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那是给你种的!”

池醉薇就是再迟钝,这几日也发现了乔府里气氛不对劲。

管家失踪了,老爷夫人天天关在房中不出来,下人们表面上都按部就班做着自己的杂活,暗地里议论纷纷,人人自危。

有次她在种花时还听见小厮们凑在一起,说国舅府都被当兵的包围了,谁都不出去,连出府采买都不允许,每日的食材用品都是从外面送进来的。

池醉薇作为一个内院栽花的侍女,本来就不能随便离府,出不出得去她也不在乎。

不过在经过乔沅北面的院墙时,她还是忍耐不住好奇,从门缝里往外偷偷瞅了几眼,果然见到门口站着好几个带刀的侍卫。

“这和我小时候好像啊……”池醉薇喃喃道。

她关于童年的记忆已经相当模糊了,就记得那时家里的大宅子也被当兵的围了,不过没有围多长时间,家就被抄了。

她爹好像跟一个叫褚思安的王爷有牵扯,不知犯了什么大罪,惹怒了太后。

她全家男丁都被处死,女眷全部充入教坊司。

她母亲不愿意忍辱苟活,带着她一起投了湖,亲娘是淹死了,她却被人救了出来。

戴罪之身自尽本就是罪上加罪,池醉薇从此就进了教坊司,当了官妓。

后来又被梧桐馆的妈妈看上,偷偷把她买出来,当了乐伎。

想到这里,池醉薇不免为乔沅心生担忧。

这位乔娘子人美心善,身为庶出女儿也不受宠,万一被父亲牵连,岂不是太无辜了。

池醉薇地位低下,手中不过绵薄之力,想要力挽狂澜实属痴心妄想了。

但她心里已经悄悄有了一个能救人的人选,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能把乔沅救下来。

可是现在乔府被封,她该怎样和他取得联络呢?

池醉薇搜肠刮肚想了一天,花都插歪了也没发现。

直到种出了歪歪斜斜的一排花枝,才猛地意识到栽花的方向弄跑偏了。

不过眼下也没人会因为这种小事来责备她了。

她早就注意到,这些天有好几个下人,都趁着天黑,从防守不严的地方翻墙跑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那天夜里,当池醉薇借着月色重新栽花时,那个她想了一整天的身影,竟然奇迹般地出现在她面前。

“公子!真的是你!”池醉薇腾地站起来,然后不负众望地用手里的花锄洒了杜昙昼一身土。

杜昙昼表情淡淡:“乔府事情已了,这里不需要你再留下来打探消息,你可以跟我回去了。”

“啊?”池醉薇嘴唇往下一撇,眼角眉梢都写着失落:“这么快,奴家还没干够呢。”

杜昙昼挑眉:“我还以为你害怕受到乔国舅的牵连,早就盼望着我把你捞出去。”

“乔老爷……犯了很大的罪吗?”

杜昙昼点头。

“那……”她觑着杜昙昼的脸色,迟疑着问:“乔沅也会被牵连么?”

“不好说,一切都要等陛下的裁决。”

池醉薇以手掩面:“陛、陛下?!此事居然要上达天听吗?那——”

“所以我来接你了,你本就是奉我的命令进入乔府的,总不能也让你被牵扯其中。走吧,不要出声,免得被人听见了。”

杜昙昼都转过身了,池醉薇还呆呆地愣在原地,一步不动。

“怎么了?”杜昙昼回头问她。

“公子。”她捏着花锄,小心翼翼地说:“奴家原本是想,说不定您有本事能把乔沅捞出去的,如今看来恐怕是不行了。可奴家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公子能否答应。”

“讲。”

池醉薇鼓起勇气道:“公子能不能到了抄家那天,再把奴家救出去啊?”

杜昙昼有些不解:“为何?”

“您看啊,您给了奴家一个月的包身钱,奴家这才干了几天就拿了那么多钱,这钱拿得实在是烫手,就让奴家为公子在乔府多待几日吧!说不定还真能打探到什么消息呢!”

杜昙昼面无表情:“说实话。”

好不容易找出的借口,不过一眨眼就被拆穿了,池醉薇扁了扁嘴,只好实话实话:“公子,不瞒您说,在乔府当侍女的这几日,是奴家记事以来最开心的日子。公子有所不知,那梧桐馆对奴家这种不赚钱的乐伎来说,简直比地府还可怕,奴家实在不想这么快就回去!”

她抬起头,满脸都是凄切与恳求:“奴家宁可在府里当下人当到死,也不好过在青楼以色侍人!奴家只是想多快乐几日,这点小小的请求,难道公子就不能答应么?”

杜昙昼没有思考太久:“罢了,你既然愿意,那便留你在此地多待几日,只是你要知道,陛下的命令随时都会传来馥州,届时圣旨一道,我就必须赶在刺史带兵查抄乔府前,把你救出去,你要时刻做好离开的准备。”

没等他说完,池醉薇就喜上眉梢,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多谢公子!公子的大恩奴家无以为报,日后必定——”

杜昙昼一抬手,制止了她的奉承话。

临走前,他想到什么,对池醉薇叮嘱道:“若是官兵真的来抄家了,你且记得先寻个地方藏起来,我自会瞒过众人找到你。”

“多谢大人。”池醉薇的眼中泛出盈盈波光,这句感谢的话,是她发自肺腑而言的。

杜昙昼摆了摆手,在月夜中悄然离去。

池醉薇定了定神,缓了几口气,蹲下身,继续重栽被她种歪了的那排可怜的小花。

她边用花铲犁着土,边还在自言自语:“我是有人救了,可乔沅该怎么办呢……”

池醉薇不知道的是,她有杜昙昼相救,而乔沅自然有她的辛良遥施援。

第二日,是永章二十四年三月初三,正值上巳节。

如果没出事的话,这一日国舅府会举家出门踏青。

按照宁彤原先的设想,她是打算在这一日带乔沅和乔从露,去临淳湖边临水设宴,同时为乔沅挑选未来的夫婿。

上巳节当日,全城老小无论尊卑贵贱,都会携家带口,前往临淳湖迎春赏游。

达官贵人们,则会在湖边搭起帷幕,摆下宴席,为尚未婚配的子女挑选佳偶良配。

这样重要而盛大的场合,馥州城人却没有见到国舅爷一家的身影。

有好事者往乔府外一探,见到府门紧锁,周围还有士兵看守。

乔国舅出事了!

这个消息在上巳节当天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馥州城所有人的耳朵里。

原先乔和昶被抓一事,就在杜昙昼的授意下,被冉遥闹得满城风雨。

彼时有不少人还认为,乔和昶身份尊贵,就算犯了错,也不会遭到惩戒。

而国舅爷一家在临淳湖边的缺席,推翻了许多人的猜测,这位皇帝的亲舅舅这回是真的遇上大事了!

风言风语一出,原先和乔国舅来往甚密的人,纷纷站出来表态,说自己和他只是萍水之交,平素无有牵扯。

之前都能把乔府门槛踏破了的媒人,也一个都不再出现了。

宁彤白天担心夫君的未来,晚上忧心家中儿女的前途,天天揪心得睡不着觉。

她对乔和昶说:“我们一把年纪,就算因此落罪,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可就是连累了家里的两个儿媳!还有两个未出阁的女儿,受到我们夫妻牵连,不过十几岁就要成为罪臣之女了!”

乔和昶叹道:“若是能在陛下的裁决下达前,把乔沅和从露都嫁出去,她们就不再是我乔家的人,就不会受到牵扯了!”

宁彤:“谈何容易!如今乔家有难,那些人不仅争前恐后地和我们断了联系,更恨不得能跳起来踩我们几脚,又会有谁敢来娶我们家的女儿呢!”

夫妻二人说这话时,上巳节已经过去了两日。

他们那天并没有看黄历,如果他们能分出神看一眼,就会知道,这天的日期是三月初五,是个除了纳彩和纳征以外诸事不宜的日子。

此时,辛良遥带着几车的聘礼,已经来到国舅府外。

看守府门的官兵拦住了他,辛良遥跳下车,对他深深行了一礼,将早已准备好的红纸包的元宝递给了他:

“见过军爷,在下名叫辛良遥,是馥州城一介小小商贾,今日是来求见乔国舅的。”

官兵当然听过辛良遥的大名,却不敢收他的钱:“辛公子有所不知,我们也是奉刺史大人之名看守于此,刺史大人吩咐了,任何人不得出入乔府。”

辛良遥语气温和:“在下不进乔府,乔国舅也无需出来,只要军爷打开大门,在下隔着门槛同国舅爷相商,就足矣。”

官兵们还是有些犹豫。

辛良遥拱手道:“在下明白各位的为难,但刺史大人想必并没有命令,说不允许在下前来提亲吧。”

当下人来报,说辛良遥来提亲时,乔和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宁彤脑子转得却更快:“他来提亲?他想娶的是谁?从露吗?”

她抓住乔和昶的胳膊:“夫君,都说商人最为狡诈,乔府正值多事之秋,他却在此时来提亲,会不会别有用心?”

乔和昶明白,宁彤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但他反问她:“若辛良遥求娶从露,你答不答应?”

宁彤直直看他一会儿,一咬牙道:“答应!这种时候也轮不到我们选了!他辛良遥是馥州最有钱的商人,哪家的女子娶不到?若他真敢在此时此刻求娶从露,那嫁给他就是从露的命!只要能让她脱困,嫁便嫁了!”

夫妻二人搀扶着,相携来到乔府门口。

大门洞开,在官兵们的注视下,辛良遥撩开衣摆,面对国舅夫妇直挺挺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直起身严肃道:“在下辛良遥,此番前来,乃是为向国舅爷提亲而来。本该谴媒灼先行登门求亲,但最近状况特殊,在下寻找多日,也未寻到愿意替在下提亲的媒人,在下只能亲自前来,还望国舅爷恕罪。”

乔家如今危如累卵,馥州城的媒人珍惜名声,不愿意替国舅的女儿说媒,也是情理之中。

乔国舅扶住他的手臂,就要把他搀起来。

辛良遥摇头:“还请国舅爷让在下说完,如果国舅爷今日答应,那么后续的闻名纳吉都可以省略。在下不在乎心悦之人的八字与自己是否相合,也不在意婚事吉凶。在下相信,只要有在下活着一天,这桩婚事就是吉事。”

他抬手示意国舅爷看向门外,门口的大街上,拉着礼物的马车站满了整条街。

“这是在下的聘礼。”又从怀里掏出两封红纸:“这是在下的聘书和礼书,请国舅爷过目。”

乔和昶百感交集,他手上一个用力,一把将辛良遥扶了起来。

“好,好!有你这番真心实意地提亲,老夫的女儿能嫁给你,是她的福气。”

宁彤也从怀疑变为动容,用手帕捂着脸,站在乔和昶侧后方的位置不说话。

乔国舅这时才问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辛公子,你要娶的是老夫的哪个女儿?”

辛良遥弯腰拱手:“在下求娶国舅爷家的大小姐,乔沅乔娘子。”

乔和昶和宁彤齐齐愣住。

“这……”乔国舅见他备了如此丰厚的大礼,还以为他定是要娶嫡女,没想到他看上的居然是那个庶出的女儿。

宁彤也不敢置信地追问:“公子说要求娶谁?”

“乔沅娘子。”辛良遥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国舅夫妇面面相觑。

二人对视片刻,乔和昶旋即开口:“如此,便叫沅娘到门口来。“

”也对……若是从露妾身就做主了,可沅娘的想法,妾身与夫君都不知晓,还是要她本人同意才行。”

宁彤吩咐侍女,立刻去叫乔沅,侍女都跑进去了,她还在身后喊道:“叫她打扮一下,务必穿得得体些!”

不多时,乔沅在侍女的催促下,着急忙慌地往门口走。

侍女说得不清不楚,只说外面有公子要娶她,让她赶紧过去。

乔沅听得稀里糊涂,自然也没顾上换衣服,仍穿着身旧衣裙就来了。

宁彤隔着老远就叹道:“叫你穿得漂亮点!怎么还是这身?”

乔沅跟着侍女急急走到门口,抬头一眼,才见到外面的辛良遥,整个人都愣住了。

“是你?你怎么——”

宁彤轻拍她的手背:“不得无礼。”

乔沅一句“你怎么没提前告诉我”都到嘴边了,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还要装作跟辛良遥一点都不熟的样子,怯生生地行了个礼:“见过公子。”

乔和昶沉声问:“沅娘,此人名叫辛良遥,想必你也听过他的名头。今日叫你来,只因他上门求娶,你已见了他一面,心中可有意?”

乔沅怔怔地望着辛良遥,还有些没弄清楚状况:“你是来向我——公子是来向小女提亲的么?”

辛良遥露出微笑:“回乔娘子话,在下连聘礼和聘书都准备好了。”

乔沅顿了顿,轻轻开口问:“辛公子不嫌小女是庶出?”

辛良遥没有回答,反问她:“乔娘子不嫌在下是商贾?”

乔沅摇了摇头。

辛良遥脸上的笑意加深了。

乔沅看了看宁彤,又望向乔和昶,在二人诧异的目光中,垂下眼帘,点了点头。

乔和昶一怔,叹了口气,道:“罢了,老夫今日便应了这门亲事了!”

乔沅看着辛良遥,慢慢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多年来的倾慕与等待,在这一刻终于落到了实处。

当夜,玉堂楼掌柜宣布,因自家老板即将娶亲,全楼饭食免费提供,不收一文钱。

半个时辰后,在人挤人的玉堂楼里,时方砚奋力越过人群,抢到了一张方桌,回头向还站在门口挤不进来的两人拼命挥手。

“杜大人!莫大人!下官在这里!你们快进来啊!”

莫迟看了看拥挤的人潮,杜昙昼看了看身上的华服,谁也不愿意往玉堂楼里迈进去半步。

偏偏时方砚还在热烈地招呼他们过去:“说好的请二位大人吃饭!这玉堂楼可是馥州最贵的地方了!你们别不好意思啊!”

喊完还要自言自语:“怎么今天这么多人?馥州人都突然变有钱了吗?”

不久后,当杜昙昼和莫迟终于挤到时方砚身边时,名满天下的杜侍郎看着袖子上被人踩出来的破口,深深怀疑这顿饭钱,到底能不能抵得上他这身衣服的价格。

店里人虽多,菜却上得很快。

时方砚不仅点了许多当地特色菜肴,还特意要了一壶酒。

他主动给两位大人满上,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在拥挤的饭肆内扯着嗓子喊道:“多谢二位大人救命之恩!下官一腔感恩之心,全在这杯酒里了!”

倒不是他说话喜欢这么大声,主要是店里太吵了,不喊起来,哪怕是坐在他对面的两个人,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喊完以后,时方砚也不管那两人,扬脖一口就把酒闷了。

“下官干了!二位大人随意!”

对方既然已经喝干,杜昙昼也不好不喝,他也一扬脖,把酒全都喝了。

此时场中只剩下一个滴酒不沾的莫迟,来回望着两张盯着他等待的面孔,不知如何是好。

“大人!”时方砚喊道:“您是嫌酒浊吗?”

莫迟摇了摇头,说:“我从不喝酒。”

“什么?下官听不清!”

身为夜不收,莫迟做事向来谨慎熨帖,恨不得将自己掩藏至毫无行迹,说话绝对不会大声。

一辈子都没试过扯着嗓子喊的莫迟,也被逼得不得不高声回答:“我说!我不喝酒!”

时方砚眨巴着眼睛瞅他半天,忽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莫迟还没看懂他什么意思,就听他回道:”一定是下官诚意不够!下官这就自罚三杯!”

“等等!”

不给莫迟阻拦的机会,时方砚啪啪啪一口气猛灌了三杯酒,将酒杯往桌上一砸:“下官干了!大人随意!”

你这哪里是让我随意?!

莫迟用求助的眼神射向杜昙昼,杜昙昼抱着手,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一点施以援手的意思都没有。

莫迟不敢相信地瞪着他,杜昙昼笑得更灿烂了:“这可是时大人的心意,你就领了吧。”

就算耳力敏锐如莫迟,在这样喧闹的环境中,也完全听不见杜昙昼在说什么,只看得他的嘴在一开一合。

“你说什么?!”莫迟皱眉问。

杜昙昼提高音量:“我说!这是时方砚的心意!你就领了吧!”

莫迟像耳背老人那样,把手拢在耳后:“你说什么生意??”

“我说!”杜昙昼尽力凑上前,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了,学着时方砚的模样大喊道:“这是方言的心意!心意!”

那边的时方砚还在等莫迟喝酒,见他半天不动,又大声喊道:“大人!是不是下官还不够诚意?下官可以——”

“不用了不用了。”莫迟按住他又要去倒酒的手,不就是一杯酒吗?他喝就是了。

莫迟举起小小的酒杯,一点点送到嘴边,用鼻子闻了一下,压根没闻出什么香味,只觉得一股刺激的气味直冲鼻尖,呛得他鼻头发酸。

“怎么会有人喜欢喝这玩意?”

莫迟皱着脸嘀咕了几句,用力一闭眼,把杯中酒倒进嘴里。

莫迟的酒量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差,不过一杯酒下肚,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头脑还是昏昏沉沉的,脚步也慢了许多,渐渐和杜昙昼落下了一段距离。

初春的风吹拂过脸,带来一阵清冽的香味。

莫迟抬头一看,面前不远处,一树杏花正开得枝繁叶茂。

微风掠过,花枝抖动,一朵完整的杏花从枝头飘落。

莫迟张开手,盛放的花朵翩然落于他掌中。

杜昙昼见他迟迟没有跟上,停住脚步,回头望向他:“怎么了?”

莫迟举起花苞:“我捡到的。”

杜昙昼抬头看去,感叹道:“馥州地处南方,气候温和,杏花这么早就开得这么盛了。”

莫迟缓缓走到他面前,杜昙昼垂眸颔首。

下一刻,莫迟已经将粉白的花瓣簪至他发间。

杜昙昼一怔,抬手摸了摸发髻间的杏花,触手可及是冰凉的花瓣。

莫迟后退几步,欣赏了半天自己的杰作,点头称赞道:“很好。”

他脸颊微红,总是苍白的嘴唇也因为喝了酒而泛出酡红。

他的目光带着水光,眼神呈现出一种微醺后的柔软,还夹杂着淡淡的笑意。

馥州三月的春风里,莫迟身上那股从边疆带来的冷厉寒意,似乎也有了冰雪消融的迹象。

杜昙昼温柔地注视着他:“我府里也种了不少杏树,层层叠叠地开起花来,可比这形单影只的一棵来得更美。等你跟我回了缙京,应该就能赶上它们开花了。”

莫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慢慢往前走去。

刚迈了几步,突然回过头,一脸认真地说:“可是你在卧房附近种的那些花实在太香了,回去以后还是铲了吧,香得我都睡不着觉。”

杜昙昼用尽毕生所修的涵养,才把“那是给你种的”六个字咽下去。

莫迟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只见到这位侍郎大人面色一沉,绕过他大步往前走,擦身而过时,还要硬邦邦地甩下一句:“知道了!”

莫迟一脸莫名地跟了上去,就那么喜欢那些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