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异地

盛遇一进包厢,久等的同学们就开始起哄。

“哇塞哇塞,这谁啊,这不是我们跑去上大学的大一学长吗~”

“学长好帅,我瞅瞅这头发……打了摩丝嘞!”

“半年不见,给我盛哥整得人模狗样的。”

来的人不多,去掉有事的和懒得翻墙的,也就十来个,一个包厢就能坐下。

当初盛遇突然出国,没能一起念完高三,大家心里确实有些遗憾。但这混蛋扭头就挂了一条置顶,跟每个人臭屁自己变成了大一学长,把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

半年过去了,大家一看到他还是没好气,张嘴就是阴阳。

盛遇也不是故意破坏气氛,他当时真觉得这个点挺爽的,虽然前路模糊,但他摇身一变就比同班同学高一个年级,以前哥们来哥们去的人还得喊他一声学长,可给他美死了。

但他当时孔雀开屏那么久,偌大一个一班愣是没一个人这么叫,又给他气死了。

“好歹我也出了国门,不得打扮得精神点。”盛遇脱了外套,拉开一张空着的椅子,目光扫过一张张没什么变化的面孔,下巴一抬,有些欠揍地说:“都叫声学长来听听。”

“我去你的——”话音未落,赵立明就利索地抓了块毛巾,往他身上扔。

其他人哭笑不得。

“我真服了。”

“学长能不讨打吗。”

盛遇一侧身避开那块毛巾,摘了随着大幅度动作滑到鼻尖的眼镜,说:“凶杀,这是凶杀,幸好我躲得快。”

在他身后,慢了一段路的路屿舟总算掀帘进门。

盛遇的拉开的椅子就在门口,第一个看到进门的路屿舟,在男朋友身上扫一眼,扫到两个又宽又深的裤袋,等两人离得近了,他就流氓似的伸手扯开,把自己的眼镜塞进去。

包厢一片寂静。

路屿舟也愣了片刻,低头望着自己鼓起的裤袋,问:“你没口袋?”

盛遇说:“我身上每一件都是你的,口袋多大你没数啊。”

路屿舟哪记得自己每件衣服长什么样,无奈地挑挑眉,但也没多说,把眼镜拿出来抓在手中,拉开盛遇身侧的座位,无比自然地落了座。

盛遇拆了筷子才发现周围静得过分。他抬起眼,对上赵立明等人见鬼了的眼神。

“你们……互穿衣服啊?”赵立明表情干巴巴的,盯着两人瞅了半晌才道:“看来是没闹矛盾,哈哈哈哈我们瞎操心了。”

两人动作太熟络,一下把怀疑两人有隔阂、还打算打打圆场的赵立明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你看我我看你,包厢里的气氛略有几分微妙。

路屿舟低头倒了杯茶,面不改色:“谁传的?瞎说八道。”

正主开了口,赵立明悬着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下一秒又觉得自己一腔真心喂了狗,气道:“谁瞎说了?谁让每回提起盛遇你就一副奔丧的表情……”

盛遇呛了一下,“咳咳咳咳……”

赵立明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给他路哥留了点面子。

大家聊天的空挡,夏扬悄摸摸夹完了烤盘上的肉,这时才加入聊天,“他俩能闹什么别扭,刚刚还牵着手过来的,给哥们吓一跳,哪天看见他们打啵都不稀奇……”

盛遇这下是真呛着了,“咳——”

夏扬忙给他递了杯饮料,“开玩笑开玩笑,没有冒犯的意思啊,哥知道你是直男,哥不说了。”

赵立明眼尖,留意到夏扬那一碗堆成小山的肉,瞬间炸了,“我日,抢跑,老夏你个王八犊子!”

大家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闹哄哄地伸筷子,抢肉的架势一如以前。

只有两个人坐着没动,一个是盛遇,一个是路屿舟。

盛遇低头猛喝了两口饮料,手指伸到桌底,去碰路屿舟的膝盖。

过了会儿,路屿舟把筷子撂了,空出的右手伸到桌子底下,握住了盛遇试探的指尖。

席间的众人在吵闹争抢,他们把手放在桌子底下,安静地交握。

盛遇能看出来,路屿舟有点不高兴。

这种情绪很轻微,几乎不外露,言行举止也没有任何异常,但盛遇就是知道他不高兴。

“这个果茶很好喝,你尝尝。”盛遇把喝了一半的饮料推给路屿舟,眼睛睁得比平时大,眼珠子明亮水润,有几分卖乖的意思。

路屿舟盯他两秒,把饮料接过来,一口吸干了。

盛遇心头跳了两下,从这个粗鲁的动作里看出几分发泄出来的不爽。

一口把果茶干了,路屿舟扔开塑料杯子,上半身向后靠,垂着眼皮,冷恹恹地给盛遇发了一条消息。

【我们成年了。】

包厢里朝吵闹不休,他们隐秘地握着手,却不敢说那些明目张胆的话,只能打下一行行字,借电子设备交流。

盛遇:【嗯。】

路屿舟:【我们可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盛遇也往后靠,思忖片刻,说:【我想给我们留点后路。】

十七八岁的时候,总是天不怕地不怕,揣着一腔孤勇,可以干出无限件蠢事。

在外人眼里,他们是朋友,是同学,是两个家庭的交点,一旦出柜,现有的一切都要崩塌重建,那是个漫长而钝痛的过程。

少年时期的喜欢是一种鲁莽草率的产物,连他们自己也不敢说‘一辈子在一起’这种鬼话。

盛遇莽撞惯了,难得理智一次,想给路屿舟留点余地。

日后散了,分手了,没人会知道。

他们可以继续走自己的路,逢年过节,疏离地对视,道一声问候。

“……”

路屿舟捏着手机壳边缘,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

他一直是冷静严谨的人,盛遇和他截然相反,随心所欲,随性而动。这是他第一次从盛遇口中听到如此理性的话。

两人就这样各自盯着屏幕,无话可说,但谁也没有撒手。

等赵立明等人抢完肉,注意力转到他们身上,盛遇立刻挣开手,起身说:“去个洗手间。”

-

正是饭点,商场楼层洗手间全是人,还有淡淡的烟味,盛遇在外面看了一眼,扭头就走了。

刚过拐角,他就看到了路屿舟,单手插兜慢吞吞走过来,像是来散步的。

两人擦身而过,盛遇一把就将路屿舟往外拽,说:“全是人,吵。”

路屿舟这会儿倒开始装腔作势了,懒淡道:“厕所当然人多,我不嫌弃。”

盛遇咬紧了后槽牙,“说得好像您老人家真是来上厕所的——”

这个点的商场正热闹,没什么清净的地方,盛遇索性一头扎进了安全通道。

门一关上,楼道里就只剩下安全标识微弱的荧光,盛遇迈着长腿,就着这点光线风风火火往上跑了两层阶梯,然后靠着墙,换了个轻松的姿势等人来。

他等的人很快来了。

盛遇低头划拉手机,假装没发现靠近的人,拇指一个劲地上滑,一个视频还没看清就划走了。

余光里有一道身影,比躯体更先压过来的,是路屿舟混着皂香的冷淡气息。盛遇恍了一下神,几根冷白色的手指就覆盖了他的屏幕,直接把手机拿走了。

盛遇:“哎,姓路的……”

再一抬脸,他就被人堵住了嘴,踉跄着往墙上靠。

路屿舟一边亲他,一边把摁灭的手机往他身上塞。盛遇出门没穿外套,裤子只有很浅的口袋,手指碰进来的时候,会不小心蹭过小腹和腿根。他被碰了两下,整个头皮都发麻,吻得更加没有章法。

他们不是出来上厕所的。

他们是出来接吻的。

昏暗的楼道放大了接吻的声音,混乱而激烈,盛遇上颚被舔了两下,顿时眼冒金星,浑身的骨头都软了。

天杀的……

他只有一个想法——

路屿舟这王八蛋又进步了。

……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将歇。

盛遇埋在路屿舟颈窝,回味似的舔着唇瓣,过了会儿,忽然灵光一现地捕捉到一个念头,懒洋洋道:“路屿舟,你今天没咬到我嘴巴。”

路屿舟扶着他的腰,沿着几块凸起的脊骨从上摸到下,又从下摸到上,散漫道:“亲了那么多次,还咬到才不正常。”

“……”盛遇悻然。

他刚刚就咬到了路屿舟的嘴巴。

他想了两秒,还是不服气,手指缠住路屿舟后脑勺几缕头发,忽而抓紧,问:“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学了?”

路屿舟被他扯得吃痛,嘶了一声,微弯的眼尾掠过些许笑意,“撒手,你谋杀亲夫啊。”

盛遇松了手,不满道:“谁是谁亲夫?咱俩又没干过,说不定我才是上面那个。”

路屿舟被他石破天惊的一句说得顿住了。

话说出口,盛遇又有些害羞,觉得露骨了,揪着路屿舟的头发往回找补:“有些事其实说不准,我都行。但这个不是由很多方面来判断么……”

路屿舟没闷住笑,喉咙滚了两下,“哪些方面?”

盛遇脸发烫,“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偷偷进修。”

他没想那么多,但也没把自己当成下面那个。毕竟他跟路屿舟身形身高都差不多,充其量是路屿舟肌肉明显一点,力气大一点、耐性好一点,肩骨更宽一点……

也没差很多。

万一他在这种事上别有天赋,能压路屿舟一头呢?

路屿舟抵着后槽牙,憋了半晌,还是没憋住,垂下眼睛低低笑起来。

“我也都行。”他兀自笑了一会,偏过头亲亲盛遇的侧脸,哑声说:“看你到时候能不能在上面。”

-

一直到盛遇回阿尔萨斯,两人的关系都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他和路屿舟达成了某种隐秘的默契,在外人面前装好友、装哥们,有分寸地亲近,只有在无人的角落,如喜鹊巷的深夜,他们才敢搂着抵着,接一个肆无忌惮的吻。

他们后来没有再聊过出柜的话题,也许路屿舟已经接受了‘给彼此留有退路’的提议。

回阿尔萨斯那天,盛遇早早去棋牌馆跟姨妈道别,又回了一趟盛家大宅,跟盛开济见面。

婉拒了所有人送机的想法,盛遇跟路屿舟一起打车去了机场。

登机的前一刻,盛遇还在跟路屿舟发消息,直到空姐提示他关机,他把手机揣回口袋,笑意一瞬间敛了下去,忽然有些明白,异地恋艰难在哪儿。

这才刚上飞机,他就有些想路屿舟了。有些东西是不能用电话和视频填补的,比如接吻的温度,比如手指相扣的力道,比如交错纠缠的鼻息。

接下来的每一天,他都会渴求路屿舟的体温,直到他们重新见面。

抵达阿尔萨斯是第二天下午,盛遇转了几趟车才到学校,先去教务室消了假,然后拎着行李箱回到他租在市区的公寓。

收拾完一切,已经是阿尔萨斯的下午五点多。

盛遇打开手机,下意识戳进路屿舟的头像,想跟他聊天。最近一条聊天记录是几个小时前,盛遇算了一下a市的时间,手指停顿了一下,又将那些琐碎的吐槽一一删去。

阿尔萨斯今日大晴,窗外透进来的光明媚又清亮。

盛遇在午后阳光里,跟十二点的路屿舟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