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谁是你男友?

干我何事?

室内暗潮汹涌, 宛如一座即将爆发的活火山。

我暗暗皱眉,干脆打破满室死寂,“我不是, 我有男友了。”

估计是没想到我说得如此直截了当, 原本将目光若有似无地往我身上瞥的小鹿总愣了愣, 然后露出个友好而略显轻松的笑容。

相比之下,许夏茵的表情就没这么好看了。

虽然她面上冷淡依旧,但眼中却泄出零点一分气恼, 零点一分惊疑。

——这次用的比值这么小,主要是因为她的表情遮掩还算到位, 至少除了我, 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没看出来不对劲。

她语调冷冷, 目光也冷冷,瞥了我一眼后,又收回目光, 并不接话。

朋友率先按捺不住,质问,“所以说, 你有了我还不够,外面还有其他人?”

小鹿总轻咳一声,打断道,“这样说的话, 我是比你要早的。”

朋友气笑,“这是重点吗?”

他将头转向许夏茵, “你口口声声说对我不放心, 总觉得我只有三个月的热度,热度过了之后就会和你分手, 你说你没有安全感,要用时间证明我的爱意,好,我等!”

“可结果呢?!你在这里脚踏三条船,给我说你没有安全感?!”

“好!许夏茵!你真是好样的!”

医生额角青筋直跳,比朋友先一步到达医院的他,也先一步接受了现实,语气已经恢复了在手术台上的冷静,“所以说,你口中的生病、堵车、飞机延误……都只是因为,当时已经和别人有约了,是吗?”

“你口中到底有没有真话?”

许夏茵没有回答他们任何一句话,只是无所谓地问,“所以呢?你们要和我分手吗?”

没想到小鹿总竟然苦笑一声,痴情地看向许夏茵,嗓音干涩,“你明知道,我离不开你的。”

他轻轻拉住许夏茵的手,近乎虔诚地在她手背落下一吻,“你做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一开始我确实很痛苦,但是更让我痛苦的是,我发现,就算是这样满口谎言的你,我也爱。”

“相比起接受你的其他男友,离开你所带来的痛苦,似乎更让人难以忍受。”

他目光扫过医生与朋友,又落回许夏茵的身上。

“我不会分手的,他们若是与你分手最好,我就可以独占你了。”

“若他们不愿与你分手,我也会学着接受他们的。”

朋友冷嗤一声,“没想到小鹿总还是个痴情种子,头上戴着绿帽也一往情深,真是令我佩服!”

“我可做不到这么大度,愿意和别人共享爱人。”

“分手吧!”

他这么放着狠话,眼眶却红了,泪光闪烁,他咬牙不让眼泪掉下来。

医生的眼眶也红了,眼镜片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毕竟是他的初恋,就算是再怎么冷静,也不免心碎。

他沙哑着嗓子,轻声问,“茵茵,你爱过我吗?”

许夏茵淡淡反问,“反正都要分手了,你问这个有意思吗?”

“有。”

医生执拗地看着她,执意要等一个答案。

许夏茵忽而一笑。

自见她之后,她一直没什么表情,如今这一笑,却好似窗外梨花开了千万朵,在见到她的一瞬洋洋洒洒,落满肩头。

“我现在依旧喜欢你。”

医生周身一震,与他反应一样的,还有朋友与小鹿总。

三个男人都看向了许夏茵,一双双眼中闪烁着连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哀求与希冀。

可许夏茵并未回应任何一个人,她只是将笑容一收,又回到了那一副好像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

“这样的回答会让你开心些吗?”

好像被耍了。

医生握手术刀的手,此时却微微颤抖着,他扯了扯嘴角,“你做了这些事,还问我会不会开心?”

她这次没有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躺回了柔软蓬松的雪白靠枕里。

“我困了。”

……

站在医院外的园子里,几个男人相对无言。

已经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缓冲,他们终于能平静下来,好好梳理这件糟心事。

朋友的眼睛依旧是红的,原本漂亮的桃花眼布满血丝,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医生总是穿戴整齐的衣服也多了褶皱,看起来狼狈不堪。

小鹿总看起来还算体面,然而眼底的青黑,也暴露了他的疲倦。

几个人外形都出众,偏偏都是一副受挫的样子,很是引人注目。

站在这里谈话也不是办法,我让司机接了我们四人,干脆开往了我名下的餐厅——

原本就是为了见许夏茵而提前让店长包了场,左右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物尽其用。

到了包厢,众人落座。

谁能想到,许夏茵没见到,许夏茵的男朋友们倒是见全了。

店长见情况不对,低声询问我,菜色是否按照之前的上。

我摆摆手,让他上几道私房菜,再来几瓶酒。

原本的菜色是这两人按照许夏茵的口味订下的,现在端上来也不过是触景伤情罢了。

估计他们现在也没心思吃东西,珍馐美味不如两瓶劣质酒精。

“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朋友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一片沉默,他一开口,原本硬撑着的平静就被打破了,带着哭腔,眼尾绯红。“我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动心,第一次!我对她还不够好吗?”

朋友开了口,医生也绷不住了,现在包厢里的不是兄弟就是难兄难弟,他不再遮掩,摘下眼镜,眼泪滚落,怎么擦也擦不净,“她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她是我的初恋,我知道我很多地方做的不好,但是我有在认真学,她所有说过的话我都放在心里,她对我哪里不满意吗?为什么要这样做?!”

酒被倒进高脚杯,然后被一饮而尽。

朋友总说,好酒需细品,嫌弃医生是牛饮,如今也做了一回牛嚼牡丹之事。

小鹿总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红着眼眶,沉默地,喝了一杯又一杯。

我没喝酒,怕这几个人喝多了,干出些什么出格的事。

朋友和医生两人抱头痛哭,两人对“账本”,将许夏茵的行动轨迹扒得清清楚楚,有些模糊的地方,由小鹿总补上。

从三人的叙述中,一个如同蝴蝶般在三个男人之间周旋的女人,被拼凑出来。

原来单纯懵懂是假的,清纯可人是假的,许夏茵分明是个高明的猎手,将三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是医生的初恋,他不免陷入了自我怀疑,他问我们,“是我做的不够好吗?是不是我哪里让她不满意了,她才会这样做?”

朋友咬牙切齿,“不够好个屁!在和你谈之前,她已经和小鹿总谈着了。”

“在接触你的时候,同时也接触了我!”

“别为她找借口,她花心滥情,只是把我们当猴耍!”

医生醉意朦胧地抓着酒杯不松手。

“可是、可是她说她喜欢我……”

朋友咬牙,“假的!都是假的!真的喜欢一个人,怎么会忍心让他难过,一个心怎么能同时爱两个人!”

朋友到底是见过的事情多,他很快认清了许夏茵的真面目,可认清是一回事,释怀又是另一回事。

就像是他嘴上说得狠,却依旧颤抖着手指,狠不下心去删掉许夏茵的联系方式。

包厢再次陷入寂静,浓郁的绝望与酒气混杂在一起,熏得人落泪。

“你们真的忍心和她分手吗?”

一片安静中,小鹿总突然开口。

医生与朋友这才想起来,这位小鹿总可是向许夏茵表明了非她不可的决心,愿意顶着草原去爱她。

朋友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怎么不忍心?她都忍心脚踏三条船,为什么我不能分手?”

“小鹿总心胸宽广,我可没这么宽广。”

医生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框,“恋爱脑也是一种疾病,体弱则托情,我建议小鹿总还是尽快就医比较好。”

小鹿总也不恼,只是苦笑一声,“我欠她。”

“如果你们知道她幼时经历的一切,或许会像我一样,又怨她,却又心疼她。”

我瞥了小鹿总一眼。

他这是在做什么?

为自己情敌做心理辅导?

为自己的爱人广纳男妾?

“夏夏她交往这么多男友,其实是因为,她没有安全感。”

“她的父亲从她还小的时候,就开始在外面找女人,在她六岁生日那天,她父亲久违地说要回来陪女儿庆生。母亲很开心,张罗了一桌好菜,久等却不见他回来,只收到了他情人发来的,两人缠绵的床照,受到刺激的母亲在那天自尽。”

“她在屋外切着生日蛋糕,她的母亲在浴缸里切着自己。”

“当她发现母亲这个厕所上得有点久时,已经晚了。”

“浴缸里的水被她的血染得鲜红。”

“这是她第一次被抛弃。”

“夏夏的母亲走后,她父亲越发肆无忌惮,我们是邻居,母亲开始招呼她来我家吃饭。”

“她从不过生日。”

“她看见生日蛋糕,就会想起浴缸里满缸的鲜血。”

“一开始,她整日整日睡不好觉,我便一直陪着她,我母亲和我带着她去看心理医生,过了很久,她才彻底摆脱幼年的阴影。”

“所以十一岁生日那天,她主动说,想过一次生日,她想吃生日蛋糕了。”

“我和母亲都知道,她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我们,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她痊愈了。”

“我们欣喜若狂,她提出要自己去买生日蛋糕,不许我们陪。”

“就在等她回来的时候,我的亲生父亲找上了门,他将我强行带走,以我威胁母亲,让母亲连夜搬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

“所以夏夏回来时,只看见了满室狼藉。”

“她走了那么远的路,带回来了那么大的一个蛋糕,手上还有被勒出的红印。”

“这是她第二次被抛弃。”

“后来,我与她再相逢,她从一个乖巧到有些怯懦的女孩,长成了如今清冷夺目的样子。”

“见面的时候,一个男人正跪在地上,冲她苦苦哀求,求她不要分手。”

“她态度决绝,决绝到甚至让人觉得她有些绝情。”

“我几乎不敢认。”

“因为我印象中的夏夏,心软又温柔,被男人哀求两声,大概就会答应的。”

“可是她没有。”

“我想,在我不在她身边的这些年,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我调查了她。”

“我才知道,我们不告而别后,夏夏的父亲找到了真爱,和真爱有了第二个儿子。”

“于是夏夏就变成了多余的存在。”

“在夏夏的印象里,父亲一直都是一个花心浪荡的人,不会为了谁而停留,可偏偏为了这个真爱收了心,这让她更加绝望。”

“原来父亲不是不会爱人,只是不会爱她和她母亲。”

“这是来自父亲的第三次抛弃。”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夏夏年满十八岁那年,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她料定一直看她不顺眼的继母不会给她钱,所以她从高中起,就开始有意识地存钱。”

“可她没想到,继母不仅不想让她花家里的钱,还想用她换钱。”

“她收了别人的彩礼,趁着夜色,任由来接亲的人,将她绑住。”

“她拼命挣扎时,看见了父亲,于是拼命求救。”

“可父亲只是让他们动作快些,别惊动了他沉睡的小女儿。”

“这是第四次抛弃。”

“后来,拼死逃出来的夏夏,还是在好心人的帮助下上了学。”

“她有了朋友,有了男友,好像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可一个孤女,一个漂亮的孤女,会天然吸引恶意。”

“学校里的富二代看中了她,想和她玩玩,她不同意。”

“于是她被指正盗窃,指正的人是她的男友,陷害的人是她的闺蜜。”

“她百口莫辩,声名狼藉,被退学。”

“她未曾被富二代给与的财富迷了眼,身边的人却将她送上了绝路。”

“这是第五次与第六次。”

“一无所有的她,被强迫跟了那个富二代。”

“因为她的漂亮与倔强,富二代起了征服欲,从强行占有,转为温水煮青蛙的追求。”

“在富二代热烈的追求与强制的爱意束缚之下,她开始自己劝说自己接受。”

“因为从未有人如此坚定地选择过她。”

“可惜,富二代爱的只是征服的感觉,于是在她接受富二代的爱意之后,这场追逐游戏结束,她再次被抛弃了。”

“她这一生,好像总是在被抛弃。”

“后来我才知道,初遇的那天,她与那个跪地恳求的男人提分手,是因为男友与一个学妹走得稍微有些亲密了。”

“他并未做出格的举动,也真心爱着夏夏。”

“但缺乏安全感的夏夏,不想再次被抛弃了,所以她选择在她被抛弃之前,先抛弃别人。”

“她渴望热烈真挚的爱,又害怕一次又一次地抛下,所以她选择去爱很多人,这样做,即便她身边的人走走停停,也总会有人留在她身边。”

小鹿总苦笑着,喝下一整杯葡萄酒,“所以不用怀疑,她爱我,也爱你们。”

“她只是不敢全心全意地去爱一个人。”

“我不怪她,我欠她。”

“要是当年我在,就好了。”

他轻叹一声,拍拍身上的褶皱,站起身,“所以我总会留在她身边的,我抛下过她一次,不能再抛下她第二次了。”

“我一直留在她身边,她总会愿意再一次学着相信我的。”

他笑笑,“其实我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难过,比起你们两位,我其实是没有太多信心的。”

“毕竟我在赎罪,而你们两人,干干净净。”

“我曾偶尔在路上看过一次你和夏夏约会。”

他看向医生。

“那天你们在一起做蛋糕。”

“她借口你脸上蹭了奶油,要帮你擦掉,却借机悄悄将奶油抹到了你的脸上。”

“你有所察觉,去挠她的痒,她笑着逃跑。”

随着他的叙述,医生也想起了那天的情景,嘴角的笑容还未挂起,眼眶又红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她与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未露出过这样轻松的笑容。”

“所以如果你要与我抢,我怕我抢不过你,现在你主动放弃,我是有些庆幸的。”

“可偏偏,我又想看她幸福地笑着的样子。”

“在你身边,她或许会更幸福,我想到她以后或许都不能这样开怀大笑,又觉得难过。”

“你也要抛下她吗?”

医生握紧了双拳。

我看向小鹿总,打断了他的话,“这可不是抛弃,只是与这位同时交往三名男友的许小姐分手而已。”

“对于她的经历,我们深表抱歉,但这些痛苦并不是我的朋友们带来的,他们也不需要对她感到亏欠,更不需要向她赎罪,等着她来回来一个又一个男人。”

医生的眼睛重新变得清明,“对,我爱她,所以更不能接受她的作为,我说分手就是分手,不会再改变了。”

朋友已经醉得东倒西歪了,却依旧应和了一句,“我也不会。”

我敏锐地察觉到,小鹿总的表情有些僵硬。

奇怪。

他这副表情就像是,发现事情的发展与预料的不一样。

难道在他的预料中,朋友和医生都应该为爱当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