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时间就那么悄然流逝。
太阳从高楼后方缓缓升起,树荫浓长,蝉鸣窸窣,才让人恍然惊觉那个寒冷的冬季早已过去。
这大概是庄一寒近段时间睡得最安稳的一次觉了,没有无缘无故的惊醒,没有无缘无故的慌张,累到极致连梦也没有,只有身旁紧紧触碰着的温热,从骨子里感到安心。
翌日清早,当他从睡梦中苏醒,第一时间就是摸向身旁的位置,然而却扑了个空,怎么也摸不到陈恕的身体。那一瞬间庄一寒什么瞌睡都没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语气难掩紧张,生怕昨天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场梦,生怕陈恕没有回来,而自己再也看不见这个人:
“陈恕?!”
庄一寒顾不得熟睡太久大脑传来的晕痛,连忙下床找人,但他把酒店房间从里到外都找了一遍,就是没看见陈恕的踪迹,最后心都凉了半截的时候才终于发现餐桌上放着一份温度尚在的早餐粥,下面还压着一张字条,写着一行简短的字:
【好好休息。】
连个落款也没有。
庄一寒拿起那张纸,心想陈恕为什么不告而别?难道自己昨天的表现还是吓到对方了?他无意识纸揉成一团,然而又舍不得丢,最后匆匆套上衣服,把纸条往口袋一塞,驱车离开了酒店。
庄一寒没有立刻去找陈恕,而是回家换了套干净衣服,让秘书把陈恕所有的家庭信息都调查了一遍,连老家住址都没有放过。他依稀记得陈恕父亲心脏不太好,这种手术早做早省心,免得拖久了出问题,一个电话过去直接以陈恕的名义安排人把陈父接到a市医院检查身体,顺便办理住院手续。
庄一寒原本还想给陈恕的家人再置办套房子,不过他想起陈恕上辈子说父亲住不惯城里,迟疑一瞬就打消了念头,打算后面再慢慢挑,毕竟房子是要住一辈子的,位置总得自己喜欢才行。
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安排完,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期间庄一寒一直克制着自己想见陈恕的心情,不想在这辈子一开始就吓到对方。
陈恕已经辞了酒吧的兼职,周末在一家便利店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也能补贴生活,剩余的时间都在研究网络市场目前的发展状态,打算为将来的创业做好功课。这天他背着运动斜挎包从学校出来,准备去和同事换下午班,但没想到一出门就看见庄一寒那辆眼熟的迈巴赫停在门口,脚步不由得一顿。
庄一寒明显已经等了很久,他见周围人来人往,担心陈恕不喜欢被同学看见,所以并没有下车,只是按了按喇叭。
陈恕站在原地迟疑片刻,最后还是走了过去,他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态度还是和第一次见面一样,温和却又客气:“庄总,找我有什么事吗?”
只听语气,就像陌生人一样,虽然他们这辈子确实是刚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
庄一寒闻言顿了顿,虽然有些不易察觉的失落,但很快就垂眸把情绪遮掩过去,他努力露出一抹笑,然后伸手从车后座拿了一个盒子过来递给陈恕,努力组织措辞道:“没什么,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上次忘了留你的电话,刚好前两天空闲就给你买了部手机,你下次可以用这个和我联系,电话卡都办好了。”
他说着又从后座拿了个盒子过来,比刚才的更大:“现在你们学习都得用电脑比较方便,买手机的时候别人推荐了这款电脑,也挺好用,你试试看流不流畅。”
庄一寒其实还给陈恕买了很多衣服,但没敢拿出来,怕显得太殷勤吓到对方,尽管送手机和电脑在普通人眼里已经算是热情过头了。
陈恕看了看手里沉甸甸的东西,发现都是今年的最新款,估计价格不菲,沉默一瞬才道:“庄总,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这些东西太贵了,我不能收。”
庄一寒闻言嘴角的弧度渐渐落了下去,他小心翼翼望着陈恕,没有生气,有的只是被拒绝的无措:“为什么,你不喜欢吗?”
陈恕摇头:“没有,东西都很好,只是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的手机和电脑都没有坏,用着也挺好的,没必要换。”
他语罢将那两个沉甸甸的盒子重新放到车后座,斟酌一瞬才道:“昨天我弟弟打电话,说有人安排我父亲进医院动手术,所有费用全免。”
庄一寒见陈恕不收自己的东西,一颗心就像浸在冷水里那么难受,他沉默着降下车窗通风,但没想到外面汽笛声吵闹,干脆又重新关上了,低声道:“是吗,那挺好的。”
陈恕没想到命运兜来转去,父亲的病还是被庄一寒所救:“庄总,你能帮我父亲安排做手术,我已经很知足了,不用再给我买东西了,住院的费用我会……”
庄一寒闻言心中不禁一阵刺痛,控制不住低声道:“我没说让你还。”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陈恕,你先别急着拒绝,我上次见面就和你说过了,你挺合我眼缘的,就当是朋友之间的帮忙行吗?”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现在谈感情也太快,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别把关系划的那么清楚,让我帮帮你,好吗?”
因为寄生者带来的混沌,其实庄一寒两辈子都没真正学会该怎么去追一个人,但这辈子他真的想好好爱陈恕,把前世没能做到的一切都努力做到更好,努力收敛自己的焦虑,不想吓到对方。
车内寂静,一时只能听见他们的呼吸声。
庄一寒红着眼睛看向陈恕,难掩骨子里的执拗。
陈恕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但心里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最后不知过了多久,他因为担心上班迟到而定下的闹钟不合时宜响了起来,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犹为突兀。
陈恕拿出手机关掉闹钟,歉然开口:“对不起,我上班时间到了,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吧。”
他语罢直接打开车门下车,轻轻关上了车门,庄一寒见状脸色苍白难看,只感觉一颗心都坠入了谷底,遍体生寒。
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难过太久,就见陈恕忽然脚步一顿,去而复返,走过来屈指敲了敲车窗,好像有话要说。
庄一寒不懂他要做什么,只能怔愣降下车窗,声音沙哑:“怎么了?”
陈恕没解释,只说了一句话:“伸手。”
庄一寒下意识照做,却见陈恕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然后垂眸在他的掌心写下一串数字,笔头尖尖,下笔却又很轻,感受不到什么痛意,只让人觉得痒到了骨子里。
陈恕写完就松开了庄一寒的手,只见他微微倾身,一手撑着车顶,身后是树荫和阳光,侧脸浸在浅金色的光影中,好看得不可思议,声音低沉:“下次找我就打这个电话。”
庄一寒低头怔愣望着手心,却发现上面的那串数字自己堪称倒背如流,可不就是上辈子他被陈恕分手后打了八百多遍最后被拉黑的那个吗?
#草,好心酸!#
“啪嗒。”
陈恕合上了笔盖。
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连那支笔也顺着车窗滑了进去,不偏不倚恰好掉在庄一寒□□,那样隐秘的地方,惊得对方条件反射并起膝盖,耳根子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呵……”
恍惚间耳畔传来一声低笑,听得人面红耳赤,然而等庄一寒下意识抬头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转身离开了,只剩车窗半降,外面车流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