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小光团同时通关三个游戏。
唯一活着的侍者带着我们走向酒吧三楼。
酒吧三楼最大的一间房, 是朋友的专属宿舍,他偶尔会在这里睡下。
侍者没有带着我们往最大的那间房去,而是分别带我们去了其他的房间。
三楼也已经大变样, 墙壁与天花板的夹角有向下流淌的褐色痕迹, 让整个走廊看起来像年久失修的危楼。房间的门牌歪曲破碎, 原本的门牌号已经看不清。
有奇怪的藤蔓在墙壁上蜿蜒爬行,紫黑色的藤蔓上,生长着猩红的叶片, 爬行过的地方,留下黏腻腥臭的液体。
侍者僵硬地微笑着, 留下了最后一关的提示:
“唤醒醉酒者的, 唯有最极致的爱与痛。”
说完, 他伸手,示意我们进门。
我与小光团进的不是一间房,但进门之后我却发现, 中间的墙壁变成了透明的,仿若一个硕大的透明玻璃,彼此的举动一览无余。
迎着小光团惊恐的目光, 我走上前,试了试,发现身体与实物无法穿过玻璃墙,但攻击可以。
同时, 玻璃墙是隔音的,却能看见双方的动作。
这个游戏就像是在鼓励玩家互相厮杀。
小光团看见我的动作, 大气儿不敢喘一口。
我没理会他, 转头看向正对门的床。
朋友就在床上躺着,一身酒气, 周遭散落着无数空酒瓶。
但这应该只是分身一类的东西,因为我分明看见,在小光团的房间里,也躺着一个朋友。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扭头看去,看见生长在墙壁上的藤蔓尖端,向我探过了头,每一片叶片都指向我的方向,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了定会浑身发麻。
看来,这些藤蔓就是这场游戏的“倒计时”。
我思索着侍者说的线索。
爱与痛。
爱听起来有点没头没尾,难道是说要用爱感化?
亦或是找到什么线索,像动漫主角一样唤醒Boss内心尚存的善意?
痛倒是很好理解,我现在上去踹一脚他,他肯定也会感觉到痛意,但大概率是个陷阱。
如果真的这么好通关,这个任务怎么会是最后一关。
爱是精神体会,与它并列的,应该也是精神感受才是。
正思索间,我的余光却看见,小光团那边的朋友投影动了。
他的眼睛在眼皮下迅速滚动,头微微朝着小光团的方向偏移。
小光团身后的藤蔓似乎生长得格外迅速,它们向着小光团的方向逼近,无力抵抗的小光团,无助地被逼得连连后退,在他尚未察觉的时候,已经离朋友太近了。
会动的植物。
沉睡的屋主人。
闯入此间的外来者。
唤醒。
……
最后一关的主题,难道是睡美人?
所以唤醒朋友的真正答案,难道是吻?
如果是吻的话,确实也符合“爱”这个主题……
这么一打岔,小光团已经被墙上的藤蔓绑住,强行被带到了沉睡的朋友面前,两人脸对着脸,眼看就要亲上了。
原来他拿的剧本是:《恐怖副本的所有诡异都想占有我》。
不知道朋友真被他亲了的话,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更何况,难道我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直男朋友,从一个陌生男人的激烈舌吻中清醒过来?
必须要阻止。
我看向朋友。
……啧。
下不了嘴。
眼看隔壁的两人就要亲上,我破釜沉舟,对床上的朋友道,“其实许夏茵从来没爱过你。”
隔壁的朋友僵住了。
我面前的朋友也僵住了。
两个分身在静止片刻后,齐齐向我的方向转过了头。
看来有效果。
爱与痛果然都是唤醒朋友的办法,不过“爱”应该是简单通关模式,“痛”应该就是困难模式了。
按照游戏套路,被“痛”唤醒的朋友,应该会进入狂暴状态。
狂暴不狂暴的无所谓,只要能醒就行。
“医生看见过你上个女朋友和其他男人暧昧不清,所以才会劝你分手。”
“你上上个女朋友,其实是变性人,我昨天在我旗下的医院看见他做术后保养了。”
“你上上上个女朋友,是搞诈骗的男人,变声器使用很熟练,最近刚被抓。”
朋友的眼角流下两行血泪,痛苦地睁开了眼睛。
在他睁眼的瞬间,隔壁房间的分身消失了。
看来,目前在我面前进入六亲不认的狂暴状态的朋友,就是本体了。
他向我扑来,被我顺手掐住脖子。
狂暴就狂暴吧,朋友这技能点全点辅助的异能,就算是狂暴战力翻十倍,战力也不过是从零点五变成五而已。
“你高中的白月光,其实给咱们三个都递过情书,当时你头脑发热,非要走高考路线,陪着她上顶尖大学,看你学习劲头十足,所以当时才没拆穿她。”
“你幼儿园为了你的小女友挺身而出,说床是你尿的那次,其实她没尿裤子,尿裤子的是她暗恋的小男生,她替小男生遮掩,你替她遮掩。”
“够痛吗?不够的话我这还有其他消息。”
朋友狂暴状态默默解除,眼睛变回黑色,泪流满脸。
“痛,太痛了。”
“总裁,你和医生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情?”
我松开手,让他落地。
“其实只有这些了,你如果还不够痛,我只能采取物理手段让你清醒了。”
他龇牙咧嘴地揉揉自己的脖子,幽怨地看向我,“你们居然瞒着我这么多事,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我一边检查他身体状况,一边道,“有些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本来想找个机会告诉你,但是显然,最近不太适合和你聊这些。”
朋友想起许夏茵,面部扭曲地别过了头。
没错,他之所以走风流路线,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交往过很多个女朋友,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他交往过的对象中,有不少不太“正常”。
有些被他抓了个正着,有些则让他隐隐感觉不对。
所以他不在乎自己的名声风流在外,反正至少有一半是假的。
他身体没什么问题,只有脖子上被我掐出来的一道红印子分外显眼。
他揉着脖子,道,“我说兄弟,你非要下这么狠的手吗?咱们之间这么多年的交情,就不值得一个深吻吗?”
我扬眉示意他看隔壁的小光团,一会没注意,他就被藤蔓捆成了糟糕的羞耻姿势。
“真让你被亲醒,你又不乐意。”
朋友打了个寒颤,拍了拍我的肩膀,“兄弟有你真好。”
“如果有下次请继续揍醒我,别留手。”
“我不留手,你确定?”
“……还是留一手吧,我还不想英年早逝。”
我问他,“你身上发生什么了?”
他揉揉脑袋,“我也不清楚,我就是睡了一觉,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各种乱七八糟的奇怪生物,恶心地很,我肯定是面试调酒师,喝酒喝多了,要不然我怎么会梦见‘寄生虫’变成了真的寄生虫。”
我微微皱眉。
“对了,隔壁的那个人,咱们不救一下吗?”朋友一边问我,一边挠了挠头,“对了,我的酒吧,怎么变这样了?天杀的,这到底是哪个世界的生物,把我的酒吧一下子搞得老了五十年!我刚装修的酒吧!”
“你能看见我?”
“废话吗这不是。”
我看向隔壁的小光团,挥手发出一道气,将藤蔓斩断,小光团跌落在地。
他挣扎着从藤蔓中爬出来。
其实我能看出来,就算是我不出手,这个藤蔓也不会伤害他。
我收回目光,拉了一把朋友。
“走吧,跟我出去。”
“哦哦好。”
朋友满脑袋问号地被我拉出了门,在出门的瞬间,酒吧陈旧的环境与诡异的植物如同泡沫,忽而消散了。
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血腥恐怖的酒吧,竟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我回头看了一眼门牌,金属门牌新崭崭的,被擦拭得很干净,上面印着的房间号也非常清晰。
与此同时,一股精纯至极的能量灌入我的身体中。
这一股能量比机场获得的能量更加精纯,更加庞大,令人惬意至极。
朋友发出一声惊呼,“我勒个去!你怎么变成光团了?!我怎么也变成光团了?!!”
果然,这才是真正的游戏结束。
异常有三点。
第一,刚才在朋友的眼中,我不是光团。
也就是说,朋友所处的状态,和我是不一样的。
我是“玩家”,他自然是“Boss”,Boss状态尚未解除,游戏尚未结束。
第二,从他的口中我发现,他的梦境与如今酒吧的环境有关。
在他梦境中出现的真寄生虫版鸡尾酒,在现实中也出现了。
如果他真的醒来了,酒吧的环境应该会变成正常的样子。
第三,我没有收到游戏胜利的奖励——精纯的能量。
综上所述,刚才的醒来并不是真正的醒来。
他应该需要被我带着走出房间,就像是睡美人在王子的陪伴下走出城堡那样。
——好不爽的比喻。
我忍不住想起助理。
那张纸条上说,助理被绑走了。
不知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虽然知道助理身上有不少秘密,他的真实实力绝对不低,甚至可能不弱于我,但担心这种事,是没有来由的。
隔壁的房门被打开,小光团缓缓地走了出来。
近距离看,他显得更加瘦弱了。
开门突然发现面前有两个人,让他被吓了一跳,像只被吓坏的兔子,猛地向后瑟缩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是您?”
他的语调上扬,带出些惊喜,猛地向我鞠躬,“谢谢您!谢谢您救我!”
我避过了这一个鞠躬。
“就算我不救你,它们也不会伤害你。”
我说的是实话。
从刚才的那些怪物们的表现看,面前的小光团对于怪物们,有致命的吸引力。
甚至对于作为Boss的朋友,也有一定的吸引力。
吸引着怪物们的他,也收获了怪物们近乎偏执的病态的爱意。
他们爱他,所以不会伤害他,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给他。
真是个奇怪的人。
他站在原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不过礼数倒是周全,“虽然……我知道,总之谢谢您!”
他的声音听起来明显是中气不足的样子,声音稍微大些,就带了点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意。
我摆摆手,没再理会他。
手腕上智脑的震动已经让我知道,小队的人已经到了。
走下楼梯,下面的世界也已经大变样了。
唯一活着的侍者早已不知去向,铺满整个一楼的血液也已经消失。
在台上唱歌的乐团面面厮觑,已经变回了活人的样子。
主唱摸着自己的嘴巴,诧异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嘴角这么疼?”
吉他手也应和地点点头,“我也觉得我脖子上凉飕飕的。”
不错,看来刚才的事情没给他们留下太深的心理阴影。
玩家们早已四散而去,忙不迭地跑出了这家充斥着噩梦的酒吧。
朋友痛心疾首,“天杀的!我就知道,这件事过后我的酒吧生意肯定要受影响!”
我笑道,“不如等这件事过后,干脆该定位鬼屋酒吧好了。”
“你梦里那些恶心的鸡尾酒也可以上架,再把二楼开辟成恐怖密室逃脱。”
“成功闯关的人,可以获得免费鸡尾酒一杯,并和NPC合影。”
朋友听着听着就陷入了沉思。
“我这里都被折腾成这样了,真的会有人来吗?他们就不怕再一次陷入副本里?”
我笑道,“别小看消费者的好奇心。”
朋友挠了挠脑袋,“你说的我都有点心动……嗯?”
他从自己的卷发中,摸出了一枚纸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