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欢止住了向外走的脚步, 即便极力遮掩，也遮不住他眼中的惶恐与迫切。
他顾不得故作矜持，道, “总裁, 我想, 或许刚才我说的合作，我们应该尽快确定下来。”
有意思。
重欢是个赌性很强的人，相比起事情败漏后, 承受我的怒火，他选择提前将自己绑在我的船上。
可惜, 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他剩余的价值, 已经让我没耐心陪他继续演下去了。
于是我看向他，轻笑，“其实你已经发现了吧？你重生前后变化这么大, 你真的觉得，社会的发展进程，还会与你上一世一样吗？”
“还是说你觉得, 被你搅动的时间中，所有的事情都会向着有利于你的方向发展呢？”
重欢勉强笑道，“总裁，我重生之后是做了一些事, 用我的优势谋取了一些利益，但我不过一个小小的歌手, 影响范围应该也只会在娱乐圈内, 社会的发展方向不会因为一个我而发生太大变化，所以我知道的信息也是有用的。”
“智脑、飞车、全息网游、纳米医疗机器人、武功、减肥降压蛊……你重生三年后, 见过了这么多与前世不同的东西之后，你觉得，前后两世的社会走向，还会完全一样吗？”
通过对整合的信息推测，这个世界重启过不止一次，目前为止所知道的前世，轨迹各不相同。
面对我的质问，重欢的嘴唇哆嗦着，心中的侥幸被我全部掐灭。
他终于发觉，社会轨迹，已经彻底改变。
其实我很好奇，这么多与前世不同的地方摆在面前，为什么他时隔三年才发现。
我还从没见过这么蠢的重生者——亦或是，其中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缘由，让他如此笃定，一切尽在掌控？
这些问题，就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吧。
很快，重欢被带走。
我看向助理，助理感受到我的目光，也看向我，眼中的情绪被他的微笑面具遮掩地很好，看不出一丝慌张。
我指节扣了扣桌面，“不解释一下吗？我亲爱的调香师？”
我一直知道助理会的东西很多，我将这作为属于助理的一个秘密。
我愿意等他亲口对我说出，不等于秘密舞到我眼前，还假装看不见。
助理与我对视，并未移开目光，却道，“总裁，您喜欢这个蜡烛的味道吗？”
“尚可。”
“您喜欢的话，我可以……给您调一份更好的熏香。”
我与他对视，似笑非笑，“你怎么确定，我会喜欢？”
助理眉眼微弯，“如果您不喜欢，我会调到您喜欢为止。”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他既然不想说，我没打算勉强。
在一方面得不到利益回应的情况下，应该及时止损，从旁的方面去追讨利润。
我迫近他，他却没有躲闪，只微笑着看我，直到与我呼吸纠缠。
对视的野兽，谁先移开目光，谁就落在下风，将成为被捕食者。
即将被我捕食的助理，却没有半分自觉。
啧。
我就知道朋友给我的那些书不靠谱。
什么“虽然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嘛”，“轻轻一碰就瘫软下来，被总裁的气势压得浑身绵软”，“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之类的，全都是骗人的。
想要讨利息，还是要靠自己。
我索性将他推在墙壁上，因为身子倾斜，他终于看起来比我矮了几分。
我很满意这个视角，掐住他的下巴，“男人，你瞒我的，我不会追问，但你要给我补偿。”
我盯住他的唇，意有所指。
他却一下子笑了出来。
我恼羞成怒，“笑什么！”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笑得眉眼弯弯，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我被他纤长睫毛下带着水光的褐色瞳孔晃了一下神，就这一瞬，他靠墙站直了身子，接着比我高那么一两厘米的身高优势压过来。
“总裁，张嘴。”
我眯了眯眼，借着他说话时微张的唇舌，毫不客气地登堂入室。
他任由我攻池掠地，却在我准备鸣金收兵时，慢条斯理地缓缓攻过来。
刚不可久，柔不可守。
我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时候，深入了解这两句武诀的含义。
舌尖扫过上颚，又与唇舌纠缠，酥酥麻麻的痒意堆积，合着因供氧不足导致的轻微窒息感，混成别样的刺激。
太过急促的呼吸压出闷哼，助理顿了顿，适时离开我，唇色如同涂了胭脂，带着一抹殷红亮色。
他语气恭敬，却隐含笑意，“总裁，足够吗？”
被小看了。
“你说呢？”
我摩挲过他的面颊，语气阴冷，略含威胁。
可惜他对我太过了解，此时伪装出的胁迫，对他没有丝毫作用。
他只是笑意盈盈，留下的话像是恭敬到谦卑的回应，更像是挑衅，
“您若觉得不够，那我随时奉陪。”
……
原本我以为调香师的问题，应该已经过去。
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过了半个月，他竟真带了一份熏香给我。
重欢带来的香薰蜡烛，我原本还觉得不错，可与助理给我的熏香一比，简直被比到尘埃里。
两种香气放在一起，任谁都能闻出，蜡烛的香气不过是徒有其型的仿品。
我把玩着香囊。
助理说的没错，熏香的味道，我确实很喜欢，安神静气，简直像是为我量身打造的——
说不定真的是专程为我调制的。
毕竟重欢说，在上一世，助理是我的调香师。
这香囊，不仅香气合我心意，就连香囊外观都非常符合我的审美，球形的香囊以整块羊脂白玉雕刻，在香囊之中，放着一枚香丸。
这可不是随便能买到的。
我以拇指指腹轻轻抚过香囊表面精致的浮雕纹路，问，“该不会这枚玉雕香囊，也是你自己雕琢的。”
助理微笑，“是的，总裁。”
“看来你还有很多事我不知道。”
助理沉默了一瞬，问，“总裁，您对我这些与工作无关的技能也感兴趣吗？”
我气笑，“作为一个总裁，我对我助理的隐私不感兴趣。”
“但我还是你的男朋友，想更多了解你不是很正常吗？”
助理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忽而一笑，“好。”
什么好？
没有等我问，助理便示意要先离开了。
我满腹狐疑。
直到下午，收到了助理发来的一张excel表格。
上面事无巨细地记录了助理会的技能。
密密麻麻，足有上百项。
调酒、调香、汽车修理这些还算正常。
围棋、象棋、基础武术也算普通。
但是骑骆驼、鸵鸟养殖、有在热带雨林与猴子搏斗的丰富经验是什么鬼？
像写简历实在编不出来，写上去凑数的。
但助理措辞向来严谨，他既然写了他会和猴子搏斗，就会和猴子搏斗。
……该死，助理去热带雨林做什么？不管怎么想和猴子搏斗都不是出于爱好吧！是谁把助理骗到热带雨林的！
我看着表格，觉得自己的脸色大概并不好看，一会绿一会黑，硬要说一个形容，大概有点像氛围灯，地府版的。
偏偏这时候，还有人来找晦气。
当秘书说，余仁想见我时，我的脑袋里还充斥着助理小可怜似的，被猴子揪着头发痛殴的画面。
“让他去会客室等着。”
我烦躁地将钢笔插回笔筒，起身叫上秘书七号陪同。
顺便一提，秘书七号练的是如山神功，他在这方面进展迅速，浑身上下的肌肉块鼓胀了起来，一人更比两人宽。
要是让现在的他扮演秘书二号，去引诱龙傲天，龙傲天再怎么精｜虫上脑也不会相信七号就是二号的。
到会客室时，余仁正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见到我，眼前一亮，立马站起身来。
“总裁！”
我坐到他对面，中间隔着三米宽的会课桌，七号像一座小山似的，站在我身后。
我淡淡，语气说不上好，“我记得，我说过，你有事不应该越级上报。”
余仁却一反常态地大胆，用那双海蓝色的眼睛看着我，眼中满是爱慕，“可是我想和您谈恋爱，想表达对您的感谢和喜欢，总不能也层层上报吧。”
我眸色微沉，我已经警告过一次，没想到他还如此不知轻重。
“我说过，我有爱人，也对你不感兴趣，把他给……”
“等一下！”
余仁迫切地站起身，不得不说，他那双蓝色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当它们因为焦急和迫切染上水色时，很容易让人生出凌虐欲。
可惜，我不喜欢。
我敲着桌面，漫不经心地想起助理因为含笑而弯起的眉眼。
果然，我还是比较喜欢褐色的眼睛。
余仁的身形在秘书七号面前，显得给外纤细。
他奋力挣扎着，“总裁，你心里明明是有我的，不是吗？！”
我被他的言论搞得莫名其妙，没想到世界上竟然还有比我更自信的人，我挥了挥手让秘书等一下，给余仁发表自信宣言的空间。
余仁连忙道，“您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要为我洗白？”
他面带绯红，“重欢已经被证实抄袭了，我和很多遭受重欢迫害的歌手都得到了属于我们的正义，这些都是您带来的。”
“这三年，我无时无刻不想告诉大家，我没有抄袭，我的每一首歌都是清清白白的，可是没人相信我，只有您。”
他的眼睛波光粼粼，如同清晨的湖面。
“您就像是照进深海的一束阳光，穿过层层水波，只为照在我的身上，这还不是喜欢吗？”
他期待地看着我。
我冷漠道，“那是因为你是我公司的艺人。”
他摇头，“您为了我的事情，付出了大量时间和精力，任哪位艺人您都会这样做吗？”
“不会。”
不等他笑起来，我冷静地戳穿他的幻想，“因为别人的实力不如你强。”
“你的条件不错，值得一张ｓ级合同，这才是我让公司签你的原因。”
“对我来说，签了合同的你，相当于公司的重要财产，我不可能签下你，任由你的名声像之前一样糟糕。否则不仅是公司对你不负责，容易损伤公司名誉，而且更重要的是，我没有做亏本生意的喜好。”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眉眼间找出一丝我在说谎的意图，“您真的只把我当做普通的艺人？”
“不然呢？”
他握紧了双拳，身形因为屈辱而微微颤抖。
可半晌，他抬起头，坚毅道，“我会让您喜欢上我的。”
我心中蓦然生出一股烦躁。
“我有爱人了，而且没有出轨的打算。”
“可是我……”
他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道，“总之，我不会放弃的。”
我冷笑一声。
“把他扔出去。”
“以后别让他进公司。”
“还有，”我目光沉沉地盯住他，“虽然你值得一张ｓ级合约，但不过区区几千万，违约金我付得起。”
……
虽然放过狠话，也让下面的人看严他，甚至将他的事情告诉了“霸”小队，有小队队员暗中保护我，但余仁在骚扰我这件事上，展现出了惊人的种族天赋。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能发现我的踪迹。
当我外出工作时，他会捧着饭盒突然出现，笑着将我最喜欢吃的几道菜递给我。
当我在花园散步时，总能在拐角处，看见在花丛中唱歌的他。
当我在小岛度假时，他从海中向上一跃而起，蓝色的鱼尾在空中划过蓝色的弧度，每一片鳞片上，都泛着金色的晶莹水珠。
他在礁石上坐着，硕大的鱼尾轻轻拍在海面上，荡在海水里，像是纱，更像是雾气。
甚至当我在家中的玻璃泳池中游泳时，他从天而降，穿过打开的天窗，准确无误地砸在我的怀里。
他很危险。
在国外，我曾经历过数次暗杀，直到我将国外地下势力狠狠咬下一块肉后，他们才对我敬而远之，而我荣登“最不能惹”榜首。
如果有人利用他能对我定位的能力暗杀我，将会很难缠。
我看来，这个人不能留了。
况且，他进入娱乐圈的目的，如他所说，真的只是为了获得更多人类的好感，等到他确定了自己的灵魂伴侣之后，娱乐圈的工作，他开始懈怠了。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在我身上花了太多时间，自然对粉丝与工作用的时间就少了。
部分路人已经有些不满，但是他的粉丝经过一次虐粉提纯之后，对他非常衷心，倒是一直在为他说话。
我不打算让公司背负违约的骂名，也不想让自己的私生活变成讨论的八卦，他这种做法，刚好把自己的把柄送到了我手里来。
只是可惜，明明可以走一条爽文道路，偏偏自己挑了反派虐恋剧本。
随着时间渐渐过去，余仁表现得越发急躁不安。
直到某天，我正与助理提议一起去海岛度假，余仁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我的号码，竟然打通了我的私人电话。
电话中，他声音哽咽，似乎蕴含着痛苦，却极力将自己的声音调动地活泼又轻盈。
“总裁，今天是我的生日！前几天和您说过，不过您太忙了，怕您忘记，想今天再邀请您一次，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
“我想……再向您告白一次。”
我干脆挂断了电话，将之抛之脑后。
直到午夜，我从睡梦中被吵醒。
我接起电话，智脑亮起，对面是余仁。
屏幕中的余仁，独自坐在桌子上，桌上是满桌菜，与一个生日蛋糕。
菜色都是我喜欢的，但明显是被热过很多次了。
他眼尾带着泪痕，却因为我接起电话而变得欣喜。
“总裁！”
我满心烦躁。
“说。”
他抿了抿唇，“我喜欢您，您可以接受我吗？”
在我挂断电话之前，他急切道，“求您！别挂断电话！”
“我会死的！”
他眼中含泪，“如果人鱼族不能在二十二岁生日前，与自己挑选的命定爱人在一起，就会变成泡沫。”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打搅你的生活，可以请您答应我，哪怕只有今晚吗？”
“等明天，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是吗？变成泡沫……”
我冷冷看着他，在他充满希冀的目光中，冷笑一声。
“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