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草,成精了

十几年无战事,这些人虽骁勇矫健,却也是些没见过血的生瓜蛋子。叶星辞有很多战斗经验,可也没杀过人。

他悄声安排:“分配一下,我们两人解决一个。一人捂嘴,一人灭口。”

“我捂嘴。”众人异口同声。

叶星辞皱眉,心想,我还想捂嘴呢。这时,罗雨淡漠地拔刀:“你们掠阵,我上。”

说罢,他将利刃衔在口中,俯身潜行至篝火旁。略作观察,陡然出击!

他先是抓住两个人的脑袋,狠狠一撞。又一拳击碎第三人喉骨,捂住第四人的嘴,一刀割开第五人的喉咙。转头解决了手中钳制的第四人,又干脆地补刀先前撞晕的二人。

瞬息之间,五人毙命。

从脖腔迸出的血,泼洒在篝火和烤熟的兔肉,滋啦作响,令人心悸。

罗雨朝上一瞄,咬着刀手脚并用,率先攀上石山。只听一阵惊恐的吸气和呜咽,几具尸首砰然坠落,鲜血漫洒,全是一刀封喉。

浓郁的血腥气随风而散。

“没人了,都上来吧。”头顶传来冷漠的声音。

叶星辞和其余人登上小山顶,朝孙总旗挥臂,示意危险解除,随后问:“罗兄弟,没受伤吧?”

“几个老家伙,还不至于伤到我。”罗雨神态悠闲,背靠石头,细细擦净刀刃的血迹,以免生锈。

叶星辞自愧不如,恨自己临战怯懦。

“不敢杀人,没什么好羞耻的,相反这是好事。”罗雨朝刀上哈气,淡淡说道,“我杀再多,一场仗也就杀他百八十个。你不一样,你是我见过的,除王爷外最聪明的人,我相信你有能力指挥千军万马。”

很快,孙总旗攀上山。先是称赞他们干得漂亮,随即伏在一块石头,向南俯瞰。

叶星辞避开周围的血迹,也极目远眺。

只见龙吟川北岸火光连绵,营帐如海,这便是喀留军的主力!

营区并不规则,像几片丢在岸边的石头。这是一种扎营策略,能让夜袭的敌人因不熟悉路径而吃亏。

营区外围有两排木栅,高在外,低在内。两排木栅之间架设木板,外围长木高出的部分作为护墙。哨兵就在木板上巡逻,下层则存放兵器箭矢及供轮值者休息。

开拔时,这些木栅也会运走,必要时还能组装成攻城器械。

“看不清啊……”叶星辞使劲眨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勉强看得见营区之间的大排水渠,连营帐间的小渠都看不见。那些巡逻的喀留兵,活像小蚂蚁。

太远了。此处虽能俯瞰敌营,但也只是给眼睛留个纪念,因为足足隔了三四里地。

他抻长脖子竭力往前凑,手上一滑,满目粘稠的腥红,还有肉屑。他胃里一翻腾,面上若无其事,用披风蹭了蹭手。

“孙将军,不能再靠近了吗?”叶星辞问。

“这是最佳位置,方圆五里的制高点,只能在这观察。再往前,哨兵密集,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孙将军坚毅的面孔有些凝重,“就算冒险刺探,也只是徒损兵马。”

“可是太远了,看不清细节。”

叶星辞双目微眯,继续观察。

敌营以东,有一道口袋状河湾,用兵之法显而易见:“若我军发动进攻,可用兵力压制,从东西两侧夹击。将敌军逼进河湾,关门打狗。这是杨老将军的想法,没错吧?”

孙总旗点头。

“难道,楚献忠就想不到?”叶星辞眺望敌营的火光,“他们为何在此驻军,将自己置于险地?真的疏忽了?或者,这是个圈套。”

世事无常,如猪大肠环环相扣,全是圈套。离乡以来,他中过太多陷阱,施粥被投毒、卖棺材被骗钱,早就学会了换位思考。

“喀留人很粗蛮,也不擅行兵布阵。”孙将军语带鄙夷。

“可是,他们的几百骑兵,冲散了安泊县的几千驻军。”叶星辞持不同意见,“上回我随九爷与楚献忠交涉,连莽汉都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这代表,他们一直在学习中原文化。”

有句话他没明说:他认为杨老将军轻敌了。

孙总旗皱眉沉吟,忽然问:“翻越雪山奇袭沙雅城,佯攻诱敌,就是你提出来的?”

叶星辞笑笑:“有点异想天开,是吗?”

“当我们认为一件事不可能,敌人也会认为不可能。而取胜关窍,或藏在其中。”孙总旗赞赏地打量他,“我十八岁时,若有你一半机灵,我能美上天。”

叶星辞信心大振,继续凝目远望。

此刻,河湾东侧的空地也有大量兵马在巡视,绵延数里,是提防夜袭。他一瞬不瞬,久久注视,敏锐的洞察力提醒他,有什么地方怪异。

哪不对……

是路线!所有骑兵的巡逻路线都透出僵硬。他单盯住一人,见对方走着走着忽而猛勒缰绳,迫使坐骑拐弯。面前分明只有一片草,而那人却像怕踩到什么。

有陷马坑?铁蒺藜?可是,哪有在自己的巡逻路线上设陷的。

“孙将军,你看。”叶星辞遥指河湾东侧,将自己的发现告诉孙总旗,“比起巡逻,你不觉得,他们更像在守护什么吗?”

孙总旗注目片刻,疑惑道:“难道,那就是地下粮仓?上回还真没留意。”

“不。”叶星辞断然否定,“刚刚,我看见一个人在解手。若有粮仓,他绝不会这么随意。”

孙总旗深以为然,赞他细心。然而,却被他接下来的话吓了一跳。

“孙将军,在下想乔装一番,靠近敌营,更仔细地探查。一是探探粮仓在哪,二是看看河湾东侧究竟藏了什么。”叶星辞果敢道。和方才不同,不用直接杀人,他就不怕。

孙总旗立即否决:“你不知口令,不会说喀留话,长得也和他们不一样。”

“我不当人,我乔装成一丛野草。”

叶星辞当即跑下山,来到雪球儿身边,从行囊翻出针线包。他解下披风,席地而坐,随手薅一簇野草,在根部打个结,将之缝在披风。

众人好奇围观。

叶星辞会刺绣,缝制一件粗糙的“草披”如探囊取物。一炷香的工夫,披风就长满了草。他匍匐在地,往身上一蒙,与原野浑然一体。

“好手艺,离近也看不出破绽哎!”众人拍手叫绝。

叶星辞冒出头,精致英气的脸庞灰扑扑,却不减神采,眸光熠熠:“人多易暴露,我一人去。”

王妃要孤身犯险,罗雨吓得脸发白,却没劝阻。他知道,闯荡行伍,是王妃的志向。他坚持跟随,如法炮制一件草色伪装。

“好,就给你个立功的机会!”孙将军欣赏少年的胆识,大手一挥,“你只做一样,去敌营四周探粮仓的位置。我组织人手,去探河湾东侧。无论是否有结果,天亮前务必返回此处。”

他顿了顿,嗓音一沉,“若不幸被俘,就自我了断,以免受苦。”

“断个头啊,你可知他是谁——”于章远他们蓦然急了,不许叶星辞去。宋卓小声说,万一出了事,太子会活活踹死自己。

“我后退,也会死,被庸碌的生活踹死!”叶星辞坚定地推开四个属下,目光毅然,看向迟疑的孙总旗,“我是王爷的传令兵,可既然来了,就和大家没分别。探查地下粮仓,是此行的任务,必须竭力完成。孙将军要领兵,不能犯险。而余下的人里,我认为,我最有能力胜任。”

他的自信和无畏如此夺目,令人移不开眼。

孙总旗重重点头,叮嘱小心。

“咱们走。卸甲而行,这样更轻便。”叶星辞拍拍罗雨的肩,又对属下们道,“你们别跟着,人多显眼。”

夜色中,两丛野草随风舞动。每当哨骑路过,便陡然长出脚,朝喀留军的营寨移动,相当诡异。若草木有灵,定会交头接耳:“快看,它们成精了!”

叶星辞尽量猫腰弓背,腿也伸不直,很快便一头汗。呼吸时嗓子发粘,胸腔着火。累死了,初次被楚翊攻破城门时也没累成这样。唉,真想念那个臭男人。

如此潜行三里,敌营火光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