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章

“我……我没有辱骂世子爷,沈初荷,你别血口喷人。”

金枝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却还强撑着不肯掉下来,就见沈初荷淡淡道:“如果今日不道歉,这话,你就只能亲自和世子爷解释了。不过也不一定……”

她话锋一转,讥笑道:“毕竟到那个时候,你还能不能见到世子爷,都是两说呢。”

“你……”

“道歉。”

“你别……”

“我数三个数,你如果不道歉,我必定说到做到。一、二……”

“你……好。”

金枝猛然发狠一跺脚,低吼道:“我……我今日就给你沈初荷陪个不是。是我出言无状,你……你大人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见识,呜呜呜……”

话音刚落,就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沈初荷冷冷看着她,半晌方轻声道:“记住你此时此刻的话。金家的小姐,终究也不能在青山县一手遮天,总还是有能对付你的人。世子府离医女馆也不算太远,更不是监牢,我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你若敢趁我不在,欺负花香林雪,金姑娘,我这里给你撂句狠话,你敢招她们,我必和你不死不休。”

“你……你有病啊?你是不是有病?为了那么两个人,你……你和我撂这种狠话,你谁啊?你是她们爹娘吗?”

金枝眼泪成串落下,她确实被沈初荷吓坏了,在她心里,此时的沈初荷是长出犄角尾巴的恶魔,她从未想过会在对方身上出现这么可怕的气质。

“我没病,但我现在……也算是有点权了。不是都说吗?宰相门前七品官。说到这里,还要谢谢金姑娘,不是你和齐容力荐,我恐怕没机会在你面前耀武扬威。挺好的,对你和齐容的这口恶气,我憋了小一年,如今总算全出去了,爽!”

“初荷。”

林医女轻轻叫了一声,沈初荷转过头,仿佛看见对方脑门上下了一排黑线,她吐吐舌头,一笑道:“我要去世子府,总该为林雪和花香打算打算。林医女,我是说真的,以后有人敢欺负她们,我绝不会饶过对方。世道如此,需要仗势欺人的时候,我不会犹豫。”

“你啊。”

林医女摇摇头,伸出手冲她轻轻虚点了一下:“本质就不是这样的孩子,在这里逞什么狠?你放心,你就尽管在世子府呆着,林雪花香是医女馆的人,在这里,我还是说了算的,绝不会让她们受气。”

“好,那我就先谢谢林医女了。”

沈初荷福身行礼,这里林医女便道:“你明天就去世子府吧,我去找姚医女说点事情。”

待林医女一离开,金枝便哭着跑回宿舍,她实在是没脸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

“啊啊啊!初荷,你刚刚真的好……好美啊,不,不是美,就……我也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反正就是特别特别厉害,我简直崇拜死你了。”

张秀娥第一个冲过来,挽住沈初荷的胳膊叫。接着其他女孩也都冲上前,有人就叫道:“不是美,是帅气!刚刚初荷真的太帅气了。”

“什么帅气?你会不会说话?帅气是形容男孩子的,咱们初荷是女儿身,应该用飒爽才对,英姿飒爽。”

“哎哟,不愧是秀才公的孙女儿,听听,肚子里有一缸墨水儿吧?可惜你没生成个小子,不然去考秀才,必定中的。”

女孩儿们笑着叫着打闹着,只看得沈初荷哭笑不得,暗道什么帅气飒爽厉害?你们还没明白吗?我就是个切开黑,所谓的温良恭俭让,那不过是表面而已,嗯,这一点我随我们种花家的兔子。

待大家笑闹够了,沈初荷才发觉原本最活泼的一个人,竟然从头到尾沉默,她转向林雪:“怎么了?素日里总说我软弱窝囊,今儿我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回,你怎么倒不夸我了?”

“初荷……”

林雪嘴巴一扁,原本就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瞬间掉下来,她上前一把抱住沈初荷:“呜呜呜,我舍不得你……舍不得。”

“现在才知道舍不得我啊?晚了。”

沈初荷叹了口气:“行了,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没用。总之,经过今天这一出,相信金枝齐容以后也不敢欺负你们俩。我还是那句话,凡事能忍则忍,实在忍不住,就去找我。再说了,世子府也没那么不近人情,我以后说不定隔几天就能出来一趟。到时候还要去吃你娘做的醋溜白菜。”

“嗯嗯,好,你尽管来,我到时候用自己的工钱买两斤排骨,到时候咱们吃白菜炖排骨。”

“得!我以后可就是世子府的医女了,月钱怎么着还不得涨点儿?买排骨这种事,包在我身上。”

沈初荷眼睛一转,嘿嘿笑了两声:“更何况,世子府那么多人,厨房一定很大,也许每天他们有不用的大骨头啊鱼头什么的。现在天渐渐冷了,到时我利用医术和管厨房的搞好关系,说不定几天就能攒一大包,然后你们过来,正好叫你们带回去。”

“可别,人家会瞧不起你的。”

林雪和花香看着她小猫似得贪婪表情,忍不住破涕为笑。却见沈初荷摇摇头道:“她们瞧不瞧得起有什么打紧?又不是偷不是抢,我也是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行了,这些都是后话,到底有没有都是两说呢。”

第二天就要去世子府,姐妹三个这一天简直就有说不完的话,以至于晚上还围着被子坐在一起,直说到后半夜,才昏昏睡去。

*********************

“沈姑娘出来了。”

一大早,沈初荷刚出医女馆大门,就看见世子府的马车已经等在那里,车夫回头说了一声,就有上次的中年媳妇下了马车,亲自迎上前。

“这是……怎么说?还怕我跑了怎的?”

沈初荷都让叶东风的操作给弄蒙了,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就见那媳妇连忙笑道:“姑娘不用多心,昨儿少爷就吩咐了,说是这几日天气寒冷,让我们今天早上过来接姑娘,免得您着凉,这可是世子爷的一番关爱之心。”

“好吧。”沈初荷无奈点头:“待我过去亲自谢过世子爷。”

“可不是,姑娘这次过去,就能常伴在我们世子爷身边了。”

媳妇笑着感叹,服侍沈初荷上了马车,然后在她身后坐定,只听车外鞭子清脆一响,接着马车便辘辘行驶起来。

“常伴在他身边?”沈初荷愣了一下:“世子的身体很好啊,难道……是有什么突发隐疾?例如羊角风之类,所以离不得人?”

“没有没有。”那媳妇额头就见了汗:“我只是看齐姑娘金姑娘都是这样做的,所以多嘴说一句。少爷除了体弱,并没有什么隐疾。”

沈初荷:……

婶子,你看你是世子府里的管事媳妇,我是从另一个时空穿来的,可以说都是千年的狐狸了,你就不要在我面前耍什么聊斋好吗?你当我瞎吗?你们家少爷要还叫体弱,这世上就没有身体强健的人了。我可是大夫啊,你这么糊弄,真的让我很伤心造吗?

那媳妇不知沈初荷心里疯狂吐槽,却也看出她对这个差事似乎兴致缺缺,这样的女孩儿媳妇还没遇到过。

不是她吹牛,自家少爷那是多优秀的人才,不拿身份家世说话,单凭那份贵公子的相貌和气度,就不知惹得多少少女芳心大乱。似金齐二位姑娘的作为,虽说令人不齿,但那才是正常的。

莫非,这位沈姑娘吸取了先前两位同行的教训,准备另辟蹊径,走一条欲擒故纵之路?

媳妇一想到此处,陡然兴奋,只不过没敢在脸上表现出来。

约莫两刻钟左右,马车到了世子府,沈初荷和媳妇下了马车,就见门口又有几个婆子媳妇等候,看见她,都簇拥上来嘘寒问暖,弄得她老大不自在,心想这是干什么?闹这么大阵仗,就不怕传出流言?

来到叶东风的院子,才知道他又去园子里练剑了。是秋香招待的沈初荷,亲自为她捧茶捧果,十分热情,弄得沈初荷怪不好意思。

“姐姐别忙了,我早上吃过饭,这会儿不饿。”

沈初荷制止住还要出去端点心的秋香,就听她笑道:“是吗?这几盘点心就够了?你别和我客气,上次的感冒伤风,不是你妙手回春,我还不知道要在炕上躺几天,这会儿招待你是应该的。”

“真不用,这些我都吃不了呢。”沈初荷拉着秋香回来:“看姐姐这形容,病已大好了?你这身体底子有些弱,素日里该善自保养才是,似上回那样吹风的事,以后定要谨慎了。”

秋香脸微微一红,连忙道:“我知道我知道,上次不是赶上了吗?我也知道自己体弱,平时都很小心的。再说,这以后有了你,我可不就高枕无忧了。”

“不能这么说,我又不是仙丹妙药,没那个本事让姐姐有恃无恐。”

沈初荷微笑,目光就在屋子里打量了一遍:“世子爷这是……每天都要练剑?”

“可不是?世子爷从小习武,讲究的就是一个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除非有紧急的事情,不然日日不落的。”

她说到这里,见沈初荷看她的表情有些奇怪,仿佛大写的一个“囧”字,便纳闷道:“怎么了?可是我身上不妥?怎么这样看着我?”

“姐姐,刚才我在马车上,宋婶和我说,世子爷除了体弱,没有什么隐疾。”

秋香:……

沈初荷:……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到底还是秋香定力稍逊一筹,忍不住“扑哧”一声喷笑出来,吸着气道:“这可叫我怎么说?妹妹是医女,想来也瞒不过你,其实世子爷的身体确实很好,只是为了出行方便,他身边必得放个贴身医女,不然王爷不放心,我这么说,妹妹明白了吗?”

“明白了。”沈初荷点点头:“我就是个辟邪的摆件,镇宅的神兽,有我这么个人,世子爷才好在外面游山玩水,散心休养,王爷也才会放心,是吧?”

“哈哈哈……妹妹真是冰雪聪明,更兼妙语如珠。少爷也是,放着你这样人才不要,看看之前送来了两个什么人?早知道,我该撺掇他一早要了你来。”

“姐姐竟有这个能力?”沈初荷眼睛刷一下亮了:“那你能不能撺掇一下世子爷,让他把我也退了,我保准再给他换个好的来。”

秋香:……

“噗哈哈哈!妹妹,你就死心了吧。没听说吗?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是这世子府。你这么有趣可爱,姐姐我爱还来不及呢,哪舍得让世子爷退货?放心,有我罩着,保你在这府里长长久久做下去。”

沈初荷:……

两人正说着,就见门帘一挑,春雨走进来,笑着道:“可见是沈姑娘合了你的心意,进院子就听你在这里笑得瘆人。行了,少爷马上回来了,咱们也该收拾收拾,厨房那边就送早饭过来了。”

“知道,你没看桌子我都收拾好了?就等少爷回来。”秋香麻利的应了一声,见沈初荷站起身,她忙一把摁下去:“少爷回来定要见你的,你往哪里跑?”

沈初荷都无语了:“姐啊,你们少爷回来要吃饭的,我不回避一下,难道他吃着我看着?”

“秋香你做什么?看把人家沈姑娘吓着了。”春雨嗔怪地看了秋香一眼:“姑娘说的是,走,我带你去花厅。”

“切!”秋香忍不住翻了下眼睛,挥挥手小声嘟囔道:“我能吓着她?春雨你是真没听见刚刚她说的话。”

********************

秋雨如丝,淅淅沥沥下了一天,到黄昏时分,天色就已经黑下来,世子府各处便掌了灯。

“姑娘别看了,仔细伤眼睛。”

春草放下手中针线,见沈初荷在另一边塌上坐着,凑近油灯看书,便说了一句。然后站起身向内室看看:“少爷,现在摆饭吗?还是等雨停了再吃?我看这雨也没什么下头了。”

“等雨停吧。”

叶东风答应一声,不一会儿,背着双手走出来,见沈初荷也将书放下,他便笑道:“每日里你都是手不释卷,怎么?医书就这么有趣?”

“是啊,对我来说,医书比经史子集还要有趣得多。再说,我不看书,又能做什么呢?”

叶东风眉头一挑:“这话……好像是有一股怨气啊,怎么?姑娘是嫌弃我这个病人不够你练手?”

“世子说笑了,我哪敢啊。”

沈初荷在心里翻个白眼,面上却恭恭敬敬的:“只是世子最好还是不要以病人自称,您要是也算病人,天下真正的病人都要气哭了吧。”

“为何?”

“少爷真是上赶着找不自在,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天下没有像您这样气壮如虎的病人呗。”

秋香打着一盏琉璃灯笼,从外面走进来,将身上的蒲草蓑衣脱下:“好嘛,这一下午,雨就没停过,好容易这会儿雨势小了,可天也越发寒冷,幸亏咱们的炭早得了,不然这个天要再没几个炭盆,可冻透了。”

秋香咕哝着,这里叶东风则是看着沈初荷,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世子,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沈初荷心里就有些发毛,暗道不是吧?我就忍不住吐了句槽,这位世子爷该不会就怪上我了吧?平时没觉着他是小肚鸡肠的人啊。

“没什么,我是想着,姑娘应该很长时间没回家了吧?如今眼看入冬,你也该回家住几天,带点银钱给你母亲,叫她即便没有你这个女儿在身边,也能安然过冬。”

“咦?竟然是给我放假?”

沈初荷眼睛“刷”一下就亮了,叶东风看见她这个模样,不由莞尔一笑:“不然呢?你以为我是在想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世子英明神武,高瞻远瞩,您所思所想,自然不是我这小小医女可以胡乱揣测的,那……我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可以,你去账房,把过年前这两个月的月钱都支了,拿回去给你母亲。反正在我这里吃穿不愁,你要花钱,□□草她们拿给你。”

“这不太好吧?我娘……我娘在乡下,自给自足,倒也没什么急着用钱的地方……”

沈初荷不等说完,就见叶东风摇头道:“虽是自给自足,一个妇道人家,到底艰难。有银钱傍身,日子过得宽裕一些,终究要比没钱强。”

“这倒是。既如此,那世子……我就不客气了。”

沈初荷想着从前和母亲过得日子,虽然她们娘儿俩勤劳,不至于吃不饱穿不暖,日子却也十分清贫。

“去吧。”

叶东风见她憋不住的一脸喜色,心中也觉欢喜,点点头,看着沈初荷去了,他这才起身来到饭厅,只见几个厨房的媳妇和小丫头正往饭桌上摆饭,看见他,忙都行礼问好。

“你们下去吧。”秋香吩咐一声,待众人退下,她一边拿起叶东风面前小碗,从大海碗里往外盛鸡汤,一边笑道:“少爷对沈姑娘,可真是体贴入微,没见你替别人这样的设想周到。”

“你又想说什么?”

叶东风看了秋香一眼,见她摇头,方感叹道:“我不过是觉着沈姑娘难得,所以照拂她几分罢了。”

“奴婢知道。”

秋香见他认真,也就不敢再开玩笑,又见叶东风喝了一口汤,忙问道:“如何?汤的味道怎样?”

“还好。”

叶东风点点头,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响,秋香便皱眉道:“是谁这样不懂事?下雨天这么慌慌张张的,不怕摔着。”

话音未落,就见流水一头闯进来,淋得落汤鸡一般,秋香惊叫道:“你这是怎么了?也不穿件蓑衣,就自己闯……”

“爷,春衣卫的加急密报。”

流水看也不看秋香一眼,双手递上一封信,而秋香也立刻闭上嘴巴,知道春衣卫乃是直属皇帝的秘密情报机构,发出的加急密报,自然非比寻常。

“给我的?”

叶东风有些诧异,眉头一挑,见流水点头,他便伸手将密报拿了过来,先是凑在烛火旁认真检查一番,然后才慢慢打开封口。

饭厅中落针可闻,叶东风看着信件,面上波澜不惊,好半晌,才将信折好,接着用饭。

秋香看了流水一眼,小声道:“爷看完信了,你先跟我过来,换件衣服,免得着凉。”

流水看了叶东风一眼,见他淡淡道:“去吧。”这才答应一声,跟着秋香出了饭厅。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秋香带流水来到厢房,从柜子里翻出一件衣服递给他,一面忧愁道:“但愿不要是什么大事。”

“不一定是大事,但定然是机密之事。”

流水到了屏风后,一边换衣裳一边笑道:“秋香姑娘不用太担心,少爷有我们呢。”

“呸!有你们顶什么用?到头来,还不得少爷自己运筹帷幄。”

秋香笑啐了一口,见流水走出来,手里提着湿衣裳,便指着角落里的木盆道:“放那里吧,洗完了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这怎么敢劳驾姑娘。”

流水嘻嘻笑,却见秋香把嘴一撇:“想得美,谁给你洗?不过是送去洗衣房罢了。\\\'

“那我也得谢谢姑娘。”

流水将衣服扔进木盆,接着就听外面叶东风的声音响起:“流水,收拾完了吗?”

“是,爷,收拾完了。”

流水连忙答应一声,看了秋香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也没开口,挠挠头,转身跑出去了。

这里秋香忍不住“扑哧”一笑,但旋即笑容敛去,自己坐在榻上默默想了会儿心事,才起身端着那盆衣服离开。

“爷,究竟发生何事?春衣卫为何会给您发密报?”

书房中,流水和小桥确定四周无人后,才来到叶东风面前,小心问了一句。

“这应该是皇帝舅舅的意思,他是想着让我回京呢,如今自然要称称我的斤两,以后这种事怕也不会少,且打起精神应付着吧。”

“是。”

小桥和流水答应一声,却还盯着叶东风的脸,心想不知这次春衣卫的密报是什么?和爷又有什么关系?

“吩咐下去,让附近各庄子的人出去悄悄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陌生或举止异常的京都人士和外乡人,一旦发现,立刻向我回报。”

“是。”

小桥流水答应一声,转身出去,这里叶东风蹙起眉头,目光看着手中信笺,好半晌才冷笑一声,淡淡道:“好大胆子,朝廷派下来的三品御史,堂堂钦差,也敢明目张胆的行贿,行贿不成就暗杀,这是做官呢?还是做土匪?钱三元,我看你这辽东总督是做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