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那一只剥皮怪物快移动的速度并不快, 但是随着他的靠近,我身上的皮肤竟有一种被触碰感。

倘若我的能量再弱一些,定然会感受到如同针扎般的疼痛。

“把你的皮给我!把你的皮给我!”

他向我狂奔而来。

然而, 就在即将触碰到我的一瞬间, 他突然消失了。

原本寂静的走廊, 突然变得人声鼎沸。

护士推着推车,滚轮滚过地板,病患互相交谈, 妈妈抱着孩子安慰。

就像是突然从恐怖世界回到了正常的世界。

就连我身后那一群医闹患者,他们也重新脱离了怪物的样子, 变回了人形。

仿佛刚才那一场医闹并不存在。

一个青年与我擦肩而过, 他通身气质矜贵, 眉眼极其优越,只不过他的唇色苍白,面上笼着一股病气。

他的目光扫过我, 眼神略带讥讽不耐。

他向着那群人扬扬下巴,身边管家打扮的人向他们走去。

那学医的患者见到他们之后就像是突然冷静下来似的,刚才嚣张的模样全然不见了, 像是遇到了天敌的鹌鹑。

管家冲他们点点头微笑着道,“这家医院是我们少爷名下的产业,请问你们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头上的那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彼此鼓了鼓劲儿, 然后丈夫站了出来。

“我们家儿子在你们医院被治死了,只是想要回我们应该有的东西而已, 我们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

原本理直气壮的丈夫面对着管家似笑非笑的表情,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就像是心虚似的。

我看着他们若有所思。

此时他们两个所站的位置, 恰好就在手术长廊与外界长廊的交界处。

正常世界,这群医闹患者害怕这些权贵。

恐怖世界,那群医闹怪物害怕那只剥皮怪。

医闹怪物是由医闹患者转变而来的。

那是不是意味着,那只剥皮怪与眼前的患病的青年,有什么联系?

灯光又开始忽明忽暗。

再按下去又亮起的瞬间,长廊上所有的声音消失不见,我又回到了那个怪物世界。

雪上加霜的是,第2间手术室的门也打开了,里面走出来的人通体惨白,像是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他行走的姿势非常怪异,一双手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翻折,就像是被人敲碎了骨头。

我注意到他耳朵后面有两道伤口,这不由的让我想起了两脚羊的典故。

传说饥荒年代,弱小的人会成为能填饱肚子的罕见肉食,为了去除人肉本身的腥味,他们把人脚朝上吊在树上,然后在人的耳朵后面、动脉处,割开两道口子,让血液从耳后流出,如此,人身上的血液会流得很干净,人本身所携带的血腥味也会被很好的去除掉。

被放干血的人倒掉在树上,像极了被扒了皮的羊,因此,被当做食物的人,又叫做两脚羊。

手术室的门一扇一扇地打开,从里面走出各种各样的怪物。

一只两只眼睛是两个黑漆漆的洞口,向外流着血泪。

一只心脏暴露在体外,那一只心脏,竟然是黑色的。

一只胸腔被全部剖开,肝脏呈现出病变的状态。。

一只腰后面有两道疤痕,两只肾脏消失了。

看他们的样子,与其说是怪物,不如说像是受尽刑罚的人。

在医院里出现这样形态的怪物,有些奇怪。

这家医院真的是一家黑心医院?

在路上,我看到有患者向医生塞红包。

并不是个例。

手术前要给主刀塞红包,叫做手术红包。

手术后要给护士塞红包,叫做护理红包。

倘若塞红包这件事,已经成为约定重塑的潜规则,那么不塞红包的患者,真的能够得到很好的救治吗?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那几只怪物行动的速度都不快,让我能很清楚地看清他们的表情——祈求与愤怒的情绪交叉。

“好渴啊,我的血呢?”

“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的心脏,我的心脏不是黑色的!”

“我的肾不见了,我刚换好的肾呢?”

“把你的肝给我,我不要死!”

他们靠近我,看见我健康的身体,目露贪婪,他们想将我的器官摘下来,安装在他们的身上。

躲开他们并不是一件难事,可问题是该往哪里去躲。

医生究竟在哪里?

我向后大跳一步,站在医院的走廊座椅上。

高于他们的视线,让我略过这几个怪物的头顶,看向了他们走出来的手术室。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六个怪物,六间手术室。

是在尚医生进行手术时,也同时开展手术的,那六间手术室。

怪异的感觉再次袭来。

同时进行七台手术?

开始的时间完全一样?

死去的患者与身体残缺的怪物。

隐隐地,我想到了一个可能。

我纵身一跳,从这群怪物的头顶掠过,冲向了最中间的那个手术室。

正是当初尚大夫以徒手止血进行抢救的,那个死去的患者,进行手术时,所在的手术室。

怪物们像是突然受到刺激似的,他们速度突然加快,疯狂地向我跑来。

他们的速度比起我,还差了一些。

就在我踏入手术室的一瞬间,他们齐齐止住了动作,已经看不清人形的脸上,露出了奇怪的恐惧神情。

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

我转身看向手术台的方向。

手术台上躺着一个人。

这已经几乎不能称作一个人了。

他的胸腔腹腔就这样大大咧咧的敞开着,露出内里。

他的心脏、肝脏、两个肾脏全部消失。

他眼睛紧闭着,身体泛着异样的苍白。

不知是感受到我的到来,还是感受到外面怪物在骚动。

他动了动身体,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眼眶中,他的眼睛泛着灰白。

他裂开嘴,笑了笑。

“尚医生,您来了。”

“我好冷,我的头好沉。”

“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的胸腔与腹腔还敞开着,内脏缺失,不管怎么看,都是活不成了的样子。

可是他眼中希冀与绝望交杂,一遍遍地问我。

“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是不是要死了?”

随着他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

隔着几道门,我听见在门外的怪物发出尖锐惊恐的尖叫声,伴随着他们的尖叫声一同响起的,是沉闷黏腻的口水声。

就像是有什么在咀嚼。

“我好不甘心啊。”

“我不想死。”

面前的人像是一个黑洞,要吃掉一切。

他的身体突然变回了我初次见他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的器官尚且俱全,躺在病床上,满身是血。

依旧不断地有血从他的身体里涌出来。

血液流出,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整所医院的生命好似与他连接了,在他的身体一点点衰败时,整座医院也在渐渐崩塌。

他的死亡象征着整座医院的毁灭。

必须要阻止他。

暴力手段并无用处。

不会有无解的游戏,周围一定有什么能够阻止他的关键线索。

我迅速探查四周时,一抬头,我看见了印在玻璃门上的反射的“我”的样子。

“我”身上还穿着白衣。

我是一名大夫。

“尚大夫”。

作为参与手术的大夫,这座吃人医院中的一员,助纣为虐的大夫,并不比这些权贵的罪行更轻。

但他见到我的时候,并未像对待那些怪物一样,直接吃掉我。

和我猜想的一样,尚大夫对他而言,是不同的。

他在感激这个拼尽全力为他止血的大夫。

尚大夫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将他从阎王的生死簿上划掉了,因此他对尚大夫无比信赖,无比依赖。

就连现在,外面的惨叫声震得人头皮发麻,可尚大夫周围,却像是笼着一层保护罩似的,没有被伤害分毫。

他已经死了,可看见扮演者尚大夫的我,再一次发出了求救的信号。

在手术台旁,有许多手术工具。

里面的手术刀,锋利至极。

面前的人看着我的目光无比信赖,信赖到我抓起那把手术刀,也没有丝毫动作,看向我的眼神反而充满了希冀。

当时尚大夫做了什么?他会说什么?

徒手止血。

他会说——

【你不会死的。】

我将手术刀丢回原处,按上了他的腹腔。

我的徒手止血学的很粗浅,并不足以让我完成这次止血,可我的手只是碰上去他的血就止住了。

“你不会死的,我保证。”

他低头看着我的手,眨眨眼睛,露出一个笑来。

环境停止扭曲。

我的身体开始变得轻盈,像是在往上飘去。

此时我的视角高高在上,向下俯瞰,如同通关游戏的玩家,被从他们的世界里剥离,作为一名看客,观看最终的通关CG。

尚大夫的身形被拉高,拉长,他的外貌,变成了医生的样子。

原来我找了很久的医生,在这里。

面前如同走马灯般,闪过青年患者的记忆。

我看见,他被哄骗签下器官捐赠协议,被资本裹挟,“被”出车祸送到医院,被掏空器官,给六名权贵凑了各自的健康身体。

他被父母吸血,尸骨未寒,就已经变成了人血馒头的原料。

保镖是屠夫,医护是大厨,权贵是用餐者,亲属是飞在大餐旁的苍蝇。

整座医院都染着无辜者的血。

所有人都想他死,只有尚大夫想让他活下去。

变成怪物的他,变成医院的一部分,要与整个医院同归于尽。

医院吃掉了他,所以他死后,要吃掉整个医院。

所以不管跑到哪里,玩家终将被医院吃掉。

只有从根源上将他处理掉,才能成功通关副本。

处理掉他的办法很简单,不过是作为尚大夫,再救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