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来,检查身体

叶星辞绕着圈打量心上人,这才说出第一句话:“逸之哥哥,你到底病没病?”

“没啊,都告诉你是装的了。不信,你到处摸摸。”楚翊摊着手任由检查,挑了挑眉,促狭一笑,“从来都是你骗我,我哪骗过你。吐血是咬破了腮帮子,刚才没感觉到,我嘴里有疤吗?”

叶星辞哑然失笑,凝望着魂牵梦萦的脸。男人瘦了点,清贵的脸庞带着入冬后的苍白。不过,双耳发红。

楚翊也在端详他,惊讶地抬手比量:“哇,我老婆好像又长高了。还是你睡觉不老实,把头顶撞肿了?”

“哼,我还在长身体嘛。”叶星辞倒了杯热茶递上,“你在信里没说要来。”

“冲动的事,我干得还少吗?”热气氤氲,楚翊的目光更热,“我想在夜里给你盖被子。”

“何时走?”

“过了正月初五吧。”楚翊喝了茶,解下斗篷抖了抖雪沫子,把僵冷的双手凑在炉边取暖,“朝中没了后顾之忧,我会常来,你别嫌我烦就行。”

“烦死我吧。”叶星辞从背后拥住爱人。让自己的心,紧贴对方的心搏动。

楚翊暧昧地压低声音,慨然应战:“到了晚上,我一定烦死你。”

帐外传来通禀,李大人求见。

叶星辞忙松开手,请对方进来。话都出口了,却发现腰间的一枚玉觿刮在了楚翊的后腰,一时难解难分,相当不雅。

“王爷,下官——”李青禾露了个脸,见夫妻俩举止亲密,闪了出去。片刻,他又进门,若无其事地抱拳笑道:“王爷,下官给你拜个早年!”

楚翊热情相迎,用手势请对方落座:“你瘦了。”

“瘦点省布料。”李青禾打趣。

“现在军粮充裕,你也动身回家过年吧。就用我府里的车驾,路上舒适些。”

“下官接到家书,这才知道,原来家人都住进了王府。”李青禾双眼发亮,用洗得发白的袖口蹭了蹭眼角,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没事了,尊夫人早就回家了。”楚翊动容地看着那沧桑坚毅的面孔,“你千万别道谢,该说谢谢的是我。多亏你舍身为国,两处战线才稳固。”

李青禾摆摆手,无奈地笑笑:“我剑走偏锋,也给王爷添麻烦了。”

“哪里麻烦,你简直是天才!你发的那些盐引,官府会等价回收。没事,问题不大。”

聊了许久,楚翊硬塞给李青禾两个红色荷包,里面是金银锞子,说给孩子裁新衣。又催对方动身,回家过年。

拜别了李青禾,叶星辞用火钳拨着木炭,随口说起雪球儿屁股中箭的事。好得挺快,就是皮肉留了个疙瘩。

“啊?我看看!”楚翊没听清话里的主角,要动手检查。

叶星辞拽着裤子,哈哈大笑:“是雪球儿!不是我!”

“那我也要看!”

追逐玩闹片刻,楚翊说岔气了,捂着肚子奇怪道:“对了,刚才我看见了于章远和宋卓,司贤呢?”

叶星辞的笑僵在嘴角,神色一黯:“他强暴民女,已在军前正法。”

楚翊神情肃然,没讲治军的大道理,也没做出任何评价,只是温柔地捧着他的脸,心疼道:“我真希望自己当时在你身边。”

叶星辞鼻子一酸,按着贴在面颊的手,无声地落泪。有这句就够了。

“司贤死哪去了?”

外面传来罗雨的声音,也在找司贤。于章远低声说了句什么。罗雨陷入沉默,叹了口气:“真叫人难过,不过,他该死。等会我去扫墓。”

叶星辞凑近门口,悬着心,想听听于章远和宋卓还会说什么。

他们似乎彻底释然了,没再提司贤,而是夸罗雨识字多了,信写得也有文采,今年能考个秀才。话里话外,透着揶揄。

罗雨却不向往常一样犀利地还嘴,而是真挚道:“为了给你们写信,我才读书练字的。你们的回信好复杂,我得请舅老爷讲解,才读得懂。”

楚翊也笑吟吟地凑过来听,离叶星辞很近,鼻息相融,像凑在一起取暖的猫。

“兄弟,你走路怎么捂着腰,还有点瘸?”罗雨在关心于章远。

“挨了棍子。”宋卓道。

罗雨“哇哦”一声。

“正经的军棍!”于章远解释,“宋卓早好了,我有一处棒疮还没好。我这体格不如叶将军,他把自己打得后背冒血,转天就照常操练。”

偷听到这,楚翊猛然蹙眉,深眸一瞪,抱起手臂,意思是:解释一下?

叶星辞吐了吐舌尖。

“哎,你送我的那块磨刀石立大功了!我头一晚刚磨了刀,第二天就连砍十个刺客。”罗雨又在跟于章远说话,先兴奋后低落,“百密一疏,王爷的肩膀,被刺客的暗器伤了。”

叶星辞也蹙眉,歪了歪头,抱起手臂。楚翊吐了吐舌尖。

夫妻俩不再偷听,开始对账,冷着脸互相审问。

“为什么惩罚自己?”

“为什么不跟我说你受伤了?”

二人各自宽衣解带。一个展示即将散尽的淤痕,一个展示结痂的伤口。细细检查过后,确定彼此无碍,才放下心来。

“反正都脱了,别穿了。”楚翊的声音因陡然腾起的欲念而嘶哑,眼神像烧红的钩子。他扫一眼屏风隔断,那之后是床。

叶星辞轻笑一声,甩开刚披好的衣物,用手指勾着男人的裤带,绕到屏风之后。

腊月寒风刺骨,帐内春风勾魂。

这天,叶将军忙坏了。他与突然驾临的摄政王密谈战术,演练到深夜。突击,偷袭,佯攻,佯撤。骑兵冲锋,马上鏖战。缴械,投降,求饶。

战到最后,浑身攒了快半年的兵力,全挥霍了。

小年过后,叶星辞带楚翊去困住父亲的博观城转了转,与率兵围城的四哥碰面。

孤城城门紧闭,护城河早已排空。河道里倒插削尖的竹刺,北风卷着雪,在其中打旋儿。

城池四周营垒森然,树木早就伐尽了,野草一根不剩,进了战马的肚子。

“叶”字大纛和松木扎成的营墙上,凝结着霜雪。炊烟扫过铜刁斗,惊起栖在望楼的乌鸦。

最后一缕霞光沉入西山,更夫敲响云板。战马嘶鸣撕破寂静,驰出辕门,是游骑夜巡粮道。

小两口逛了一圈,在中军吃了便饭,围在沙盘边议事。

叶四点了点泥巴垒的城池,推测城里储粮快耗尽了,因为父亲近期出城袭扰的目标,全是粮仓。骑兵的战马,全都瘦骨嶙峋。

这几天,还看见士卒在城楼射野鸭喜鹊这些飞鸟。斥候说,城墙下挖开了几个小窟窿,用来引鼠,可见城里连耗子都吃。

昨天,南边的州府来了几千没打过仗的当地守军,又试图解围,一炷香的工夫就被打退了。

“父亲的身体还很硬朗。远远地见过,没瘦。”四哥苦笑一下。叶星辞看出,他很关心父亲的安危。

“岂止硬朗,还很灵活。”楚翊感叹着回忆,“上次夜袭总督府,我低估了老丈人的身手,没料到他能飞檐走壁。”

“翻墙都得助跑的人,当然料不到啦。”叶星辞小声调侃。

“小五,你想围到什么时候?”四哥认真发问。

叶星辞也敛起笑意,认真回答:“围到父亲不得不降为止,我不想用千万条人命去攻城。”

四哥望着沙盘,沉重地摇头,“父亲多高傲的人,死也不会低头的。”

“他若真的宁死不屈,早就把祖上挖的地道封死了。”楚翊一针见血,早就看透了一面之缘的岳丈,“他比所有人都惜身,每一战都先找退路。”

叶四略带不悦,却没反驳,最终点了点头。

“我想,到了开春,待我击败二哥,父亲就不再顽抗了。”叶星辞也把父亲琢磨透了,“现在,他还有希望。他幻想,二哥能凭借手里的几万兵马来解围,他同时从内突围。”

“开春?”楚翊快步出门,扫一眼营中清理堆积的白雪,瞬间领会了其中的意图。

他走回沙盘边,双眸发亮:“你是想,等化冻了,再发起攻势?眼下又是多雪的一冬,待积雪融化,战场泥泞,会迟滞马步兵的速度。”

“没错。”叶星辞干脆道。他扬起下巴,那轩昂的锐气劈开漫进帐内的夜色,“齐军战马数量不足,品种也不如我们的优良。我在邸报里读过,齐国很多官驿的马匹支援前线,有的驿使都开始骑驴了。而我们,有从喀留得来的好马和牧场。若非尹北望挑拨是非,折腾我们去塞北平叛,还得不到这么多战马呢!”

四哥笑着嘀咕,这小两口真是心有灵犀。他们这一辈子啊,会顺顺当当变成老两口。

“经过一冬,战马都会落膘,典型的马瘦毛长。”楚翊的嘴角渐渐扬起,越说越快,“速度慢,耐力弱。虽然马同样变弱,但昌军的马,比齐军强。平时,优势并不凸显。可过了一冬,再加上泥泞,一开战就多了两分胜算!”

“所以,我和二哥决战的时间,就在化冻之后。我会创造一个,让他不得不应战的时刻。”

叶星辞必须一分一分地争胜算,用最小的损失,换来最大的战果。

一旁的黄铜灯树,映着他熠熠生辉的瞳仁。那深处正跃动着星火,即将燎起整片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