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册 第四十五章 生父养父

咸平十四年的最后几天,我在既焦灼又坦然的心境中度过。因回家的日子临近,我的隐隐不安中还带着几分期待。我早就嘱咐过母亲,让父亲无事不要出门,只要皇帝不准陆大将军去熙平长公主府强行逮捕,父亲便不会有事——虽然只是暂时的。待我回家将此事告知父亲,商议之后再做区处。

只是我心中有一个可怖的推论,我不忍也不敢再深想。

我的镇定令芳馨赞叹不已:“姑娘才得了一个极坏的消息,晚间竟能与弘阳郡王如此冷静地剖析圣意、计算得失。姑娘真真不是凡人。”

我在左手食指上套上一枚桂纹碧玺银戒指,丝丝叶脉雕得精细,像一双双眯缝的眼睛冷冷审视着我。我抬起头,望着镜中青白憔悴的面容,刻意撑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殿下的请愿策书、紫菡的暴毙、我和于锦素的绝交,还有你们在掖庭属吃的苦,都不能打消他的疑虑。我也就罢了,死不足惜。殿下是慎妃娘娘的命根子,慎妃娘娘对我有托孤之请。殿下的事情我不能不理。”

芳馨道:“可是,殿下出宫守陵,从此就少见圣颜。如此还能……”我自镜中看她一眼,随即费力地取下戒指,用力将指环掰开一些,“‘但患志之不立,信之不笃,何忧于人理之废乎?’[116]随心而行,但求无愧无畏,无怨无悔。”

芳馨小心翼翼道:“奴婢听不懂。姑娘是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么?”

我笑道:“姑姑这样说,也没有错。”

芳馨这才松一口气,指着我的戒指道:“这指环有些小了,奴婢送去内阜院修整修整。”

我摇头道:“不必。”

芳馨道:“奴婢记得这枚指环是当年姑娘初选上女巡之时,于姑娘赠予的。”

“她送给我的东西,也只剩这个了。从前周贵妃将她的东西都寄放在我这里,我还盼着有朝一日她回京来,能还给她。”我低头哼了一声,起身道,“她的东西是谁收着?”

芳馨道:“从前是紫菡管着,如今是绿萼。姑娘要如何处置于姑娘的遗物?”

“若兰和若葵当年随她一起流放的,如今在哪里?”

“这……似乎并没有听说她二人回京。恐怕还在西北。”

“留着吧。有机会交给若兰和若葵,也算没白服侍一场。”芳馨释然一笑,恭敬应了。我好奇道:“姑姑笑什么?”

芳馨道:“奴婢还以为,姑娘要将这箱子东西给昌平郡王送去,留给他做念想呢。”

昌平郡王高思谊。遥想旧年夏天,他被贬为昌平公。在金沙池的汀兰阁上,他长剑胜雪,素衣如云,借酒舒狂,乘曲佯醉。赠蜀锦罗裙,申款曲之意。后来他在如意馆擅自取走了锦素临别前赠予我的一幅字:“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这一次,他为了搭救锦素,不顾一切,从西北提前回京。他对锦素,亦算情深。我不是没想过将锦素的遗物赠予昌平郡王,但此举除了加深他对锦素之死的哀痛与对皇帝的愤恨,别无好处。

我叹息道:“姑姑放心,我不会如此愚蠢。我不会让他以为我对锦素和昌平郡王之事抱有同情之心。”

芳馨道:“那就好。今天是除夕,时候不早了,姑娘也该沐浴更衣,预备去参加宫宴了。”

沐浴后,我只穿着一件葱白小袄,坐在西厢房中烘干湿漉漉的长发。绿萼打理着纠结的发梢,一面笑道:“御赐的珍珠袍服和绣花锦履都拿过来了,姑娘这便穿上,奴婢好给姑娘梳头发。幸而陛下赏了花钗冠,不然奴婢就又要头痛,不知道要给姑娘梳什么髻了。”说着一扬手,小莲儿带着两个小丫头将衣履都捧了进来。

忽闻窗外有内监尖细的声音唱道:“圣驾到。”绿萼忙将长发用丝带松松绑缚,我正欲走出西厢接驾,却见皇帝已经大踏步走了进来。我只得跪伏迎接。

皇帝笑吟吟地扶我起身,道:“原来正在梳妆,甚好。”他伸指撩了一下我垂过肩头的长发,又道,“朕从没见过玉机对镜梳妆的情态。”

此话甚是轻佻暧昧,绿萼和小简都低头暗笑。我不但笑不出来,甚至无暇害羞,只觉心惊不已。御宴之前,他本不应当来看我。皇帝道:“听说这两日你又病了,朕来看看你。”

我请他坐在上首,亲自奉茶,垂首道:“劳陛下挂怀,臣女惭愧。”

皇帝的口气半是关怀,半是探询:“你前些日子才病了两日,怎么又病了?”

我暗自冷笑,语气却愈加恭敬:“臣女乍闻于氏在掖庭狱被赐死,惊痛不已。再者……”我抬眸一瞥,含一丝悲切与恳求道,“臣女前些日子梦见家父很不好,日夜担忧,故此病了。”

皇帝动容道:“你知道的,朕不得不处死于氏。何况梦境之事……”他缓缓伸出右手,似乎要握住我垂在身侧的左手。迟疑片刻,终是缩了回去,“当不得真。”

我身子微微一侧,将左手藏在身后:“是。臣女明白。”

皇帝道:“为了于氏一个人,昌平郡王竟然不顾边防,擅离职守。幸而副将宗越早早就将百姓撤回城中,坚壁清野,夏兵才悻悻而退。若有一个百姓丧命于夏兵之手,朕定要将于氏千刀万剐。”

他不理会我的请求,我亦无话可说,只得道:“陛下英明。”

皇帝笑道:“上一次朕向你说起北方部族请求南迁之事,朕回去命人寻了许久。原来真有一人早在半年前就上书说过此事。他说,若有北民南迁,务必散其宗族、乱其姻亲、灭其言语、除其故史。你猜猜,此人是谁?”

我微微苦笑:“臣女又不识得朝臣,哪里说得出此人是谁?”

皇帝道:“别人你不认得,可这人你是认得的。”

我无奈,只得道:“臣女所识,只有施哲施大人,还有已经辞官的司纳苏大人,不知是这两位大人中的哪一位?”

皇帝道:“施哲从不肯在国家大事上多口,自然是朕的好司纳苏大人了。”

我心不在焉道:“半年前北方部族并没有上书请求南迁,而苏大人却早早想到此事,可见思虑详尽,忠心可嘉。陛下有此良臣,实是社稷之幸。”

皇帝一笑,怜惜道:“你说他是良臣,你和他想得一般无二,可见,你也是良臣。”他歉然道,“玉机是朕的忠良之臣。”说着不由分说捉住了我藏在身后的左手。他越愧疚,我越悲戚。

他的手心又软又烫,我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他既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间,亲自来漱玉斋探病,又赞我是忠良之臣,想必大将军府已经拷问过父亲,而父亲终究什么也没说。他既派小简来试探我,又准我回家通风报信,可见他早已下定决心要在新年之前了结此事。今天已然是咸平十四年的最后一天了。我早知是这样,我只是不敢深想。我竟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父亲不会出门,不会被大将军府擒住。

在帝后与大将军的权势面前,这点侥幸不过是痴人说梦。

皇帝放脱了我的手,从袖中掏出一方明黄色丝帕递给我:“别哭。将那身珍珠袍穿上朕瞧瞧。”

丝帕明晃晃地涨满了整个视野,似曾相识。我不敢抬眼看他,否则我悲愤惊怒的眼神定然会出卖我心底对他无以复加的厌憎。我举袖拭泪,疾步走了下去,背转过身,将珍珠袍服披在身上。绿萼连忙上前为我整理衣衫,见我不停落泪,却不敢问。

西厢中的气氛惊骇而诡异。珠光四射,交映成一隅仅可容身的逼仄空间。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头皮毛华丽的困兽,不仅有爱怜、心痛和愧疚,更有激赏、占据与玩味。而我正怀着一种悲壮的心情把这座华丽的牢笼套在身上。

不准哭,这是圣旨。

猎物怎能对猎人产生爱憎之心?这道理就像弱草不能拒绝野火与春风,枯木不能拒绝天雷与甘露一般。那么,我这无聊又无用的眼泪,是为哪般?

绿萼勾上了白玉带銙,小声道:“姑娘,好了。”

我早收了泪,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已是一脸的恭顺与平静。皇帝微笑道:“庄严美丽,很好。平时从未见你穿成这样,其实朕的玉机很适宜穿华衣,朕以后会多多赏赐的。”

我噙一丝冷笑,端然下拜谢恩。皇帝道:“你去梳妆吧,待好了朕与你一道赴宴。”

我正要退出西厢,忽见小钱垂首站在门口,神色悲戚,双目红肿。我不觉问道:“何事?”

小钱跪了下来,伏地泣道:“姑娘,才刚熙平长公主府的两位内官来了漱玉斋,说老大人已经不行了,请姑娘赶紧回去见最后一面。马车就在修德门外等着,请姑娘立刻起程。”

我大惊,心头猛地一颤,几乎站立不稳。皇帝甚是惊诧,瞪圆了双眼说不出话来。我跪地泣道:“求陛下恩准臣女回家探父。”

皇帝走下来道:“准——”

我立刻站起身来,道了一声谢。颤抖着双手解下白玉带銙。白玉光滑莹润,在我指尖一滑,落在金砖地上,发出清脆的鸣响。一片碎玉激飞出去,落在龙靴旁。我扯开衣带,除下华衫,痛快地抛在地上。珍珠袍委顿在地,像一片染了血污与寒霜的烂泥。我转身从榻上拿起一袭淡绿色的织锦斗篷披上,垂头退出了西厢。只听皇帝在里面吩咐小简:“派几个可靠的人跟着朱大人回长公主府,再派一个太医跟着去。有什么事立刻回宫来禀报。”

事起仓促,我没有唤人,只和绿萼、小钱疾步往修德门而去。宫宴设在谨身殿,因此后宫少有人走动。街道明亮而宁静,我沉重而歪斜的脚步像滚滚雷鸣缓缓填没明媚晴好的山谷。心头剧痛,不禁停步扶墙喘息。然而只要一停下,悲愤和恐惧就像野兽一样从身后追赶上来,教人无法思考,更无法行动。

事到如今,伤心痛悔又有何用?难道我嫁他为妃,父亲就不会受罪么?!他若真是这样的人,我嫁了又何妨!

从修德门出宫,但见一辆青壁朱顶的大马车停在宫墙下,檐下挂着两盏风灯。两匹高头大马在溶溶冷冷的光晕中静静地立着,偶尔一声响鼻像判官手中的铁笔勾破了阳间的冥纸,这样无私与冷酷。马车旁只有一个车夫缩头抱臂而立,连跺脚取暖都不敢大声。见了我立刻走上前来行礼,道:“朱大人,请上车。”又向绿萼和小钱道,“公公和姑娘请上后面一辆马车。”我这才发现大马车后隐着一辆小马车。

绿萼道:“那怎么行?谁来服侍姑娘?”

我转头道:“你们先上车。”绿萼和小钱这才疾步向前,绕过大车,上了小车。小车先行。

那车夫见小车已走,这才在大车下摆下木凳。上了车,推开厚重的棉布帘,但觉热气扑面而来。琉璃灯下,高旸端坐在前。我一惊,正要行礼,他却说道:“坐下吧。”

车厢狭窄,我只得坐在他的下首,欠身道:“玉机拜见世子殿下。”

兜帽掉在脑后,他皱眉道:“你怎的连头都没有梳?”说着看了看斗篷里露出来的葱白色小袄,道,“你是正在更衣预备去参加夜宴么?”忽听远远传来一阵脚步声,高旸将窗帘掀开一条缝,向外看了一眼,转过头来已是满脸讥讽与酸楚,“他在漱玉斋等你吧?”

我心中一跳:“殿下如何知道?”

他指了指窗外,我靠近一瞧,只见小简提着宫灯带着四个内监匆匆赶来。高旸道:“他若不是就在漱玉斋和你在一起,怎么能这样快得到讯息,还派人跟着你?”未待我回答,他吩咐车夫道,“走吧。”

车动了。我问道:“今夜是除夕,殿下怎么来了?”

高旸道:“孤说过,你每年出宫,孤都会来接你。孤绝不食言。”

我黯然叹息,无言可答。马车走得又快又稳,灯火跳也不跳一下。高旸身着崭新的白色锦袍,脚下却是一双青金色锦靴,想来他为了接我,临时换上了衣裳,却来不及换鞋。他看着我的脸,我看着他鞋尖曲折繁密的云雷纹,心中茫然。

车行许久,他问道:“你冷不冷?”我摇了摇头。他又道:“你还是先除下斗篷,一会儿下车的时候再披上。”我除下斗篷,细细叠好,放在一边。

后来我们再也没有说话。直至车到长公主府门前,他才道:“孤先回府了。”说着拿起我的斗篷,要为我披上。我眼中一热,抢过斗篷挽在臂间,“多谢殿下。玉机告退。”说罢匆匆下车。

绿萼和小钱早与长公主府的四个仆妇站在门口等我。绿萼展开一袭厚厚的斗篷将我裹住,又塞了一个青瓷手炉在我手中。小钱目送马车远去,扶起我道:“大人,这车中是谁?”

我亦驻足远望,低低道:“是一位旧友。”

刚进偏门,慧珠带着母亲和玉枢迎了上来。三人俱是全身缟素,鬓边别着白色绢花。先前我见高旸身着白袍,已隐隐猜到。现下见母亲和玉枢的装束,便知父亲已然去世。我心中大恸,潸然泪下。母亲奔上前,哭倒在我的怀中。

众人俱流泪不止,纷纷上前来劝解。慧珠拿出一幅蔷薇色锦帕拭泪,右手无名指的红宝石戒指在火光下一闪,甚是刺眼。她虽然一身素衣,但发间金针灼灼,珊瑚色的锦履上绣着一捧杏花,明艳无匹。我冷冷地看她一眼,将母亲交予玉枢和绿萼扶着,上前道:“玉机甫一回府,本该去向长公主殿下问安。但如今热孝在身,恐不能去了。请姑姑代为上禀,改日定去磕头请安。”

慧珠流泪道:“朱大人只管去料理。殿下命奴婢嘱咐大人,万不可太过悲伤,自己的身子是要紧的。殿下已点了十几个人轮流守灵,请大人务必好生歇息,不可劳累。殿下还有要紧事要和大人说。”

我屈一屈膝道:“劳殿下记挂,玉机感愧。姑姑请回吧,除夕夜宴,姑姑要多饮两杯才是。”

慧珠深深一拜,起身已换了一副威严的神色。她大声吩咐众仆妇道:“好生服侍朱大人,仔细守着灵堂,一应拜祭事宜、待客之道都不能简慢。横竖辛苦这几日,殿下必定好生赏你们。若有一丝不妥,教我知道了,有你们的好果子吃!”众仆妇都躬身应了,慧珠这才带着小丫头转身离去。

回到旧时庭院,但见七八个人正在登高爬低地挂起白色帐幔。母亲的泪眼白花花地闪了一下,顿时大哭一声,仰头昏了过去。绿萼和玉枢没有扶住,幸好小钱在后面托了一把。众人连忙七手八脚地将母亲抬进了卧室。

我也顾不得母亲,只叫住了一个中年女子问道:“父亲在哪里?”

那女子道:“朱总管在灵堂东边的偏房里放着,只等棺木齐备了,就抬进去。”

我抬脚就往灵堂里闯,绿萼连忙跟了上来。父亲已经穿好了衣裳躺在东偏房的胡床上,几个女人本来跪坐在锦垫上闲聊,见我忽然披头散发地闯了进去,连忙拿帕子掩了脸放声大号。其中一个站起身来,躬身道:“玉枢姑娘。”

绿萼脸一沉,轻喝道:“无礼!这是宫里的朱大人!”

众女连称该死,跪下叩头不止。我忙道:“大过年的……都回去吧,不必在这里了。”众女面面相觑,忽然哭得更厉害了,眼泪瞬时洇湿了帕子。那将我认成玉枢的女人道:“奴婢们奉长公主之命,为朱总管哭灵。大人若赶我们回去,便是绝了我们。求大人开恩,好歹留着我们。”

我只得道:“那你们去灵堂吧,不必在这里了。”

那女人迟疑道:“殿下吩咐我们好生哭,其他事不用理会……”

我自小与这些奴仆周旋,早已深厌,于是闻言大怒,冷冷道:“都出去!若殿下说你们的不是,只管叫她来寻我。”众人听得我对长公主语出不敬,骤然止了哭声,站起身默默退了出去。

我走到榻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只见父亲身着崭新的青布棉袄和青布靴子——就像我很小的时候在汴城西市的官卖场中第一次见到他那样。自那以后的三四年间,我一直在心中称他为青布靴子。直到六岁那年的寒食节,我恢复了生父的姓氏,才唤他一句“父亲”。那些年的任性与固执,都在他的宽和温厚的笑眼中,化作久违的父女之情。

他也曾带着我和母亲去汴河边踏春,他也曾追着玉枢拨开青青的柳枝奔跑,他也曾凝视母亲嫣然如醉的笑意,他也曾在我头上捧放过迎春花环。到现在,我已经分不清我人生最早的记忆中,那个与我享受汴河春光的“父亲”,究竟是我的生父卞经,还是我的继父朱鸣。

他们都已经“死”了。母亲说,“死”意味着永不归来。

父亲教我写字念书,教我算珠计数,连作画也是他启蒙的。他给我明辨的勇气,使我敢在陂泽殿上非古谮孔,毫不畏惧地与世家小姐们辩论不休。日后在深宫中兵行险招、倾力周旋,皆始于他的教导。他给我宽裕优渥的生活,悉心照料我们姐妹十数年。他真心爱重母亲,给予她可贵的真情和世俗的名分。我和玉枢这一对罪臣的后代,才能托庇在“朱”姓下,以清白无辜的姿态,像从前那样无忧无虑地活着。

我大哭了一场,痛呼父亲。我已经有四五年没有好好唤过他,如今再怎样也唤不回来了。

绿萼跪在我身后,痛哭不止。良久,我拭了眼泪,吩咐绿萼将小钱叫了进来。我站起身,对绿萼道:“你去守着门口,一个人也不要放进来。就是我姐姐来了,也不准进来。”待绿萼出去了,我又对小钱道,“你来帮我将父亲的衣衫解开。”

小钱一惊,道:“这……万万不可。奴婢不敢对老大人不敬。”

我哼了一声:“不敬?”指着父亲的脸道,“你看看!他脸上手上都是些什么?!”

小钱大着胆子上前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掩面退了几步。只见父亲脸上少了好几条皮肉,下唇缺了一半,俱修补完整了。右眼皮陷下,显然眼珠已失。他十片指甲全被拔下,双手见骨,十指虬曲,形状甚是可怖。我恨恨道:“我若连他是怎么被人害死的都不知道,那才是不敬不孝。”

小钱仍是迟疑。我冷冷道:“难道你怕?”小钱嗵的一声跪了下来:“奴婢怕大人瞧了伤心难过,犯了病。老大人已然是这样了,大人又何必……”

我没有理会他,跪在父亲面前解开了父亲的腰带。小钱这才膝行上前,帮着我将外袍中衣一一褪去,露出包扎过的胸腹。透过薄薄的纱布,只见满满都是修补缝合的痕迹。左胸深深塌陷,肋骨节节寸断。想是一记重击打中了心脏,方致其死命。除下棉裤,但见小腿弯曲,胫骨已断。除下鞋袜,但见脚底焦黑见骨,显是烙过。我已不忍再看,掩上衣衫,伏在榻边痛哭不已。小钱已忍不住扶墙干呕。

严刑拷问,竟至于此!当年乔致对韩复用刑虽重,好歹留了他一条性命,皇后与大将军却是孤注一掷,毫不留情。父亲左胸上重重的一击,定是行刑之人见问不出什么,所以恼羞成怒,方才重下杀手。当真心狠手辣,无所不为!即便皇帝派施哲监察,也不能阻止父亲被拷打致死的悲惨命运。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明知皇后不会坐以待毙,我明知她会奋死一击,我却固执己见,抵死不肯嫁给他。我既要自由,又不甘心辞官,我自以为逢时,却害了父亲的性命。如今我只能捶地痛哭,愧悔无极。

忽听门外绿萼高声叫道:“大人吩咐了,谁也不能进去。”

只听小简道:“奉圣旨,前来照看朱大人。你却让朱大人一个在房里,若伤心过度犯了心病,你和我都得脑袋落地。”

绿萼讷讷道:“这……”

我怒极,从地上跳了起来,霍拉一声开了门。只见小简正对着绿萼的鼻尖指指点点,绿萼被他逼得倚在柱上。小简见我满眼是泪,一脸愠色,顿时瑟缩不语,好一会儿才带着身后的四个小内监上前来行礼:“奴婢参见大人。陛下见大人仓促离宫,恐怕身边的人不够,所以命奴婢叫了几个御前得力的人,来服侍大人。”

我拭了眼泪,还礼道:“臣女谢陛下隆恩。”

小简道:“未知老大人在何处安放,且让奴婢向老大人磕个头再回宫复命。”

我一指屋内,侧身道:“公公有心了。公公请。”说罢疾步走到父亲身前,将掩在父亲身上的衣衫重新掀开,这才向左一让。小简骤然见了父亲变形的尸身,啊地大叫一声,举袖掩面,转过身道:“这……这是……”

我平静道:“公公不要怕,这便是臣女的父亲。”

小简这才放下右臂,极不情愿地回望一眼。只见他背心一跳,嗷的一声吐出一口酸水,踉踉跄跄地抢出门外。窗外顿时响起了气流在胸腹之间耸动的闷响,像五脏六腑在滚水中欢快的吟唱。门外众仆妇都是第一次见到父亲赤裸的尸身,纷纷惊呼痛哭,捂着眼睛不敢再看。我命小钱关了门,为父亲穿好衣裳。过了好一会儿,小简方挨进来磕了头,失魂落魄地回宫复命了。

小简走后,我这才起身去看望母亲,母亲却还没有醒过来。玉枢坐在母亲的床边,两个平日里相好的小姐妹并几个仆妇正陪着哭。众人见我走了进来,都纷纷行礼,鱼贯退出母亲的房间。玉枢奔了过来,抱住我的肩头大哭不止。过了好一会儿,我扳过她的肩,为她擦干眼泪,叹息道:“父亲已经这样了,哭有什么用?怎么不见弟弟?”

玉枢抽抽搭搭地拿帕子揉眼睛:“弟弟带人出城了。”

我愕然道:“现在家中正需要长子,他出城去做什么?”

玉枢道:“信王世子从府中调了人过来,随弟弟出城调查父亲被劫的事情。”

我担忧道:“今天是除夕,城门关得早。他们出去了,怎么回来呢?”

玉枢哭得喘不过气来:“弟弟说,他今天若捉不到劫了父亲的歹人,就不回家来。”

我头痛不已,抚额道:“罢了。由他去吧。”说罢上前看望母亲,却见母亲双眼蓦地一张,腾地坐了起来,抱着我直唤玉枢,又问我:“长公主派人进宫告诉你妹妹了么?她几时回家?”

母亲已经伤心糊涂了。我心中一酸,流泪道:“母亲,我是玉机。”

母亲怔了半晌,又抬头看了看玉枢,方紧紧地抱着我,哭得声嘶力竭,口口声声道:“你这个不孝的孩子!你怎么才回来!”她右手一下一下地捶着我的背,涕泪横流,“都怪我,你明明嘱咐过,让你父亲不要出门。我不该由着他出去。我不该给他张罗那么多钱,他一出门,就被汴河上的河盗抢了……”

我心中一动,扶着母亲的肩道:“母亲刚才说,父亲是怎样……”

母亲只翻来覆去道:“我不该由着他出门去。我不该给他张罗那么多钱……”

我只得扶她躺下,只看着玉枢。玉枢拉起我走开几步,道:“昨天早晨父亲的一个朋友找到长公主府,说家中母亲染病过世,求告一些银子料理丧事。父亲便对母亲说,他的这位朋友是难得的清贫有志之士,等闲不求人,如今有难,不能不帮。所以母亲便包了许多银子打发他去,父亲却说他要亲自走一趟去拜一拜才好。于是两人便揣了一大包银子出城去。这一去,就再没回来。”说罢又嘤嘤地哭起来。

我忙问道:“后来怎样?”

玉枢断断续续道:“一直到昨天晚上,父亲都没有回家来。长公主命人在城外找了一夜,今天中午才在河边的一座石屋中找到了父亲。就是……就是这个模样了,身上带的五十两银子也都不见了。他们都说,父亲是遇到了强盗。长公主殿下已经报汴城府衙知道了,只是今天过年,府衙也不得管。”

我已经不耐烦见她哭,不由冷冷道:“我问你,强盗把钱抢去也就罢了,为何要将父亲打成这副模样?”

玉枢茫然道:“我不知道。”

我又道:“父亲受了很重的伤,你看见了么?”

玉枢垂头道:“我……我不敢看。”

我摇了摇头:“姐姐不要哭了,母亲伤心过度,弟弟又不在,家中全靠你我。”玉枢这才止了哭泣,怯怯地点一点头。

用过晚膳,我叫玉枢陪着母亲歇息,又命众人回家团聚。众人本来不敢,我再三说了,她们才敢离去,仍有四五个仆妇自愿留下服侍守灵。

夜深了,我在父亲面前呆坐了许久。忽闻外面一阵爆竹声响,窗纸闪了几闪,人群的欢呼声浪涌而来。我揉一揉眉心,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钱道:“大人,现在是子时正。”

我贪婪地望着明媚的窗纸,亮光在父亲的脸上一跳一跳,像戏台上呆板的花脸,要尽力挤眉弄眼,才能体味出些许喜怒哀乐。为父亲装殓的人可谓巧手,将父亲脸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掩饰得很好,乍一看,还以为他只是睡着。他的指尖光秃秃的血肉崩裂,都被一一缝合,绑上了粉白色的假指甲。他头顶上脱落的头皮,也修补了,并用假发遮掩住。我感激这双巧手,他让父亲也过了一个体面的新年。

咸平十五年的春天就要来了,注定是一个干净明快的季节,没有暧昧湿冷的怀疑,也不会有焦灼苦闷的等待。因我与她,她与她,终于无人可等,无事可待。

注释:

[1]《晋书·列传第六·张华传》:“议者有责(张)华以愍怀太子之事不抗节廷争。当此之时,谏者必得违命之死。先圣之教,死而无益者,不以责人。故晏婴,齐之正卿,不死崔杼之难;季札,吴之宗臣,不争逆顺之理。理尽而无所施者,固圣教之所不责也。”

[2]《史记·周本纪第四》:“穆王立五十五年,崩,子共王繄扈立。共王游于泾上,密康公从,有三女奔之。其母曰:‘必致之王。夫兽三为群,人三为众,女三为粲。王田不取群,公行不下众,王御不参一族。夫粲,美之物也。众以美物归女,而何德以堪之?王犹不堪,况尔之小丑乎!小丑备物,终必亡。’康公不献,一年,共王灭密。”

[3]《三国志·魏书·后妃传第五》:“初,明帝为王,始纳河内虞氏为妃,帝即位,虞氏不得立为后,太皇后卞太后慰勉焉。虞氏曰:‘曹氏自好立贱,未有能以义举者也。然后职内事,君听外政,其道相由而成,苟不能以善始,未有能令终者也。殆必由此亡国丧祀矣!’虞氏遂绌还邺宫。”

[4]韩愈《送灵师》:“围棋斗白黑,生死随机权。六博在一掷,枭卢叱回旋。战诗谁与敌,浩汗横戈鋋。饮酒尽百盏,嘲谐思逾鲜。”

[5]唐代诗人李远残句。

[6]《后汉书·皇甫嵩朱儁列传第六十一·皇甫嵩传》:“(皇甫)嵩既破黄巾,威震天下,而朝政日乱,海内虚困。故信都令汉阳阎忠干说嵩曰:‘难得而易失者,时也;时至不旋踵者,几也。故圣人顺时以动,智者因几以发。今将军遭难得之运,蹈易骇之机,而践运不抚,临机不发,将何以保大名乎?’”

[7]《后汉书·虞傅盖臧列传第四十八》:“诩笑曰:‘志不求易,事不避难,臣之职也。不遇槃根错节何以别利器乎?’”

[8]《三国志·魏书·任城陈萧王传》:“二十三年,代郡乌丸反,以(曹)彰为北中郎将,行骁骑将军。临发,太祖戒彰曰:‘居家为父子,受事为君臣,动以王法从事,尔其戒之。’”

[9]《晋书·列传第二十一·皇甫谧》:“故孔子称夙夜强学以待问,席上之珍以待聘。士于是乎三揖乃进,明致之难也;一让而退,明去之易也。”

[10]《晋书·列传第十九·阮籍传》:“阮籍,字嗣宗,陈留尉氏人也。父瑀,魏丞相掾,知名于世。籍容貌瑰杰,志气宏放,傲然独得,任性不羁,而喜怒不形于色。或闭户视书,累月不出;或登临山水,经日忘归。博览群籍,尤好《庄》《老》。嗜酒能啸,善弹琴。当其得意,忽忘形骸。”

[11]魏明帝曹叡是甄宓之子,魏文帝废去甄宓的皇后之位,最终却仍让曹叡继承皇位。

[12]指曹真、曹爽、陈群、司马懿四位辅政大臣。

[13]《后汉书·杨李翟应霍爰徐列传第三十八·翟酺传》:“臣恐威权外假,归之良难,虎翼一奋,卒不可制。故孔子曰:‘吐珠于泽,谁能不含’;老子称‘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此最安危之极戒,社稷之深计也。”

[14]《晋书·列传第四·羊祜传》:“会秦凉屡败,祜复表曰:‘吴平则胡自定,但当速济大功耳。’而议者多不同,祜叹曰:‘天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故有当断不断。天与不取,岂非更事者恨于后时哉!’”

[15]《史记·项羽本纪第七》:“当此时,彭越数反梁地,绝楚粮食,项王患之。为高俎,置太公其上,告汉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汉王曰:‘吾与项羽俱北面受命怀王,曰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桮羹。’项王怒,欲杀之。项伯曰:‘天下事未可知,且为天下者不顾家,虽杀之无益,祇益祸耳。’项王从之。”

[16]《春秋左传·昭公》:“卫侯告宁于齐,且言子石。齐侯将饮酒,遍赐大夫曰:‘二三子之教也。’苑何忌辞,曰:‘与于青之赏,必及于其罚。在《康诰》曰:“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况在群臣?臣敢贪君赐以干先王?’”

[17]《春秋左传·襄公》:“夫君,神之主而民之望也。若困民之主,匮神之祀,百姓绝望,社稷无主,将安用之?弗去何为?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有君而为之贰,使师保之,勿使过度。”

[18]《论语·泰伯》:“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19]《玉台新咏》:“楚鄂君子者,乘青翰之舟,张翠羽之盖,榜拽。越人悦之,棹楫而越歌以感,鄂君欢然,举绣被而覆之。其辞曰:今夕何夕?搴舟中流。今日何日?与王子同舟。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20]《长生殿》:“(起介)高力士,你将去与我转奏圣上。(哭介)说妾罪该万死,此生此世,不能再睹天颜!谨献此发,以表依恋。(丑跪接发搭肩上介)娘娘请免愁烦,奴婢就此去了。‘好凭缕缕青丝发,重结双双白首缘’(下)。”

[21]卢纶《赴虢州留别故人》:“世故相逢各未闲,百年多在别离间。昨夜秋风今夜雨,不知何处入空山。”

[22]西汉贰师将军李广利,汉武帝李夫人的哥哥。李广利出师西域,打败大宛国,获得了汗血宝马,汉武帝命名为“天马”。

[23]《韩诗外传》:西汉初年记述前代史实、传闻的著作。作者韩婴,生卒年不详。

[24]《诗经·国风·周南·汉广》:“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25]《裴注三国志·魏书·文帝纪第二》:“注释:魏略曰:以侍中郑称为武德侯傅,令曰:‘龙渊、太阿出昆吾之金,和氏之璧由井里之田;砻之以砥砺,错之以他山,故能致连城之价,为命世之宝。学亦人之砥砺也。称笃学大儒,勉以经学辅侯,宜旦夕入侍,曜明其志。’”

[26]秦庄襄王子楚是秦始皇的父亲。

[27]刘克庄《贺新郎》:“想赴瑶池约。向东风、名姬骏马,翠鞯金络。太液池边鹄群下,又似南楼呼鹤。画不就、秾纤娇弱。罗帕封香来天上,泻铜盘、沆瀣供清酌。春去也,被留却。芳魂再返应无药。似诗咏、绿衣黄里,感伤而作。爱惜尚嫌蜂采去,何况流莺蹴落。且放下、珠帘遮著。除却江南黄九外,有何人、敢与花酬酢。君认取,莫教错。”

[28]《汉书·昭帝纪第七》:“始元元年春二月,黄鹄下建章宫太液池中。公卿上寿。赐诸侯王、列侯、宗室金钱各有差。”

[29]《左传·城濮之战》:“晋侯在外十九年矣,而果得晋国。险阻艰难,备尝之矣;民之情伪,尽知之矣。天假之年,而除其害。天之所置,其可废乎?”

[30]《晋书·列传三十二·祖纳传》:“时梅陶及钟雅数说馀事,纳辄困之,因曰:‘君汝颍之士,利如锥;我幽冀之士,钝如槌。持我钝槌,捶君利锥,皆当摧矣。’陶、雅并称‘有神锥,不可得槌。’纳曰:‘假有神锥,必有神槌。’雅无以对。”

[31]《晋书·列传第四十七·殷浩传》:“或问浩曰:‘将莅官而梦棺,将得财而梦粪,何也?’浩曰:‘官本臭腐,故将得官而梦尸。钱本粪土,故将得钱而梦秽。’时人以为名言。”

[32]虞世南《赋得慎罚》:“帝图光往册,上德表鸿名。道冠二仪始,风高三代英。乐和知化洽,讼息表刑清。罚轻犹在念,勿喜尚留情。明慎全无枉,哀矜在好生。五疵过亦察,二辟理弥精。幪巾示廉耻,嘉石务详平。每削繁苛性,常深恻隐诚。政宽思济猛,疑罪必从轻。于张惩不滥,陈郭宪无倾。刑措谅斯在,欢然仰颂声。”

[33]《论语·尧曰第二十》:“子张问于孔子曰:‘何如斯可以从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恶,斯可以从政矣。’子张曰:‘何谓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

[34]《史记·李斯列传第二十七》:“二世二年七月,具斯五刑,论腰斩咸阳市。斯出狱,与其中子俱执,顾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

[35]《晋书·列传第二十四·陆机传》:“(陆机)因与(司马)颖笺,词甚凄恻。既而叹曰:‘华亭鹤唳,岂可复闻乎!’遂遇害于军中,时年四十三。”

[36]《晋书·列传第五十三·袁乔传》:“故友之好,请于此辞。染丝之变,墨翟致怀,歧路之感,杨朱兴叹,况与将军游处少长,虽世誉先后而臭味同归也。”翟墨,墨子。《墨子·所染》:“子墨子言见染丝者而叹曰: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所入者变,其色亦变;五入必而已则为五色矣。故染不可不慎也!”杨朱是先秦著名思想家,与墨子同时代。有一次他外出到了一个岔路口,联想到了人生的歧路,心中不禁伤感,竟然哭了起来。

[37]《列子·汤问》:“孔周曰:‘吾有三剑,唯子所择;皆不能杀人,且先言其状。一曰含光,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有。其所触也,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二曰承影,将旦昧爽之交,日夕昏明之际,北面而察之,淡淡焉若有物存,莫识其状。其所触也,窃窃然有声,经物而物不疾也。三曰宵练,方昼则见影而不见光,方夜见光而不见形。其触物也,騞然而过,随过随合,觉疾而不血刃焉。此三宝者,传之十三世矣,而无施于事。匣而藏之,未尝启封。’”

[38]《孟子·滕文公章句下》

[39]《后汉书·皇甫张段列传第五十五·段颎传》:“臣以为狼子野心,难以恩纳,势穷虽服,兵去复动。唯当长矛挟胁,白刃加颈耳。计东种所余三万余落,居近塞内,路无险折,非有燕、齐、秦、赵从横之势,而久乱并、凉,累侵三辅,西河、上郡,已各内徙,安定、北地,复至单危,自云中、五原,西至汉阳二千余里,匈奴、种羌并擅其地,是为痈疽伏疾,留滞胁下。如不加诛,转就滋大。”

[40]《史记·春申君列传》:“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易曰‘狐涉水,濡其尾’。此言始之易,终之难也。”

[41]《史记·穰侯列传第十二》:“周书曰‘惟命不于常’,此言幸之不可数也。”

[42]《晋书·列传第五十二·邓粲传》

[43]王维《辋川集·竹里馆》

[44]《晋书·列传第二十六·孙绰传》:“(孙)绰性通率,好讥调。尝与习凿齿共行,绰在前,顾谓凿齿曰:‘沙之汰之,瓦石在后。’凿齿曰:‘簸之扬之,糠秕在前。’”

[45]《论语·为政》:“子张学干禄。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46]崔仲容《感怀》残句。

[47]《后汉书·郭符许列传第五十八·郭太传》:“孟敏字叔达,钜鹿杨氏人也。客居太原。荷甑墯地,不顾而去。林宗见而问其意。对曰:‘甑已破矣,视之何益?’林宗以此异之,因劝令游学。十年知名,三公俱辟,并不屈云。”

[48]出自易经经典《易纬坤灵图》。

[49]《后汉书·冯岑贾列传第七·冯异传》:“余众尚十余万,东走宜阳降。玺书劳异曰:‘赤眉破平,士吏劳苦,始虽垂翅回谿,终能奋翼黾池,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方论功赏,以答大勋。’”

[50]《史记·春申君列传第十八》:“春申君相二十五年,楚考烈王病。朱英谓春申君曰:‘世有毋望之福,又有毋望之祸。今君处毋望之世,事毋望之主,安可以无毋望之人乎?’春申君曰:‘何谓毋望之福?’曰:‘君相楚二十余年矣,虽名相国,实楚王也。今楚王病,旦暮且卒,而君相少主,因而代立当国,如伊尹、周公,王长而反政,不即遂南面称孤而有楚国?此所谓毋望之福也。’春申君曰:‘何谓毋望之祸?’曰:‘李园不治国而君之仇也,不为兵而养死士之日久矣,楚王卒,李园必先入据权而杀君以灭口。此所谓毋望之祸也。’春申君曰:‘何谓毋望之人?’对曰:‘君置臣郎中,楚王卒,李园必先入,臣为君杀李园。此所谓毋望之人也。’春申君曰:‘足下置之,李园,弱人也,仆又善之,且又何至此!’朱英知言不用,恐祸及身,乃亡去。”

[51]《晋书·列传第二十六·孙楚传》:“顷闻武库井中有二龙,群臣或有谓之祯祥而称贺者,或有谓之非祥无所贺者,可谓楚既失之,而齐亦未为得也。夫龙或俯鳞潜于重泉,或仰攀云汉游乎苍昊,而今蟠于坎井,同于蛙虾者,岂独管库之士或有隐伏,厮役之贤没于行伍?故龙见光景,有所感悟。”

[52]《史记·孟尝君列传》:“冯驩曰:‘非为客谢也,为君之言失。夫物有必至,事有固然,君知之乎?’孟尝君曰:‘愚不知所谓也。’曰:‘生者必有死,物之必至也;富贵多士,贫贱寡友,事之固然也。君独不见夫趣市者乎?明旦,侧肩争门而入;日暮之后,过市朝者掉臂而不顾。非好朝而恶暮,所期物忘其中。今君失位,宾客皆去,不足以怨士而徒绝宾客之路。原君遇客如故。’孟尝君再拜曰:‘敬从命矣。闻先生之言,敢不奉教焉。’”

[53]《汉书·张冯汲郑传第二十》:“先是,下刲翟公为廷尉,宾客亦填门,及废,门外可设爵罗。后复为廷尉,客欲往,翟公大署其门,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

[54]《后汉纪·卷二》:“(吴)汉说魏郡太守陈康曰:‘上智处危以求安,中智因危以为功,下愚安危以自亡。危亡之至在人,所由不可不察。今京都败乱,四方云扰,刘公所向辄平之,公所见也。谢尚书不量力,内与萧王违戾,外失河北之心,公所知也。公据孤危之城,坚守自安,以待灭亡。义无所立,节无所成。不若开门内军,转祸为福,免下愚之危,收中智之功,此计之至者也。’”

[55]《汉书·循吏传第五十九》:“及至孝宣,由仄陋而登至尊,兴于闾阎,知民事之艰难。自霍光薨后始躬万机,厉精为治,五日一听事,自丞相已下各奉职而进。及拜刺史守相,辄亲见问,观其所由,退而考察所行以质其言,有名实不相应,必知其所以然。常称曰:‘庶民所以安其田里而亡叹息愁恨之心者,政平讼理也。与我共此者,其唯良二千石乎!’”

[56]《史记·魏世家》

[57]《史记·白起王翦列传》

[58]卫桓公十六年(前719)州吁弑桓公自立为君,石厚和州吁亲厚,来向父亲石碏请教安定君位之法。石碏建议石厚和州吁前往陈国,通过陈桓公朝觐周天子。又请陈国拘留两人,终杀州吁和石厚于濮。当时称他能“大义灭亲”。

[59]《汉书·季布栾布田叔传第七》:“(季)布母弟丁公,为项羽将,逐窘高祖彭城西。短兵接,汉王急,顾谓丁公曰:‘两贤岂相厄哉!’丁公引兵而还。及项王灭,丁公谒见高祖,以丁公徇军中,曰:‘丁公为项王臣不忠,使项王失天下者也。’遂斩之,曰:‘使后为人臣无效丁公也!’”

[60]《陈书·儒林第二十七》:“凡小大之狱,必应以情,正言依准五听,验其虚实,岂可全恣考掠,以判刑罪。且测人时节,本非古制,近代已来,方有此法。”

[61]《汉书·刑法志第三》:“《周官》有五听、八议、三刺、三宥、三赦之法。五听:一曰辞听,二曰色听,三曰气听,四曰耳听,五曰目听。”

[62]《晋书·列传第三十二·祖纳传》:“古人有言,贞良而亡,先人之殃;酷烈而存,先人之勋。累世乃著,岂但一月!若必月旦,则颜回食埃,不免贪污;盗跖引少,则为清廉。朝种暮获,善恶未定矣。”

[63]《孟子·滕文公下》

[64]《孟子·滕文公下》:“此周室东迁之后,又一乱也。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65]陆贾《新语·辅政第三》:“商贾巧为贩卖之利,而屈为贞良,邪臣好为诈伪,自媚饰非,而不能为公方,藏其端巧,逃其事功。”

[66]《宋书·列传第三·傅亮传》:“初,(傅亮)奉迎大驾,道路赋诗三首,其一篇有悔惧之辞,曰:‘夙棹发皇邑,有人祖我舟。饯离不以币,赠言重琳球。知止道攸贵,怀禄义所尤。四牡倦长路,君辔可以收。张邴结晨轨,疏董顿夕辀。东隅诚已谢,西景逝不留。性命安可图,怀此作前修。敷衽铭笃诲,引带佩嘉谋。迷宠非予志,厚德良未酬。抚躬愧疲朽,三省惭爵浮。重明照蓬艾,万品同率由。忠诰岂假知,式微发直讴。’亮自知倾覆,求退无由,又作辛有、穆生、董仲道赞,称其见微之美。”傅亮与徐羡之合谋废昏庸荒唐的少帝刘义符,拥立文帝刘义隆,后两人均被刘义隆所杀。

[67]《史记·李斯列传第二十七》:“(李斯)乃从荀卿学帝王之术。学已成,度楚王不足事,而六国皆弱,无可为建功者,欲西入秦。辞于荀卿曰:‘斯闻得时无怠,今万乘方争时,游者主事。今秦王欲吞天下,称帝而治,此布衣驰骛之时而游说者之秋也。处卑贱之位而计不为者,此禽鹿视肉,人面而能强行者耳。故诟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久处卑贱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恶利,自托于无为,此非士之情也。故斯将西说秦王矣。’”

[68]《汉书·窦田灌韩传第二十二》

[69]《孟子·离娄上》:“孟子曰:‘不仁者可与言哉?安其危而利其菑,乐其所以亡者。不仁而可与言,则何亡国败家之有?有孺子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孔子曰:“小子听之!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矣,自取之也。”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

[70]《晋书·忠义列传第五十九》:“古人有言:‘君子杀身以成仁,不求生以害仁。’又云:‘非死之难,处死之难。’信哉斯言也!是知陨节苟合其宜,义夫岂吝其没;捐躯若得其所,烈士不爱其存。故能守铁石之深衷,厉松筠之雅操,见贞心于岁暮,标劲节于严风,赴鼎镬其如归,履危亡而不顾,书名竹帛,画象丹青,前史以为美谈,后来仰其徽烈者也。”

[71]《史记·鲁世家第三》:“初,成王少时,病,周公乃自揃其蚤沈之河,以祝于神曰:‘王少未有识,奸神命者乃旦也。’亦藏其策于府。”

[72]《孟子·万章上》:“吾未闻枉己而正人者也,况辱己以正天下者乎?圣人之行不同也,或远或近,或去或不去,归洁其身而已矣。”

[73]《老子》:“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于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盖闻善摄生者,路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74]《晋书·列传第六十八·王敦传》:“敦复上表陈古今忠臣见疑于君,而苍蝇之人交构其间,欲以感动天子。帝愈忌惮之。”

[75]《庄子·内篇·人间世第四》:“夫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扰则忧,忧而不救。古之至人,先存诸己,而后存诸人。”

[76]贾谊《鸟赋》:“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

[77]《老子》:“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橐:以牛皮制造而成的风袋。龠:风管。橐龠代指冶炼时鼓风的器具,相当风箱。

[78]《庄子·内篇大宗师》:“子贡反,以告孔子曰:‘彼何人者邪?修行无有,而外其形骸,临尸而歌,颜色不变,无以命之。彼何人者邪?’孔子曰:‘彼游方之外者也,而丘游方之内者也。’”

[79]《汉书·陈胜项籍传第一》:“(项)羽亦军广武相守,乃为高俎,置太公其上,告汉王曰:‘今不急下,吾亨太公。’汉王曰:‘吾与若俱北面受命怀王,约为兄弟,吾翁即汝翁。必欲亨乃翁,幸分我一桮羹。’羽怒,欲杀之。项伯曰:‘天下事未可知。且为天下者不顾家,虽杀之无益,但益怨耳。’羽从之。”

[80]《宋书·列传第二十九·范晔传》:“(范晔)在狱为诗曰:‘祸福本无兆,性命归有极。必至定前期,谁能延一息。在生已可知,来缘无识。好丑共一丘,何足异枉直。岂论东陵上,宁辨首山侧。虽无嵇生琴,庶同夏侯色。寄言生存子,此路行复即。’”

[81]《论语·卫灵公十五》

[82]西晋江统《徙戎论》

[83]《晋书·载记第二十五·乞伏乾归传》:“乾归曰:‘自古无不亡之国,废兴命也。苟天未亡我,冀兴复有期。德之不建,何为俱死!公等自爱,吾将寄食以终余年。’”

[84]《管子·形势第二》:“必得之事,不足赖也;必承诺之言,不足信也。”

[85]《孟子·梁惠王章句下》:“孟子对曰:‘凶年饥岁,君之民老弱转乎沟壑,壮者散而之四方者,几千人矣;而君之仓廪实,府库充,有司莫以告,是上慢而残下也。曾子曰:“戒之戒之!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夫民今而后得反之也。君无尤焉。君行仁政,斯民亲其上、死其长矣。’”

[86]《庄子·内篇·德充符第五》:“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惟有德者能之。”

[87]师旷,字子野,山西洪洞人,春秋时著名乐师。他生而无目,故自称盲臣、瞑臣。为晋大夫,亦称晋野。博学多才,尤精音乐,善弹琴,辨音力极强。以“师旷之聪”闻名于后世。

[88]《汉书·袁盎晁错传第十九》:“其为法令也,合于人情而后行之;其动众使民也,本于人事然后为之。”

[89]《周易·系辞上》:“子曰:‘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90]《庄子·外篇·骈拇》:“小人则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

[91]《宋书·孝武十四王·始平孝敬王子鸾传》:“帝素疾子鸾有宠,既诛群公,乃遣使赐死,时年十岁。子鸾临死,谓左右曰:‘愿身不复生王家。’同生弟妹并死,仍葬京口。”

[92]《汉书·蒯伍江息夫传第十五》:“赞曰:仲尼‘恶利口之覆邦家’,蒯通一说而丧三俊,其得不亨者,幸也。伍被安于危国,身为谋主,忠不终而诈雠,诛夷不亦宜乎!”

[93]《吕氏春秋·览卷第十六》:“鲁国之法,鲁人为人臣妾于诸侯,有能赎之者,取其金于府。子贡赎鲁人于诸侯,来而让不取其金。孔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曰:‘鲁人必拯溺者矣。’孔子见之以细,观化远也。”

[94]《庄子·至乐》:“颜渊东之齐,孔子有忧色。子贡下席而问曰:‘小子敢问:回东之齐,夫子有忧色,何邪?’孔子曰:‘善哉汝问!昔者管子有言,丘甚善之,曰:“褚小者不可以怀大,绠短者不可以汲深。”夫若是者,以为命有所成而形有所适也,夫不可损益。……’”

[95]《韩非子·说难第十二》:“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语及所匿之事,如此者身危。”

[96]《说苑·奉使》:“秦王忿然作色,怒曰:‘公亦曾见天子之怒乎?’唐且曰:‘王臣未曾见也。’秦王曰:‘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唐且曰:‘大王亦尝见夫布衣韦带之士怒乎?’秦王曰:‘布衣韦带之士怒也,解冠徒跣,以头颡地耳,何难知者。’唐且曰:‘此乃匹夫愚人之怒耳,非布衣韦带之士怒也。夫专诸刺王僚,彗星袭月,奔星昼出;要离刺王子庆忌,苍隼击于台上;聂政刺韩王之季父,白虹贯日。此三人皆布衣韦带之士怒矣,与臣将四。士含怒未发,厉于天。士无怒即已,一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即案匕首起视秦王曰:‘今将是矣。’秦王变色长跪曰:‘先生就坐,寡人喻矣。秦破韩灭魏,鄢陵独以五十里地存者,徒用先生之故耳。’”

[97]《春秋公羊传》:“昭公二十年。……贤公子喜时,则曷为为会讳?君子之善善也长,恶恶也短;恶恶止其身,善善及子孙。贤者子孙,故君子为之讳也。”

[98]《汉书·武帝纪第六》:“诏曰:‘朕闻咎繇对禹,曰在知人,知人则哲,惟帝难之。盖君者,心也,民犹支体,支体伤则心憯怛。……’”

[99]《庄子·内篇·德充符第五》:“闻之曰:鉴明则尘垢不止,止则不明也。久与贤人处,则无过。”

[100]《孟子·告子下》:“孟子曰:‘今之事君者曰:“我能为君辟土地,充府库。”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君不乡道,不志于仁,而求富之,是富桀也。“我能为君约与国,战必克。”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君不乡道,不志于仁,而求为之强战,是辅桀也。由今之道,无变今之俗,虽与之天下,不能一朝居也。’”

[101]《诗经·大雅·荡》

[102]《诗经·郑风·风雨》:“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103]《汉书·公孙刘田王杨蔡陈郑传第三十六·杨恽传》:“恽曰:‘事何容易!胫胫者未必全也。我不能自保,真人所谓鼠不容穴衔窭数者也。’”窭数:用茅草结成的圆圈,放在头上做顶东西的垫子。

[104]《淮南子·俶真训》:“夫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古之真人,立于天地之本,中至优游,抱德炀和,而万物杂累焉,孰肯解构人间之事,以物烦其性命乎?”

[105]《裴注三国志·吴书·宗室传第六》:“裴松之注:初,(盛)宪与少府孔融善,融忧其不免祸,乃与曹公书曰:‘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五十之年,忽焉已至。公为始满,融又过二,海内知识,零落殆尽,惟会稽盛孝章尚存。’”

[106]《庄子·外篇·秋水第十七》

[107]《后汉书·袁张韩周列传第三十五·袁安传》:“臣闻功有难图,不可豫见;事有易断,较然不疑。伏惟光武皇帝本所以立南单于者,欲安南定北之策也,恩德甚备,故匈奴遂分,边境无患。”

[108]《后汉书·光武十王列传第三十二》:“臣苍疲驽,特为陛下慈恩覆护,在家备教导之仁,升朝蒙爵命之首,制书褒美,班之四海,举负薪之才,升君子之器。”

[109]《后汉书·周黄徐姜申屠列传第四十三·徐稺传》:“闳生出公族,闻道渐训。著长于三辅礼义之俗,所谓不扶自直,不镂自雕。至于稺者,生自江南卑薄之域,而角立杰出,宜当为先。”

[110]《道德经·第五十三章 》:“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彩,带利剑,厌饮食,财货有余。是为盗夸,非道也哉!”

[111]《诗经·大雅·烝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解,以事一人。”

[112]《圣经·旧约·传道书》:“我所以恨恶生命,因为在日光之下所行的事我都以为烦恼,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113]《庄子·外篇·秋水第十七》:“察乎盈虚,故得而不喜,失而不忧,知分之无常也;明乎坦塗,故生而不说,死而不祸,知终始之不可故也。”

[114]《汉书·盖诸葛刘郑孙毋将何传第四十七·盖宽饶》:“夫君子直而不挺,曲而不诎。《大雅》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狂夫之言,圣人择焉。唯裁省览。”

[115]《汉书·贾邹枚路传第二十一·枚乘传》:“夫十围之木,始生如蘖,足可搔而绝,手可擢而拔,据其未生,先其未形也。磨砻底厉,不见其损,有时而尽;种树畜养,不见其益,有时而大;积德累行,不知其善,有时而用;弃义背理,不知其恶,有时而亡。臣愿大王孰计而身行之,此百世不易之道也。”

[116]《抱朴子·释滞卷八》:“要道不烦,所为鲜耳。但患志之不立,信之不笃,何忧于人理之废乎?长才者兼而修之,何难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