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京城, 黄华坊顾府。

自去岁中秋之后,顾府门庭冷落,从前进出往来的人, 似被秋风一扫而净,半个身影都不见了。

今日难得的有人上了门来, 可惜进府不久, 就被送了出来。

来人被顾府的大门关在外面。

府内,万老夫人的荣语堂中,她问了身前的女孩儿。

“青儿怎么垂着眉眼?难不成真想跟你大姐的人回杜家?”

方才进门又被扫地出门的人,不巧正是阮恭和文伯。

二人领了杜泠静的令, 来接二夫人和二姑娘回澄清坊住,但万老夫人不同意, 杜润青也不想回去。

那宅子不是他们二房的了,侯爷亲自为姐姐讨了回去,父亲只能双手奉上,侯爷还为姐姐又扩了东路出来。她去住做什么?

这会儿外祖母问来, 杜润青尽力提了提自己低垂的眉眼。

她说并无回杜家的念头, “青儿只是没想到, 他们会来接我。”

大姐姐之前确实让人递了话,说她想回去随时可以, 她没理会。不想大姐姐还真就让人来接了她。

难道大姐姐真的愿意接母亲和她回去住?

杜润青思虑繁杂起来,但诸多思绪刚冒了头, 就被她外祖母万老夫人几句话压住。

“你大姐若是真的诚心来接母亲与你,那她就该亲自过来。”

万老夫人说杜润青的母亲是杜泠静的婶娘, “要接回自己卧病在床的婶娘,她难道不应该亲自来吗?只指派两个仆从算怎么回事?别说她出不了侯府的门。”

杜润青被外祖母说得一愣,万老夫人抬手招了她上前来。

杜润青顺从着坐到她身边, 万老夫人低头看着外孙女,同女儿年少时真是相像,可惜女儿嫁去杜家,她原想着杜致礼是个能人,杜致祁也不会差。

不想老二杜致祁完全拎不清,如此也就罢了,连杜致礼都不提携。女儿嫁去没享受什么荣华富贵,反而出了意外,得了这疯病癔症。

她叹息着摸了摸外孙女的肩头。

“你娘前些日从床上掉下来,摔了头越发不好,哪日不得需要那些贵重药材源源不断?外祖母自是疼你娘,也疼你,但舅家的情形你也看到了。”

那舅舅顾大老爷顾扬嗣被陆侯一顿打,险些丧命,钱流水似地花出去,才保住了命,却瘸了一条腿,更是丧了名声,无人找他办事,也就没了大半的进项。

顾家只能靠着旧产过日子,这会还要养疯病变重的女儿。

“就你爹留下的那些钱,怎么能够?”

万老夫人说着,捏了捏外孙女的肩头。

“所以青儿你得尽快嫁人。只有你嫁去一处不愁钱财的人家,才能反过来养好你娘。”

相反,“若是你无法尽快嫁去那高门之中,你娘一旦没了,没人护着你不说,婚事也要往后推三年,那时你可就不小了,又没了娘,爹也不得用,还有什么好亲事等你?这辈子也就坏了。外祖母是怎么教你的,女子在这世道里,最紧要的是嫁去一个不愁吃穿的富贵门庭。”

人只要钱够,能解决身边九成九的糟心事,这是人世间的通识。

杜润青不敢反驳。

万老夫人见她“乖顺”,继续道。

“外祖母也上了年纪,谁知还能活几年。此番我给你找的,便是外祖母尽最大心力,为你寻到的最好的一门亲事了。”

国舅母保国夫人的长子,锦衣卫指挥使魏玦。

年轻高位的锦衣卫指挥使谁不想嫁,侯爷之下,也就是他了。

但杜润青还是觉得这事处处都是不妥。

魏指挥使并不想娶妻,可他母亲却急于要为他定下亲事。

她稍稍目露疑惑,便听见外叔祖母道。

“魏指挥使你也见了,一表人才不说,还是那等平和温润的性子,同传闻里的锦衣卫再不一样。他或许心里还放不下前人,但你只要嫁了他,他必不会亏待你。至于此事能不能成……?”

万老夫人先也有些犯愁,这些日却见保国夫人耐不住了。

年嘉郡主回京,不知何时才能走,魏玦的亲事一年一年拖着,再拖就变成怪事了。

现在京中就有传言那魏指挥使不能行人事,只是碍于他是锦衣卫,无人敢大声罢了。但再过几载还不去娶妻,就说不过去了。

所以保国夫人为儿子犯愁,而照着万老夫人自己的想法——

这次那忠庆伯世子魏琮受了重伤,还留下一命来。若是改日他又上战场,且死在了战场上呢?年嘉郡主膝下无子,成了寡妇,保不齐兜兜转转又同魏玦在一处。

届时堂堂信云伯、锦衣卫指挥使,就只能娶个寡妇过门了。

反正不管怎样,保国夫人急于为魏玦娶妻,但又得不到魏玦点头。此事不能走寻常嫁娶之仪来办,就只能想些不同寻常的办法。

正儿八经的高门贵女,怎么肯走旁的路子?但青儿就不一样了,毕竟身份比京门贵女要差上一些。但好在她是杜家人,魏玦又最是敬仰杜氏。

至于成事的办法,她前几日接京外庙里住持的口,给保国夫人提了。保国夫人还不晓得是她的意思,转回来又借住持的口问她行不行。

到底这办法阴私了些。

可只要能成事,难堪点也无妨,莫要让外人知晓就是了。

但万老夫人并没立时告诉外孙女,怕她到底是在杜家读过书的,怕她不肯。

这会儿只道,“外祖母心有成章,此事你只管全然听了外祖母的意思来办,必然不会出错。”

杜润青莫名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似乎外祖母让她与大姐换嫁,嫁给侯爷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

可那件事就没能成,反而流言蜚语压不住,引得满京笑话……

然而她与母亲就住在外家,凡事还要靠外祖母和舅舅。

不然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怎样?也去搅动得天翻地覆吗?

听外祖母的嫁人,未必是坏事。

杜润青低着头,“孙女明白。”

万老夫人又吩咐她照看好她母亲,又劝慰了她几句不要多想,更不要再想回杜家住的事。

“终归你大姐没这个诚心,也不会替你娘和你着想。”

说完,万老夫人抬手让她去了。

她前脚刚走,顾扬嗣就瘸着腿不耐烦地走了进来。

“娘可别让青娘回去,赶紧把她嫁出去,别再出了变数!”

万老夫人要重新得回京门月老的名声,而顾扬嗣也想要自己恢复名声,更重要的是,他每每看到自己这条瘸腿,就恨极了那永定侯陆慎如。

彼时他让锦衣卫将他调去,险些将他打死在锦衣卫里。

若是明日,锦衣卫指挥使魏玦做了他外甥女婿,那陆慎如还敢再动用锦衣卫打他?

说不定要反过来……若有一日,他能看到那陆慎如死在他眼前,就好了!

顾扬嗣满心都是恨意,眼下却只能催促万老夫人。

“娘这次一定要把事情办成,不然……”

他说不出可不然如何来,但万老夫人却他说到这里,脸色就青白不定,连忙上前哄了他。

“娘一定把事给你办成,莫要再动气伤了身子。此事娘心有成算,一旦促成,绝不会似上次一样再生变数。”

必得一举就令此事板上钉钉,变无可变。

魏玦必须要娶润青才行。

*

积庆坊,永定侯府。

阮恭近前把无功而返的事,禀给了杜泠静,他说万老夫人不放人,二姑娘在旁也不说话,二夫人则一直服药卧床,更不会有什么自己的意愿。

菖蒲也已经打听过了顾家门里的事。

“听说二夫人原本入顾府的时候还是好的,但入了顾府不知怎么就疯病更重,惊厥也更频繁,还从床上掉了下来,又摔了头,不似好征兆。”

杜泠静抿唇沉吟,秋霖嘀咕了一声。

“这也是奇了,在外面好生生的,去了顾家反而加重病情。知道的顾家是二夫人娘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虎狼窝,惊吓到了二夫人。”

秋霖嘀咕完,见杜泠静还蹙眉,又道,“二姑娘不肯回来,夫人又有什么办法?到底是分了家。”

确实。

分家是她要分的,再回过头强行插手二房的事终归是不好。而她那二叔更是指望不上。

杜泠静只怕真闹出什么事来,整个青州杜氏都被连累名声,当下只能让阮恭和菖蒲继续盯着。

“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她又把心思放到了归林楼上来。冯巷果然没受落榜的影响,眼下已理出一套今岁会试的中榜时文。

他打理起书楼和印社,可比读书科举有劲头多了,昨日就把草本送到了侯府里。

杜泠静有他帮忙打理归林楼,处处事半功倍,偏偏某人还总不给人家好脸色,也不想想归林楼立起来,是为谁人省了钱,甚至增添了进项。

这会杜泠静把冯巷送来的时文选粹看过,见几乎没什么问题,就吩咐了阮恭将赵掌柜请来,准备付梓流布,趁着殿试未过,读书人还都汇聚京城内外,将这今岁科举的时文选粹好生卖上一卖。

一来,给归林楼回一回本,二来,等殿试之后,这些读书人纷纷离京还乡,也能将这些中榜时文带回各地,那么各地的读书人便都能读得到了。

她刚疲了眼睛,秋霖就过来提醒她,“夫人该歇歇眼睛了。要不夫人去瞧瞧安侍卫?奴婢见安侍卫能下床走动了,只是还得拄拐,颇为不易。”

她提及受了重伤的崇安,杜泠静便起了身来,打听了崇安在后院里走动,寻过去,果见他一瘸一拐地努力在行走。

原先的崇安身法灵巧极了,年纪虽然轻,但阖府上下比他练武秉性高的还真就不多,他亦引以为傲。

此番受了重伤,连路都走不成了,杜泠静远远看着少年垂着头,不禁上前叫了他。

“是不是还要再卧床些日子才好?我听平侍卫说,伤势尚在可愈之列,倒也不必太着急。”

崇安连忙给她行礼,被她免了,听见她劝慰,少年赶忙收了面上愁闷之色。

“夫人说的极是!属下确实有些心急了,实在是因为卧床太闷……”

他说到这又赶紧道,“但这本就是我等该做的,粉身碎骨也要保侯爷安稳,决不能让侯爷受伤!”

这话那日崇平说过,今日又从崇安口中说出来。

杜泠静默了默,想到那位侯爷。

永定军奉给他无可比拟的特权,他亦为永定军挡在风浪的最前面。

这与父亲和拂党的关系又不太一样,是更为交错紧密,更为血肉相连……

原来世间还有这样的关系,是她从前在勉楼里未曾读到过的。

杜泠静抬头,目光扫过整个永定侯府,仿佛看到了这侯府外面围着拥着的,千千万万的西北兵将。

思绪刚飞起,就被菖蒲的声音叫了回来。

菖蒲嘻嘻地跑到她和崇安面前,见崇安还拄着拐便道。

“安侍卫,你这回可得给我大钱!”

自从菖蒲进了府里,崇安不止一次被他“骗”了钱,这次一听见“钱”字,就立刻警觉道。

“我都这样了,你还来骗我钱?我是什么冤大头吗?!”

杜泠静也盯了菖蒲,看他又搞什么怪。

却见菖蒲转身让人推了一辆木头轮车来,他把这轮车直接推到了崇安身后。

“这可是工部的匠人做出来的最新的轮车,市面上可没有,我好不容易弄来的。安侍卫快坐下试试,保准灵便!”

竟是轮车,倒解了崇安卧床的烦闷。

杜泠静暗笑菖蒲算是对崇安“良心”了一次。

不想崇安却不肯坐,“轮车能有多灵便?还不如我练着走动!”

他说着又看菖蒲,“况你还不知道,要跟我要多少钱!”

他很是提防,菖蒲倒也不勉强,反而自己坐了上去,调了调左右把手,竟呼呼生风地就摇动轮车走动起来。

莫说崇安,连杜泠静都看住了,“看起来确实很灵巧。”

这回崇安有些意动了,再见菖蒲又溜了一圈,比他拄拐不知方便多少,不由就道。

“那我试试?”

菖蒲嘻嘻笑,把轮车让给他。崇安一坐上去,就不想下来了。

“还、还真挺好使……”但他又警惕,“你要跟我要多少钱?”

菖蒲连道不多不多,“就翻一倍而已。”

“翻一倍?!”崇安差点从轮车上跳下来,“你心也太黑了!我不如自己去外面买!”

不想菖蒲早就算到,笑着说他是不可能买到的。

“这是个样品,我好不容易弄到的。安侍卫就算现在去买,也没有现成的,少说要等半个月,可半月后你都快好了,还要什么轮车?”

崇安若是想要用,就只能翻倍从菖蒲手里买。

崇安气得头发都要炸了起来。

杜泠静不禁要上前开口,道她买了,不必崇安花钱,转赠给崇安便是。

她还没开口,艾叶就跟她摇了摇头。

杜泠静眨了眨眼,听见崇安问菖蒲到底呀多少钱,菖蒲伸出了五根手指头。

“五十两?!你怕不是翻了十倍的价?!”崇安两眼瞪得似牛。

菖蒲连忙让他别急,“是五两啦!”

“五两……”

崇安一愣,下一息直接把钱袋子扔给了菖蒲。

“钱给你了,你可不许反悔了!”

说完,银货两讫,坐上轮车就往另一处去了。

菖蒲在他身后嘻嘻笑,“安侍卫下次也记得照顾我的生意!”

崇安远远地哼哼,“黑心商贩!”

但杜泠静却笑看了菖蒲一眼,“真这么便宜?”

菖蒲眨巴眨巴眼睛,“其实小人是十五两买的,平素在安侍卫身边赚多了,也得回馈他些许不是?这般下次还能继续赚他。”

杜泠静笑起来,以后该让他跟赵掌柜干去,一脑门的生意经。

她转头,让秋霖支三十两银子给菖蒲。

菖蒲险些跳起来,“夫人今岁在归林楼,必能赚到大钱!”

杜泠静借他吉言,心绪也被他这一闹,扬了起来。

她倏忽想起刚嫁进侯府的时候,崇安就是在这湖边,与嚣张跋扈的大鹅斗法。彼时秋霖跟她猜测,侯府的后院里会不会住着侯爷的姬妾,比如鞑靼歌姬之类。

但这话却不小心被某人听到了,他亲自上前辟谣。

“我没有妾室,也没有通房,更没有什么鞑靼的公主或者歌姬,给我生过孩子。”

他道,“我只有你。”

……

杜泠静回身坐到了湖边的亭子里,绿波荡漾,白鹅难得温顺地成群游在绿波之中。

如果按照他的说法,他在三年前中意了她,那他府邸空着,是等了她三年吗?

但若不是三年前,是更早,那么他一直等着她,是等了多久?

陆惟石的心思,是一根针落入这湖里,不,是落进海底。

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杜泠静托了腮,侧身倚在湖边亭中的栏杆上,柔风轻抚她面颊。

忽然,湖对岸发出两声惊叫。

她转头看去,只见菖蒲推着崇安的轮车飞跑,猛然在湖边刹不住了,两人惊叫着,扑通一下齐齐掉进了湖里。

湖中难得温顺的大鹅,立时暴躁地飞了起来。

湖面上纷纷落下无数白色鹅毛,被两人扑腾着,顺水涌进两人嘴里。

菖蒲和崇安,吃了一嘴的鹅毛。

杜泠静实在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

而闻声赶来的府中侍卫和仆从,更是站在湖边笑得前仰后合。

偏偏崇安受了伤不好搭救,最后还是崇平亲自前来……

日光照得湖水如披上金沙,灵灵闪亮。

人都救了上来,杜泠静还在笑。

有人从她身后环抱了她,“在笑什么?”

是陆惟石。

杜泠静转头稍稍瞥了他一眼,就立刻收了笑意。

“哦,一看见我就不笑了。”男人在她耳畔哼哼。

杜泠静起身,又自眼角瞥了他一眼。

既然做了夫妻,夫妻间又有什么不能说呢?

她不想再理他,男人倒也随着她起了身。

两人刚走了几步,就看到了崇平。

男人瞧着崇平挑了眉,“怎么弄了一身的水?”

崇平满身洇水,面露窘然。

他怎好跟侯爷说,他那不着调的弟弟没好生养伤,反而掉进了湖里。

崇平说不出口,杜泠静却想到方才,崇平亲自打捞那二人的样子,又忍不住抿唇而笑。

陆侯微怔,低头看向他娘子扬起的柔眉与笑眼。

“看来我不在的时候,府里是发生了大事。”

他低声叫她。

“娘子到远岫阁,跟我好生说说吧。”

……

远岫阁,杜泠静又被他弄了来。

有幕僚请了他去厅里说话,杜泠静坐在他书案前生气,却见他书案上摆了张纸,上面绘了个看似鞑靼部落的图样。

他恰走了进来,“是细作留下的。娘子见过吗?”

杜泠静没见过,也未在书中读到过类似的描述,摇了摇头。

他也没指望她能见过,同她简言那日捉了三个细作的事。

“鞑靼人与汉人能在一处为人做事,且永定军捉了十多年都捉不到,不知何人的人。”

杜泠静想到那日前来山房的四拨人。

她也没有头绪,却不禁想起父亲回京复职,临行前说的话。

父亲说这看似安稳如山的天下,“实则风雨飘摇,可能就在一夕之间。”

他说他或许不能救国,“却总要做些什么,尽力挽之,直至天安。”

她无法留住父亲的脚步,只能看着他义无反顾地走了。

男人又出去了一趟,杜泠静默然看了那细作留下的图案许久。

……

夜间的帐中,他用枕头高高叠了,垫在她腰下。

她不肯垫着迎他合他,转动着抽身要走,他却非要将她控在高枕之上,压着枕头将她紧实压进她怀中。

锦枕湿漉,他还握着她的手臂反复,又哑声。

“泉泉给我生个女儿吧。”

杜泠静脑袋都是糊的,滴滴答答的汗从脖颈滴落下来。

他又要女儿,他什么都想要!

她咬了牙,“侯爷该早睡,梦里跟周公去要!”

然而她话音刚出口,他立刻压至与她半分空隙都没有,交叠茂密中湿热滚烫,里间更是被高高撑起,撑到她的脚背紧绷到发颤。

她已招架不来,又气得要坏了读书人的矜持,想要咬人。

他却先咬了她的耳边。

“我只跟泉泉你要……”

后半夜的浴房里。

他帮她洗了,抱了她坐在竹床上,低头蹭了她的鼻尖。

月光照在漫了水的地板上,他轻轻捏了她的腰。

“泉泉跟我和好吧?”

月光从地板上的水中,反照进他眼眸里,他发梢湿漉着,连带着英眉与深眸都柔和湿润起来。

杜泠静仰头被他锁在眉眼里,看着此刻他湿润的眉眼,有种别样的感觉。

心下微微跳了跳,但她却还是瞥了他一眼,推开他下了竹床。

他果是什么都想要,这世上就没有他陆侯不想要的东西。

偏偏,他似乎总还能要到?

她就好奇,他陆惟石就从来没有苦苦求而不得过吗?

月光流转在浴房之中,她自眼角,偷偷瞧见他长叹着,双手把太阳穴揉了又揉。

她眨了眨眼。

*

又过了几日,到了兖王府在京外的花宴日子。

杜泠静一早就得了消息,道是保国夫人、万老夫人和杜润青也一道要前往,兖王府此番遍邀京中旧臣新贵,连蒋枫川也在应邀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