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弄人

姬泱一瞧,这还得了?!

他上前去拉路溪的手臂:“成何体统!!”

路溪将镜的手臂抱得更紧,放声哭道:“郎君,救救我吧,表哥他要赶我走!”

“……”

恶人还能先告状??姬泱殿下真的是见识到了。他还要伸手去拉路溪,哭便哭,为何要拉着他的小宝哭!

谁料他这回还没伸手,镜先伸手去拍拍路溪的后背,宽慰道:“你别哭啦!”他再回眸朝姬泱高兴地笑,“这便是你曾说过的表妹?”

姬泱不说话。

镜笑着对路溪说:“你放心,你不走,你便住在我们这儿!”

路溪感动抬头,再度哭了一脸眼泪,这郎君,实在是,太好了!

君不等她啊!

有了镜的这句话,姬泱也不敢再赶人,路溪见好就收,也不哭了。

本就是半夜,镜小宝是个很会联想的小鬼,想到茶楼听闻,暗自猜测姬泱的表妹恐怕刚历经过什么危险的事,显然是吓到了,也不多问,他劝表妹赶紧去休息。

姬泱反正是被路溪气得一句话也不愿说,小宝是很愿意招待客人的,尤其这又是姬泱的表妹,也难怪他白日里见到时便觉着眼熟。路溪与姬泱实际是有些像的,可能是因为外甥像舅舅,女儿也像父亲的缘故。

镜叫来菱芷,令她带路溪去休息,就住镜心阁隔壁的院子。

他怕她害怕,还道:“你别怕!我们就住隔壁,你好好歇着!若是实在怕,便来找我!”

路溪又想哭了,她悄悄地、恨恨地瞪了姬泱一眼,凭什么这么好的郎君要是表哥的!表哥将来铁定要娶王妃的,那这郎君岂不是连个名分都没有?

多委屈这位郎君。

恨啊!与她做一对多好!

她瞪姬泱,姬泱也瞪她,表兄妹俩互瞪。

只有毫不知情的镜小宝,热情好客地一直将路溪与她的侍女送到安排好的院落前。

路溪依依不舍地站在院门口目送他们离去,他们走远了,她还舍不得回院子。

王府其余的侍女们都在院内,只有她自己的侍女陪在身侧,侍女思考半晌,小声问她:“三娘子,那位郎君,为何没有影子?”

“……”路溪回过神,她也想想,好像真的没有?

她此时才算慢慢清醒过来,不由又想到白日里那个漂亮得不似人的孩童。

说实话,那孩子与表哥眉眼间是有些相似的,偏偏与那位郎君也有些相似——想到这儿,路溪突然生气地跺了下脚。

“三娘子?!”侍女紧张问,是想到了什么?

路溪抱怨道:“忘记问那郎君的名字了!”路溪失望地回身往屋里走,边走边道,“只能明早再问了!”

“不是……三娘子,那位郎君没有影子呢!”侍女提醒。

路溪烦她:“没有便没有!那又如何!”

路溪一头钻进房中,侍女想想,也是啊,没有便没有吧,反正她什么也不懂,跟着他们三娘子就好!

隔日大清早,路溪便去镜心阁报道。

姬泱生平没做过翻白眼儿的事,可面对路溪的那张脸,他真是差点儿没忍住便要翻了。

还是路溪没给他机会,立即越过他走进房内,瞧见厅内桌上坐了个小娃娃。闻见脚步声,小娃娃抬头看她,显然是认出了她,记性极好的,那个娃娃立刻便朝她笑了,还指着她,“啊!”了一声。

路溪的心差点儿没化了,她急步上前,伸手便要去抱他,姬泱抢先一步,将宝宝抱到怀中。

“表哥……”路溪卖乖。

姬泱面无表情,路溪知道抱不着了,便朝宝宝笑:“你好可爱哦!”

宝宝将脸埋进姬泱的肩膀里,仿佛是不好意思,但他又立刻扭头回来,再用胖手指去指路溪:“漂酿!”

“哇,他,他是夸我漂亮?”路溪不可置信地问。

姬泱才不理她,还是蕴蓉走来,笑道:“是呢,三娘子,我们小殿下是在夸您漂亮!”

“蕴蓉姐姐!”路溪回头看她,“许久不见!”

蕴蓉朝她行礼,再对姬泱道:“殿下,早膳都备好了,可要去叫公子起身?”

“他昨晚歇得晚,让他多睡会儿。”

“是。”

姬泱抱着宝宝赶路溪:“快走。回你自己院里用膳去,又不是没吃的。”

路溪不想走,问他:“表哥,公子?便是那位郎君?他叫什么呀?”

“与你无关。”

“表哥……”

“蕴蓉,送表姑娘走。”

蕴蓉左右为难,到底还是走到路溪跟前。

路溪眼珠子再转了转,对姬泱道:“表哥,我就跟你说一句话,听我说完,我就走!立即离开王府,乖乖去你给我安排的地方住,成不成?”

还有这等好事?姬泱将宝宝小心放到榻上,叫蕴蓉看好了。

他则是上前,问路溪:“什么事,快些说。”

路溪“嘿嘿”笑了声,姬泱心生不妙,路溪道:“表哥,你若是再赶我走,我便要告诉那位郎君,我是你还未取消婚约的未婚妻的事儿啦!”

“…………”

“嘿嘿,表哥,都是一家人嘛,家和万事兴,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姬泱暗自咬牙。

“表哥,我也不敢打扰你们,我就在府里住几日便走!真的!”

“你还有什么打算?你走?你去哪里?”

路溪再“嘿嘿”笑,特贼,姬泱此时能明白为何姬澜栽她手里了,表里实在太不如一!

路溪正要将自己的打算说出口,那头响起宝石碰撞的声音,她回身看去。

镜赤脚,踩着雪白地衣,伸手撩开红蓝宝石、翡翠、猫眼石等各式玉石做成的珠帘。

他一身广袖白衫,长发散落满肩,掀开珠帘,宽袖滑落,手腕上套了串珊瑚珠子。走出珠帘的瞬间,各色珠串仿佛也恋恋不舍地不愿离去,披挂在他身上。彩色石头映衬下,他的发丝越发如墨,垂下手,被袖子遮去一半的手背比那白玉还要莹润。

路溪都看傻了,世上为何会有如此美貌之人。

不是胭脂不是俗粉,却也不是清水更不是芙蓉。

是她形容不出的好看,那是能吸引天地万物的好看。

可镜一出来,他自己的视线便自觉在找姬泱与宝宝。

他眼中只有这俩,他一下便瞧见了。他那张宁静如湖泊的面庞,仿佛被雨滴渐次落入,瞬时荡起涟漪,变得灵动。他笑着朝姬泱与宝宝走去,宝宝也早已对他张开双臂,高兴道:“小宝!小宝!”

“宝宝。”镜将他抱到怀中,他抱着宝宝再抬头看姬泱,笑得比宝宝还像个孩童。

姬泱殿下的心此时才变得舒坦,他低头便要去亲吻镜的眉心。

侍女们早已司空见惯,就连镜也已习惯当着侍女们的面被亲吻。

可此时,还有个路溪在啊。

路溪到底只是未嫁的小娘子,她的脸立刻便红了,吓得赶紧转身。

这么一动,镜才发觉还有一人在!

他赶紧推开姬泱,朝路溪喊道:“表妹!”

“哎呀!”路溪激动回头,“你还记得我呀!”

“当然了,你还要与我说山贼打劫的事儿呢。”

“没问题!想听多少有多少,我不仅自己遇着过,还瞧过不少话本呢!”

话本狂热爱好者镜小宝的眼睛一亮,这是找着知己的眼神啊!

镜抱着宝宝上前,招呼路溪:“一同用早膳,用完,咱们去湖上凉亭,边赏景边说!还可以边吃好吃的!”

“好!”

镜又指着路溪对宝宝道:“这是,这是……”他回头问姬泱,“宝宝该叫表妹什么呀?”

姬泱已经在心里给路溪狠狠记下了第三笔,却也只能微笑:“姑姑。”

“宝宝,叫姑姑!”

“咕咕!”宝宝听话叫出口。

“啊——”路溪伸手捧住脸,一旁,蕴蓉还凑趣笑道:“三娘子,奴婢们可是日日如此啊!”

镜也跟着笑出声,与路溪一同落座,开始用起了早膳。

而我们怀王殿下,姬泱,只能再多给路溪记上几笔,旁的尽也不能做。

路溪便在王府住了下来,她的确与镜小宝兴趣相投。她虽觉着宝宝长得既像姬泱,又像镜,很是怪异,她也到底是人,猜不出其中缘由。除开她真实的本性,她到底还是世家女,况且镜小宝太过美好,她与镜相处时,便还是从前世家女娴静宁和的模样。

她从不多嘴问他与姬泱的事儿,也不问宝宝到底是谁的孩子,更不扫兴地说担忧镜没名没分的事儿。

这些日子,她也是亲眼所见她的表哥到底是如何对待镜的。

她也很是开了眼界,从前在京里时,各式节庆,甚至每三五天,姬泱必要给她送东西。

满京城,谁不羡慕她?只有她自己知道其中滋味,那些礼物全是王府下人置办的,她到底喜欢什么,她表哥压根不知道!她也当真是从未对姬泱有过兄妹之情以外的感情,好在现在她离开京城了,再也不用面对那些礼物。

她怕吓着镜,没说她离开京城的真相与真实目的,也希望自己给镜留下的印象能更好点儿。

有镜护着,姬泱也拿她没辙,再见她还算知道分寸,没跟镜说不该说的话,还能逗镜高兴,也就随她去了。若是在宜州这一两年,路溪一直如此,也还不错,就当陪镜玩了。

姬泱盯了几日,见没什么意外,恰好顾皙也休整得差不多了,他便继续忙正事去。

顾皙曾是礼部官员不假,实际上他最擅长的是算术,只户部太难进,他才进了礼部当官。

到了宜州,姬泱便想派他去与越国交界处为官,边境商贸来往频繁。这一块如今是他的封地,将来整片天下都是他的,将边境处的商贸来往处理好,于今于将来,都是好事一桩。这样的事也不是小事,还只能派心腹。

只是边境处的官员早就固定,大多是父皇的心腹,他想分一杯羹,便不能派什么资历深的官员去,派不灵光的去也不成,顾皙最为合适。

顾皙最好游山玩水,不爱受拘束,听闻姬泱要将这份差事给他,尤为兴奋。

这些日子,两人便在商议此事。

镜小宝听山贼打劫从来是百听不厌的,路溪瞎扯起来,功夫不比姬泱差,回回都逗得镜直笑。镜越发喜欢她,把当初便准备好的玉簪送给她,路溪见了立即惊呼,并道:“前些日子,我进宫瞧见姑母也有一支极为漂亮的玉簪!”

镜不好意思地笑:“是我送给贵妃娘娘的。”

路溪心中惊叹,姑母竟也知道他?时常通信吗?甚至还与他相处得不错?姑母又是如何看待他与表哥的事?不过她再看看镜面上恬静的笑,也感慨,谁又能不喜欢镜呢?姑母若是见了镜本人,还不知道要如何喜欢呢。

她立即放下这些事,高兴道:“我给你讲我小时候住在宫中的事儿吧!姑母一直想要个女儿,偏偏表哥是男孩儿,我五岁的时候,便被姑母接进宫里养了三年,那时候我与表哥成日里打架!还有姬澜那个白眼儿狼,我没少揍他……”

一听到姬泱小时候的事,镜立即认真盯她,听她讲。

包括镜怀中的宝宝同样如此,路溪讲他们小时候是如何胡闹的,甚至讲到小时候姬泱曾掉进荷花池的事,镜不由笑出声,宝宝不懂,见他笑了,也跟着一同笑。姬泱掉进湖里,太监们纷纷吓得跳下湖,“那简直就是冷水锅里下饺子啊,一个又一个地往下跳!”,路溪讲得眉飞色舞,描述得栩栩如生。

镜笑得将宝宝抱得更紧,盯着路溪的眼神便更为热切。

“表哥被捞上来,那么危急的时候,他竟然还冷着张脸!仿佛不是他自个儿落的水似的!姑母都吓坏了,吓得一直在哭!这么些年,姑母也就发过那么一次火,将表哥狠狠训斥一通!”

“啊……”镜担忧。

路溪以为镜没见过路贵妃,便道:“姑母人极好的!往后你见着了,便知道了!你别怕!”

镜不说话了,路溪以为他还是在怕,又劝了一通。

直到姬泱从前头回来,瞧见他们镜小宝发呆的模样,狠瞪路溪一眼。

路溪也怕是自己说错话,起身先灰溜溜地走了,不留着碍眼,毕竟还得有事求姬泱。

实际镜小宝是在想他已经太久没有进过宫了,他当然知道贵妃娘娘是好人。路溪走后,姬泱坐到他面前,从镜怀中将沉甸甸的小家伙抱到怀中,问他:“路溪说什么话惹你不高兴了?”

“啊?”镜不解抬头,见他回来了,又笑,“你回来啦?”

姬泱坐他身边:“和路溪说什么了?”

“她给我讲你们小时候的事儿,可有趣啦!”

“都是怎么讲的?”

镜小宝高兴地复述一遍,又站起来:“我要去宫里见贵妃娘娘!好久不去见她啦!宝宝这会儿正好是人的模样呢。”他又问宝宝,“我们去宫里玩儿,好不好?”

宝宝一直知道有“宫”这个东西,在镜小宝的描述中,那是个极为好玩的地方,自然连连点头:“玩!玩!”

姬泱也拦不住,只能叮嘱早些回来,又亲眼见着鬼姐妹钻进镜的袖子,芳菲也来了,才准许他们去。

熟门熟路地落进玉芙宫,路贵妃正低头在做虎头帽,察觉到一丝凉意,立即惊喜看去。

镜小宝朝她笑:“贵妃娘娘!我来啦!我带着宝宝来啦!”

他边说,边展开披风,将怀里的宝宝给路贵妃看。

路贵妃期待看去,眼睛却是忽然一瞪,镜赶紧也低头看去,好好的一个奶娃娃,怎又变成小黑龙了!镜脸上有些沮丧,他用手掌去摸宝宝的小角角:“你怎么又变成龙了啊?快变回来,变成小娃娃啊,给贵妃娘娘看的!你最喜欢的那对小金镯,便是贵妃娘娘给的啊!你喜欢的九连环,也是贵妃娘娘给你的!”

小龙却半点儿没察觉到他的沮丧,从镜的怀中钻出来,爪子扒住他的衣襟,好奇扭头看路贵妃。

宝宝是龙的时候,眼睛便是纯粹的金色与银色,比路贵妃曾见过最难得的宝石还要漂亮。

那双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看着,他的脑袋不由便微微歪过来。路贵妃的眼睛这才微眨,她放下手中东西,不自觉往前走一步。按理说,宝宝的模样,又是黑不溜丢的,人们见到怕是都要说声是怪物,人们也都该害怕才是,路贵妃却没有一丝惧意。

她看向小龙脑袋上的一对小角角,好奇地往前伸出手。

宝宝的脑袋又歪向另一个方向,镜以为他不许路贵妃摸,毕竟宝宝一向如此,只许他和姬泱摸。他想说话,让宝宝给贵妃娘娘摸一摸,贵妃娘娘对他们那么好。他还未开口,宝宝的小脑袋竟然往前探了探,路贵妃的掌心触碰到那柔软的小角角。

路贵妃瞬时便泪如雨下。

镜看得也很感动,宝宝知道贵妃娘娘是祖母呢!

镜的眼圈儿也红了,好歹他还记得,他一哭,宝宝非得哭,又得下雨!那才是真正的泪如雨下。

他深吸一口气,用手捂住宝宝的眼睛,说道:“贵妃娘娘您别哭!你一哭,我也要哭,我再哭,宝宝又要哭了!那就得下大雨了!宫里的人就该怀疑了!”

路贵妃仰头,连声道:“我,我不哭!不哭!”

镜赶紧将宝宝眼角将要掉出来的眼泪擦掉,对他道:“别哭啦。”

路贵妃也将眼泪擦干净,拉着镜的手到一旁榻上坐下,指着桌上物什给他们看:“我在给宝宝做虎头帽呢!”她将已有形的虎头给龙宝宝看,“你喜欢吗?”

宝宝一个猛子,小脑袋钻进了虎头里,路贵妃笑出声来:“看来是很喜欢的。”

镜也笑,又对路贵妃说:“贵妃娘娘,你是第三个摸到他小角角的人,他知道您是家人呢!”

路贵妃眼睛再度发酸,低头问宝宝:“是不是?宝宝,你是不是知道我是祖母?”

宝宝从虎头中钻出来,又将小脑袋往前凑凑,直凑到路贵妃手心。

路贵妃再仰头,努力许久才控制住眼泪。

路贵妃叫女官进来,让她去准备宝宝爱吃的东西来,她则是问镜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镜自然提到了路溪,路贵妃见他们相处得还不错,听话音,也已知道路溪并未说出真相,担忧了这么多日子的心,总算是松了些。

侄女儿还是懂事的,话又说回来,人的心总归是偏的。

与疼爱的路溪比起来,路贵妃还是觉得镜与宝宝更重要,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儿子也是懂事的,自然不会让镜伤心难过。一两年后,侄女儿安然无恙地回来,到时候给她指门婚事,又或者说,一两年后,儿子们也能够回京了。

路贵妃这样一打算,才算是彻底放松开来,正好吃食送来,她亲手喂宝宝吃东西。

宝宝乖乖地都吃了,路贵妃的心也自然也化了,围着宝宝,他们好一阵说笑。

宜州的怀王府内,路溪回自己院子的路上,碰上了五宁与陈武。

那两人给她行礼,她笑盈盈地叫他们起身,随口问了句是不是去找姬泱,并道:“你们晚些去吧,表哥他们准备用膳了呢。”

五宁笑着给她行礼:“多谢三娘子提醒,是顾皙顾大人那处有急事儿要问殿下。”

路溪撇了撇嘴:“他可真讨嫌,专挑人家吃饭的时候来。”

五宁再笑:“过些日子,顾大人便要去边境,事情也的确多了些。”

路溪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顾皙要去边境为官?!

五宁与陈武再朝她行了礼,往镜心阁去了。

他们一走,侍女着急道:“三娘子!那位顾大人要去边境了!是不是与越国相邻的那个边境?!”

路溪的心立刻也活络了,她也想去啊!

她心神不宁地回到自己院子里,连膳也顾不上用,这个机会要是抓不住,她就真的要一直留在宜州城了!她在房中转了许多个圈,令侍女出去打听。半个时辰后,侍女回来,说五宁他们已经回前院了,顾皙也没来,姬泱留在镜心阁。

路溪再转了几圈,深吸一口气,准备豁出去了,趁镜公子也在,能帮她说说话,她去求表哥让她搭上顾皙的车一同去边境吧!她若是不去试,谁又知道能不能成?

她抬脚便往镜心阁走,哪料到了地方才发现,镜和宝宝都不在。

姬泱对她顿时没了好脸色,理都不理她,她心里一突,知道自己约莫是没戏了,整个人立刻便耷落下来。

这回不是装,姬泱也看得出来她的确不是装,令下人都出去,问她:“你到底什么想头?我可不信姬澜真敢冒犯你,你自己说,是不是你演的戏?”

路溪也不隐瞒了,垂头丧气地承认了,并将自己到底怎么做的一一招来。

“出息!你就不怕那姬澜被逼急了,真要冒犯你?!”

“…………”

“你就这么当名声如同儿戏?脑袋里成日里瞎琢磨着什么呢?!外祖外祖母、舅舅与舅母该多伤心?你多大了?平常也是读着诗书长大的世家小姐,怎就做出这些事来?坏了自己的名声,往后谁还敢娶你?!”

路溪的眼泪“啪嗒”往下掉,抬头吼:“我原本就不想嫁人!”

姬泱被她吼得愣住了,路溪边哭边道:“嫁人有什么好!我父亲不是照样纳妾,小时候,父亲去那些妾侍院中时,母亲日日抱着我哭,隔日还得装作什么也没有。母亲那么美貌温柔,家世又好,对父亲更好,孝顺敬重祖父祖母,将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生了我与哥哥,又如何?逃不过这样的命运!说句冒犯的,尊贵如姑母,不也是如此……”路溪伸手去擦眼泪,“小时候我在宫里,与姑母一处睡,也听姑母哭过。”

路溪睁着泪眼看姬泱:“我不想嫁人,不论嫁给谁,都得面对如此局面。我不想与任何一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再者,从小到大,祖父教我读书,父亲给我请先生,除了不能考状元当官儿,我又比男子差在哪里?我也从未想过要嫁给你,长辈们使了劲儿地撺掇我俩,只有我们彼此知道,我们只有兄妹情。”

“原本我想着嫁你便算了,好歹你是我表哥,大约会给我几分薄面。姬澜那天想使坏,眼前有个转机,我为何不抓住?既能害了他,我又能逃出京城,有何不好?如今你也找到了知心爱人,我还能嫁给谁?嫁给京中那些所谓高门士族的草包?将来无怨无悔地替他生儿育女,替他照顾他的父母,替他照顾一堆小老婆?!”

“凭什么!我来到这世上,读那么多书,难道只是为了与一个草包共度余生?!”

路溪泪水涟涟:“表哥,求求你让我去吧,一年后,或是两年后我回京嫁人,在这之前让我真正活一回,让我去看看山与水,成吗?”

姬泱听得心中很是震撼,一时失语。

皇宫内,路贵妃也到了用膳时候,镜小宝还惦记着姬泱,与路贵妃约好下回来玩的时候,便愉快地带着宝宝回家了。

到家,镜原打算直接去镜心阁,宝宝却还是小龙,他心里又有些担心,担心是皇宫中的龙气导致宝宝从小孩儿变成了龙,毕竟这些日子,宝宝其实已能自动变来变去,偏这会儿他要宝宝变回小孩,宝宝也不变。

他脚一转,便去了云赫所住的院子。

结果,云赫果然还未回来,镜叹气:“他还没回来呀。”

芳菲宽慰道:“过几日云赫郎君应该就回来了,公子您也别担心,咱们小公子那可是龙!”

镜担心也没法子啊,他低头看宝宝,问他:“什么时候你才变回来哦?”

宝宝直用小角角去顶他,又将他给逗笑了,他亲亲他的小脑门:“咱们回去,找父王用晚膳啦!”

已经在府里,镜便打算直接走回镜心阁,他还逗宝宝:“你快点变回来,我们走回去!快点——”话说到一半,有几个侍女从游廊处拐来,边走边道:“瞧这天气,起风了,怕是夜里要落雨,咱们去将房中窗户都关上。”

“是呢,后院也都安排好了吧?”

“后院哪轮得到咱们操心。”

一听便是小宫女,她们边说,边笑。

镜并不想打扰她们,隐了身形,与她们擦肩而过。

掠过的瞬间,有小宫女道:“我方才去后院厨房拿膳食,瞧见三娘子去镜心阁了。厨上正好新做好了菜,说是镜公子要吃的,蕴蓉姐姐不在,我便帮着送过去。谁料啊,你们猜怎么着?”

镜停下步子,其余几人也问:“怎么着?”

“我将东西送到正房院前,等里头姐姐过来拿,人还没来,我听到三娘子大哭的声音!还听到她说‘嫁’或‘不嫁’的。”

“啊?”她们惊呼,“镜公子不在吗?”

镜转身看她们,不顾芳菲已经现出身形,似乎有话要对他说,他追上去,缀在她们身后。

“我也不知啊,约莫是不在吧,镜公子据闻是世外高手,来无影去无踪的,殿下又极为爱重,轻易不让见,咱们即便就住在府里,又有几个人见过?只有后院那些哥哥姐姐们才能瞧见吧。”

“小红见过!”

“快说说,据闻镜公子貌美世无双,当真如此?”

“小红也不过匆匆见了一面,听她说,她是去镜心阁跑腿的,远远地瞧见镜公子坐在曲桥亭子里看书。反正她回来后,好半天都没能回神。”

“啊——当真这么美?!”

她们走进房中,一扇一扇地关着窗户,再道:“不美,能将咱们殿下迷成那般?连自小到大的未婚妻,嫡亲的表妹都不娶了?”

“也不知三娘子突然来宜州是为何。”

“还能为何?原本咱们殿下今年便要和三娘子成亲的,三娘子自小与殿下一同长大,情分岂是那半路出现的镜公子能比的?可惜殿下被镜公子迷了去,三娘子是急了吧!”

“唉!”几个小宫女连连叹气。

“我还是觉着殿下与三娘子相配,那镜公子算什么呀,除了生得好,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男狐狸精——呃—啊——”芳菲现出身形,手指直接变作尖利桃枝,刺进对方的脖颈中。

她连头都没来得及回,脖子一折,便在芳菲的手中没了命。

其余人吓得纷纷回头看她,“妖,妖怪——”,她们腿软,纷纷往后退。却又被什么东西拦住,她们回身一看,是现出身形的秾月与夭月。她们脸色乌青,眼睛变得血红,眼珠子摇摇欲坠,“鬼啊!鬼!鬼——”。

姐妹俩一手掏出一颗心,又是两个小丫头倒在地上,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

只余一位了,她瑟瑟发抖地靠在墙角,甚至想要闭眼,不敢再看。

却是一阵凉意袭来,镜现在她眼前。

她的嘴巴张大,怔怔地、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镜。

屋外刮来大风,镜一整日都没出门,包括去皇宫也忘了束发,他满肩黑发被风吹起,芳菲的桃花落在他发间,恰好有一朵落在他的美人尖,他的衣角银色丝线流成光晃人眼。小丫头看呆了,她这辈子,皇宫里当过差,见过最美的妃嫔,此时才知,不过如此。

秾月要再朝她的心伸手,镜开口问她:“真的吗?”

她战战兢兢问:“什,什么?”

“姬泱的表妹,是他的未婚妻。”

“是,是的……人人都知道的。”

镜喃喃道:“我为何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