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疗开始后,沈祝山除了脱发,以及恶心干呕之外,并无其他的症状并不明显,但是在孔洵的多方干涉照顾之下,一期化疗结束时,沈祝山的体重相比入院前基本无变化。
在这期间,沈祝山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孔洵愿意让出来时间让苟袁他们来见自己,因为后面孔洵以化疗期间抵抗力差为由拒绝了所有探视,好像除了孔洵自己,其他人都是携带了数以万计的病菌,急不可待要感染谋害沈祝山一样,只有孔洵自己是纯洁无害干净的。
对此徐承曾出言讽刺过,如果不是因为孔洵不是血液科的专家,大抵也会把医护驱赶出去,为沈祝山亲自治疗。
这样的高度防护自然引起来两人之间的矛盾,在沈祝山最后忍无可忍大发脾气的第二天,一期化疗终于结束。
沈祝山终于可以出院回家。
孔洵深有所感沈祝山对医院的深恶痛绝,甚至连之前想要逃离的庄园都变得能够接受。
为了沈祝山回来后的居住环境,孔洵大张旗鼓结合专业医护的意见选购了医疗器材运送到家里,可以随时应对紧急情况,另外又把他们居住的那栋房子的二楼改装。
孔睿更是被孔洵完全驱赶出了沈祝山的视线,因为孔睿现在已经复课,孔洵每次看他都觉得在学校里到处跑再回来的孔睿是一个移动的病原体,勒令他进门要把全部的衣服换掉。
这让孔睿非常伤心。
沈祝山偶然在二楼的窗户那里看到孔睿站在自己窗户下泪眼汪汪,才知道孔洵做出来这样卸磨杀驴的事。
“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你的囚犯吗?”沈祝山冷声质问。
这时候的孔洵身上的淡蓝色的衬衫袖口卷起,站在锅前,用勺子搅和他煮的营养粥,因为上午杨老师送的餐,沈祝山只吃了一半,孔洵觉得这是新来的营养师水平不行的结果,晚餐的时候决定亲自下厨。
孔洵说:“沈哥,你怎么会这样想,外面现在很冷,万一起了烧怎么办?”
“我已经问了徐承,可以散步。”
孔洵的语气终于有了些变化:“你什么时候又把他加回来了?”又开始对徐承进行诋毁:“哦,你别看他多念了几年书,但实际上很年轻,临床经验根本不行……”
孔洵说话间,把自己煮的粥端起来,走到饭桌前放下。
“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午餐就吃的很少,你不饿吗?”
沈祝山没怎么运动确实不饿,另外他口腔黏膜溃烂之后,还没有好彻底,连续好几天只能吃一些清淡流食,他此前可是一个完完全全无辣不欢的人,现在吃成这样,怎么提得起食欲。
沈祝山看着孔洵给自己盛好的,黑漆漆的一碗粥,也不知道里面都放了些什么,不过这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孔洵第一次琢磨着做东西,沈祝山拿起来勺子,在孔洵的催促以及注视下,拿起来勺子尝了一口。
沈祝山的味蕾被袭击了,味道太过复杂,一时间竟分不清是什么味道,只是再难以下咽第二口。
“不吃了?”孔洵说:“沈哥,你这样挑食可不行。”
沈祝山说:“你自己喝吧。”他不信孔洵能喝的下去。
孔洵却好像以为沈祝山在发脾气,于是又端起来碗,拿勺子又舀起来一勺,往沈祝山嘴边递:“再喝一点。”
沈祝山被磨得不耐烦极了,再好脾气的人也受不了这样,他伸手推了一下:“都说了不喝了!要喝你自己喝!”
话音落下,可能是沈祝山动作太大,也可能是孔洵没拿稳,孔洵端着的粥一下撒了出来,勺子也掉落到地上,在瓷砖上摔了个粉碎。
沈祝山看到孔洵白皙的手上被烫红一大片。
“说了不吃非要这样!怪得了谁!”沈祝山看了一眼,冷哼一声挪开了眼,他从桌前起身走上了楼。
这一晚,孔洵没有再强迫沈祝山吃东西,沈祝山虽然还憋着火,但是没有再提要出去散步的事情。
精神力量强,富有同情心,擅长爱。
这是当年李斯延在和孔洵谈话期间,孔洵来形容沈祝山的几个关键词。
“爱生活爱自己,不过怎么说呢,有点同情心过渡泛滥了,比如我跟他都不怎么认识,他就突然之间像是被下达了拯救我的任务一样,对了,天使,天使你知道吗?”
李斯延听到这个形容,不可否认的,身上起了一些鸡皮疙瘩:“他对每个人都好?”
“大部分。”
“在一中,同年级里碰到认识他的任何一个人随便问,没有说他不好的,是这样的好。”
“不过我觉得他有点,讨好型人格。”孔洵又这样补充。
“精神力量强又爱自己的人会有讨好型人格吗,这很矛盾。”李斯延说,“而且按照你的描述,他从小生活在缺钱又缺爱的环境,人格精神健全的一塌糊涂……”
孔洵打断说:“可能是缺钱,但是完全不缺爱,我说了他总是擅长爱,他是施予方,他们巷子里的猫狗都受他的恩惠。”
“他会爱别人不代表他不缺爱,就像是一个农夫播种,浇水施肥都是关爱种子的动作,但是他的肯定也希望看到新苗,得到回馈,而不是一直浇水施肥。”李斯延想了想还是劝说:“你真的还要再去找他吗?现在六年过去了,他受到这样大的挫折创伤,又太久没有任何的回馈,他可能会变化,精神脆弱,敏感,不再跟从前一样擅长爱。”
孔洵摇了摇头,他说:“你不了解他,他不会变。”
“咔哒”一声,沈祝山听到门响。
再次出现在庄园的李斯延,长出了一口气,经历了非常严格的消杀程序才走进来后,他看着房间里的二人,不由调笑:“这里的环境可以直接推来手术台,做手术。”
“李医生。”沈祝山看到他,想起来他上次来给自己让过一根烟,手指不自然的摩挲一下,但是沈祝山这辈大概要告别香烟这种东西了。
“很帅气的帽子。”李斯延看了沈祝山一眼,沈祝山脸色上看不出来什么,情绪好像并不像孔洵所说的那样糟糕。
沈祝山像是有点儿不好意思的伸手拉了一下帽檐,说实在的,在用了一段时间接受了这个新发型,好几个夜里沈祝山都觉得自己脑袋瓜子凉飕飕的。
李斯延这次来是受孔洵所托,因为他现在又不希望沈祝山恨他了,据孔洵所说由于徐承等人暗中挑拨,导致沈祝山回忆起来从前,对往事更加耿耿于怀,导致他们现在随着相处时间增加后矛盾重重。
沈祝山和他故意冷战,闹脾气,偶尔进行绝食……
这对沈祝山的病情有极其不利的影响。
“先坐吧。”
李斯延走过去,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出声的孔洵,走到跟前不经意瞥过他的电脑屏幕,发现他正在看血液疾病的医学文献。
李斯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坐下后说:“让我和他聊,你不出去?”
“聊什么?”听到这话的沈祝山停下了手头的动作,他正在组装一个高达玩具,作为孔睿元旦节日的礼物。
“随便聊聊,他说你最近心情不好,朋友谈天一样,别太认真。”李斯延语调轻松。
孔洵抱着电脑,眼睛落在屏幕上:“你们聊你们的,我不会打扰。”
李斯延放弃说服在沈祝山生病后变得极度不安的孔洵放弃这样的监管,只是无奈地走近沈祝山:“行吧。”
“孔洵说你对之前的事心结难解,并且恨他。”
沈祝山看了坐在那里装作不存在的孔洵,这算是什么,搬来的救兵吗,他很快否认:“我没有。”
李斯延不太好判断这句话是不是在说谎,“他说你前几天做过,如果你当年没有回去救他,这样的假设。”李斯延顿了顿,“不是我为孔洵说话,你有没有想过,你那个时候是站在悬崖边缘的人,你跳下去,落在水里,落在石头,或者挂在树梢,这些是不可判断的。”
“你这些例子是,总之我不会有好结果?”
李斯延说:“也有,如果你没有回来,你父亲因为绑架入狱,孔洵受了点不会留下来任何后遗症的轻伤,你们继续读高中,生活豁然开朗。”
“你可能觉得我在因为他搞砸了,在怪他,不原谅他,我知道那件事有风险,我也知道纠结这些没有意义,往前这样推,有什么意思呢,如果我没和孔洵说呢,如果沈显海没有赌呢,再往前如果我妈没有去世呢,我只是问他怎么想的,为什么去做,总要有原因吧,我不可以得到一句实话吗?”沈祝山已经承受这么多后果了,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这很过分吗?
“因为你。”
这时候说不会打扰的孔洵突然出声,他露出来一个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的表情,眉毛蹙起来:“求救。”
沈祝山愣然:“我求救?”
“你对我哭。”
沈祝山突然之间灵魂像是被什么击中,仿佛回到数年前那个夜晚,两个少年睡在床上,一个以为前程尽失,有所有关大学有关未来的想象都要破灭,甚至可能随时被追债人掳走,哭泣的时候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另一位少年说别害怕,说都会好,说会解决。
因为沈祝山求救,所以孔洵必须要做些什么。
有些事情不做是没有结果的,赌徒上赌桌掷骰子之前不会出来任何点数,沈祝山选择逃避,在沈显海的事情上选择退学出去打工,在生病后选择一个人逃到穷乡僻壤里孤独的死去,这是他离开赌桌,可是孔洵把他拽回来。
如果重新来一次,恐怕孔洵一样会做这样的掷骰人。
“那你为什么报警?”沈祝山感觉到胸口被什么堵住,声音都有些不稳,“我不可以自首吗?”
孔洵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是你不是没有自首吗,而且这是我替你选的。”
如果让沈祝山自己来,他会痛苦犹豫悔恨纠结被撕扯,可是孔洵来为他选,他只需要感恩或者怨恨孔洵就好了。
都归结于孔洵就好了,成为沈祝山人生绕不开的点。
沈祝山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难以理解怎么会有人这样自大自私:“你凭什么替我选?”
“因为只有我能找到你,所以我可以替你选。”这是很简单明了的事,别人找不到沈祝山,想选选不了,这是命运的安排。
“因为你生命中大部分的痛苦都是因为我,因为我是错的人,沈哥,你这段时间总是说你认命了,但是你遇到我,我不放过你,这也是命运的一部分,你也应该认我。”孔洵语气平静像是不会被任何打倒,宣判沈祝山必须遵守的规则一样。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李斯延无情地揭露:“但是你不是不知道警察跟着你吗?”
孔洵露出来一种很难以言喻的表情。
沈祝山更是眼神复杂,都到这个时候了孔洵还在真假掺半的说这些话,不知道孔洵这样千方百计的希望自己恨他是因为什么。
可是如果孔洵是沈祝山生命里最大的敌人,最头痛苦的根源,那么沈祝山只要打败孔洵就可以了,孔洵虽然看起来很难打败,但是孔洵如果爱沈祝山,沈祝山不爱他的话,这场战役就应该变得极其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