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捉鬼计划

庆王试图自辩,刚夸了自己几句,吴正英便用苍老平缓的声音淡淡道:“且不说这张莫名其妙的字条。先前,与四爷私交密切的刘衡意图谋害九爷。再之前,四爷纵容家仆囚禁毒打百姓。这些事,读书人可都记着呢。这次春闱,已经出了一回问题,不能再引起任何争议。所以,四爷还是回避吧。”

庆王哑口无言。

最终,选定一位翰林院的老臣接替楚翊,出任主考官。此人学识渊博,楚翊没有异议,顺便又轻描淡写地检讨了几句。

商议其他事时,他常不由自主地瞟着庆王,陷入沉思。四哥究竟是在何时,将自己身边的某个人,变成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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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星辞解开双手的绷布,看着蚯蚓般狰狞凸起的结痂。越看越痒,仿佛真握了几条虫子,于是忍不住全抠了,露出淡粉的伤痕。

他攥了攥拳,丝毫不觉得丑,反而引以为傲。他朝同伴们张开双手,很可爱地摇了摇:“看!我父亲说我溜光水滑,不像将门虎子。现在,我也有伤疤了。”

“诶?这样一来,你的手相不就变了吗?”云苓嗑着瓜子,好奇地盯着他的手,“命运,姻缘,寿命……都变了。”

大家议论纷纷,说得玄而又玄。

子苓说,正是因为阴差阳错“嫁给”九爷,老天一看:这人怎么距最初的设想偏离这么多啊,算了,将错就错,把手相也改了吧。所以,才有了这次受伤。

叶星辞竟觉得挺有道理。

“要不,四位姑娘,跟我们四个才俊,也将就一下?俩俩凑对,抓阄。”青楼常客、好色之徒司贤趁机开玩笑。于章远等人嘴上说他胡闹,实际都美滋滋地笑。

姑娘们秀眉紧锁,面露不屑,说没看上他们。

“那你们看上谁了?”

见她们嬉笑着交头接耳,福全和福谦异口同声地抢答:“她们总是谈论罗护卫,哈哈!”

于章远他们悻悻的,承认罗雨确实还不错啦,大家也都服气。不过,虽然他长着一张书生般清秀文气的脸,却认不得几个字,偶尔举止粗鲁,还很冷漠。

姑娘们不同意,你一言我一语地反驳:

“别人是文盲,他是纯真。”

“别人是粗鲁,他是率直。”

“别人是冷漠,他是真诚不做作。”

只有子苓没吭声,红着脸瞥一眼曾勇敢替她“出嫁”的少年。

云苓还说,罗雨话虽少,但很幽默,句句有趣。有一天晚上,她和子苓去厨院找零嘴下酒,拿了一盒香酥的炸黄豆回来,路遇罗雨在夜巡。

嗅到黄豆香气,他淡淡说了一句:“别吃太多,会变成仙女飞走哦。”

然后,就不远不近地护送二人。见她们进了宁远堂的内仪门,才往别处巡视。

她们想了半天才明白,罗雨是在说,炸黄豆吃多了会胀气。之后,大家一起笑了好久。

“哪里好笑?”宋卓直白道,“他在说,你会放很多屁!还仙女,哎我天……”

叶星辞抬手阻拦,心想:难怪人家看不上你。他正色道:“好啦,不笑了。今天召大家开会,是想说一件事。前些天,我在写楹联时,犯了个错,可大可小。”

叶星辞将避讳导致的失误如实相告。

众人先是错愕,又一致认为,庆王必不会想那么多。大将军之子男扮女装替公主出嫁?正常人谁会产生这种联想。

不过,还是该告知太子爷。若庆王派人去查,殿下也好有个防备。

叶星辞同意了,当即让于章远和宋卓分别执笔写家书,由自己口述,随后用了一种新奇的方式往江南传消息。

从驿站送信回来,正遇见楚翊回家,罗雨紧随其后。

叶星辞兴冲冲道:“罗兄弟,你来!我手好了,还改进了枪法,我们过几招。”

楚翊阻挠未果,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老婆和护卫在庭院里打了起来。一时飞花落叶,目不暇接。

为免伤及彼此,二人用的都是长棍。叶星辞讶异,罗雨居然无所不通。拳脚,短兵,长兵,样样都好。

“别客气,尽管狠狠揍我!”叶星辞豪情万丈地笑道。

“哎别!还是客气一点!”楚翊慌忙纠正,掠阵似的跟着兜圈。

长棍飒飒挥舞,带起一阵劲风。罗雨声右击左,叶星辞完美地防住了。还顺势反击一招,使出枪法中的“缠”字诀,打落对方兵器。

“改得很好,现在没破绽了。”罗雨拾起长棍,简短有力地称赞,丝毫没有落败的落寞。

叶星辞欣然道谢。

“我听王爷说,你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还以一敌四。”罗雨钦佩地抱拳,“好一个刚烈的汉子。”

“我才没裂开呢,只是有点肿。”叶星辞讪讪地嘟囔。

见姑娘们都在围观,罗雨点点头,阔步退到一旁。故意支起一条腿,用潇洒的姿态背靠厢房的廊柱,显得深沉而桀骜——腿麻了也岿然不动。

“我不赖吧?”叶星辞跑向楚翊,怀揣一种不敢张扬的兴奋,和夹杂内疚的开心。他小心地感受这些微妙的情绪,因为他正凌驾于父亲之上,篡改了对方精心完善的枪法。

一年前,他绝不敢这样做。

而这一年中,他拥抱了更广阔的世界,独自做了许多决定,承担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责任,找到了一生挚爱,也增长了自信和勇气。

再见到父亲,他要坦然指明叶家枪的不足。

“手没事吧?”楚翊关切道。

“我把结痂给抠了。”叶星辞吐舌一笑,猫似的亮出爪子。

“傻小子,会留疤的。”楚翊目露疼惜。

睡前,叶星辞泡了个澡。

正想自己擦洗,楚翊勒令他将手搭在浴桶边。说刚愈合的皮肉太嫩了,不能泡水。

自受伤以来,都是楚翊帮着洗澡。叶星辞不太适应,总觉得自己像正在被清洗的年猪,马上就挨宰了。

“趴好。”

叶星辞乖乖享受擦背,光洁的脊背如一匹浮在水中的雪锦。它愈发结实,裹着线条流畅的肌理。

感觉男人手不老实,他回眸戏谑道:“你该不会要对我做奇怪的事吧?别忘了,再切磋时,轮到我占便宜了。”

“不用反复强调。”

热气氤氲,叶星辞故意色气地眯起眼,打量“丈夫”颀长的身材,殊不知自己在对方眼中更加诱人。几缕湿发黏在玲珑的锁骨,如夺魂的钩,摄魄的网。

在男人吻过来时,他勾住对方的脖颈热烈回应,像一只要将人拖下水的水妖。楚翊一把将他捞出浴桶,丢在榻上压住,嗓音因动情而低哑:“你的‘内伤’好了吗?”

“着急啦?过两天吧,今天老子有点累。”说着,叶星辞在男人身后狠狠一拍。他推开对方,双臂撑住床铺,勇猛地连续卧撑,一连几十下。

迎上楚翊诧异费解的目光,他解释:“我先练练。”

楚翊笑得睁不开眼,“你知道吗,刚刚我成功帮你免于一个男人的骚扰。”

“谁要骚扰我?”

“我,但我控制住了。”

“该捉鬼了。”叶星辞返回浴桶,惬意地泡了进去,勾了勾手指,“我有个主意,你看是否可行。把你的小红耳朵凑过来……”

翌日清晨,叶星辞懒在床上。

桂嬷嬷进来送洗脸水,和蔼地跟他打招呼:“王妃睡得可好?”

“好极了。”

叶星辞不动声色地打量桂嬷嬷。

她五十来岁了,当年产下幺儿后奶水充沛,在众多民妇中脱颖而出,进宫做了奶娘。九皇子嚎啕降世,刚擦洗干净,就送到了她怀里。

楚翊对她万分信赖,开府后将田产交给她男人和长子打理。叶星辞还记得,大婚那日,她眼里泛泪,开心得像世间每个寻常母亲。

她是鬼吗?

“桂嬷嬷,等会儿去看看,九爷那条雪青的袍子熨好了没。”叶星辞随意吩咐,“今日酉时初刻,他要在东郊的长亭与人会面,想穿那件。”

“哦,什么人还不能在城里见?”桂嬷嬷收拾着楚翊换下的衣裳。

“我也不知。”叶星辞嘀咕,“他说非常重要,能影响他的仕途。”

吃罢早点,叶星辞打听几次,在后花园找到王喜。

老太监正带着两个工匠,询问园中道路翻修要多少钱,连连说贵。工匠说,堂堂王府怎么还嫌贵呢?王喜反驳,王爷的银子也不是地里长出来的。

叶星辞打量王喜。

他无父无母,年幼入宫。混到中年,不高不低,但做事耐心细致。某陈姓宫女承恩有孕,他奉命照料。孩子出生不久,又送到袁妃身边抚养,他也跟了过去,朝夕相伴。

楚翊在他怀里开口说了第一个字,在他手里蹒跚学步,骑着他脖子看花灯。出访江南时,少年楚翊被个彪悍的小宫女踹进水里,他自责得两天没吃饭。

除了王妃是男的,楚翊什么事都不避讳他。

他是鬼吗?

“王公公。”叶星辞将王喜叫到一旁,“你去库房挑件礼物。今日酉时初刻,九爷要在西郊的果园边上那个小亭子与人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