,血海深仇以及李朝朝廷表现的软弱的情况之下,他会觉得自己有优势,除了其他物质要求外,还会趁机要求李朝把能战以及主战的都处理了。

当然,现在李朝内斗结束,新主褚源上位,异族的条件自然不会被满足了。

那确定异族人还会和谈?

不管是褚源新上位对朝野把控能力不足,还是李朝之前和谈表现的软弱可欺有可能让异族对李朝这边军事能力产生轻视,还是索弘那边需要胜仗稳住地位,还是两边的血海深仇……当然,或许还有夏枢这个皇后命和国运相连的传言让人忌惮,异族人都有可能趁着李朝这边还在妄想和谈的机会继续南下,打!

和谈的可能性总体上看,并不大。

所以,夏枢道:“我是主战,当然,很可能最后打与不打,战与不战都不是我们控制的,还是尽可能先把准备做好,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

褚源安抚道:“离开北地时,就命北地军训练不停,随时待命。粮草今年的还未征调,也还未购买,不过从汝南候老巢里收缴的足够十万大军吃用一年,因着在北地,送到前线损耗率低,最少也够吃用七八个月。至于其他,手里有钱,都在筹备,也不算难。”

说着,他还是忍不住气上心头,骂道:“一群酒囊饭袋,天天想着安逸,有个机会就想躺,也不想想不战哪来的安逸,异族人肯不肯让他们躺。李倓南逃的事才结束多久,这么快就忘了教训,真是做官做到猪脑子里去了。”

夏枢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褚源之前哪怕冷脸吓人都从未骂过人,这是第一次开口骂人。

看来最近在朝堂上受的阻力确实不小,挺上火的。

他劝道:“你现在刚继位,还是非正常继位,各处都在盯着,为求朝野稳定,不宜大动干戈,就先这么着吧。再耐心等一些时候,过个两三年,一切稳定下来,朝野上培植出一批有志之士、有才有德之人之后,再去把朝堂肃清一番。”

“当然……”夏枢道:“虽说求稳,但为免战事起来后,有些人不听政令或者执行政令时拖拖拉拉,苟且塞责,拖北地军后腿,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如果能监督他们,还是要监督的。”

话说完,便等着褚源应声,结果等了好一会儿却没听到声音,不由得抬眼,就撞入褚源的眼里,发现他正笑看着自己,目光中似乎还有欣赏与认同。

夏枢下意识摸了把脸,有些脸红:“怎么了?”

人都不好意思了。

褚源看到那抹轻红,伸手捏了捏,笑道:“你之前的问题,这不就回答了么。”

“什……”夏枢没反应过来,对上褚源眼睛,才反应过来他在回答之前自己问的能干什么的问题,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政事?”

“嗯。”褚源笑着颔首,手指沿着他已褪去稚气但依然很年轻的脸移向他的鬓发,轻轻抚了抚。

然后敛眸,笑容淡去,谈起往事:“昔日阿爹出事,阿娘怀着我孤立无援,最终生下我,也没能逃过被害命运,这其中原因除了外公和舅公爱名以及下意识看轻她,不信她的判断和决策外,也有阿爹是太子,权力有限,没能给她留下足够多的后盾的原因在。”

他轻叹道:“前世我三十岁经历诸多苍凉去世,醒来后与你重逢,你才十六岁,算起来,我现在已三十有四,大了你足足十四岁。每次看你,总有一种时光错乱感,仿佛你正是少年意气、风华正茂时,而我却已经走过巅峰,开始苍老了。忍不住的,总觉得时不我待,想要宠你,想让你不操任何心,注意力全放在我身上,但又知道这样不行,万一出个事,就是爹娘悲剧再现。”

夏枢手指不由得一下握紧他的手,抿紧唇:“我们不会的!”

褚源却没回答,只笑了起来,挣开他的手,展开双臂,目光温柔地看着他。

夏枢眼睛一下子就湿了,朝他怀里猛扑过去,抱紧他的脖颈,将脸深深的埋在他肩膀上。

褚源环着人,轻轻抚着背,缓缓道:“以后白日里,上午陪着我在御书房听大臣们议政论政,下午就跟着景政继续读书吧。要参政议政,只认得几个字粗读几本书是不够的。而景政虽不如舅公,但也是进士及第,学问不比寻常大儒差多少,可能过个两三年,你就能出师帮我批阅奏折,分担政事了。”

夏枢虽根据前面的话已隐隐约约明白了他的意思,但真听了他的安排,还是猛地抬起头,退出他怀抱,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还有红雪,她是不是还想回北地?”褚源询问,见夏枢懵懵地点了点头后,道:“大典之后,你就告诉她,她可以以你宫官的身份招募兵士,去北地建功立业了。”

褚源摸着他的脸颊:“你知道现在给她封官可能性不大,但有生之年若能平定异族,届时朝野稳固,力排众议给她封个侯又有何妨。而她出身是你的宫官,由你一力扶起,一定会对你肝脑涂地……”

夏枢已经懂了褚源什么意思,嘴唇抖了抖,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再次扑进他怀里,死死抱住:“褚源……”

褚源轻拍他的背,继续道:“李云霁是李姨娘的弟弟,最初由元家荐官进入禁军,他是知恩图报之人,不会做于褚元两家有害之事,而你又有恩于他,原本是最适合追随你的人之一,可惜他被长公主蛊惑,犯了大错,后面哪怕流放他,给他在北地战场上重新立功的机会,也不可轻信重用了。”

“不过好在还有洵儿替他的位置。”

“还有你二哥,他虽然急躁了些,但待你之心是最真的。景璟婚后继续担任你宫官,为你处理宫中内务,他就不能离京,免得夫妻刚成婚就分离。那就由他担任禁军统领,护在你周围。”

“所以……”褚源说了这么多,终于停下来,柔声说出了今晚的目的:“莫要不安害怕了,好不好?”

而夏枢此时已经顾不得去惊讶李云霁隐藏的身份,无数情绪涌上心头,最终都化为对褚源的感激与爱意,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一下也把从王都回到北地就开始积攒的不安与忧虑全哭了出来。

褚源没再说话,只轻轻拍着怀中人的背,直到人在怀中哭睡过去,彻底放松下来,他才松开怀抱,将人的脸漏出来。

无论任何时候,权力都是最让人有安全感的东西。

而爱一个人,并不是宠他就足够了,帮他立起来,把手中有的权力分给他,给他提供最充足的安全感,才能保证两人心理平等,爱长长久久绵延下去。

他看着怀中人团成一团窝在自己怀里依赖与信任的睡姿,心中松了一口气,担忧他后悔的心理阴霾也终于散去了。

他拿出帕子,轻轻的给他抹去眼下的泪水,低头在他额上温柔又珍惜的吻了一吻,才轻柔地把人放在床上,摆好睡姿,盖上被子,帮他舒舒服服的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