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姜嘉茉从未想过领证,怀孕。

她总觉得这些字眼,离自己非常遥远。

原来身份的转换,只需要短短十分钟。

五一结婚的情侣一簇一簇,成双成对。

姜嘉茉戴着鸭舌帽、口罩。

她被裴京聿揽在怀里,并不显眼。

两人领完证,牵手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姜嘉茉的外套口袋里,揣着两册崭新的结婚证。

她心里甜蜜,又爱不释手,摸出来看了一眼。

姜嘉茉的手指在那个人的照片上掠过,心脏变得很柔软:“……你居然在笑。”

也许婚姻是围城。

恋人用爱建高楼,谁都心甘情愿做笼鸟。

裴京聿把她压在影下,怕别人多看她一眼似的。

他顺着姜嘉茉的手指,扫了眼照片上柔婉笑着的她。

他眼眸泛着温:“拍得挺好。”

姜嘉茉心尖颤了颤,眼泪簌簌滚落:“你心里温柔,所以对我才这么温柔。其实我好普通的。”

午后的日光照在裴京聿的脸上,带着浓烈的野性:“非要我在这里发情,你才能确定自己不普通?”

他又在教她自珍。

姜嘉茉平时采访,说话习惯打压自己藏拙,展示谦逊。

裴京聿不吃这套,又开始轻佻浮浪地撩拨她:“不知道你这样多招人?”

他眼神沉沉地笼着她,指尖从她的脖颈里,挑出一绺带着体温的黑发:“我真想现在亲你。”

姜嘉茉的脖颈红了,烈火春生一样,滚烫地烧起来。

她往他怀里依偎着,伸手抹眼泪:“……我和你,真的结婚了。”

裴京聿的手骨在她腰间使坏,像是逗她笑:“再哭,我就把结婚证撕了,我俩离不了。”

姜嘉茉被他哄笑了,哭腔柔柔的:“不要,我好珍惜这两本。”

她结婚证上的男人,是三千弱水最难求的一捧。

她掬了十年,似透明袋中的一尾红金鱼,才把他彻底占为己有。

裴京聿一贯执行力很强。

街上人影幢幢,他抬手拉下口罩白线。

他微微倾身,唇贴在她湿红的眼尾上,嗓音低哑:“还想亲,没够呢。”

喧嚣人群从身后走过。

裴京聿抵在她眼睛,亲昵地吻了一会儿。

时间蔓延。

他才发现,在这么多人面前,她居然在笨拙地迎合他。

姜嘉茉颤巍巍地踮起脚,细白手指扶在他的臂弯里,维持动作到发着抖。

宣誓心意这回事。

她已经在努力公之于众了。

裴京聿倏然笑了声,安抚性质捏了一下她的后颈,彰显占有欲:“人多,不闹你了。”

商业街广场的大屏幕上,被新婚的情侣租赁下示爱。

粉白的荧光,亮着彼此的名字。

那些人特意请了专业的摄影师,大张旗鼓地炫耀爱意,拍下领证这天的画面。

姜嘉茉恋恋地笑了。

她想要在这种气氛中沉迷不醒:“我们在街上走走吧。”

男人不说话,但是他放缓了脚步,和她一起在济济人潮中徜徉。

姜嘉茉挽住他的手臂,忽然觉得有一种落泪的安心。

她在潮水一样的喧哗中,想要倾述一些什么。

姜嘉茉:“《春与人宜》爆火以后,我就从燕景台离开了。”

“出来拍摄的第一部,是一个大导演的民国谍战《暗室不欺》”

“我晚上失眠,早上醒不来,一天三四页的台词背不完,总被导演批评。”

“在横店民国城拍的。”

“说起来,我也遇到了很多幸运的小事。”

“我住的小区,有一条漆黑的暗巷。”

“我和黄栗每次经过那条路都害怕,在那儿住了半个月,那条路被整改,路灯明亮了起来。”

姜嘉茉眼里似温有旧年的灯。

她笑着对他讲:“是不是很幸运。”

裴京聿更紧地揽住她的腰,他抵唇咳嗽一声:“嗯。”

姜嘉茉靠在他的肩膀上:“还有,我不是早上起不来吗。”

“我住的小区对面,是一家KTV,之前霓虹灯彻夜不息,我睡不着。”

“后来工作忙起来,我就忘了。”

“这家店也整顿停业,半夜再也没有扰民。”

“倒是清晨五点,我去梳妆的时候,总看到招牌的白光,明晃晃的,就像唤我起床。”

“后来我独自去看过,KTV已经人去楼空。”

“但是这里还通着电,很明亮,陪我穿衣,开始迎接新的一天。”

姜嘉茉和身边的男人十指相扣。

她的裙摆被风卷到他裤腿上,就像飘摇的浪奔赴船桅。

姜嘉茉:“想和你解释,大学沈容宴的叫早电话,和KTV的招牌白光一样

,单纯唤醒我,但也仅此而已。”

裴京聿似乎明白了她这句话的意思。

她很贴心地解释起,餐桌上沈容宴引以为傲的往事。

他哼笑了声,勾出和她十指交缠的掌,放到唇边,抵住咬了她手背一下:“他有帮到你,我会陪你感激的。”

姜嘉茉手背发痒,心尖也被羽毛挠过似的。

她想,他身上是有一种让她色令智昏的意味。

这个男人。

危险时,罹患情热的疯癫,歇斯底里地挟持着她,宛若日历上打叉的希斯克利夫。

纯情时,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书中的阿廖沙,有天国明辉的纯粹圣徒。

他的罪衍和宽宥,居然同时被她的举动所有。

好迷人。

北京已经入夜,两个人就在街上耗着。

她偶尔看他一眼,嘴角偷偷弯起来。

姜嘉茉依然对这种关系的转变,感到生疏。

后来两人终于决定,随便找一家楼顶餐厅吃饭。

他们很黏,没有对坐,而是并肩。

裴京聿绅士感十足,银光餐刀被他握在指间,帮她分解食物。

他不经意问她:“演过这么多角色,有没有适合我的?”

姜嘉茉咽了口青柠汁,依在他肩上:“……你一定是最坏最野的反派,被民调投票十年榜首人气的那种。”

裴京聿闲睨了她一眼,笑道,“你呢,和我玉石俱焚的聪明主角?”

姜嘉茉垂下眼,像个乖学生:“我是面容模糊的无辜平民,在大战中当尸体。”

裴京聿顺势握住她的脊背,把她往怀里带:“休想。”

他勾唇,隔着她衣兜的结婚证,揉她的小腹:“你怀了我的小孩,要和我不死不休,出现在同一张通缉令里。”

姜嘉茉啜的明明是常温的酸饮料。

她的心却满满涨涨地甜起来:“瞎编什么呀。”

裴京聿润物细无声,吻她的头发:“我出事,名下所有遗产都留给你。”

姜嘉茉隔了一阵,才闷声道:“傻。”

她侧头咬了他下颚一下,眼里有泪:“我会陪你走,把你的小笨孩子送去孤儿院。”

他把她扣在怀里,语气混不吝地凶狠:“少装佯。”

“嫁回去找你老情人帮我养,多好,反正他们欠我的。”

姜嘉茉闷在他怀里,柔婉地笑:“你这就帮我决定了呀。”

裴京聿凉津津地笑了一声,疏冷地宣布道:“谁对你和孩子不好,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他们。”

晚上,他们在楼顶餐厅吃完饭,在光影绰绰的玻璃栈桥上散步。

姜嘉茉依然不敢相信,自己和他真的出现在同一张结婚证上了。

她恍恍惚惚,俯瞰二环的车水马龙,有点发蒙:“我们真的结婚了吗。”

姜嘉茉扯了下他的衣袖,指着自己的脸:“你要不掐我一下呀!”

她懵懂看他,把全城的光都盛在眼里:“我有点怀疑真实性。”

裴京聿在夜雾里揽住她,和她亲密无间交颈,把她逼停在拐角。

他待到她退无可退,才危险嚣张地吻下来,吻到她春心漾动。

裴京聿拉着她的手,往下使坏:“掐老公这儿,感受到了吗。”

姜嘉茉本来被他亲得晕晕乎乎的。

待她反应过来。

女生瓷白的蔷薇面,臊得发颤,抖着嘴唇说:“你无耻。”

裴京聿缱绻地垂眼瞧她,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沾着水光的薄唇含笑:

“不是怀疑真实性?”

“它对你的反应,够真实吗。”

-

领完证的当天。

姜嘉茉没和他一起去燕景台过夜。

吃完饭,他的司机分别开了两辆车,停在红灯斑斓的路口。

裴京聿招手,示意他们掉头,往反方向接姜嘉茉回父母家。

姜嘉茉本来对这个男人着魔一般上瘾。

她不想和他分开,羞赫地和他讲:“你出差几天呀,我就在燕景台等你,不可以吗。”

裴京聿闻言笑了,唇角弯弯地哄她:“这么大的事儿,不回去见见父母?”

他用指节刮了下她的鼻尖:“被拐了一辈子,还是要带点儿甜头回家。”

姜嘉茉也注意到,后备箱里琳琅堆满的礼物。

她懂他周道,颤着眼睫,温声说:“是我考虑不周了。”

裴京聿揉她细软的腰:“没这种说法。”

他垂眸吻她:“你我并蒂连枝,别分开讲。”

裴京聿送她上车之前,细心地让秘书和她的助理,核对了几天的行程。

他锁住她的尾椎,把她抱在车前盖上,低沉亲昵地商量:“我要出去两周,回家住饮食健康点,不要蜷在山上,谁照顾你?”

“下周你拍完代言,我司机接你去选辆车。燕景台回西山墅挺远,自己开车方便。”

姜嘉茉把脸埋进他颈窝:“……我有司机接送。”

裴京聿揉了下她的发:“没车哪儿来的自由。”

“区区几千万,义乌小产品一样不值价,只要你方便,就该花。”

姜嘉茉抚摸着小腹笑了笑,没有推辞了:“这样好败家,我可能要接四五个广告才能赚回来。”

裴京聿揽住她,把唇贴在她耳廓,热气缭绕:“你,赚钱的天才。”

他认输地告饶,淡淡睨她:“我一个广告都接不到。”

他拢住她微微发颤的脊骨:“你很值得,别再妄自菲薄。”

裴京聿又惩戒性质地再问了一遍:“不败家,对不对?”

姜嘉茉眼睛里都是泪痕,点头赞成:“嗯,特别特别值得。”

他沉静地瞧她,脉脉地弯起唇。

分开的时候,她对他恋恋不舍:“万一我渴肤症犯了怎么办,痒痒的。”

裴京聿英隽的下颌上,印着餐厅里她的咬痕。

他黑密的眼睫匝下来,诱惑似的,伏在她耳畔说:“等我回来,我们不在家,约在酒店见面,成么?”

他露骨地耳语道:“和我偷.情,裴太太。”

姜嘉茉眼睫颤个不停。

她慌张地推开他,从车前盖下地,她差点崴到脚。

在她身后,裴京聿好整以暇地把手揣在裤袋里,懒懒散散笑了。

-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姜嘉茉忐忑不安地在门廊徘徊,连敲响门的勇气都没有。

她呀,一声不吭地就在外面怀孕了,现在连证都领了,才舍得回家。

姜嘉茉审慎地判断着情况,很害怕父母责怪。

裴京聿今天选来陪同她的司机,是姓龚的老师傅,部队转业出来的。

龚师傅见她犹豫,于是冲她笑了笑:“我和你爸爸是旧相识,姜小姐别紧张,裴先生把一切都打点好了。”

姜嘉茉的父母,还有爷爷奶奶,都没睡。

察觉到外面有动静。

父母两个人一起来应门:“小满,在门口站着做什么,快进来。”

侄女只只也没睡,甜甜叫了她一声小姨,“这里,真的有了吗?”

只只过来摸她的小腹:“我可以要一个妹妹吗,我会陪她玩公主游戏。

姜嘉茉想起,裴京聿逞欲在她身上肆意施为的模样。

她红着脸羞愧难当:“你们都知道了呀。”

妈妈含笑给她端来热水,温声说:“……大年夜就隐隐约约猜到。”

她牵起姜嘉茉的手,有些哽咽:“小满,你受苦了,孕吐得很厉害吧。”

姜嘉茉窘迫地摇摇头:“阿聿对我很好。”

姜稚雨在一旁笑了:“……还不好吗,那人有没有让你选房子?过户了四五套在你名下呢。”

“他只说,离我们这里近,回家方便。”

“……真是,好一个金屋藏娇啊。”

姜嘉茉难以置信的仰起头,怯怯地往家里人脸上扫了一圈。

他们何尝是在意礼物和房产的人,不过要一个可以落到实处的诚心保证罢了。

妈妈:“你爸爸早就料到了你会回来,给你熬了陈皮花胶汤,多少喝点。”

姜嘉茉想,其实她根本没和他们讲过今天领证。

她在外的日子,家人都是这样夜夜等着自己。

她把脸埋进奶奶的肩膀,细声抽噎起来:“你们是不是对我很失望,隐瞒这么大一件事不说,现在孩子都四个月了。”

奶奶什么也没说。

她就这样安静温柔地抱住姜嘉茉,恍若已经安抚了千言万语。

半晌,奶奶才柔声道:“傻孩子,你想我们责怪什么?”

爸爸在一旁搭理檀木花架,闻言责怪了一句:“我好好煲的汤,放凉她也不喝,招我生气呢。”

姜嘉茉笑盈盈地捧起碗,啜了一口:“我现在喝!”

姐姐姜稚雨在她面前坐下,懒洋洋地用腿蹬住茶几:“……第一次裴二来的时候,我就说来了个财神爷。”

“后来他坦白了和你的事……爷爷生气了,让他吃了几次闭门羹。”

“……老爷子私下里其实欢喜极了,还去庙里算签选过名字呢。”

“裴二真是好本事,不知道想了什么招,把家里人一个个哄好了。”

奶奶听到半截,慈声笑道:“哪有什么登天的好本事。”

“真心最重要。”

姜嘉茉的脸笼在白雾里,心酸酸地像是被融化。

她想不出来那人被拒绝的模样,一想就抽丝一样难受。

她的掌心在自己柔软小腹上蹭了蹭:“能得到你们的承认和祝福,我想,这才是他在新婚夜给我的礼物吧。”

姜嘉茉回到房中,心里惴惴不安,去窗边检查了好几次。

她总是想起,那个人在雪夜撑着伞来找她。

那天她感觉自己恐惧又羞耻。

今天知道他不会来,却潮涨一样,满心期待。

那人的电话打来得恰到好处。

“怎么样,他们批评你没?”春夜静谧,他的声音性感又低磁。

姜嘉茉下意识开心的说:“没有。”

一想到以后和他就是夫妻了。

她的心跳脉搏都在颤,根本没办法抑制住这种兴奋感。

她的手被热汗浸得潮润,他分享了家人的祝福:“爷爷表面上不说,其实特别喜欢你。”

无论什么样的小事,他都安静地听她讲述,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腻味。

直到姜嘉茉眼皮撑不住了,糯声打了个哈欠。

“你该睡觉了。”

电话里的男人沉沉笑着,唇角有点薄弧度,让她意乱情迷的坏:“乖点儿,等我回来陪你睡。”

姜嘉茉怕他说浑话,手忙脚乱地把扬声器摁掉:“知道了。”

她像吃了一汪蜜,酡红地说:“我会想你的。”

裴京聿混不吝地说了一句什么。

他尾音勾着丝丝缕缕的笑意,就像羽毛刮在她的心尖。

“老婆,我也会想你。”

“晚安。”

-

再遇上陈景寅,完全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姜嘉茉晚上有航班,去吉林补拍镜头,顺便参加商务活动。

下午,她选完车,确定了送货时间。

姜嘉茉从商厦里出来。

她注意到路边有一个穿黑衣戴宽帽檐,兜售车饰的男人,被安保不耐烦地赶出去。

姜嘉茉瞧着那人身高腿长,一副模特身材,却佝偻着背,被骂的像犯错的孩子,失落地垂着头。

她的心尖发软,生出了一点怜悯。

她走过去:“你去前面的店面看看吧,维持治安,是他们的职业,互相体谅一下……”

男人嘟囔着几声埋怨,抬起头,露出满是胡茬的下颌:“就是看不起人。”

下一瞬,他眼睛瞬间点亮:“姜嘉茉!你是姜嘉茉吧。”

姜嘉茉起初还以为他是认出自己的粉丝,露出一个礼貌的笑。

待到她反应过来,这个男人是谁。

她瞬间一个冷颤,慌不择路地往大厦长廊跑。

陈景寅追上来,急切地自我证明:“嘉茉,你不认识我了,我是阿寅啊!”

“我们一起拍过戏!”

姜嘉茉抖抖索索地按电梯。

看见男人追过来。

她放弃了上行的念头,转身往一楼的配电房逃去。

关上门。

姜嘉茉站在黑暗,逼仄,满是电流声的小房间里。

她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她急忙地翻找手袋,想要和裴京聿打电话。

她紧张极了,想要在恋人的声音,给自己一点慰藉。

屏幕的白光洒在她脸上。

她想起那天,她删掉陈景寅号码的时候,裴京聿笃定对方是空号。

姜嘉茉又怔怔地,放下了电话。

——他怎么会知道陈景寅是空号呢。

隔着配件房的金属门扉。

陈景寅的声音有些乍悲乍喜:“你不用害怕我的,你看,你还是高高在上的明星。随便叫来一个保镖就能赶走我。”

他靠坐在门外,焦躁地抹了一把脸:“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是你脚下的泥而已。”

陈景寅:“能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我们在泰国,你和我的那些回忆,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构成部分。”

姜嘉茉眼泪都要涌出来了:“……可是这一切,是我生命中最难以启齿的部分。”

陈景寅沉默良久,才嗫嚅道:“自从那部片的导演死后,我的事业全毁了,只能做不露脸的网拍模特。”

“这两年不太景气,我本来和朋友合开了一个赛车装饰品牌。”

“因为我现在是外籍,公司都由他出面。”

“他捐款而逃了,我出来兜售一些做好的车饰,出来卖。”

姜嘉茉惊诧地打断他的话。

她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导演……胡家耀居然去世了?”

陈景寅模糊地回忆道:“对,五年前吧。”

“在泰国甲米,车转弯撞到了悬崖上,车毁人亡。”

“当时我们传媒公司的高层,楚山海,段志璋,在探班酒席上,非要你陪睡。被拒后扇你耳光的这两人,也下落不明了。”

“我回国之前猜过,高层生意场上出了事,再加上灰产拉皮条代.孕。”

“资产被执行后,他们很有可能润去了其他国家。”

陈景寅后悔不迭:“我当时也受了点挫,我原来的公司让我还三百万。我还不上,被他们带去澳门玩轮赌。”

“你说巧不巧,那天正遇上亡命赌徒械斗。”

陈景寅:“我已经努力逃跑了,还是被捅了三刀,没办法陪酒。事业也垮了。”

“我是马来华人,家里人迷信,去寺庙求过。”

“后来我改名换姓,一切联系方式都注销了,也不敢再进娱乐圈,就在这百子湾附近,躲躲藏藏,混口饭吃。”

听他说完。

姜嘉茉没这么抗拒了。

她厌恶谁呢,大家都是可怜人而已。

她推开一线光,温声对陈景寅说:“你现在过得很窘迫吗。”

陈景寅见她出来。

一米九的男人哭得孩子似的:“你终于肯理我了。”

陈景寅渴慕地看着她,宛如久旱逢甘霖:“……我的赌术还是你在剧组教我的。”

“……我在蜗居地下室已经呆了三年了,我真的熬得蛮痛苦的。”

姜嘉茉心软地一塌糊涂。

她记得这个人那年在剧组的样子,阳光痞帅。

陈景寅最喜欢黏着她,找她逗闷。

因为剧本原因,要他对着她动情。

他每次羞耻地自我解决后,都惶惑不安地求她原谅:“……我真没有亵渎你的意思。”

“你还记得我拍摄的技术很好吗。”

陈景寅知道自己低劣,还是不知廉耻地说:“……我被行业封杀了。影视寒冬,又找不到工作,你能不能收留我。”

“我可以把你拍摄得很漂亮,让你很满意。”

姜嘉茉为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结果手里满是濡.湿。

陈景寅低垂着头:“……我家里已经没衣服穿了,住在地下室,阴暗潮湿,这件衣服还

没晒干。”

他以为姜嘉茉嫌自己脏,抖着嘴唇去衣兜里翻找纸巾,帮她擦手:“让你见笑了。”

他整个人湿漉漉的,落魄又伤心。

姜嘉茉终于心软了:“我马上要赶去吉林白山补个镜头,大概十天回来。”

“最近太忙了,行程我也不确定。”

“公立生日有粉丝庆祝会。”

“五月十七日,是我农历生日,我会去瑞悦五十层,你下午早点去等我,我们聊一下工作的事吧。”

姜嘉茉想了想,扫码转了两万块给他:“你拿着,去买两件能穿出门的衣服。”

“这就算试用期的薪水了。”

陈景寅眼圈红了,喜不自胜:“嗯!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直到飞往吉林的飞机,在气流颠簸的时候。

姜嘉茉心里惴惴不安。

她始终没弄明白,陈景寅说的,“保护好她”是什么意思。

《无人下潜》这部片,从导演,制片,再到演员,好像全员都遭逢了噩耗。

姜嘉茉怀着忐忑的心情,在白山补拍玩剩下的镜头后。

五月中旬,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连轴回了北京。

-

房间是裴京聿开的。

他出国之前,和她做过约定:“等我回来,我们不在家,约在酒店见面,成么?”

裴京聿也知道,春光千金难买,和她约好晚上七点见面。

几天前,姜嘉茉已经在粉丝见面会上,过了生日。

今天是只属于她的节日。

她做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宝可梦小蛋糕,想要晚上给那个人兑换奖券。

如果不是行程安排不过来。

姜嘉茉是真的没有想过,自己在总统套房里和陈景寅见面。

陈景寅一改胡子拉碴的模样。

他衣着整齐,清爽干净,蓬松的卷发下,是混血的深邃眉眼,鼻梁很高。

陈景寅放下手里的资料和文件,礼貌地对姜嘉茉笑:“为了入职,我做了充分的准备。”

姜嘉茉走马观花,看完了他拍摄的作品集和视频。

她语气绵绵:“我都很满意。”

“下个月我打算去面试四五部新片,你联系齐妙,把我的作品剪影整理一些高光时刻,我带去见新戏的导演。”

姜嘉茉:“要不今天就到这里。”

“我还约了人,他七点就到了。”

陈景宴从公文包里,拿出来一叠文件:“等一下!”

他递给姜嘉茉:“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

“……导演胡家耀的死,泰国警方的结案报告很草率。那年我们拍戏的时候,胡家耀经常喝酒飙车,我不认为这样一个人,会醉酒后坠崖而死。”

姜嘉茉一点一点翻阅着白纸的函件。

她回想到:“这个日期,是那年溽暑天,我已经回国了。”

“这时候,我在燕景台上住着,不知道这些旧闻。”

“而我半年后出来拍戏,这件事的热度已经过了。”

她漂亮的眼睛缓慢阖上:“我现在记得……当时他拿出两片比耳环还薄的布,让我穿上拍戏。”

姜嘉茉五指握紧,咬牙:“如果我早知道他去世了,一定会有一种报仇雪恨的快乐。”

陈景寅蹙眉思忖了一会儿。

他收好白纸:“当时胡家耀对我非打即骂,召唤全剧组孤立我,大夏天让我在烈日下暴晒。”

“我浑身都是蜕皮的晒伤,还好有你,帮我抹药。

“在片场我一直过得很痛苦,恨不得手刃仇人。”

“后来得知他去世了,我虽然诅咒了他上千次,但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不安。”

陈景寅嘴唇颤了几下:“……你说,真是意外死亡吗。”

这一瞬间,就像吉光片羽猛然回溯。

姜嘉茉忽然想起,在北海道的大雪山谷中。

——那个人在耳畔说的:“在你之前,我撞过车,不止一次。每一次我都有惩戒恶人的快感。”

姜嘉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烧。

汹涌的,煎熬的,像要把她整个人炼化成灰。

不对呀。

那时候,裴京聿和她的生活,完全没有交集。

后来她去了燕景台,两人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他从来没有表现出,认识自己的模样。

五年前,他们就像各自的陌生人。

可裴京聿真有种漠视人命、逾越道德的危险感。

他有这个权势和能力。

她怀有他的小孩,于是更不怀疑。

两人藏春上联系。

——是她找了一个电脑高手的粉丝,黑进他工作的私人邮箱。

她说拍到对方交通违法的记录,要他陪自己玩性.爱游戏买断。

那人后来真做了一个App。

在上面,他和她你来我往地过招,又心照不宣,各自没有在现实里提起。

曾经,她真的挖空了所有心思,招惹他,信奉他,妄图永远得到他。

为什么在和他迈入婚姻殿堂的当下。

姜嘉茉心跳得很乱,会觉得如此惶恐不安呢。

陈景寅:“楚山海,段志璋……我总觉得这两个人还在圈子里,嘉茉,你万事要小心一些。”

就在这时,走廊传来脚步声。

姜嘉茉只觉得灵魂要从胸腔里颤出来了。

一阵又一阵地心悸。

她面色冰凉如纸,魂魄没了一半:“我老公,好像来了。”

她手忙脚乱,把陈景寅从沙发上拉起来:“你快躲躲!不能让他发现你。否则,我就再也解释不清了。”

陈景寅拿起外套,连滚带爬地跑向洗手间。

姜嘉茉小声叫起来:“那里不能躲,会被他发现的。”

陈景寅慌不择路地跑出来,藏进衣帽间里:“你老公要是问,你就让他用房间里的衣橱,我在这里呆一天应该没事儿。”

他急的浑身发颤:“反正我在地下室也呆惯了……哎哎,公文包!”

姜嘉茉拿起公文包,甩给他。

她的心跳到嗓子眼了:“快进去吧你。”

她细白的手指把陈景寅往里推,猫咪挥爪子一样恐吓到:“敢弄出声音就辞退你!”

-

打开门。

姜嘉茉整理好衣裳,拿出演员的职业修养,镇定了心神。

门外。

裴京聿斜倚在郁白的门框上,察觉到门开了。

他浸没在清灰的冷调光中,懒懒散散地垂眸睨她。

他勾过来的这一眼,让姜嘉茉像滚水里的鱼,跃入小石潭一样悸动。

男人唇角浮着点笑,戏谑的:“太太,我修水管来了,你老公不在家吧。”

姜嘉茉眼睫乱颤,心虚的反驳:“……当然没有。”

裴京聿伸出长指,把她捞在怀里。

他吞噬她氧气似的,撬开她嘴唇,吻了下去:“小蛋糕呢,怎么没先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