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轰鸣,雨越下越大。
破旧的门板不堪重负剧烈震动着,连同呼啸的晚风一起发出砰砰的声响。
顾宴白面无表情的举起刀子,一刀一刀的劈在木门上。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下,几缕碎发从额前垂落,半遮住那双冷死寂的黑眸。
房子内的男人刚穿好衣服准备逃跑,顾宴白就砰的一声踹开了那扇已经被劈的稀巴烂的木门。
男人吓得腿都软了,依旧硬着头皮道。
“疯子!你这是强闯民宅,我可以报警的。”
顾宴白眸光阴冷,像是已经失去了理智。
他举起刀子,狠狠朝着男人的方向劈去,男人闪躲及时, 第一刀仅仅划到了他手臂的皮肉。
鲜血顺着皮肉涓涓不断的涌出,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衫。
男人这才意识到这人是真疯了。
眼底没有半点活人的冷静,像是要将他剁成一摊肉泥才罢休。
他吓得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祖宗啊,我到底是犯了什么罪了,我改还不行吗?!”
顾宴白拽住男人的头发,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他抓住男人的一只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狠狠拧翻他的手腕。
声音阴冷低沉,满是戾气。
“哪只手碰的她?”
男人这才明白这人到底是谁,他慌忙解释道。
“不是我,我没碰她,我不知道怎么她就掉到湖里去了!”
顾宴白脸色愈加阴沉,他举起刀子,刀锋正要落下的一刻,身后响起了稚嫩的童声。
“顾老师,您放过他吧。”
杨晓军跪在地上,眼泪横流的抱住他的大腿。
“我已经报警了,您不要因为这种人出事,杀人是要坐牢的,您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
顾宴白冷声道:“滚开。”
“黎老师会难过的。”杨晓军哽咽道,“如果她知道您是为了她出事,她一定会愧疚的。”
是啊,黎殊会愧疚的,她这几天好不容易才开心起来,好不容易才愿意接近他。
如果不是因为黎殊,他昨晚就要过来宰了这个混蛋。
顾宴白低骂一声,一拳接着一拳狠狠的砸在他的脸上,空气中瞬间响起鼻梁骨断裂的声音,鲜血顺着他的鼻腔不断涌出。
他顺手拿起一根筷子,凶戾的朝着男人右手手背上扎去。
筷子几乎瞬间穿透他的手掌,男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那只满是鲜血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
直到已经打的快要脱了力,顾宴白才松开已经奄奄一息的男人,他慢条斯理的松了一下领口朝着门外走去。
或许是男人的哀嚎声太过惨烈,门外已经围了不少邻居,有的拿着铁锹棍子,有的拿着镰刀,皆是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顾宴白掀起眼皮朝着人群看了一眼。
他扶着门框,慢条斯理的抹去脸颊上血迹,脚步有些疲惫的往门外走。
邻居们攥紧手中的工具,或许是这人气场太强,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瘆人。
人群下意识地从中间给他让出一条道,他就这么不急不缓的,眼皮都没抬一下的从人群中间走过。
回到寝室后,顾宴白扔掉带血迹的衣服,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黎殊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明天早上我们要回南城。”
助理愣了愣:“您这太突然了吧,总得给我些准备的机会。”
“我等不了了。”
顾宴白压抑着呼吸,声音低沉阴冷。
“她昨天差点就死在这,她要是出了事,我当场就从湖上跳下去你信不信。”
“我尽量,我一定尽量处理好这件事。”
助理有些无奈,他家顾总以前明明是做什么事情都气定神闲运筹帷幄的一个人,但是只要一遇见和这位黎小姐相关的,顾宴白就像是失了神智一般,做什么都极端又冲动。
“慢着。”助理忽然想到了什么,“您今天不会去找那个姓杨的男人了吧。”
顾宴白沉默两秒,问道:“你查的怎么样了?”
“他这种情况属于虐待儿童,情节严重的话,应该能判个六七年左右。”
“不够。”顾宴白淡声道,“时间太短了,最好让他一辈子蹲在牢里。”
电话对面有些犹豫:“可能有些难,不过我会尽量。”
挂断电话后,顾宴白正打算出门洗漱,他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黎殊正弯腰站在水池旁教小朋友洗漱。
她头上还有伤口,白皙的手臂上被蚊子叮了不少大大的小小的肿包,甚至还差点丧命在这座小山村。
但她从未抱怨过,对孩子们依旧耐心细致,甚至还愈加心疼他们。
大雨才刚刚停歇,小院内弥漫着泥土的气息,枝叶上的水珠轻轻滑落,发出啪嗒一声声响。
顾宴白神色有些恍惚。
半晌,他垂了垂眸,唇角扯起一个自嘲的弧度。
他这样的人,性格暴戾极端,向来缺乏同情心,恨他的人一个操场都排不下。
他居然敢肖想这样好的黎殊。
实在是,痴心妄想。
第二天一大早,黎殊就接到了要回到南城的通知。
通知很紧急,说是让他们当天下午就收拾好行李去机场,学校那边会有新的老师交接。
离开学校的时候,不少小朋友都依依不舍的来送他们。
有的感情深的还死死抱住黎殊不肯撒手,哭的满脸都是眼泪。
好不容易安抚好小朋友们的情绪,在人群不起眼的角落,黎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杨晓军站在拐角处,眼眶红红的看着他们,眼神有些怯生生的。
黎殊走过去,蹲下身轻声问道:“伤口还疼吗?”
杨晓军摇摇头,眼泪忽地夺眶而出。
“黎老师,对不起。”
“这跟你没关系。”
黎殊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眼底多了几分心疼。
“都是因为我们没有提前了解过情况,你爸爸现在已经被警察带走了,你只要实话实说,法律会惩罚他的。”
昨天出了那档子事后,黎殊特地找当地人了解过。
杨晓军那位父亲经常酗酒赌博,小女儿被他送了人,对杨晓军也是经常使用家庭暴力,偶尔打的他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由于他经常赊钱赖账,这人在村子里的名声早已烂透了。
黎殊忽然想起小时候的自己。
当时她至少还有弟弟和母亲的庇佑,杨晓军什么都没有,他只有自己。
杨晓军揉揉眼睛:“黎老师您别担心,昨天老师说有个大人物会资助我上学,一直到我大学毕业。”
黎殊点点头,指尖轻轻拭去他脸颊上的一点泥渍。
“以后如果有人再欺负你一定要告诉老师明白吗?要懂得照顾好自己。”
寒暄了几句后,黎殊等人就彻底离开了这座小山村。
其实她还是很喜欢这里的,这里的邻居质朴热情,比城里那些大多数漠然的交际关系好上百倍。
这座小山村的生活节奏也很慢,一草一木都没有因为时代的更迭转变。
有些像小时候,那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大巴车一路颠簸,黎殊视线始终落在窗外,微微有些出神。
窗外几位年迈的老人正在田里收庄稼,沉重的玉米秆摞成了一座座小山,捆绑堆在他们已经佝偻的脊背上。
段梅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个不到一米六七十多斤的女人,肩膀上要背起比她还要沉重的庄稼。
她很理解段梅为什么喜欢儿子。
在断衡阳常年的家暴下,儿子是她反抗的唯一依仗,她总觉得女儿羸弱不堪,不能撑起这个家。
可这么多年来,愿意心疼她,愿意为她挑起重担的,只有黎殊。
就是因为心疼段梅,所以黎殊很小就开始学会照顾弟弟,很小就学会了做饭打扫家务。
就是因为心疼她,她才愿意背井离乡去这么远的顾家寄人篱下。
可段梅好像从没心疼过黎殊,她似乎总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黎殊又怨她又心疼她,各种复杂的情绪糅合在一起,让她下意识的想要逃避。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学不会该怎么和母亲相处。
回到南城后,顾宴白带着黎殊去三甲医院进行了全面系统的检查,确定无误后,他才放心放她回去。
一周之后,学校即将迎来期末考试,艺术类的课程几乎被主课老师占了大半,黎殊也因此清闲起来。
早上八点多,她刚来到学校打完卡,就接到了顾宴白的电话。
对面声音有些沙哑,大概是刚睡醒,还带着几分懒散的劲头。
“你今天有课吗?”
黎殊看了一眼课表:“没,怎么了?”
对面慢条斯理的哦了一声,语气慢悠悠的。
“那你来救我一下,我家被水淹了。”
黎殊:“?”
十分钟后,她匆忙赶到顾宴白家。
刚到走廊,就看见不断有水渍从他门缝内涌出,里面还不断响起劈里啪啦的声音。
黎殊慌忙推开门。
顾宴白正蹲在水管旁,一副心思缜密的模样正在研究爆裂的水管。
家具明显都是被水泡过的痕迹,积水至少要到脚腕处,若不是有门槛阻挡,走廊估计也要被大水淹没了。
黎殊立马说:“你先出来,我去找个维修工人。”
“维修工人马上就来。”
顾宴白站起身,随手将扳手扔到桌上。
“不过他说我这房子这个月是住不了人。”
他轻轻叹了口气:“怕是要睡大街了,还好,现在还没到十二月,睡公园长椅也能凑合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