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两人已经有小半年没见了。

上次见面大概是五月初, 她坐飞机去美?国看他,自那以后就靠手机联系。

仔细想想别说吵架了,就是聊个天都很少,这就是异地恋的坏处——她永远无法跟他同频, 这边刚起, 那边已经入睡, 即便打着精神聊天也聊不了太?久。

身后的动作慢下来了,随后她被?他掰正吻上去。

他嘴里有烟味儿,不重,淡淡的,掠过?她舌尖时, 烟味儿几乎弥漫整个口腔, 不重欲的一个吻。

吻完后,他伸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再吻上她的眼睛、鼻子、红唇。

宋清杳在想, 她要?得可?真少, 一个吻就足以填平这小半年来积压的所有委屈、思念、和难过?。

“你这小半年在干什么?”他抵着她的额头, 声音嘶哑,“告诉我, 嗯?”

“没干什么。”她努力平复心情,“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就是跟一些客户见见面,设计图稿之?类的。”

到现?在了, 还骗他。

他真是……

“好, 你见客户,设计图稿, 没问题,这本来就是你的工作, 那为什么穿成这样?”他扯了扯她的裙子,“你什么时候需要?穿成这样去见客户?”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两人都已经领了证、马上就要?举行婚礼,她遇到困难不是第一时间来找他,而是自己去处理,要?是处理好也就算了,偏偏小半年过?去,什么都有处理好。

怪他。

怪他忙于自己的事?业,怪他以为只?要?她不给他打电话,那就是一切都好。

宋清杳垂下眼眸,看着他略带青筋的手掌覆盖在撕碎的裙摆上,表情晦暗。

想了很久,才说:“不能吗?”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有如刀斧劈在眉心的痛感。

他捏着她的肩膀,反问,“可?以吗?”

“我觉得可?以。”她抬头看他,“我打算换个赛道,不再做珠宝买卖,我找了投资公司,还有以前的老同学,打算合资开一家珠宝鉴定实验室,国内的珠宝市场越来越好,但是具有专业资格的实验室少之?又少,很多甚至是‘野鸡’实验室,出?具的报告和证书有待商榷,我想打造一家跟SSEF一样,具有独立科学研究的机构,以及珠宝相?关的专业事?务咨询。”

“你找投资公司?你知?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他眯着眼,“你看着我,来,你告诉我,我是干什么的?”

他张开虎口捏住她的脸颊,迫使她的脸对着他,“说话。”

她没说。

“你要?开珠宝鉴定实验室,你第一时间不来找我,找其他的投资公司,你是怎么想的?”他眯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的,笑出?声来,“你是不是觉得我会无条件给你开后门?无条件给你启动资金?无条件帮你拉资源?”

“我知?道你不会。”

怎么会不会呢?只?要?她开口,资金、资源、人脉关系,他都能一一给她找好,铺好路让她走。

可?她一句‘不会’,真的让他气疯了。

气得双手都紧紧攥在一起。

“对,你说得对。”他咬着牙说反话,“就算你是我妻子,我也不会给你开后门,宋清杳,在商言商,你在这个行业混了那么久,有一定的人脉资源,但是开一家鉴定实验室却不是你熟悉的领域,就算我钱多得花不完,也得考虑扔出?去的钱能不能听个响。”

“嗯,我明白,每天扔在你面前的投资项目没有上千也有上百,你能看上的有几个?更别说我这种小型的投资,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打算找你,现?在我的投资谈得差不多了,只?要?资金到位,我就可?以进行下一步。”

“所以你就要?穿成这样,靠你的外貌去拉那些投资吗?”

宋清杳微微皱眉,看着他的眼眸。

小半年没见,那眼里的眼神都变得冰冷许多。

果然?,距离远了、时间久了,感情就没那么浓烈了,她尝试接受他可?能渐渐不爱她的事?实,反问:“有外貌优势,为什么不行?”

“你——”他气得气血翻涌,捏着她肩膀的手都紧了好几分,然?后毫不留情的将她的身子掰过?去,强硬的摁着她的后颈,将她整个人贴着墙壁,衬衫滑过?手臂,最后落到了肩膀的位置。

他很少用力,也很少用这样的手段,就连摁着她后颈的手都青筋凸起。

头顶上的壁灯投射暖黄色的光芒,落在他的手背上,一条条脉络青筋蜿蜒往上,仿佛积压在皮肉之?下的血液都在沸腾、蔓延,最终刻入骨髓,随着他每一个动作而将那股怒火带到身体的每一处。

她知道他什么意思。

他这些动作应该是问她——你要不要服软?你要?不要?说一句对不起?

可偏偏她什么都不说。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从?雪白的肌肤上滑落到下颌角,再从?下颌角滴落到肩膀上,她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服软的话,侧脸在强上蹭了不知?道多少下,都蹭出?了红印,后面的人才停下。

万籁俱静。

她听到他说:“那你去做吧,你的事?,我不管了。”

然?后抽身离开。

他一抽身,她整个人就颤抖的跌坐在上,扭头望去,看见他拿着西装往门外走,衬衫歪歪扭扭,领带就这么随意的挂在脖子上,配合松松垮垮、没有系好的皮带,可?想而知?刚才的战况有多剧烈。

她坐在那里坐了很久,才扶着墙站了起来,低头一看,刚才坐过?的地方有一大滩的水渍。

一只?手扶着墙,一只?手扶着腰,慢慢的往楼上走,没有开灯,一路走到黑暗处时,终于听到低低的哭泣声,与寂寞的暗融为一体。

*

自那天过?后,沈明衿没回?过?国,一直在国外忙。

宋清杳也在为自己筹办的实验室做准备,不知?道为什么,筹备准备很顺利,那些投资轻而易举的就拉到手了,包括选址、申请备案、器材选购……异常顺利。

她怀疑是沈明衿在背后帮忙,但又不敢打电话问他。

只?敢在手机上打开他的朋友圈,一遍遍翻着几个月前的动态。

他们好久没联系了。

最后一次联系是九月底,他问她在干什么,她说在忙工作,之?后就没发过?任何东西。

她打开他们的聊天框,给他发送了一个表情包:[(我爱你)]

表情包上有个大大的爱心,小写?的Iloveyou。

但他没有回?她。

印象中,那是他们最长、最长的一次冷战。

转眼到了十二?月,距离他们办婚礼就剩十来天了,沈家那边老是来催他们俩回?家看看细节,宾客、请柬、酒席需不需要?补充,在家族大群里,他轻描淡写?的说‘好’,实际上都没有回?来。

十二?月十号,他罕见的在群里发了一句:[晚上会到京市,明天回?家商量婚礼细节。]

宋清杳在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整个人的情绪都变了。她立马冲回?家里,冲了澡、洗了个头,换上一条浅桃色的吊带连衣裙,最后换了个精致的妆容。她猜他大概率会回?星月壹号,所以七点左右就在别墅门口等着。

白天下了一场雨,又是深冬,冷得厉害。

她穿着大衣,仍旧冻得瑟瑟发抖。

双手拍打着脸颊,告诉自己不能怯场,低个头没什么。

但也为后续做好打算了,如果两人迈不过?去这个坎,那就和平分手,她的感情、婚姻决不能在双方有怨怼的情况下继续发展下去。所以那天,她是一边带着离婚协议书、一边带着求和的目的来的。

九点左右,一辆慕尚徐徐的驶来,刺眼的车灯晃得她眼睛疼。

她一只?手挡在眼前,直到光线越来越亮,越来越靠近后,才慢慢将手拿下。这一拿下就看见沈明衿的身影,他穿着黑色西装,里面配着的是黑色衬衫,金色的胸针夹子别在前襟,金丝链则一路挂到了口袋上,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两人隔得不远,就这么遥遥相?望着。

说不清谁先动身的,反正他将车子停进停车场,宋清杳就已经贴上他的后背,脱掉大衣,细嫩的胳膊从?身后绕到前面,紧紧抱着他的腰,小脸还在他的后背上蹭来蹭去,蹭得他发痒,喉咙也跟着滚动了好几下,明明湿冷,他却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儿。

“沈老板。”她轻轻喊他,不是老公、不是沈明衿,而是一句带着软糯、甜脆,喊到他心坎上的‘沈老板’。

“沈老板,你帮帮我。”她抱得更紧了,“我需要?你投资。”

跨出?这一步真不容易。

低头跟他要?钱,低头跟他承认自己的短处。

这样的求饶很受用,沈明衿有那么片刻什么都不想,哪怕立马把?所有身家给她,可?是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又被?强制压下去——她把?他当成什么?

做事?永远不会最先考虑他,遇到困难也不会考虑他。

他不想做那个Plan B。

周围安静得诡异。

两颗心都在噗通噗通狂跳着,跳着跳着,都快跃出?喉咙了。

宋清杳慢慢把?手松开,眼里的失落也一层层的加重。她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想将那份离婚协议书拿出?来让他签字,可?就在她准备将协议书拿出?来时,他猛地转身,一把?拽着她,“你跟我是夫妻,你还跟我谈‘帮’?”

“对啊。”她还笑,“要?你帮。”

“你把?我当什么?”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吸进肺里的都是刺骨的寒冷,“当傻子使唤吗?”

气坏了,气得丧失了理智,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到了她把?事?情都解决完,投资拉好了、关系找好了、设备买好了、流程走完了,一切一切都好了,才假惺惺的说出?那句‘你帮帮我吧’,明明已经不需要?他帮了。

愤怒和怒火冲昏头脑,甩开她的手,“别以为我不敢对你做什么,滚。”

宋清杳往后退了半步。

抬起的手落了空。

她深深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踩着高跟鞋、拿着大衣往外走。

本来想把?离婚协议书往他脸上扔,最终还是舍不得扔。

天真的很冷。

冷到她回?家就发了高烧,躺在床上、开着暖气也冷得发抖。

她强撑着,还是去了趟律师事?务所,询问离婚相?关的细节,对方是熟知?她跟沈明衿的事?的,冒昧的问了一句,“为什么要?离婚呢?沈总对您应该很好才对,我好几个同事?在国外都跟他有接触,说他每次出?席重大场合,基本上都不会跟女宾聊天,说话都很严谨,说是怕您会吃醋。”

她心一颤,垂眸说:“性格不合。”

律师不再说什么,把?离婚的一些细节跟她对了一下。

她也没太?听清,毕竟发着高烧,脑子乱得不行。

回?到家就躺床睡觉。

距离他们的婚礼越来越近,好几个群都在聊婚礼的细节,她很少看,都躺着睡觉。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大雪,她裹着被?子,旁边是一大堆擦鼻涕的纸巾,荧幕上还播放着泰坦尼克号,她闭着眼睛,一边听旁白,一边擤鼻涕,完全没注意到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影。

两个鼻子堵的厉害,堵得她连睡都睡不好,猛地坐起身来想缓缓鼻塞,结果一坐起来就看见沈明衿站在床尾。

当时也真够滑稽的,她一个鼻孔流出?鼻涕,流到上唇了,才缓过?神来,连忙抽纸擤鼻涕。

三天了。

他们又冷战了三天。

她伸手去打开旁边的抽屉,见那份拟好的离婚协议递给他。

他走到她身边,结果那份协议书的时候,看到‘离婚协议’几个大字,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咬牙切齿地说:“我三天没睡觉,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她没说话。

“我在想,我认了,本来就是我对你不好在先,我不能要?求你遇到任何事?想到的第一个人是我,我也不能要?求你出?去见任何异性得穿戴整齐,我他妈……他妈像个废物一样,遇到你的事?脑子就用不了了,觉得我们领证了、觉得你是我妻子了,我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第一次说脏话。

震撼程度不亚于他当年用一场宴请全京市的盛宴来陪她玩。

两人对视间,表情都松动了。

他坐到她身边,声音哑得厉害,“感冒了?”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他抿了抿唇,没有走,反问:“发烧没?”

“说让你走了没听到?”

他听到了,但就是不动。

她也懒得理他,靠在了床上,目光越过?他望着荧幕上的电影。

电影里播放着杰克慢慢沉入深海的画面和剧情。

配合着酥到掉渣的英文,她听到他说:“你还想不想要?我帮你了?”

“不想了。”她语气淡然?,“明衿,我认真想过?了,这半年的时间里,我们很少见面,你在国外做什么,或者我在国内做什么,我们俩都知?多甚少,有的时候打开手机、打开电视就能看到你在国外的战绩,那么斐然?、那么无法触及,我就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一直存在,你还记得你之?前带我去见我大伯吗?后来他把?我拉到里面给我钱的时候问我,你对我怎么样?我说好,他说如果不好的话,让我自己多担待。”

“我是没有家人可?以依靠的,沈明衿,我能靠的只?有我自己。”

“我现?在唯一做得最勇敢的事?情就是,明知?道你是一个望不见底的深渊,我还是选择义无反顾的往下跳,但我希望,我在往下跳的时候,仍然?有往回?走的勇气和余地。”

“所以你觉得跟我在一起,永远得为自己留一条后路,是吗?”他问。

“这不对吗?”

沈明衿深深吸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觉得疼,哪里都疼。

不是因为她这些话,而是因为她这些话的背后,都是她还不足以信任他,不足以信任后半辈子他能给她幸福。她永远都是……嘴巴上说得好听,心里早就做好最悲观的决定。

他慢慢站起身来,紧紧捏着那份离婚协议往门外走。

渐渐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她麻木的看了几秒种后,继续躺到床上,但刚躺下,两行热泪就顺着眼角流下来。

小声抽泣着。

抽泣到被?子突然?被?人掀开,巨大的黑影钻了进来,压着她,强吻着她。

震惊的睁眼望去,就看见沈明衿就趴在她身上,有力的双手将她的手高举过?头顶,死死的摁在枕头上。

她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声音都消弭在他的嘴里。

“想离婚?”他咬着她的红唇,“你要?不捅死我算了,我死了你就可?以离婚,来。”

他一边吻她,一边不知?道从?哪里递来一把?尖锐的水果刀塞到她手里,对着自己的胸膛,“你不是要?离婚吗?来,往这里捅,捅死我,你就解脱了!”

她不敢捅,呜呜咽咽的哭着、喊着。

咸咸的泪水滚进两人嘴里,他才慢慢松开她,哽咽道:“你怎么这么狠心?回?回?往我心上扎,你是不是知?道怎么扎我都不会反抗?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

感情就是这样,一个人松口了,另外一个人也不会坚持太?久。

她委屈得直流泪,筑起的城墙几乎一秒破功,“你凭什么说我狠?你就不狠吗?你那天为什么跟我发火?你还那么用力……用力的对我……说那样的话,我……我拉下脸来找你,你还那么凶……。”她抽抽噎噎的说着,“我不是没有想找你拉投资,我就是想靠自己,不然?每次回?家、出?去,人家只?会说我是沈太?太?,都没人会喊我一句宋小姐。”

他的心因为这句话而震撼。

再次吻上她的红唇,吻得激烈。

“你是宋小姐,你从?来都是宋小姐。”他开始解衬衫纽扣,“对不起,我为我说过?的话道歉,我该死,我可?恨,你打我吧。”

“我不打你。”她摇头,“你下去,我感冒了,不能做。”

“那你最好把?感冒传给我,这样一来你就好了。”

沈明衿有时候蛮横起来,跟没有读过?书一样,一根筋。

他握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扇,扇了几巴掌,他又落泪,抱着她哭,“能不能不离婚?我错了。”

哭得她枕头都湿了,泪水顺着她的肩膀一直往下流。

流到最后,他又吻她。

试图用吻来证明她还爱他。

她感冒了,被?他这么一闹,脑子嗡嗡的,只?是下意识的回?应他的吻。

他一边吻一边哭,“你不爱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她回?了好几个‘爱’。

他就是不信。

在‘爱’和‘不爱’这样的话题交织下,她觉得自己离沈明衿越来越近,尤其是当他吻她时,她一次次觉得,这才是真实的他,撕开那层‘高高在上、谦逊成熟’的外表,内里的他,就是幼稚到要?一遍遍通过?她嘴里说出?的‘爱’来佐证他们的感情的稳固性。

她爱他的。

爱到,一定要?有后退的资本,才可?以义无反顾的爱他,投入所有的爱他。

两人纠缠到半夜,身上的汗已经分不清是谁的了。

他低声问:“咱们的婚礼还能进行吗?”

问得小心翼翼,深怕她反悔。

她笑着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他吻着她,“能。”

随后他就把?那张离婚协议书给撕了,撕得粉碎,并且把?那些碎片都堆到她身边,说道:“看到了吗?你敢后退,我就前进,前进到你退无可?退,宋清杳,别再跟我提离婚,谁都没有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