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我与路总相对而坐, 他开门见山,“我答应与您的合作,不过条件需要再商量一下。”

他这话说得随意, 不像是在讨论一门一年上亿的生意, 倒像是在随口商议小组作业。

我与他的合作, 敲定得很快。

他唯一提出的要求,是他公司的每月公司总结,我需要出场。

其实这种级别的生意, 我手下多得是,区区几个亿, 还不值得我出席会议。

不过我答应了。

大概是因为, 毕竟是第一次与路总合作, 前期还是要多加观察。

签完了合同,我邀请路总共进午餐,这也算是合作的传统了。

他没有拒绝。

不得不说, 只要不涉及到原则方面的讨论,与他聊天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提出的观点,总能切中我的胃口。

与某人相谈甚欢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对方是你高山流水般的知己,一个是对方在对你向下兼容。

他只比我大两岁,我觉得是第二条的可能性不大。

或许他真的是我的知己?

我刚有这个念头,他就又提到了许夏夏。

“总裁的感情生活似乎很丰富。”

他提起旁人, 让我觉得莫名烦躁。

尤其是想起那疯狂的一夜,我越发烦躁。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这股子烦躁感从何而来。

像是掉进了一个奇怪的陷阱, 陷阱里满是蜜糖,看似甜蜜, 却会将人溺死。

始作俑者就站在上方,笑着对我说,“别挣扎了,这是为了你好。”

我问,“去宴会的那一晚,你记得我喝完酒之后,去了哪里吗?”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问我,“您不是回家了吗?”

他脸上的神情,由严肃变得了然,还有一丝我说不清的情绪,我分不清那是怜悯、可悲、嘲弄,还是旁的什么。

他只是再一次重复,“不要喜欢上许夏夏。”

我当时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直到侦探所查到了许夏夏的头上。

……

赵小姐将许夏夏当做了自己的假想敌。

许夏夏也总是被赵小姐的一些手段搞得伤心或是生气,有一次甚至险些被伤到,若不是我赶到得及时,她难免落下后遗症。

她们两人的气氛总是很紧张,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可明明我明确跟他们说过,他们一个是我的下属,一个只是我的合作对象。

就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样,即便我解释过,赵小姐依旧没给过许夏夏好脸色,许夏夏也总是一副被伤透了心的样子。

就在我打算威胁一下赵家家主,顺便把许夏夏调去分公司做分公司总裁的时候,侦探所给我带来的新消息。

那晚的药是赵小姐下的。

那晚和我进了同一间房间的,据目击者称,是许夏夏。

与目击者同时被带来的证据,是两张照片。

一张是我从房间里出来的照片,一张是许夏夏从房间里出来的照片。

或许是距离远,照片有些失真。

我的脸拍得很模糊。

许夏夏面色惨白,两腮驼红,即便照片模糊,也能看出来她的状态不太正常。

我将许夏夏叫到了办公室,将照片摆在她面前,询问那晚的事情。

她起先强作镇定,极力否认。

后来被我冷静地一一戳破谎言后,她又惨白着脸恳求我,不要辞退她。

“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总裁,我也不会请您对我负责,您可以忘记所有的一切,当做是一场梦,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请不要辞退我。”

她身形摇摇欲坠,本就站都要站不稳了,此时一激动,整个人猛地晃了一下,就向着地毯倒去。

在即将砸到我的瞬间,她拼命转动着身体,倒向了一侧的地毯,没有摔倒在我身上,就像是在竭力与我撇清关系。

【这个女人在躲我?她好特别。】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念头。

好油腻。

我被自己恶心了一下,为这近似于性骚扰的话,不适地皱了皱眉。

压下乱七八糟的想法,我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起来。

无意间,我碰到了她的手指。

她手指冰冷,一触即分。

但这次,我的洁癖好像在她身上不治而愈了。

真的没有感到厌恶。

看着眼前局促不安的许夏夏,我道,“不会辞退你,那晚是我的错,我会给你合理的补偿。”

“此外,我想以实验助手的身份聘用你,陪我进行一项实验。”

我想看看,我的洁癖到底为什么会在她身上失效。

做上位者,最怕的便是自己的弱点,掌握在别人手中。

……

之后的日子,我与许夏夏的感情,好像被按了加速键。

英雄救美、打雷的深夜被捂住的耳朵、被追杀时掌心的温热……

仿若冥冥之中自有指引,我与她的相处,越来越多。

我被这个坚韧、明媚、百折不挠的助理,吸引了。

我喜欢她。

我应该是,喜欢她。

每次见面时加速的心跳不会骗人。

我应该是喜欢她的。

她身上有很多美好的品质,我会喜欢上她,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她遇见我之前的日子,过得太苦了,我想保她此后不受风雨。

况且,我的洁癖依旧没有好转,只从利益的角度来看,以感情的名义将她留在我身边,也是个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我想,我是喜欢她的。

我应该喜欢她。

我这么想。

只是偶尔,我会在某一瞬间,感受到难以克制的窒息感,就像是蜜糖陷阱里的蜂蜜,终于淹没了我的口鼻。

我因为她一句喜欢玫瑰,而让一百架直升机,在空中洒下玫瑰花瓣与钞票,让整个城市下了一场玫瑰雨。

我因为她多看了薰衣草一眼,而买下了一座薰衣草花园,我们乘坐着热气球在一望无际的薰衣草中缓缓上升。

我带她去海上的游轮,看大西洋的风浪,也与她一起蹦极,体验跳下万丈深渊的心跳。

我应该是喜欢她的。

我想。

于是我准备向她求婚。

我早就准备好了一整块钻石,打算让最顶级的设计师,将这一枚钻石,整块切割成钻戒的样子,打造成一只纯钻钻戒。

送钻石去找设计师的这天,我遇见了路总。

说来,其实我们很久没见了。

起先我每个月都会参加会议,后来,发现合作步入正轨,而许夏夏这边又分走了我太多精力,为了给她准备惊喜,欣赏她亮晶晶的眼睛,我削减了一些不重要的议程。

与路总的也在其列。

反正合作很成功,而参会这一项内容,也不在协议里。

本来一个月参加一次会议,就是不必要的。

我这样想着,却觉得心口发闷,像被人一把握住心脏。

路总冲我笑笑,“好久不见。”

我露出个社交性的微笑,“好久不见。”

我们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打招呼了。

回想起上次愉快的聊天,像是在上辈子。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只默契地进了咖啡厅,一人点了一杯喝的,相对无言。

奇怪的是,我不觉得尴尬。

看他的反应,他也不觉得。

即便两个人都不说话,这种安静的气氛,却让我很舒服。

像是卸掉了身上的枷锁。

……其实我还是有点喜欢和他相处的。

我自己也分不清,后来不去参会,究竟是真的觉得许夏夏的事更重要,还是因为,不想见他。

后来的几次见面,我们总是不欢而散。

我开始高调追求许夏夏的那天,我见过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忽而就想起他说得那一句,

【别喜欢许夏夏。】

我莫名其妙地解释了一句,“感情的事情,无法控制。”

其实我没理由跟他解释。

因为他也从未给过我解释,对我而言,他只是个合作伙伴,还是个理念不合的合作伙伴,我们之间,甚至称不上朋友。

我的解释,没等来他的回应。

直到我散落玫瑰雨的那晚,他指着角落的被撕的钞票碎片,平静道,“今天发生了特大踩踏事故。”

纷纷扬扬的玫瑰花瓣与钞票,遮掩了来往司机的视线,迷住了路人的眼睛,整座城市的交通乱成一团。

血溅在玫瑰上,花瓣被踩进泥里,钞票在争夺中被撕成纸屑。

他在指责我。

我后知后觉地想清楚了这一点,因为不可置信而感到好笑。

我说,“那又如何?”

“至少,我撒下的是真金白银,抢到了的人与我同乐。”

他神色莫名地看着我。

突然,他问了我个奇怪的问题。

“你有把其他人当做人吗?”

这算什么问题?

我说,“我当然把他们当做人。”

他笑了下,带着嘲弄,“是吗?”

我被他话语中的嘲讽挑起了怒火。

我问,“你想表达什么?”

他漠然别开目光,“……你知道。”

是,我知道。

可是这有什么不对?

这个社会,阶级分明,打着平等的名义,其实下位者的生死都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间。

法律是上位者用来管束下位者的鞭子。

我将我的产业,做到全球最顶端,就是为了握住鞭子手柄。

明明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

我从未轻视过人命,从未贬低过别人的尊严,我做的很多事,在别人看来都不可思议。

有人甚至对我说,“总裁,您对那些普通人太好,容易撑大他们的野心。”

“下层人,就是要打一鞭子给个甜枣才行。”

“您给这些人,与我们一样的机会,小心这些白眼狼反扑您。”

我没听过这些声音,我自有自己的管理。

只是,我的尊重贤能,我的奖惩分明,我的嫉恶如仇,他一概看不见。

到了他的嘴里,倒是成了我不把别人当人。

他不也是上位者之一吗?

他凭什么指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