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七十七章

一时间来到厅堂,红姐看沈初荷面色严肃,心中就有些不安,轻声道:“沈妹妹,可是……可是老爷的情况不好?”

沈初荷点点头,见红姐身子一软,她连忙伸手扶住,严肃道:“确切地说,是郑掌柜那条腿的情况不太好。”

“到底怎么了?”红姐捂着心口:“妹妹你索性都说出来,别这么钝刀子割肉。”

“姐姐看到那片破皮伤了吗?那是凶徒行凶时,郑掌柜后面大腿被他砍了一刀后跪下去,蹭到一个拴马桩。这拴马桩平日里也没人清洗,上面脏东西甚多,我看掌柜的伤处隐隐发黑,只怕是风邪入侵,日后……日后……”

“日后怎么样?”

红姐紧紧抓着沈初荷,只抓得她手腕都痛了,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索性一口气都说了出去:“日后恐怕会导致伤口坏死,刚才我捏掌柜的小腿,他没什么反应,直到膝盖上,才觉得发麻。若真的伤口坏死感染,那就……必须截肢。”

“截什么?什么意思?”

红姐身子都颤抖了,沈初荷垂下眼,声音沉沉道:“截肢,就是将这条腿从坏死部位砍断,只留下一截。如此一来,虽然断了一条腿,好歹能保住性命。可若是不截肢,只怕风邪泛滥全身,到那时,命也保不住了。”

红姐“扑通”一下跌坐在椅子里,瞪大眼睛看着沈初荷,眼泪一颗颗从她的眼眶里滚出来,真正是美人落泪,我见犹怜。

连林哲都扭过头不忍再看。一边对沈初荷道:“这……是不是太危言耸听了些?我观郑掌柜的气色和脉相都还好,不至于就到如此地步吧?不过初荷你将这种最坏的结果告知,也不能说是错。”

沈初荷嘴角抽搐一下,这要是前世医院里那些男大夫,她非一脚踹过去不可:平时看着林哲衣冠楚楚相貌俊朗,业务能力也算出众,谁能想到这竟是个猪队友。

“虽然也可能有奇迹发生,但是……红姐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情况,你要如何选?当然。如果能保住郑掌柜的一双腿,那最好不过,怕就怕……”

“妹妹别说了,我都知道。”

红姐哽咽点头,刚才还哭得柔弱无依的女人,此时站起身,那股飒爽的干练便又回到了她身上,她一把擦去眼泪,咬牙道:“若真到了这个地步,就……就麻烦妹妹帮他……帮他断腿,哦不,那个叫什么?截……”

“截肢。”沈初荷沉声道:“姐姐你想清楚了吗?”

“这还有什么想不清楚的?丢一条腿,总比丢了性命好。说起来,若不是妹妹,我们老爷这条命大概捡不回来,这样一想,只断一条腿,能换他一条命,已经是上天保佑了。”

“姐姐说的是。不过这种事情,终归还是要和当事人……和郑掌柜的说一声,看看他怎么决定。”

红姐惨然一笑,目光里满是温柔,轻声道:“不用问,我的丈夫,我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性情吗?他这会儿还不清醒,若清醒过来,必定也是同意的。”

“那就好。”

沈初荷安慰地抱住红姐,在她背上拍了拍:“红姐,你要坚强,现在你家老爷的命,甚至是你们家的前途,都在你的肩上扛着了,你一定要顶住啊。”

这话大有深意,红姐是多聪明的人,立刻就明白了。她感激地紧紧抱住沈初荷,哽咽着咬紧牙关道:“多谢妹妹提醒,妹妹放心,我虽卑贱,但事关我家老爷的性命,谁也别想撂倒我,除非我死了。”

“没这么悲观,没这么悲观,现在倒还好,如果真的有了急难的那一天,姐姐便来找我,或许我能帮上一点忙也说不定。”

“妹妹已经是再生之恩,让姐姐无以为报了。”

红姐感动点头,接着放开沈初荷,擦着眼泪对旁边看的目瞪口呆的林哲道:“林大夫,沈妹妹,我送你们出去。”

“不必送了,路我们都认识。你留下来好好照看郑掌柜。药还是照常吃,一旦发热,就按我的法子处理,实在不行便服药。还有,时不时就像我刚才那样,捏捏敲敲郑掌柜的腿,看他有没有反应,等他整个人都清醒后,你别忘了问他的意见……”

沈初荷又嘱咐了几句,红姐才让那个叫月牙儿的小丫头送她和林哲出门。她心里满腹心事,完全没注意林哲气呼呼紧走几步,整个人都到了她身前,才又放慢脚步。

“初荷,你今日实在太冒失了。”

一直出了宅子,来到马车前,林哲才转身沉着脸说了一句。

“啊?怎么了?”

沈初荷抬起头,茫然看着他,心想怎么回事?刚才在屋里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成扑克脸了?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好意思冲我甩脸子?

“断肢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可以冒冒失失就说出来?万一将来人家好好的,岂不是要说咱们医署都是庸医?”

林哲一甩袖子:“这种事,都是要经过千万的小心,再请几位老大夫逐次把脉,最后大家意见一致,方可行事,哪有你这么轻率说出来的?你要记住自己的本分,你只是一个医女,不是说会点筷子止血法,就能做大夫,明白吗?”

“什么?这还要请几位老大夫逐次把脉?最后意见一致才能行事?拜托,你当芽孢杆菌这么好说话?一旦发生大面积组织感染,那就迟了。现在郑掌柜的伤口已经有了这种倾向,我打算午后再来看一回,那时他人应该也清醒了,如果确定,就立刻到医署,行截肢手术。”

“我看你真是疯了。什么牙什么菌什么组织感染?你……你简直是一派胡言。初荷你小小年纪,本是大有前途,这……这是跟谁学的如此轻浮浅薄?性命攸关的大事,岂能由你信口雌黄?还有,断肢的手术,医署也做不了,咱们府城能做这个的,只有三和堂的李三刀,你倒是口气大,我听你的意思,怎么着?你是连这断肢的手术都想做?谁给你的胆子?”

沈初荷叹了口气,这就是她为什么在看出伤口已经有坏疽现象后,却没有立刻询问家属意见,进行截肢手术,而是选择等待一段时间的原因。

在古代这种医疗条件下,她并不认为能够阻止伤口的坏死。相反,多耽搁一天,就可能造成更大的生命危险。所以如果按照她的意愿,她恨不能立刻进行手术。

然而一来:在症状不是那么明显时,家属很难接受现实,哪怕飒爽如红姐,也会有“再等等,也许没那么严重”的心理;二来,就是林哲此时对她的指责了。

没错,她只是一个医女,甚至不是大夫,她的话何止是人微言轻?

不仅如此,最重要的是:在这样一个医疗条件下,截肢手术非常危险,郑掌柜之前已经因为失血太多导致身体虚弱,那么一旦截肢,他是否能够挺过去呢?如果挺不过去,家属会不会反咬一口?红姐或许通情达理,但是她那个婆婆,绝不是好相与的。

“林师兄说的是,我确实因为着急伤者情况,太不慎重了。”

见沈初荷认错,林哲的面色好看了些,但仍是认真道:“初荷,你切不可因为救人一命,就沾沾自喜,骄傲自满。这件事回医署后,必须上报梁医官,到时由他来做定夺。”

“我知道。”

沈初荷点点头。上级会诊制度,倒也无可厚非。照这个伤口坏死程度,估计梁医官来了后,应该可以确诊。不是她不讲医德,实在是她在这个大环境下寸步难行。

“这就对了。”

林哲终于完全缓和了,见沈初荷低着头有些沮丧,他想了想又道:“我刚才口气也有些重,实实是为你好,换做别人,我未必肯费精神教他。对了,那个老太太怎么回事?郑掌柜不是她的儿子吗?怎么对咱们这般刻薄,倒像是故意气咱们似得。”

“恐怕真让林师兄你给说着了,她就是故意气咱们,不想让咱们给郑掌柜好好治病。”

沈初荷上了马车,林哲也上了马,随在她车旁边,诧异道:“这是为什么?难道她盼着她儿子死?”

“具体是怎样的,我也不清楚。不过这天下间,什么样人都有,恨父母的,恨子女的,正所谓一种米养百样人。”

“慎言,天下无不是之父母。”

林哲先是斥了一句,接着又沉吟道:“就是有这样的父母子女,那也该是前世的冤孽,今生偏做了亲人。”

“算是吧。”沈初荷点点头:“林师兄,若请梁医官上门诊治,确定情况,他什么时候能过来?总不成要耽搁到明日吧?”

“医署里的事情何其多?你以为梁医官是闲着没事做吗?”

林哲看了她一眼:“不过我回去后会仔细禀报,求他早点过来,论理明日也未必有时间,只这是你救得人,总要给你个面子,若能行,我就求他明早过来。”

“那可太好了,谢谢林师兄。”

人就是这样,原本沈初荷觉着明早过来,恐怕都有些晚,然而一听林哲说正常明天也未必能过来,她立刻就觉着明早也不是不能接受。

“别只顾着口头谢,你记在心里才行。”

林哲微微一笑,然后眉头一皱,喃喃道:“若那老太太和她儿子真是有矛盾,这于咱们来说,可真是个□□烦。治好了还罢了,一旦治不了……”

沈初荷不等他说完,便急切道:“那也要以救人为重啊。”

林哲看她一眼,嗤笑道:“所以我说你整日在医女馆,还是太单纯了。也罢,万一真的需要断腿,那也是李前辈做,和咱们医署倒没什么关系。行了,这事你别多想,回头请梁医官出面,赶紧确诊下来再说。”

除此之外,也实在是别无他法,沈初荷放下帘子,怅然叹息,暗道我从前还想着做杏林国手,如今看来,真是大言不惭,能顺顺利利治病救人,都已经是一种奢望。

因闭目沉思,忽觉马车拐了个弯,她忙撩开帘子,向外看了眼,见到了红雀大街,便让车夫停车,然后对林哲道:“林师兄,我要在这里下车,前天答应去为世子请脉,正好趁这会儿去了。你回去帮我同叶医女说一声,谢谢啊。”

“哎!慢……”

林哲不等说完,就见沈初荷已经跳下车,只气得两眼瞪溜圆,见她一溜烟跑了,方悻悻对车夫道:“好了,走吧。”

沈初荷一口气来到世子府角门,守门婆子早就认识她,知道不用通报,和她说笑几句后就放行了。

沈初荷却不往后院来,而是一路来到书房,进了院子,只见小桥流水正在打枣子,看见她来,两人放下竹竿跑过来,笑嘻嘻道:“沈姑娘来了?可是找爷?他在后院呢。”

“我不找他,找你们俩。”沈初荷看了眼树下散落在白布上的枣子:“怎么?这活儿如今归你们俩管了?”

“哪儿啊,是我俩闲着没事做,索性将这些枣子收了,不然再过些日子,就都要喂那些乌鸦喜鹊了。你没见那边那个大鸦雀窝?再过阵子来看,就能从树枝缝隙看见红彤彤一片,都是枣儿。”

“这倒是。”

现在这个时代鸟雀多,对果子的祸害是很厉害的,沈初荷家里也有果树,对此深有同感。

“姑娘找我们做什么?”

两个小厮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就听沈初荷道:“我昨天上街,可巧救了一个人。就是华南大街那家郑记金银首饰铺子的掌柜。今天去复诊,却发现他母亲恨不能要吃了我……”

不等说完,小桥流水都气愤叫道:“这是什么混账婆子?救了他儿子,不但不感激,反而还要吃你?简直混蛋透顶。”

“不不不,我不是过来诉苦的。”

沈初荷连忙挥手阻止两人口头为自己打抱不平:“我看她儿媳妇,也就是那郑掌柜的妻子,倒是个极好的。只是似乎受婆婆辖制。这人好不容易救回来,我是生怕这里头再出什么事,所以……能不能拜托你俩,帮我暗中打听一下?”

“明白了。”

小桥流水是什么人?跟在叶东风身边伺候的,从头发梢到脚后跟都是聪明劲儿:“姑娘是怕这里头有什么猫腻,那老虔婆会暗中下手害她儿子,到时反咬一口是吧?放心,交给我们,若真有把柄,一定帮你抓住,保管叫你救人救到底。”

“多谢多谢。那我先回去了。世子爷这两日挺好的?”

沈初荷说着就向外走,只听小桥笑道:“到晌午还早呢,姑娘你就不去后院看看爷?可别忘了,你还是我们爷的医女。”

“哎呀,我这事情也一大堆,世子爷没什么事,我去看什么?走了走……”

最后一个字被果断吞回肚里,沈初荷囧囧有神看着背手悠闲走进院子里的叶东风,心中暗自腹诽:要不要这么神奇?世子爷你是召唤兽吗?听见有人念叨你,就赶紧过来了。

“合着我必得有什么事,你才能来看我?听听,这是你身为医女该说的话?就不盼着我得好是吧?”

叶东风冷哼一声,沈初荷连忙陪笑道:“怎么会?正因为我是医女,非常清楚世子爷的身体比老虎还要健壮,比豹子还要敏捷,所以才会完全不担心。”

“是么?”叶东风看她一眼:“我倒希望你担心我一点。不要只担心一些无谓的人,毕竟你是我的医女。”

嗯?

沈初荷一听:这话不对啊,话里有话啊。

“世子爷嘴里无谓的人,是指的谁?”

她小心翼翼地问,却见叶东风微微一笑,淡淡道:“你自己想去吧。”

……

她要收回对这人的评价,什么沉稳气派?什么心有城府?啊呸!其实也是个小心眼,切开黑。自己都没得罪他,就是少来几趟,就动用吊胃口大法,至于吗?

“进来。”

“干什么?”

沈初荷冷哼一声,不动地方。

叶东风瞟她一眼:“你不想让小桥流水给你办事了?”

……

“你那是什么眼神?”

叶东风挑眉,仍固执地等在门口。

沈初荷无奈,只好迈步上台阶,一面嘟囔道:“是长了顺风耳?还是听墙角?世子爷你自己选。”

“这还用得着顺风耳?听墙角?”叶东风嗤笑一声:“你来府里,却不见我,直接奔着小桥流水来了,若不是求他们办事,难道是给他们送吃的?”

沈初荷“噗”的一下笑出声来:“别这样世子爷,我知道这些日子来的少,你也不用这么扎我心。我都是从你这里拿吃的回去,什么时候会往这边送吃食?”

“所以了。”叶东风等她进屋,这才施施然走进去,来到椅子上坐下:“到底有什么事?说来给我听听。”

这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沈初荷就将自己救郑掌柜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叶东风起先还只是平静听着,但很快,眉毛就挑起来:“你竟还有这份本事?我自问对你的手段很了解了,原来还只是管中窥豹。你这些医技,都是从哪里得来?”

沈初荷看着叶东风那双眼睛,明明是黑色的瞳仁,却宛如深蓝大海般高深莫测,仿佛具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她的心猛地就是一跳,忙垂下眼镇定道:“是和娘一起回到外公家后,跟着外公学的。不是我自夸,我外公深藏不露,而我……也大约算是有天赋的人,才会有这点本事。”

“你何止是有天赋?能学到这个地步,堪称天赋异禀了。”

叶东风一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拿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茶,沉吟一会儿,才沉声道:“你既有如此本事,愿不愿意去京城闯荡一番?”

“啊?又是去京城?”

沈初荷瞪大眼睛,旋即就看到世子爷目光灼灼看过来:“又?怎么?在我之前,还有人邀过你?”

“呃……咳咳……是有人邀请过,其实我觉着也只是随口说的。”沈初荷嘻嘻一笑:“我来府城,我娘都十分不情愿,若去京城,离家千里之遥,怕她要以死相逼不许我去了。”

“这是为何?”叶东风诧异:“京城乃是国都,天下第一繁华重地,但凡有条件,无人不想去那里见识一番。你若有这样机缘,你娘为何会反对?”

“呃……因为京城……我娘住过啊,对于世人来说,那里是天下第一繁华的国都,但对我娘来说,那里只是个权利为重,无情冷漠的伤心地。哎呀,不说了,反正……京城我是想去的,只是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原来如此。”叶东风点点头,旋即微微一笑:“不怕,到时令堂那边,由我来说服。我这个王府世子说保你平安的话,这个承诺还是够点分量的。”

“可千万别。”沈初荷好悬没把茶水喷出来:“呃……您这分量太重了,我怕把我娘压死。”

好嘛,因为禽兽不如的那个爹,她娘早把京城里的达官显贵给一竿子打翻了。叶东风不说还好,一旦说了,翟三娘指不定生出什么误会,许是会把她打晕,连夜带着逃走。

“那你打算怎么办?”

叶东风有些疑惑:自己这王府世子的身份,在这件事上貌似……不但没什么助力,反而会拖后腿?

“嗨!八字没一撇的事,我现在也用不着想它,等能去京城再说吧。”

面对叶东风探询的目光,沈初荷不好意思说自家娘亲已经对他们这种贵人戴了有色眼镜,只好咳一声,掩饰道:“反正……我就算去京城,也要凭借自己的力量,世子爷不必操心我的事。”

“这话也对。”叶东风不知是想起什么,目光微垂:“你有这手医术,自然遇到的贵人也多,倒也不需我为你操心。”

嗯?这话里……好像还是有话啊。世子爷,你怎么能把城府用在我身上呢?有话明明白白开诚布公不好吗?

这话自然不能说出来,而且沈初荷也很清楚:虽然利用医术,她在这府城也算是有自己的人脉圈子,然而最可靠最有力的,始终是世子府。

因此她默默喝了口茶水,方诚恳道:“世子爷千万不要这么说,你这让我日后有事,还怎么登门求助?其实我知道,你是真心愿意帮我的忙,所以我今日有了为难事,第一时间就来找小桥流水……”

“对啊,你也知道,你找的是小桥和流水,而不是我。”

沈初荷:……

“这不是一样吗?没有世子爷您,他们两个会管我是谁?”

“真不至于,就是没有世子爷,沈姑娘好歹……”

流水在旁边忍不住插了一嘴,被小桥碰了一肘子,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要和主子抢功劳啊,活腻味了吗?

一念及此,冷汗便下来了,下一刻,看到叶东风飘过来的眼神:“嗯?没有我你待怎样?”

“确实,没有世子爷,奴才绝不敢随便帮沈姑娘的忙。奴才生是爷的人,死是爷的鬼。爷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爷让我抓狗,我绝不撵鸡。”

沈初荷:……刚刚你好像不是要这么说的吧?

“糊涂东西。”叶东风眼里掠过一丝笑意,脸却一沉:“记住,若是沈姑娘过来,就是没有我,你们也要帮忙。”

“是是是,奴才们明白。若不是知道爷欣赏沈姑娘,知道沈姑娘一身正气,今天奴才哪敢应承。”

沈初荷:……喂!戏太过了吧?

“行吧。天近晌午,你就在这里吃了午饭再走。恰好这几日春雨总说头痛,你给她看看。”

叶东风站起身,见沈初荷面现犹豫,便来到她面前,放低声音道:“我听说,今天厨房里有上好的猪肉做的狮子头,红烧清蒸都有。你可以拿几个回去和朋友吃。”

沈初荷泪流满面:她在世子府才吃几顿饭啊,吃货形象就这么深入人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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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小的到底怎么办啊?这街上来来往往的官差不少,万一……万一当中有人认出小的,再……再把我送官,那老爷就别怪小的不仗义,供出您来。”

“坐在椅子上的中年人看了面前跪着的仆人一眼,淡淡道:”你急什么?这几日就先躲在地窖里,谁也不能在我这府中随便搜人。郑家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这事很快就能压下去,到那时,我给你一笔钱,让你远走高飞,过自在日子。“

“真的能压下去?这……小的可是当街杀人,万一……万一那郑掌柜死了,这案子怎么可能压得下去?”

“你现在才知道害怕?那当时为什么下那么重的手?我只是让你废了他,没让你要他的命。”

王明从椅中坐直身子,厉声喝斥。就见那仆人小声道:“谁让他跑得太快,他一出去,大街上人多,小的慌了神,就……冲着他腿狠命砍了一刀,那时实实顾不上分寸。不过……他也是命大,竟被人救了。”

“也幸亏他命大。”

王明冷冷一笑:“你算是走运的,有几个医女救了他,之后又送他去医署,这是上天给你送了几个替死鬼来,有她们做替罪羊,这案子要了结,就容易多了。”

“真的吗?”仆人大喜:“这么说……老爷早已成竹在胸?那就好,不枉小的为您拼命一场。只是……那几个医女……她们会甘心做替罪羊吗?我听说知府大人小妾的侄女儿,就在医女馆。”

“有郑家的人闹,她们不甘心又如何?只是几个医女罢了。”王明挥挥手:“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至于周姨娘那个侄女,并不在其中。”

一听这话,仆人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站起身嘻嘻笑道:“老爷果然厉害,我今日真是心服口服。”

王明冷哼一声:“既然心服口服,就别和我耍那些心眼。周刚,你真以为,你能威胁的了我吗?”

周刚连忙赔笑道:“老爷别见怪,小的刚才那不是着急担心吗?这说话不经脑子,早知道老爷都安排好了,我也就能稳坐钓鱼台了,嘿嘿!”

“行了,下去吧。”

王明厌恶地挥挥手,待那仆人下去,他才放下手中茶杯,喟然叹道:“红裳啊红裳,我为你,也是煞费苦心了。多少年过去,你竟还在钻牛角尖,但愿这一次,能让你认清楚,谁才是值得让你托付终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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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卧室中,几个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梁医官,等待他做出决定。

好半晌,才见梁医官的手从郑掌柜腕上离开,捋了捋胡子,沉吟道:“确实情况不妙。无论伤口形状,还是脉相,伤者左腿血脉已成断绝之象。”

他抬头看了眼红姐:“如此下去,恐怕危及生命。你们应该早下决断,若能及时断其一腿,尚有可为。”

正如沈初荷所料,虽然红姐是个杀伐决断的人,然而她自己看着丈夫,总觉着不至于到那个地步,始终心怀一丝侥幸。

尤其是昨晚郑掌柜又发热了,但喝药之后,凌晨时分热度便退去,她想着素日里丈夫身体强壮,说不定这次便能化险为夷,心中信心就更足了。

所以,当听到梁医官的话时,红姐眼前一黑,整个人都软倒下去。

月牙儿忙上前扶住她,两个人眼泪夺眶而出,月牙儿更是忍不住痛哭出声。

“梁……梁医官,没有……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红姐颤声问道。

梁医官摇摇头:“若还有一丝希望,我也不会这么说。如今,该是你下定决心了。唉!我是觉着,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这条命在,就比什么都强,只是……也有人或许接受不了,让他断一条腿,便觉着生不如死。”

红姐使劲吸吸鼻子,将眼泪擦干,从月牙儿怀中站起身,此时她又有了几分飒爽风采。因沉吟片刻,便咬着嘴唇道:“那就请梁医官为我家老爷施术吧,昨天晚上他醒着的时候,我问过他,他同意的,总归是……性命最大。”

“好,这才是明白人。”

梁医官点点头,旋即苦笑道:“只是这手术我们医署不能做,整个府城,能做断肢之术的,也只有三和堂的李三刀。他做过十年军医,处理外伤,尤其是断肢之术,十分出色。”

“啊?”

红姐愣住,这里沈初荷有心主动请缨,但林哲正看着她,于是便想到:前天急救可说是事急从权,但今天这截肢手术,何等重大?就算是红姐,也未必能信得过自己。

而且这个医疗条件下,截肢后的存活率,大概也只有五五之数。一旦生变,恐怕所有人都会觉得是她医术不过关。哪怕她有自信,可她的医术在这时代没经过检验,唯一一个受益者吴青礼,此时应该都到京城了。所以她的确不该强出头。

于是便没有说话。做大夫,要有救死扶伤,甚至是舍己救人的医德,这方面沈初荷没有问题。但她并不会因此就一味强求,这种时候,当然也要结合情况,保全自己。

“那就去三和堂。但不知是在家里做,还是要去那边?”

红姐下定决心,便再不犹豫,听梁医官说必须去三和堂,那边准备要充足些,她就让月牙儿去叫车夫备马车。

月牙儿答应了,转身走到门口,还没等迈过门槛,便惊叫一声,众人转头一看,只见一个老太太,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此时阴沉着脸,活脱脱就像是民间故事里的鬼婆婆。

“老……老夫人。”

月牙儿惊魂未定,忙福了福身,怯怯叫了一声。红姐也赶上前来,勉强笑道:“娘怎么过来了?我正要去告诉您,适才梁医官说,老爷的伤没有指望,要……要截断这条腿,才能保住性命。”

“呸!”

老太婆冲着红姐就啐了一口,恶狠狠道:“你个黑了心肝的贼婆娘,以为我不知道?你哪里是想保三官的命?你分明是要他死。”

“娘。事关老爷性命,您有什么话,我们以后再说,我现在急着要把老爷送去三和堂,不能再拖下去了。”

“你敢。”

老太太咬牙瞪眼,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看那模样,似乎恨不能将红姐生吞了:“你敢动三官试试?信不信我立刻就休了你,将你赶出家门。”

“只要老爷能活,随便娘怎么处置我。”

红姐“扑通”一声跪下,哭着道:“娘,您相信我,我是老爷的发妻,他是我的天,我的依靠,我……我没有理由要害他。”

“呸!”老太太又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我信你的鬼话才怪。戏子无情□□无义,你跟我面前演什么夫妻情深?你巴不能三官死了,你做了寡妇,霸占这偌大家产,然后把我和老头子还有你两个小叔赶出去,你倒落个风流自在,想养多少小白脸……”

“咳咳……”

连梁医官都听不下去了,咳两声道:“老夫人,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儿媳?就算她存心不良,我们身为医署中人,难道也会偏帮她?”

“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老太太冷笑一声:“医署怎么了?医署里就都是清白高尚的人?我活这么多年,你们医署里被投进大狱的庸医,光听说的就有三五个。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路货色?”

“你……”

梁医官气得脸色铁青,他虽不是什么声名远扬的名医,但在府城,也是小有名气,哪里受得了被人这般污蔑。

当下便一甩袖子,沉声道:“反正我的诊断已经下了,之后怎么决定,是你们家的事。林哲,初荷,我们走。”

“那可不行。”

老太太心中正得意,就听沈初荷悠悠说了一句,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恶狠狠看向沈初荷,却见对方嫣然笑道:“您老别白费力气了,眼神再怎么也化不成刀,杀不死人。”

一边说着,就来到红姐面前,轻轻拉了下她的袖子,红姐会意,忙给门边月牙儿使了个眼色,月牙儿看了老太太一眼,见她注意力都在沈初荷身上,便趁机悄悄溜了出去。

“好你个丫头,竟然对我这样的老人家口出不逊,你……你要是气死我,到时候你拿什么赔?”

“可别混赖。”

沈初荷一摆手:“听听您老这嗓门儿,那叫一个中气十足,说你这样的会被气死,我还真不信。要是气昏过去嘛,还有点可能,您老倒是昏过去啊。”

老太太做了一辈子泼妇般的人物,还从没看见过这么头铁的,当即脑袋往后一仰,果然就要“昏”过去,却听沈初荷笑道:“红姐,你婆婆一昏倒,咱们立刻带着郑掌柜去三和堂求医。”

老太太的头瞬间就仰回来了,气急败坏大叫道:“不许去,我看谁敢去。”

沈初荷见梁医官连眼睛都瞪圆了,不由笑道:“梁医官怎么了?哦,我明白了,是不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么说,我和林师兄倒比您好一些,我们昨儿就见识到这位大娘胡搅蛮缠,意图谋害儿子的蛇蝎心肠了。”

“你说谁?”

老太太立刻蹦起来了,指着沈初荷的鼻子大骂:“小娼妇,我看出来了,你和那女人是一伙的,她许给你多少钱?让你敢这般凭空污蔑我老太婆清白?那是我儿子,我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肉,我怎会害他?你……你今天必须给我磕头认错赔钱,不然咱们没完。”

这老虔婆,碰瓷的业务很熟练嘛。

沈初荷心里想着,面上怡然不惧,悠悠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都说百善孝为先,可也有忤逆子。又焉知就没有狼心狗肺的父母呢?”

说完向前走几步,将自己心中猜测掰着指头娓娓道来:大儿子不听话,非要娶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偏偏又有本事,家里银钱都是他经营得来。素日里虽孝敬,却把着银钱,不肯给父母挥霍无度;两个兄弟想为非作歹,大哥也不肯给银子开路。好啊!忽然间大儿子受了重伤,眼看不治就要死了,只要他一死,儿媳妇一个女人,又没有孩子傍身,被公婆赶出家门,再正常不过的事。如此一来,偌大家产,就都是老两口和兄弟的,这不是天上掉馅饼,还是纯肉馅儿的吗?几个人可不得一条心,拧成一股绳,先坏了大儿子的性命再说……”

“你……你血口喷人,我打死你个小娼妇。”

老太太伸出两只手,就往沈初荷扑过来,却见她灵巧一躲,微笑道:“啊哟!被我说中了,就气急败坏恼羞成怒吗?你可想清楚,您老人家这身子骨,是不是还能闪转腾挪?别我躲开了,你自己扑倒在地上,可别指望着我赔。”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个月的日万任务,完成了我完成了!希望下个月有了勤奋更新榜单,成绩会好一点,好歹也带几个预收啊5555。说起来都是泪,《妾本悍妇》到现在才21个预收,不管怎么求,喊破喉咙都没用啊,┭┮﹏┭┮,没错,我还是在打滚求预收,点开作者专栏,第一篇就是,如果能再给个作收,就更美滋滋了(づ ̄3 ̄)づ

下个月我……那个……在日更六千的基础上,还……还争取周末日万吧(底气不是很足的样子,存稿君你要挺住),所以能追连载的同学,拜托就不要养肥了,因为真的很快会肥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