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啄吻心切却无声,光也不知道。

没感应到周遭动静,线灯悄然熄灭。

戚缈仍处在惊魂不定中,本被最抵触的生物吓得脑中一片空白,此时那点惊慌却让唇角的触感占去三分。

然后是五分、七分……如此递增,直至那片空白慢慢浸染色彩,全数勾画成咫尺之近的一张脸。

紊乱的气息都在那一霎顿停,只余心脏急剧撞击着胸腔,往常戚缈擅长应对种种突发情况,可那都是出于为纪少爷着想的潜意识反应,今日轮到他自己,却不知该怎么办。

那点触感离开分毫,戚缈以为一切终于结束了,源于蒋鸷的气息却又遽然逼近,这次偏了些角度——

戚缈意识到什么,在蒋鸷快要贴上来之时,他飞快地扭过脸,却忘了自己的下颌还被对方掐在掌中,没完全躲掉,那个吻再次缀在唇角。

这回停留的时间很短,蒋鸷像是有些不满,鼻尖相抵着低声问:“躲什么。”

嗓音比平日要低上一个度,暗藏某种不可说的欲望,他像一只攫住猎物后有商有量的鹰隼。

戚缈没有被诱捕的经验,自然也没有这种猎物自觉,抱紧怀中的书包茫然反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说呢。”蒋鸷浅尝到甜头,再急也不差这一刻了。

他却忘了戚缈的头脑构造与常人有所迥异,哪怕是眼下的暧昧时刻也无差别体现,硬生生绕开了正确答案:“是不是我刚才太吵了,你要用这个方法让我闭嘴?”

“……”蒋鸷摩挲着戚缈的下颌,已预感到开灯后能瞧见的一片红,这时却顾不上疼惜,“戚缈,你别给我装傻。”

“我没有,”戚缈的语气还是怯的,辨不出是因为骇人爬宠让他丢了魂,亦或是逾越雷池的关系令他方寸大乱,心思混沌不知如何是好,只顺着自己的一贯思路去面对此刻,“我现在听话了,不吵了,你先放开我好不好,蒋生。”

那么小心,又那么可怜,分明要勾起人的凌虐欲,却因为在此之前被蒋鸷撞破的脆弱,现在却让人舍不得硬起心肠对他狠。

蒋鸷真想开了灯审视戚缈的眼神是否跟言语一样在推拒,否则怎么来时路上那样主动,受点惊吓就变得那样不诚实。

可也不过是想想,都把人拐回了家,诱导着走到这一步,他不能前功尽废,于是只能咬牙逼问:“这不是你想做的事?是不是非得你主导才行,由我开场就算坏了规则,所以一切都不再作数?”

字字清晰,句句有力,戚缈耳膜外的高墙被击碎了砖瓦,却难以捋顺逻辑:“你在说什么……当然不是!”

像是连动作都激动地急于否认,戚缈怀中的书包“咚”一声砸在地面:“蒋生,你误会我了!”

线灯自动亮起,戚缈的慌张与恳切展露在蒋鸷眼前,全无说谎痕迹,仿佛海风夜浪见证的几分冲动、手机信息里的暗示、今晚一路的露骨表达,都是蒋鸷的一厢误解。

亮光掩盖了幽暗环境里的欲望驱使,蒋鸷寻回点理智,松开戚缈的下巴,那片区域果然被他攥出了一指红。

一点怜惜心都没有,他当是戚缈哄骗他的惩罚,手落在玄关柜上,仍禁锢着对方:“行,那你跟我说说,你原本想干什么。”

戚缈得了点自由,忙蹲身去捡他的宝贝破书包,可蒋鸷给的空间实在太狭小,他起身时脑袋不慎蹭过了蒋鸷隐有觉醒之势的部位,自己还浑然不知,半蹲着仰脸缓缓站直。

现在这人给出个什么理由蒋鸷都不足为奇,他拧眉隐忍,不动声色,将谈判桌上放长线钓大鱼的本事发挥到极致,只一双充斥不悦的眼眸静候着戚缈的表演。

戚缈低着头,扯开书包拉链,在蒋鸷的注目下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雪茄盒。

书包带子挎到臂弯,他腾出双手掀开盒盖,四支码放齐整的富恩特巨著,是他在两人分别的半月中,利用空暇搜寻正式渠道以最合适的价格买到手。

“上次在雪茄室,我看你爱抽这个。”戚缈每次捧起什么东西献到蒋鸷眼底时都表现得很虔诚,“之前你想要,我总是拒绝,再后来想给的时候感觉怎么提起都显得不够诚挚,所以我想,是不是亲自准备好的才足以明示真心。”

完全意料之外的走向。

蒋鸷垂眼看着这盒四支装的雪茄,这个品牌这个系列,确为他最日常的口粮,可也是他藏品中的太仓一粟。

然而戚缈的掌心似魔盒,总有能力赋予一切掌中物价值。

很糟糕的是,他等着戚缈给一个与预想大相径庭的理由,但每次戚缈给的理由,或平凡或荒唐,他全都能接受。

撑在柜沿的手青筋渐隐,蒋鸷说:“这次又不是只为纪家服务的时候了。”

“因为你对我太好了,好得我不知该怎么回应才称得上对等。”那点昏光把戚缈的眼中神采映得雪亮,“我只好把你想要的,以最好的方式捧到你面前了。”

说完见蒋鸷垂眸不语,他以为自己做得不够好,惴惴不安道:“你……是不是不喜欢了?我过时了吗?”

什么东西。

蒋鸷被戚缈奇怪的形容弄得想发笑,却又提不起嘴角,因为抑制不住的怜悯像拔了盖的一罐气体溢满腔,密密匝匝将血管壁都浸得酸软。

投资家一旦有了怜悯之心,意味着持有的财产都岌岌可危。

纵是蒋鸷竭力理性,他仍旧清醒着陷落。

“这个品牌,不便宜。”富恩特巨著四支装四位数,蒋鸷站在戚缈的角度衡量。

戚缈却歪头困惑:“有什么关系呢?我用奖学金买的,没花纪家半分钱,何况这对比你给我的好已经算是微不足道。”

“所以是为了偿还吗,还是说报答。”

“不是的,只是想给,想像你对我好一样去对你好。”戚缈心急解释,又怕自己嘴拙表达不清,“以后你想要的我都不会拒绝。”

“你刚刚才拒绝了。”蒋鸷掀起眼帘盯他。

戚缈双唇一抿,捧住雪茄盒的手往下垂落些许:“我感觉有点奇怪,好像不应该这样。”

“哪里奇怪?”

“……说不清。”

“那你觉得应该怎样。”蒋鸷又问。

戚缈答不出,班级辩论赛时的巧舌如簧在此刻派不上一点用场:“我不知道,蒋生。”

到底是不知道,还是不敢面对,这话蒋鸷没问,他抬手托住戚缈双腕,随后合上盒盖,将那只雪茄盒扣到自己手中,转了话题:“原本今晚想为我侍茄,是么。”

“嗯。”

“可我还想看你为我穿正装。”蒋鸷说,“而且你今晚状态不太好,怎么办?”

当然可以下次再登门,但情绪失控的场面再次上演也是很难避免,戚缈像是陷入两难境地,埋着脸揪一下蒋鸷的领带末端,给出了今晚的第三个备用选项:“等下次来,我闭上眼,你把我牵进里屋,可以吗?”

说完想起在车上被连续否决的两个方案,又壮胆补充了句:“不行就算了,我回去再想别的办法,你别凶我。”

蒋鸷今晚的落空都叫这句给填平,他松开撑在柜面的手,然后卸掉戚缈挽在臂弯的书包亲手拎着,重新勾过车匙,有限的仁慈和度量都留给对方:“知道了。”

富恩特雪茄留在了玄关柜上,蒋鸷才把人拐回家不过一时半霎,黑灯瞎火里干的事情更比深夜构思的都纯良,此时好人做到底要把人送回学校,因为戚缈的车还停在教学楼下。

满城灯火淌入车厢,比没亮灯的门厅都明亮,戚缈余光扫过蒋鸷侧脸,心间漫上迟来的羞,想不明白蒋鸷怎么能误会成那样。

若真误会,怎么他想要,蒋鸷就给,他认为混惯名利场的人不该那样大方。

戚缈想舔唇角,怕蒋鸷以为他念念不忘,于是拉开书包开始啃今晚的第四个纸杯蛋糕。

蒋鸷载着戚缈时车速向来控得很稳,瞥过副驾车镜路况的时间充裕得让他顺便滑过那边的身影。

戚缈低头吃蛋糕时露出的后颈被星空顶光照得白净,蒋鸷攥在方向盘的右手微微收紧:“怕蛇吗,戚缈。”

戚缈正吃得欢,闻言一愣。

蒋鸷生理上暂可放过对方,心理上却容不得戚缈只道甜言不懂诉苦,他本就摆足了姿态接纳戚缈的全部:“怕的话,我把它处理掉,下次不会再让你看到。”

不知蒋鸷说的“处理”是指何种方式,戚缈知道这对一条无辜爬宠来说未免太残忍,他默了会,说:“怕的,但和它无关。”

其实有那么几瞬间,他也对蒋鸷滋长过相似的情愫——不熟时在学校檐廊下看蒋鸷轻抚过伞柄的蛇头时、方才在门厅惊惧却让蒋鸷挡了退路时。

可更多时候,身不由己飞扑向他的冲动,都可抵消不足挂齿的忌惮。

“原因现在大概还不能说,”戚缈捻了满手蛋糕香,不知自己开口仍是蜜语,“等方便说的时候,要脱衣服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