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01

达努比斯在伊斯塔空旷、光亮的神之殿堂中缓缓地走着。他心不在焉地漫步,目光集中在大理石地板复杂的图案上。旁人如果看到他这么漫无目的地在神殿里乱走,一定会认为这位牧师不明白身在宇宙的中心是多么大的恩典。但达努比斯并不是不知足,而且他也不敢忘记这件事实。就算他忘了,每天早上晨祷的时候,教皇也会不间断地提醒他。

“我们就是宇宙的中心。”教皇会用如同音乐一般美妙的声调讲述,有时美妙到让人忘记聆听他教诲的内容,“伊斯塔,诸神宠爱之城,宇宙的中心。而我们正位于这座城的枢纽,因此我们就是宇宙的中心。心脏的血液澎湃汹涌,即使连最小的趾头都能够受到滋养;我们的信仰和教诲也会如同它一样,从这座伟大的圣殿流传出去,照亮吾辈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分子。诸位时时刻刻都要记得这件事情,能在这里工作的人都是受到诸神的恩宠。即使触碰蛛网上最细的丝线,也会波及整张网;诸位的所作所为亦会传递出去,在克莱恩的各地造成大震动。”

达努比斯打了个冷战。他希望教皇不要用这个隐喻。达努比斯痛恨蜘蛛。事实上,他讨厌所有的昆虫。他从来未曾对此做出忏悔,但是却又时时觉得有罪恶感。他发誓要仁民爱物,当然,黑暗之后的创造物除外——这包括了地精、食人魔、食人妖,以及其他邪恶的种族。但是达努比斯不确定蜘蛛到底算不算。他一直想要询问别人,不过却知道这必定会在神眷之子之间掀起繁杂的论战,他觉得不值得。不过,私底下,他还是决定继续痛恨蜘蛛。

达努比斯轻轻地拍着自己的秃脑袋。他的思绪怎么会跑到蜘蛛上头去?我老了,他叹口气。我很快就会变得和阿拉巴克斯一样,整天坐在花园里睡觉,只等着有人来叫他起床吃晚饭。想起这件事,达努比斯再度叹气,但是这叹气的成分中羡慕要多于同情。可怜的阿拉巴克斯!至少他可以逃过——

“达努比斯……”

达努比斯停住不动。他打量着宽广的走廊,没有看到任何人。牧师感到一阵胆寒。他是真的听见那声音,还是单纯想象出来的?

“达努比斯。”那个声音又一次传来。

这次牧师又更仔细地观察柱子间的阴影。一个影子,一个黑暗中的人影现在看起来很显眼了。达努比斯恼怒地责备自己的大惊小怪,他强忍住发抖,慢慢走向站在阴影中的那个人,心里明白那个人永远不会走出来。并不是光线会伤害到那个等待着达努比斯的人,只有黑暗的生物才会这么容易受伤。事实上,达努比斯常常想,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伤害这个人。当然,他似乎只是喜欢躲在暗影之中。爱装神弄鬼的家伙,达努比斯嘲讽地想。

“你在叫我,黑衣人?”达努比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悦耳。

他看见阴影中的脸笑了,达努比斯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人的掌握之中。

“该死!”达努比斯咒骂道(这是一个教皇不赞许,但是像达努比斯这种平凡人常常会犯的错误),“为什么教皇要把他留在教廷之中?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样流放或驱逐他?”

他当然只敢对自己说,因为他内心深处知道答案。这个人太危险、太强了。这人和其他人不一样。教皇把他留下来,就像人们会把凶恶的狗留下来看家一样;他知道这只狗在接到命令时会攻击对手,但是他必须时时确定链子绑得够紧。如果链子松脱了,这只狗绝对会扑向主人的喉咙。

“很抱歉打搅您,达努比斯,”那人轻声说,“特别是当您在思考那么重要的事情时。但是在我们谈话的时候,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带一个小队的神殿卫兵去市场,你们会在那里的十字路口发现一名帕拉丁的神眷之女。她快要死了。而且,你们还会在那边发现攻击她的人。”

达努比斯睁大眼睛,随即又怀疑地眯起眼。

“你怎么会知道?”他质疑。

阴影中的那人稍稍动了一下,构成薄唇的线条变宽了——这是那人近似微笑的一种表情。

“达努比斯,”那人责备道,“你认识我很多年了。你会问风是怎么吹的吗?你会质疑星辰它们为什么闪亮吗?我就是知道,达努比斯。这就是你能获得的答案。”

“但是……”达努比斯迷惑地把手放到头上。这需要很多解释,需要向有关当局呈上报告。我又不可能直接变出一群神殿卫兵!

“快点,达努比斯。”那人轻声说,“她不会活很久了……”

达努比斯勉强吞咽一口气。帕拉丁的神眷之女,受到攻击!快要死了……竟然还在市场!也许正被一群吃惊的群众所包围。这会是多大的丑闻!教皇会很不高兴的……

牧师张开嘴,随即立刻闭上。他看了阴影中的人片刻,发现自己没办法获得更多的消息。达努比斯转过身,朝着之前来的方向跑去,长袍飘飘,皮制的凉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啪嗒啪嗒地响着。

达努比斯虽然跑到了神殿卫兵的指挥部,但是,正如同他所预料的一样,这造成了许多的质疑和混乱。在等待队长到来的时刻,他一屁股坐下来,不停地喘着气。

创造蜘蛛的神祇是谁也许没人确定,达努比斯疲倦地想。但是他很确定,创造那黑暗人物的神,正躲在阴影中静静地嘲笑他。

“泰索何夫!”

坎德人睁开眼。有那么片刻,他不确定自己在哪里,甚至自己是谁。他听见有人喊着他的名字,那声音听起来实在有点熟悉。坎德人迷惑地打量着四周。他躺在一个壮汉的身上,后者正直挺挺地躺在一条街道上。那个壮汉非常惊讶地看着他,这也许是因为泰斯刚好坐在他的肚子上。

“泰斯?”大汉重复道,他的脸上露出越来越疑惑的表情,“你也应该来这里吗?”

“我……我实在不确定。”坎德人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泰斯到底是谁。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一切:听见帕萨理安念咒、把戒指扯下来、令人目眩的强光、嗡嗡作响的石头、法师害怕的尖叫声……

“我当然应该来这里,”泰斯恼怒地说,假装忘记了帕萨理安恐惧的尖叫声,“你该不会认为他们会把你孤零零的一个人送到这里吧?”坎德人现在鼻尖对着大汉的鼻尖。

卡拉蒙困惑的表情变成单纯的皱眉。“我不确定,”他嘀咕着,“但是我不认为你——”

“反正我就已经在这里了。”泰斯从卡拉蒙圆胖的身体上滚下来,落到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上,“先别管这里是哪里了,我扶你起来。”坎德人伸出小手,试图借由这个动作来转移卡拉蒙的注意力,虽然他不确定自己可不可以被送回去,但是他可不打算冒险寻找答案。

卡拉蒙奋力地爬起来,看起来有点像笨拙的乌龟挣扎着翻过身来的样子。泰斯掩嘴轻笑,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卡拉蒙穿的衣服和他们离开大法师之塔时大为不同。原先他穿着自己的盔甲(至少是还合身的那些部分),以及提卡满怀爱心地用高级布料为他缝制的宽松的束腰外衣。但是,现在他穿着质地低劣的衣服,缝线也是粗制滥造。一件简陋的皮背心松垮垮地挂在他肩膀上,看起来似乎曾经有过一些扣子在上面。不过,反正现在也不需要纽扣了,泰斯叹着气,这个皮背心根本不可能把卡拉蒙的大肚子塞进来。蓬松的裤子和一只脚破了个洞的皮靴就是他剩下的装扮。

“呼。”卡拉蒙嘀咕着,嗅了嗅四周,“这臭味是哪里来的?”

“从你身上来的,”泰斯捂住鼻子,不停地挥舞着手,希望驱走这种臭味。卡拉蒙散发出矮人烈酒的气味!坎德人靠近观察他。卡拉蒙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喝得醉醺醺的,现在瞧上去也依然十分清醒。他的双眼看起来很清澈,身体也不会不断地摇晃。

大汉低下头,第一次看见自己的装扮。

“啥?怎么搞的?”他惊讶地问。

泰斯严肃地看着卡拉蒙的衣服,露出不屑的表情。“所有人都会觉得,法师应该会变出更好的衣服来!我是说,这个法术也许在衣服上面没有多少选择,但是他们应该……”

泰斯突然想到什么事,恐慌地低下头,然后松了一口气。他还是原来的样子,即使连包都还跟着他。一个讨厌的声音在脑海中唠叨着,提醒他这多半是因为他本来就不应该出现的,但坎德人假装没有听见。

“来吧,我们四处逛逛吧。”泰斯快乐地四下打量着,他已经可以从这股臭味中分辨出他们位于何方——一条破烂的巷子中。坎德人皱起鼻子,之前他还认为卡拉蒙臭毙了,但是现在这条巷子里面充满了各种各样恶心的事物和垃圾,味道更是令人作呕。整条巷子也因为一座巨大建筑的阴影而显得黑黢黢的。不过泰斯还是可以看出来这是大白天,而巷子的尽头也应该是一条很繁华的街道,因为有许多的人来来去去。

“我想那是一个市场。”泰斯感兴趣地说,准备朝巷子口走去,好好探险一番,“你说他们会把我们送到哪座城市去?”

“伊斯塔。”他听见卡拉蒙在他身后咕哝着,然后突然听他喊道:“泰斯!”

坎德人听出大汉声音中的恐惧,连忙跑了回来,只见卡拉蒙跪在一个躺在地上的身躯旁。

“怎么搞的?”泰斯跑到他的身边。

“克丽珊娜小姐……”卡拉蒙掀起一件黑色的斗篷。

“卡拉蒙!”泰斯害怕地猛吸一口气,“他们对她做了什么?法术出了什么问题吗?”

“我不知道,”卡拉蒙低声说,“但是我们得赶快找人帮忙。”他仔细地盖住那女子伤痕累累的脸。

“我去!”泰斯自告奋勇地说,“你留在这边和她在一起。这看起来不是什么高级住宅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好的。”卡拉蒙重重地叹口气。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泰斯一边说,一边安慰地拍着大汉的肩膀。卡拉蒙点点头,什么都没有说。泰斯最后轻拍了他一下,转过身朝大街跑去。跑到小巷的尽头之后,他冲上了人行道。

“救——”他开口喊道,但就在这时,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等等,”一个严厉的声音说,“你要去哪里?”

泰斯扭转过身体,看见一名长了胡子的男人,一部分脸被头盔给遮住,正用一双冷冷的眼睛打量着他。

守卫!坎德人很快地意识到,因为他之前和这类官方人物打过不少交道。

“什么?我正好要去找你。”泰斯说。他试图挣脱开来,同时准备恢复无辜的表情。

“这可真是标准的坎德人故事!”守卫轻蔑地说,又把泰斯抓得更紧,“如果这是真的,那可真是克莱恩史上值得纪念的一刻。”

“但是我说的是真的啊!”泰斯愤愤不平地看着那男子,“我的一个朋友受伤了,就在那边。”

他看见守卫转过头去瞧一个他原先没看见的人——一个穿着白袍的牧师。泰斯眼睛一亮。“哦?牧师?怎么——”

守卫捂住了坎德人的嘴。

“达努比斯,您认为如何?那是乞丐巷,最多只有斗殴或是小偷出没的地方。”

那个牧师是个中年人,头发很少,看起来相当忧郁。泰斯看见他四下打量着市场,慢慢地摇摇头。“黑衣人说是十字路口,这就是——至少蛮靠近的了。我们应该去看看。”

“很好。”守卫耸耸肩。他命令手下的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走进那条恶臭的巷子。他一直把手蒙在泰斯的嘴上,后者感到一阵窒息,发出了可怜的求饶声。

牧师原本急切地看着那些守卫,现在又转过头来。

“队长,让他呼吸。”他说。

“我们还得听他啰唆。”队长恼怒地嘀咕着,但是他还是把手从泰斯的嘴巴上移开了。

“他会安静的,对吧?”牧师和善而专注地看着坎德人,“他知道这有多严重,对吧?”

泰斯不太确定牧师到底是在和他们两个人之中的谁讲话,不过还是聪明地点点头。牧师满意地转过身去监督那些守卫。在守卫的掌控下,泰斯努力转过身去,好让自己也看得见。他看见卡拉蒙站起来,指着地上的那团黑影。其中一个守卫跪下来,掀起盖住牧师的斗篷。

“队长!”他大喊,另外一个守卫马上抓住卡拉蒙。大汉一时情急,挣脱了另外一个守卫的束缚。守卫开始大喊,他的同伴站起身来。银光一闪。

“该死!”队长咒骂着,“达努比斯,看好这个小杂种!”他把泰索何夫对着牧师一推。

“我不应该去吗?”达努比斯抗议道,抓住踉跄倒向他的坎德人。

“不行!”队长抽出短剑,飞快地在巷子里奔跑着。泰斯听见他咕哝着“壮汉……危险”之类的东西。

“卡拉蒙不危险。”泰斯抗议道,抬头看着那个名叫达努比斯的牧师,“他们不会伤害他的,对吧?出了什么差错?”

“恐怕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达努比斯用相当严肃的声音说,但是他却轻柔地抓着坎德人,让他随时都可以轻易地挣脱。一开始泰斯考虑过要逃走——没有地方比大城市的市场更适合躲藏的了。但那是个条件反射性的想法,就像卡拉蒙下意识地挣脱守卫一样。泰斯不能抛弃自己的朋友。

“他们不会伤害他,如果他愿意平和地前来。”达努比斯叹道,“不过,如果他真的——”牧师打了个寒战,停了片刻。“如果他真的做了,也许死在这里会比较舒服。”

“做了什么?”泰斯越来越迷惑了。卡拉蒙看起来也是一头雾水,因为泰斯看见他举起手表示自己的无辜。

即使他努力地辩解,其中一个守卫还是拿着长矛对准他的膝盖窝敲下去。卡拉蒙双腿一软,当他摇晃时,另一个守卫毫不留情地给了他肚子一拳。

在长矛指上他的喉头之前,卡拉蒙甚至还没完全落到地面。他虚弱地举起手投降。守卫快速地将他翻过身,老练地把他双手给绑了起来。

“叫他们住手!”泰斯哭喊着冲向前,“他们不能——”

牧师抓住他。“你错了,小朋友,你最好和我待在一起。拜托。”达努比斯轻轻地抓住泰斯的肩膀,“你帮不上忙,只会让事情更糟糕而已。”

守卫把卡拉蒙拉起来,开始彻底地搜身。他们从他的腰带中搜到一把匕首以及某种罐子,并把匕首递给队长。他们打开罐子闻了闻,脸上露出恶心的表情,顺手就把它给丢了。队长跪下身掀开斗篷,泰斯看见他摇了摇头。接着,队长在两名手下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抬起牧师的身体,走出巷子。他经过卡拉蒙身边的时候对他说了什么。泰斯听见那脏话,身体不禁一震,卡拉蒙很明显也吃了一惊,因为他的面孔突然变得死白。

泰斯抬头看着达努比斯,注意到他的双唇紧闭,双手微微地颤抖。

然后泰斯明白了。

“不对,”他痛苦地低声说,“哦,不要啊!他们不能这样想!卡拉蒙连只老鼠都不会伤害!他没有伤害克丽珊娜小姐!他只是想要帮助她!那也是为什么我们会来的原因。至少是其中一个原因!求求你!”泰斯转过身面对达努比斯,抓住他的双手。“求求你,你一定得相信我!卡拉蒙是个军人。他曾经大开杀戒——这是当然的,但只限于那些龙人、地精之类的坏东西。拜托,请相信我!”

但达努比斯只是严肃地看着他。

“不行!你们怎么会这样想?我讨厌这个地方!我要回家!”泰斯看见卡拉蒙迷茫、遭到打击的表情,不禁大喊道。坎德人双手捂住脸,痛苦地啜泣着。

然后泰斯感觉到有只手碰碰他,迟疑了片刻,又开始轻轻地拍着他。

“乖,乖,”达努比斯说,“你会有机会说说你到底看见了什么。你的朋友也会有机会的。如果你们真的是无辜的,就不会受到伤害。”但是泰斯听见牧师的叹气声。“你的朋友喝了酒,对吧?”

“没有!”泰斯看着达努比斯,哽咽地说,“他一滴酒都没沾,我发誓……”

但是,坎德人的声音慢慢地变小,因为他看见了卡拉蒙被守卫领着走过达努比斯和他的面前。卡拉蒙的脸上沾到了许多巷子里的秽物,嘴唇上的伤口不停流着血。他的眼神疯狂且双眼带着血丝,脸上满布强烈的恐惧。他那通红、肿胀的双颊和不稳的双手成了曾经酗酒的铁证。在守卫到来之后聚集起来的群众开始骚动。

泰斯垂下头。帕萨理安在做些什么?他疑惑地想。是什么事情出错了吗?他们真的在伊斯塔吗?还是他们迷失在别的地方了?或者这是个恐怖的噩梦……

“谁——发生了什么事?”达努比斯询问队长,“黑衣人是对的吗?”

“对的?当然,他是对的。他出过错吗?”队长大吼道,“至于这是谁——我不确定她是谁,但是从她的衣服看来,她是你们的一分子,脖子上戴着帕拉丁的护身符。她也受了很重的伤。事实上,我还以为她死了,但是她还有非常微弱的脉搏。”

“你认为她……她曾经被……”达努比斯说不出口。

“我不知道,”队长沉重地说,“但是她被打得很惨,她可能吓呆了,因为她虽然睁着眼,但是却仿佛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

“我们必须立刻将她送到神殿里。”达努比斯沙哑地说,不过泰斯可以听见那人的声音在微微颤抖。守卫现在正在驱散围观的群众,高举着长矛驱赶那些好奇的人。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往前走,往前走。市场就要关闭了,你们最好赶快把东西买好。”

“我没有伤害她!”卡拉蒙说。他害怕得直发抖。“我没有伤害他。”他流泪重复道。

“是啊!”队长轻蔑地说,“把这两个人都关进牢里去。”他命令守卫。

泰斯闷哼了一声。其中一个守卫粗鲁地抓住他,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坎德人抓住达努比斯的袍子不肯放手。牧师原本将手放在克丽珊娜僵硬的身体上,现在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坎德人紧抓不放的小手。

“求求你,”泰斯哀求道,“求求你,他说的是实话。”

达努比斯的表情软化下来。“你是个忠实的朋友,”他温柔地说,“对于坎德人来说实在不寻常。我希望你对朋友的期待没有落空。”牧师心不在焉地抚摸着泰斯的马尾辫,脸上露出哀伤的表情。“但是,你应该知道有些时候,当人喝酒时,酒会让他——”

“快点来!”守卫大吼着把泰斯拉开,“别演戏了,没有用的!”

“不要让这件事干扰到你,神眷之子,”队长说,“你也知道坎德人是什么样子!”

“是的,”达努比斯看着被守卫拉走的坎德人以及渐渐散去的人潮,“我知道坎德人是什么样子。他可真是与众不同。”接着,牧师摇摇头,转回去面对克丽珊娜小姐。“队长,如果您愿意继续抱着她,”他柔声说,“我就可以向帕拉丁祈祷,尽快把我们送到神殿去。”

泰斯转过身去看着市场的方向,看见牧师和守卫单独站在市场中。白光一闪,两个人就消失了。

泰斯眨着眼,忘记看看自己在往哪个方向走,在鹅卵石地上跌跌撞撞地前进,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和手都破皮了,痛得不得了。一只手用力地拉起他来,更用力地在他身后一推。

“快点走!不要玩花样!”

泰斯无力地往前走,因为太过沮丧,而完全没有心情观望四周的风景。他的视线投向卡拉蒙,坎德人觉得心口一痛。卡拉蒙又羞愧又害怕,歪歪斜斜地在街上走着。

“我没有伤害她!”泰斯听见他喃喃自语,“一定是误会……”


  1. 教皇所代表的概念,就是美国宪法中政教分离的反面例子。这是一个人就支配了文化的所有层面,而且可以用配合他的观点和信仰来执行法律的状况。——西克曼

  2. 伊斯塔这个传说中的城市一直只存在于描述中——在《编年史》中我们根本无法看到它,现在它变成我们眼前的真实景象了。好的奇幻故事都会用距离和时间来让过去的历史隐藏在迷雾中。伊斯塔在此可以被清楚地描述的原因是其背后还隐藏有更多的历史。——西克曼

  3. 这个场景有点像是《圣经》中的先知撒母耳,只是达努比斯代表的是个反例。(参见《撒母耳记·上》。)

  4. 有趣的是,卡拉蒙和泰斯虽然往回跑了好几个世纪,但他们依旧可以直接和当地的居民沟通。在真实的情况下,语言是个不停变动的东西,随着环境和使用习惯而改变。考虑到卡拉蒙和泰斯旅行的距离及时间,他们应该不能如此健谈才对。——西克曼

  5. 讽刺的是,这真的是创造历史的一刻!——魏丝

  6. 的确,一个文化的咒骂的话语代表了这个文化的特色。不过,咒骂的语句不过只是冰山的一角而已。我们实在不应该认为在另外一个时空,另外一个文化的人类会说英文(就像是本小说原先所使用的语言)或是任何我们能理解的语言。不过,如果我们真的要应用完全不能理解的语言,恐怕很快就会让我们的角色和故事出轨。或许,我们应该把所有的翻译都当作一种改编吧。——西克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