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殊也意识到了现场僵硬的气氛,她拉了一下后车门准备坐进去。
“这是我同班同学,正好路上遇见了。”
车门拽了两下都纹丝不动,一看就是在里面故意上了锁。
黎殊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道。
“开门。”
顾宴白面色平静,视线转到黎殊身上,半点没有打算开锁的意思。
“同学之间关系这么好,不邀请他上来坐坐吗?”
“坐坐就算了。”赵潼将包还给黎殊,“既然你朋友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临走之前,他还摸了一把黎殊的脑袋。
“如果你要回江城提前告诉我,我等你。”
这赵潼,分明就是故意的吧。
分明看得出顾宴白和黎殊的关系不一般,还偏偏要这样说……
黑色迈巴赫一路疾驰,冷空气顺着车窗不断涌入车内,车内气氛一片死寂。
顾宴白视线落向窗外,眉头微微蹙着,眼底透着几分燥劲。
黎殊自知有错在先,她低下头轻轻扣着手指。
“我错了,是我不该骗你。”
顾宴白脸色沉沉,偏过头问她。
“他叫什么名字?”
黎殊有种不好的预感:“为什么问这个?”
沉默两秒后,顾宴白眉头蹙的愈紧。
“你们在谈恋爱。”
“怎么可能!我不喜欢他的好不好。”
“是他在追你?”
“算是吧,但是我基本没跟他说过几句话,他都表白过好几次了,我每次都明确拒绝。”
顾宴白脸上的烦躁劲丝毫未减。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明明每天都在打电话,连学校老师丢了教案的事她都会告诉他,偏偏要对这种事情闭口不提。
黎殊不解:“告诉你做什么,我们又不会在一起,毕业了也就不联系了。”
“你当我傻子吗?”
顾宴白声音沙哑,他沉着脸,下颌线紧绷。
“如果不是今天我撞见,你是不是还要继续装傻。”
她并不是装傻,她只是觉得没必要,一个压根不可能会继续发展的人,何必要给顾宴白徒增烦恼,他复建已经很累的,黎殊不想让他再因为别的事分神。
黎殊沉默下来,许久都没再开口。
她越是安静,顾宴白就越觉得她心里有鬼。
不安瞬间灌满了他的心脏。
赵潼那人模样生的不错,看他穿的那身衣服估计家境也很殷实,无论是身高还是气质和黎殊站在一起都极为般配。
光凭他能跑能跳这点就已经赢了顾宴白了。
他在瑞士复建累的牙都快咬碎了,黎殊却在这边背着他谈恋爱。
顾宴白垂下眸,眼皮冷漠的绷着,他将腕间的银质腕表取下来,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
“这个表你拿去卖掉,卖个上千万没问题,这张卡里至少也有几千万,你把银行账户发给我,我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你。”
黎殊愣愣的看着他,眉头微微蹙起。
“你是不是疯了?我要你的钱做什么?”
“那你要什么?你喜欢他什么?”
顾宴白声音冷厉,胸腔微微起伏着,“就因为他能跑能跳。”
“我不是说过我不喜欢他吗,顾宴白你忽然发什么疯。”
黎殊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语气里也带了几分烦躁。
“你别动不动拿钱出来恶心我,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是为了钱是吧。”
顾宴白从未觉得黎殊爱财。
只是这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他心里很清楚,他这人满身缺点,如果不是因为家里有些钱,黎殊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黎殊根本不会明白,这种情绪叫做自卑。
他怕黎殊会觉得他麻烦,怕黎殊会喜欢上别人,怕他一秒没看见黎殊她就要跟别人走了,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几乎要将他逼疯。
顾宴白自己都觉得自己荒唐,可他没办法。
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去多想。
气氛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空气像是结了冰般寂静。
顾宴白压下情绪,语气慢悠悠的:“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能知道他是谁。”
黎殊简直无语了:“你为什么非要知道他叫什么?”
“我当然要知道。”
顾宴白面无表情,慢条斯理的靠在椅背上,语气平淡到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你如果敢跟他在一起,我就敢让他家破产。”
“你有病是吗?还要我解释多少遍。”
顾宴白看向她,唇角弯了弯,笑不及眼底。
“你不用解释,你可以试试看。”
神经病。
黎殊瞪了他一眼,看着司机道。
“赵叔,麻烦您靠边停一下。”
车子缓缓停在路边,黎殊拉开车门下车,又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从头到尾,她连头都没回一下。
顾宴白看着她的背影,脸色愈加阴沉,指尖被拳头攥的发白,手臂微微颤抖着。
赵叔意识到他的情绪不对,试探性问了句。
“少爷,您没事吧?”
顾宴白胸口上下起伏着,视线依旧紧紧定格在黎殊身上。
“谁让你给她停车的。”
“啊?”
赵叔愣了一下。
高中那会基本都是他负责送顾宴白和黎殊上学。
他知道黎殊和少爷关系非常好,平时也都是拿她当顾家人对待的,少爷也从未提过半点意见,这次怎么……
“要不我下车去找小殊回来。”赵叔有些尴尬,“我刚刚没反应过来就——”
“算了。”
顾宴白打断他,他有些疲惫的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睛,眉头微微蹙起。
“刚刚那个男的的长相你记住了没有?”
“小殊的同学吗?有点印象。”
顾宴白嗯了一声:“黎殊班里应该有他的姓名档案,让孟叔去查,他的家庭背景,情感史,方方面面,都给我查清楚。”
“好嘞。”
赵叔记下了。
“那少爷,我们现在去哪?”
顾宴白淡声道:“去黎殊宿舍楼下等她。”
刚坐上地铁,黎殊就接到了段梅打来的电话。
她现在气性还没完全消呢,刚刚顾宴白那一通无理取闹下来,实在把黎殊气的够呛。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至少今天一天她都不会再搭理他的。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抽油烟机轰轰隆隆的声音,段梅应该是在做饭。
她边炒菜边开口道:“小殊啊,你弟弟转学那件事我问过老师了,老师也说,如果想出国读书的话肯定要趁早接触国际学校,你告诉小顾,也没必要去太好的学校,差不多的就行,不然你弟弟进度也跟不上。”
黎殊拧眉,没太明白她的意思。
“什么转学?”
段梅也愣了一下:“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是你和小顾商量好的呢。”
“到底什么事啊?”
对面沉默下来,许久都没有再说话。
黎殊语气严肃:“就算您今天不告诉我,我也会去问顾宴白的。”
段梅叹了口气,好一会,才慢悠悠的说道。
“你弟弟不是喜欢天文之类的东西吗,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也不懂,小顾说以后可以送他去美国留学,进一步的了解这些东西。你弟弟明年就要上高中了,他说他可以给小途找西城最好的贵族学校,让小途转到西城去。”
段梅对他的称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少爷变成小顾。
黎殊顿了顿:“那您是怎么说的?”
“留学这种事情,我们普通人一辈子都碰不上的,小顾说,他可以支付你弟弟这些年在国外的学费和生活费,这是有关他前程的事,我当然答应了。”
地铁上人来人往,形形色色的人群将她包围。
在无数节车厢里,她渺小又黯淡,毫不起眼。
黎殊指尖紧紧攥着扶手,一种难堪的感觉快要将她淹没。
“妈,我希望您明白。我来顾家是打工的,说白了就是他们家佣人,顾宴白这些年对我很好,我也很感激他,但是您不能越界啊,这不是您教给我的道理吗?”
段梅有些不解:“这哪里算越界了,是小顾自愿对你好。”
“是,是他自愿对我好,所以你们就利用他为我们家做事。黎途告诉我,家里又重新修了房子,还买了很多家具和彩电,这些不都是顾宴白出的钱。我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让您越来越过分的。”
黎殊眼眶泛红,几乎快要崩溃了。
“您知不知道我还欠了他爸当时借的好几十万没还,您这样和爸有什么区别。”
她咬了咬牙,一字一句很是严肃。
“总之,黎途就好好待在原来的地方上学,您也不要再跟顾宴白联系了。”
挂断电话后,黎殊看着地铁玻璃上倒映的自己。
亭亭玉立,气质出众,身上的衣服配饰皆是不凡,这都是要拿钱培养出来的。
这些年她跟在顾宴白身边,不仅能弹一首好琴,学会了小众语言,舞蹈画画也都没落下。
这些都是顾家给她的,如果不是因为顾家,家里早就揭不开锅,她现在还不知道被黎衡阳卖给哪个男人当老婆呢。
黎殊心里很清楚,她欠顾宴白的已经太多了。
她不想在即将离开顾家的这段日子里积攒下更多亏欠。
前几天顾夫人还专门找她谈过,说他们的合同只剩下半年就到期了,是走是留都让黎殊自己决定。
黎殊很清楚自己的位置。
多年前她是被父母送过来工作的,不是为了什么情情爱爱才留在他身边。
西城不是她的家。
江城那个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小山村才是。
梦做够了,她也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