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进门劈叉,你怕不怕

二人来不及吃午饭,协同两名总捕,带了一班皂隶捕快,出城直扑葛石村。

村里百来户人家,屋舍井然。正值饭口,炊烟四起。来到村西一户的篱笆院前,保长指了指,示意他们就是这。

“请开门,我们是官府的公差,来本村挨家盘查案情!”捕快上前擂门。

烟囱飘出炊烟,却敲门不应,一定有鬼。

“都让开!”叶星辞提枪踹门而入,同时暴喝一声!然而,门板比他想象中脆弱得多,刚一受力就轰然向内倒去。他收不住腿上的力道,当场劈叉。

屋内,一家人正聚在桌旁。两个幼童怔怔地看着眼前破门又劈叉的怪人,哇地吓哭了。

女人惊恐地搂住孩子,瞄着捕快身上的公服,向自家男人埋怨:“乔哥,为什么不让我开门啊?人家都说了,是官府的,有啥不信的!你看看把门踹的。”

“你,你们……”男人那竭力掩饰依然惶恐万状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心里有鬼。俊美少年这一计劈叉亮相,如同利斧般劈在他心上:显而易见,这小子行事乖戾,作风狠辣。

“嘿!”此起彼伏的哭声中,叶星辞一翻身打个旋子,收起两条柔韧长腿,飒爽起身。为掩饰尴尬,美玉似的面孔阴沉如死水,全当那是示威。

“裤子还好吗?”楚翊小声打趣。叶星辞悄声回道:“变开裆裤了……逗你的。”

最近总是卧床休息,难得出城,他确实有点毛躁。他阔步走到屋主面前,长枪一顿,扫一眼已经上桌的丰盛菜肴,嗅着灶台里炖羊肉的香气,直抒来意:“不废话,想必刚刚你也见识到我的身手了。听说,你最近发财了?”

“都是我自己挣的。”名叫乔哥的男人慌张地朝后一缩。

他相貌憨厚老实,一双大手被渔网勒磨得糙如树皮,手指有疑似使用榔头、錾子这类工具时不慎受伤的痕迹。脖子粗、胸膛宽,这些都是水性佳的特征。

很少有人会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这汉子就是其中之一。叶星辞一脚踏在凳上,气势凌人,冷冷逼视他:“怎么挣的?”

“打,打鱼。”

见两个孩子仍在哭泣,叶星辞敛起架势,让女人带孩子去里间暂避,却又在她起身后突然叫住她:“你男人有没有告诉你,家里突然多出的钱,是怎么来的?”

女人揽着一双儿女,忐忑地看向丈夫,迟疑道:“他说是偷偷攒的……莫非,莫非是抢的?”

叶星辞示意她进屋,目光再度定在这乔哥脸上,声音柔和了:“看来,你是个很能吃苦的人。你昨天也下网了?有人说在江上看见你了。”

“呃……嗯嗯。”乔哥胡乱附和。

“你放……你用嘴出虚恭!”叶星辞的语调陡然转冷,想怒骂“放屁”,又觉得当着夫君的面该文雅点。他可是差点丢了命,此刻已经算冷静了,“敢不敢,拿出你的渔网,看看是干的还是潮的?我随便抛出一条对你有利的信息,你就慌忙抓住,说明你此刻心虚得很!”

“我,我……”对方张口结舌,额头冒出冷汗。

一旁的楚翊无声地笑笑,看向罗雨,眉梢傲气一挑,悄声道:“王妃很能干吧?”

后者点头:“是挺能干,而且很幽默。进门先劈叉,太幽默了,我得多学着点。”

“再问你一遍!怎么发的财?”叶星辞转了转手里的长枪,枪尖的寒光扫过男人双目,惊慑得对方瑟缩了一下。

身后一干官差都还没动作,仅被叶星辞诈唬几句,乔哥便撑不住了,哭着招认道:“我承认,有人雇我凿船。但,但我不知那船里坐的是王爷!真不知道!雇我的只说,想给仇家一点教训,肯定不会死人。自从官府的告示下发到村里,我天天睡不好,又不敢投案。”

“睡不好,倒是吃得下。”叶星辞冷哼一声,扫一眼满桌菜肴,舔了舔嘴唇,“比我吃得好。”

“老婆孩子都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就买了不少好吃的。我也没舍得给自己做衣服,光给他们做了……”

“你倒算是个有担当的,没拿去狂嫖滥赌。”看着男人的旧袄,叶星辞心里蓦地一酸,语气和缓几分,“去官府走一趟,如实交代,兴许还有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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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屏府署大堂。

空旷,肃穆。今日没阳光,故而有些晦暗。门窗紧闭,却依然冷风森然。炭盆暖炉熏不到囚犯所跪之处,刷了桐油的石板地幽幽的渗着凉气,从膝盖逼进身体。

太可怕了。

渔夫乔哥戴着手枷、脚镣,战战兢兢地跪着。身前,堆着他受雇行凶而得的五十两银子——还剩四十五两五钱。

他的目光扫过柱上一副“公则民不慢,廉则吏不欺”的楹联,他看不懂,但那层层叠叠铁画银钩的棱角,令他愈发无措,结实的身躯缩成窄而颤抖的一条。

从没见过这么多当官的,全都冷着脸,但对一个相貌俊雅风流的年轻男人毕恭毕敬。进屋就劈叉的俊美少年,则昂首立在对方身后。

“低头!”一名刑科的皂隶挥鞭抽来,“那是当今圣上的九叔宁亲王,你也配直视?”

乔哥慌忙将头埋在胸口,又偷瞄面前的银两。

“还没升堂,不得动手打人。”楚翊冷声喝止。

翠屏府的同知、通判,专理刑名的推官,和刑科一干官吏都在。知府也极关心此案,只是去外县协助新政落实未归。

“王爷,是您来审,还是……”推官请示道。

“你来吧,我没经验,你比我懂。”难得擒获凶犯之一,楚翊原想亲审,但此人和想象中相差太远了。老实巴交,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甚至,对于他的家庭而言,算是个好男人。楚翊不知如何去审问这样一个人。

楚翊坐在负责录供的书办身边,朝主案后的推官等人做个手势,示意对方可以开始了。

啪,醒木一拍。

“乔四喜,是谁雇你谋害王爷?和你一起凿船行凶的,还有谁?”

乔哥哆嗦一下,磕磕绊绊地交代:算上他,凿船的共有三个。他们乘小舟靠近,又潜入水下,按照船底事先做好的标记,把船凿漏。而后接上艄公,逃之夭夭。雇他的,就是那艄公,他不认识对方。他根本不知船上有何人,也不认识另外两个一起动手的,只能猜出大概也是渔民。办完事,拿了银子,就分道扬镳。

推官冰冷地质问:“你不认识雇凶者?村里那么多会水的,单单找你?”

乔哥说真不认识。

“你可想清楚!谋害皇叔,是株连九族的重罪。戴罪立功,王爷开恩,你兴许能保住家人。再包庇元凶,本官就叫你过热堂了。”

“过热堂,啥意思?”叶星辞轻声问。这是北方的俗语?听起来有点好吃啊。

“就是刑讯。”楚翊紧盯凶犯,头也不回。

叶星辞心里一紧,指甲抠住掌心。上次他们来翠屏府暗查,被强买田地又遭诬告的孙家父子就是屈打成招,死于重刑……不,不一样。这乔哥没有蒙冤,而且的确可能在撒谎。只是,尺度如何把控?

“大人,草民真的、真的不认识他们啊!雇我的人说,就是给仇家个小教训,不是害人……”

伴着惊惶的辩解,乔哥被按在地上。

先笞杖后常行杖,前者俗称小板,后者俗称大板。小板用荆条,大板则重得多,是硬木。各打了十下,乔哥哎呦几声,仍称不认识。

推官叹了口气:“继续打。”

大堂里回荡着木杖与肌体碰撞的闷响,乔哥由闷哼到惨叫。麻布裤子渗出斑斑血迹,血又连成片。于是击打声变得清脆,像湿着手拍巴掌。

“啊呀——老爷饶命,草民真不知道——”

叶星辞移开视线,动了恻隐之心。宫里对待犯错的人,也是杖责。其中门道很多,能百杖不伤筋骨,也能几下要命,只要故意往腰部肾脏打。

他的属下几乎不挨打。有人犯了错,他去太子跟前说两句,讲个笑话,太子就会莞尔一笑,说:好吧,暂且记下,日后犯错并罚。

有时,夏小满手下的宫女太监犯了事,也来找他求情。夏小满会卖他面子,叫他们互相打手心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