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有实力才有自尊

一人道:“那么,伏兵如何行军?被敌军探骑发现,如何应对?几万大军,想悄然潜伏于某处,太难了。”

“昼伏夜行,分兵赶到集结地。”叶星辞的话听着不切实际,细想却并非不可能,“所有队伍都利用夜色快速进军,遁迹潜行。日间休息时,就以丘陵和深草为掩护,用覆盖杂草的大布蒙在自己和马身上,依托自然环境,让自己和地势融为一体。只吃干粮,不生火做饭。外围设哨骑,一旦发现敌军斥候,便赶尽杀绝。每位将领,根据情况调整路线以隐蔽。只要能按计划赶到集结地,过程无所谓。”

“如何确保敌军会路过我军的埋伏?”

“分出一部分兵力,在敌军动身回防王城时,追击他们。”叶星辞干脆回应,“只追不战,将敌军赶进我军的埋伏,去走我们想让他们走的路。”

又一人指着雪山问:“万一楚献忠还是识破此计,这翻山越岭去佯攻的两千人,有退路吗?”

叶星辞沉默,旋即目光一凛,口吻决然:“没退路,唯有玉碎成仁。”

他震惊于自己此刻的冷酷,他分明是个心软的人啊!

可是,慈不掌兵。若在构思阶段就开始心软,那他可以回家了。自离开故土,他做了无数抉择,这只是另一个而已。

楚翊惊愕地皱了皱眉,同时目露钦佩。

“这打法太激进了。”杨老将军坐了回去,“有可取之处,却十分不稳妥。”他的年纪和身份,决定了他必须将“稳妥”排在首位。毛头小子能天马行空,他不行。

“用兵,要正奇相辅。”叶星辞慨然说道,“出奇,才能速战速决,一役决胜。硬碰硬地强攻,就算胜了,也是惨胜。”

“你从哪学的打仗?”

叶星辞想说,我是将门虎子,骨子里就会。他谦逊道:“多为自学,也曾追随九爷剿灭水贼,在府里擒拿贼人。其实,顺都城内波诡云谲,一步一战。随九爷一路走来,我获益匪浅。”

他看向心上人,四目相对,柔情顿生。

“方才所议,暂且搁置。”见时辰不早,楚翊总结,“当务之急,是再度探明敌情。若无其它事项,诸位各自回营,操练兵马吧。

众人散去,杨老将军兀自孤坐,陷入沉思,不时扫一眼王爷的“传令兵”。

楚翊问他是否身体不适,他瞄着仍在沙盘边钻研的少年,低沉道:“此子如脱缰宝马,加以调教,日后必成大器。只可惜,不是我大昌的良家子。”

“这有何妨。”惧内的摄政王轻笑,“一个臭小子而已,我镇得住他。”

杨老将军撇撇嘴,没说话。

回到住所,楚翊才发现,衣袖不知在哪刮破了。小五发挥刺绣技能,为他缝补。手指灵巧翻动,进可舞枪弄棒,退可飞针走线。

楚翊静赏美人,感觉自己可以这样看上三天三夜。

“好了!”小五粗暴地咬断线头,随意说出一句叫楚翊心颤的话,“通知你一下哦,明天我要加入探骑,去探查敌军动向。”

楚翊猛扑过去,将他压在桌上,狠狠吻了一下。又轻咬少年的嘴唇,以示反对。

“我要去!”小五眸光熠熠。

楚翊又咬他的嘴唇。

“拿我当猪蹄啃呢?”少年有点恼火,一把将楚翊推个趔趄。又忙道歉,说没想到自己力气又变大了。他抿出舌尖残留的线头,道:

“逸之哥哥,最近,我想通一件事。那就是,在做出功绩前,世界不会在乎我的尊严。在军中,有实力才配谈自尊。纸上谈兵,啥也不是。若我有经验、有功劳,我说话时,大家就不会哄堂大笑。哪怕我打个嗝,人家也会想:好清脆的嗝,其中必然有某种隐喻。”

楚翊哑然失笑。

不得不承认,小五没说错。

几年前,楚翊只是个为后宫老太妃操办白喜事的朝堂边缘人,他自以为独到的见解,无人在意。他少年时著作兵书,只有恒辰太子愿意读。后来,才有了小五这个举一反十的顶级读者。

他叹了口气,抚摸那精细的针脚,忧心忡忡。他深知小五的脾性,表面属兔,内里属牛,犟得拦不住。

只好给这小子临阵上课:“我没法跟着,你要照顾好自己。我问你,当你与敌军的一队骑兵遭遇,即将交手,这时于章远中了一箭,你怎么办?”

少年困惑地瘪瘪嘴,不懂这问题有何意义,想当然道:“救他啊!”

“不能救。”楚翊握住小五的肩头,神情严峻,“你一人妄动,冲锋的阵型就乱了,这会成为敌人的突破口,你们将全军尽墨。”

“天啊,可怜的阿远……”少年紧张地舔了舔嘴唇,脸色发白,仿佛好兄弟已经死在眼前。

“我再问你。”楚翊又道,“你又遭遇敌军,长官正面佯攻,命你带队在侧翼突破。这时,你看见一个受伤落单的敌军将领,杀了就有战功,你怎么办?”

“我咋这么倒霉,总遭遇敌军……”

“严肃点!”楚翊蹙眉责备,趁机按住笑嘻嘻的少年打屁股。叫人家严肃,自己却揩油。

战功?叶星辞想象那情景,略作思索,眼中闪过冰冷的杀意:“我一枪挑了他!”

“命令呢,忘了?”楚翊冷冷地宣判,“由于你擅自找人单挑,忽略本职,再度全军尽墨。”

叶星辞口干舌燥。这么一会儿,阵亡两回了。他不禁怀疑自己的能力,陷入突如其来的挫败感。这或许就是楚翊的目的,打击他的信心,将之变为小心。

“一定要压住跳脱的性子。”楚翊揉了揉他的头,“你很聪明,人一聪明就会有很多想法。我最怕你临危抗命,不服指挥。探查敌情,领头的是孙总旗,遇到状况一定要听他的。”

叶星辞眼珠一转,发出质疑:“万一他说的不对呢?”

“你怎么判断他不对?根据你那少得可怜的临阵经验?”楚翊急得眼睛发红,话里带了刺,手指猛戳少年的脑袋,“你记住,战场只有一个头脑!你的想法再对,在争执中贻误了战机,也成了不对。孙总旗四十多岁了,从军二十几年,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比起你,他的判断更可能是对的!”

叶星辞不服气,倔强地斜眼瞪楚翊,嘴唇紧抿。男人眼中流出的担忧和爱意罩在他身上,像披着柔软的云朵。渐渐的,他的神情和声音软下来:“好,我都记住了。”

“千万小心。”楚翊不厌其烦地叮嘱,拥住他,吻他的额头,“小五,我也是初次临战,也很紧张。我们一起学,一起成长,好吗?”

“嗯。”

叶星辞眼圈一烫,正感动着,却一阵天旋地转被男人扛在肩上。说要去床上成长,那是男人间最小的战场。展露刀枪的锋芒,风流阵里闯一闯。

“还挺押韵……”可爱的传令兵笑着挨折腾。

在之后那段无欲无求的时光,楚翊又开始婆婆妈妈地絮叨,要保护好自己,野外很苦的,解手都得提着心。

“提着心?解手得提着裤子才对。”叶星辞打趣,跳下床穿衣,打算去给雪球儿洗个澡,干干净净出门。

“我接到政事堂传来的消息,齐国皇宫里发生了些事。”楚翊随意聊道。

叶星辞心口一紧。江南出事了?该不会是久病的皇后娘娘……他背对楚翊穿衣,掩饰焦灼不安,等对方说下去。

“齐国太子,我名义上的大舅哥,被禁足了。齐帝想重金修陵寝,他牵头反对,父子俩生了嫌隙。”

叶星辞僵在那发愣,单腿站着,只套了一条裤腿。缓过这股难受劲儿,才继续穿裤子。太子参政已久,禁足就是暂时失权,这是非常严酷的责罚。皇后还病着,皇上怎能……唉。

等太子和小妹成婚,境遇就会好多了,叶星辞这样宽慰自己。他真怕太子积郁成疾,一旦无能的皓王掌权,大齐国运将尽。

“之后呢?”叶星辞尽量平静地追问。

楚翊说不了解,既然禁足,那就只好吃了睡睡了吃,养膘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