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亚西比德的垮台,小居鲁士和吕山德(前408〜前406年)

雅典人在赫勒斯滂海峡的胜利使他们得以将注意力转向伊奥尼亚和爱琴海战区,战争的最后阶段可能在那里展开。光荣地在厄琉息斯游行之后,公民大会投票决定将100艘三列桨座战船、1500名重步兵和150名骑兵的军队交给亚西比德指挥。他的同僚将军为阿里斯托克拉特斯、阿迪曼图斯和科农,这三人都是他亲自挑选的。10月,他们率领这支强大的军队进入爱琴海,去收复仍然在敌人手中的地区。这些地区包括米利都和以弗所这样重要的伊奥尼亚城市,希俄斯岛等重要岛屿,以及蒂诺斯岛等地理位置具有战略意义的岛屿。在这一过程中,他们能够恢复帝国基业,增加财政收入,或许还能击溃蒂诺斯人,说服波斯退出战争。

小居鲁士王子取代提萨弗涅斯

在雅典人无所作为的几个月里,斯巴达人忙碌地重建舰队,他们的三列桨座战船恢复到了70艘。敌人领导层的变化也很重要。大流士二世国王罢免了提萨弗涅斯(他因为与斯巴达人决裂和政策失败而丧失了国王的信任),代之以他的次子小居鲁士,将提萨弗涅斯改任为较小的卡里亚行省的总督。这是个很值得一说的决定,因为小居鲁士还不到十七岁,而国王完全可以任用更有经验的人,包括小居鲁士的哥哥。波斯国王派遣这个未曾经受战火考验的少年去萨第斯,并任命他为安纳托利亚西部行省的统治者,除了在伊奥尼亚的指挥权之外,吕底亚、大弗里吉亚也都由他管理。大流士二世之所以做出这个令人意外的任命,是受了妻子帕丽萨提斯的影响,帕丽萨提斯不喜欢她的长子阿萨息斯。

年轻的王子和他母亲的目标是取代阿萨息斯,登上波斯王位。早至前406年,小居鲁士就表现出了傲慢与野心。他处死了两名王亲国戚,仅仅因为他们不肯像尊崇国王一样尊崇他。但即便得到母亲的帮助,小居鲁士要想登基也很困难。他在国内有强大的政敌,在国外有恢复了元气的雅典人与他为敌。他需要有效的帮助,以便在时机成熟时打赢争夺继承权的战争。

他的头等大事是击败雅典人,但只有和斯巴达人及其伯罗奔尼撒盟邦合作,他才能成功;然而不管波斯人为斯巴达及其伯罗奔尼撒盟邦提供多少船只和资金,他们就是没有办法在海上打赢。要想胜利,就需要一位优秀的海军将领。小居鲁士还需要在斯巴达为他的私人野心找到军事支持,这将是一个艰难的任务,因为斯巴达人和波斯人的利益仍然是相互冲突的。小居鲁士不能指望斯巴达国王、监察官、元老院和公民大会运用权力扶植他登上波斯王座,即便他们能找到打赢战争的办法。因此,他需要找到一个具有罕见军事才华的派系或者个人,而这个派系或个人必须有理由与他合作,并且有足够的权威将整个斯巴达拉到他麾下。小居鲁士的运气特别好。当他于前407年夏季前往萨第斯的时候,已经有这样一个军事奇才在等待他了。

吕山德的崛起

前407年的新任斯巴达海军司令是吕山德,他是一个莫萨克斯人,也就是说他的父亲是斯巴达人,母亲是黑劳士,或者他的父亲是一个因为贫困而丧失公民地位的斯巴达人。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吕山德都应当是由一位家境殷实的斯巴达公民抚养长大,和这位恩主的儿子一起成长,接受斯巴达式教育,并得到了非常罕见的土地赏赐,因而有资格获得完整的公民权。

这样一个边缘人能够攀升到这样高的职位,需要解释一番。吕山德的父亲虽然穷,却拥有贵族血统,所以年轻的吕山德在莫萨克斯人当中是很不寻常的。另外,在战争末期,斯巴达人任命了三个莫萨克斯人为海军司令:叙拉古的英雄古利普斯、吕山德及其继任者卡利克拉提达斯。在整个战争期间,斯巴达的海军指挥官面对雅典人的表现都很差。随着海战变得越来越重要,斯巴达人愿意采取任何措施去打赢海战,甚至可以将斯巴达合法公民圈子之外的有军事才干的人任命为海军最高指挥官。

吕山德无疑在作战中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才干,可惜我们没有关于他的那些战绩的文献资料,不过他的崛起可能也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位高权重者的恩宠照拂。斯巴达少年一般在十二岁时会接受一位年龄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的男子作为自己的导师和情人。古代作家一般强调这种关系的教育、道德和精神方面,但其中无疑也包括肉体关系。吕山德是年轻的阿格西莱的情人,而阿格西莱是阿基斯二世国王的同父异母兄弟。

这种关系也可能具有政治意义,因为成年男子和少年之间的爱恋关系是注定要结束的,但在许多年中,这种关系会在两人间产生一种强有力的纽带。吕山德后来在阿格西莱登上斯巴达王位的过程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并且在前396年说服这位年轻国王发动了一次针对波斯的大规模战役。

吕山德与阿基斯二世似乎也保持着亲密关系,他们两人都希望消灭雅典帝国并代之以斯巴达霸权,但很多斯巴达人并不这么想。两人还在战争末期的战略设计中有过合作。我们有理由支持这种观点,即吕山德在获得显著地位之后,便与阿基斯二世成了政治盟友。我们很容易相信,吕山德从这种关系中获得了很大的好处,因为他为了满足个人的政治野心,孜孜不倦地加强自己与有影响力的斯巴达人的私人关系。“他似乎天性热衷于关注有权势的人,这超过了一般斯巴达人的习惯。并且他为了获得好处,很乐意忍受有权势者的过分行为。”(Plutarch,Lysander 2.3)即便在斯巴达人当中,他的竞争意识和野心勃勃也很突出。

吕山德想要的是荣耀,但他的动机也包括追逐权力。根据一种可信的传统说法,他在自己政治生涯的后期曾企图改变斯巴达宪法,以便称王。前407年他接过海军指挥权时,无疑就已经有了这样的野心。他强烈的个人愿景驱动着他,让他表现出独特才华,使斯巴达人觉得他是个不可或缺的奇才;但如果他的个人利益与国家利益相抵触,那他是不会顾及后者的。

前407年春季,吕山德率军穿过爱琴海,开赴伊奥尼亚,沿途收拢战船,在抵达小亚细亚时已经拥有了70艘三列桨座战船。他没有像之前的海军司令那样将基地设在米利都,而是在更北方的以弗所。米利都作为基地的缺点现在已经很明显了:它位于萨摩斯岛以南,这意味着任何前往海峡的斯巴达舰队都会被雅典人拦截。以弗所位于萨摩斯岛以北,所以不存在这个问题,而且它还有其他优点:它离波斯行省的首府萨第斯更近。以弗所深受波斯文化影响,带有波斯风情;波斯官员喜欢这个地方,所以吕山德可以更方便地运用个人才华去影响盟友和出资人。吕山德还觉得以弗所的贵族“既友好也热忱地支持斯巴达的事业”(Plutarch,Lysander 3.2)。

与他的几位前任不同,吕山德懂得一个合适港口的重要性。这个港口必须有适宜的规模、条件、人口和地理位置,足以维持一支舰队和一支陆军。以弗所符合这些要求,所以他立刻着手将它转变为一个商业中心和重要的船坞。但完成这些事情需要一些时间,吕山德利用了雅典人的耽搁,改良了伯罗奔尼撒人在三列桨座战船战争中的战术和技能。他很乐意让时间这么流逝,不寻求交战,而是准备自己的舰队,建造自己的基地,训练自己的水手。他需要水手的军饷,而小居鲁士的到来解决了这个问题。

野心勃勃的年轻王子与同样野心勃勃的斯巴达指挥官会面,是历史的关键时刻之一,在这一时刻个人对重大事件的走向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吕山德是小居鲁士的完美人选,他也非常擅长赢得野心勃勃的青年王室成员的信任。他擅长不露声色和玩弄诡计,并因此而闻名。他“用距骨欺骗孩童,用誓言耍弄成年男子”(Plutarch,Lysander 8.4)。吕山德是斯巴达人当中唯一一个能和小居鲁士愉快相处并从他那里获得胜利所需的支持的人。

小居鲁士与吕山德的合作

从一开始,两位领导人的相处就特别融洽。吕山德将之前的失败和误会都归咎于提萨弗涅斯(他是帕丽萨提斯的死敌),并请求王子改变波斯的政策,全面支持斯巴达人,反对共同的敌人。小居鲁士答道,他愿意为了胜利尽一切努力。他带来了500塔兰同,并许诺自掏腰包帮助斯巴达人,如果这还不够,就打碎他的宝座(用金银制成)。小居鲁士只是在故作姿态,并非真心诚意。因为当吕山德要求小居鲁士将桨手的军饷翻倍以诱使雅典舰队的桨手投诚时,年轻的王子不得不承认,他只能按照条约规定,支付每人每天3奥波勒斯的军饷。

但吕山德发挥了他作为廷臣的本领,“通过谈话时奴颜婢膝的尊崇”(Plutarch,Lysander 4.2)赢得广年轻王子的欢心。两人告别时,小居鲁士询问怎么做才会让吕山德最高兴。吕山德答道:“如果你给每一位桨手的军饷增加1奥波勒斯。”(Xenophon,Hellenica 1.5.6)小居鲁士不仅同意了,还偿付了军饷欠款,并给了吕山德一个月的军饷作为预付金。只有王室王子和王后宠儿才能无须向上级申请,就提高斯巴达人的军饷。

不过,吕山德还是完全依赖波斯王子的善意。为了增强他自己的势力,他在以弗所召集伊奥尼亚各城邦最有权势的人开会,敦促他们组成政治团体,并向他们保证,如果他打赢了战争,会将城市的控制权移交给当地贵族。这个承诺为他赢得了强有力的支持和大量的财政援助。他这么做当然是让这些富人效忠于他本人,将来就可以利用他们达到自己的目的。如普鲁塔克所说,他卖人情给他们,“在他们当中播下了斯巴达霸权的种子,后来他真的将种子培植为参天大树” Lysander 6.3-4)。

雅典人对小居鲁士与吕山德会晤的结果很担忧,于是企图利用提萨弗涅斯做外交中间人。尽管这位前任总督显然不适合扮演这个角色,因为他招致了王室的敌意,并且受到斯巴达与雅典双方的憎恨与不信任,但他还是敦促王子奉行旧的政策,即游离于两个希腊对手之间,将它们都拖垮。小居鲁士最后选择了不同的路线,不仅排斥他的建议,还拒绝接见雅典使者。雅典人企图与波斯缔结外交协定而结束战争的努力,在大流士二世和小居鲁士那里都失败了,于是战争将继续下去。

诺提昂战役

战略形势让雅典人尝试在以弗所迫使吕山德与其交手,因为在那里取胜能使雅典人主宰爱琴海和海峡,不受任何阻挠,并能收复叛乱的附庸国及其财政收入。消灭敌人又一支舰队也许能说服斯巴达人按照可以接受的条件议和;如果不行,至少波斯人会更愿意考虑停止对斯巴达的支持。不过,雅典人必须快速采取行动,因为伯罗奔尼撒人开出的军饷标准比他们高,每一天都可能有水手叛变投敌。

但是,亚西比德没有直接驶往位于以弗所的斯巴达基地。优卑亚岛此时还在敌人手中,亚西比德打算先拿下安德罗斯岛,这是从赫勒斯滂海峡来的运粮船必经的一个岛屿。尽管他在陆地上击败了敌人,却无法占领这个岛,于是留下一支部队继续攻打,然后离开了。他在雅典的政敌后来会利用这个失败去攻击他。

他从安德罗斯岛去往东南方的科斯岛和罗德岛,寻找金钱和战利品来给他的水手发饷。雅典国库仍然空虚,如果吕山德选择留在港内,亚西比德可能没有足够的资源将他的舰队长时间留在海上。在对抗斯巴达舰队之前积攒尽可能多的金钱固然有道理,但这个耽搁却给了敌人更多时间来改善舰队并刻苦训练。

亚西比德随后驶往萨摩斯岛,然后是诺提昂,即科洛封的港口,其位于以弗所西北方的沿海地带。虽然诺提昂不是主要的海军基地,却是进攻以弗所不错的出发阵地,雅典人从那里可以切断以弗所和希俄斯岛之间的斯巴达航线,并阻止他们逃往赫勒斯滂海峡。在诺提昂,亚西比德指挥着80艘战船(他之前把20艘留在了安德罗斯岛),而吕山德的兵力增加到了90艘战船。吕山德虽然占据优势,却没有出来应战,因为他相信自己有足够多的时间,拖延下去对他有利。他的舰队接受操练之后战斗力有所提高,而小居鲁士提供的更高军饷“使雅典船只的人员锐减。因为大多数水手都投奔到出钱更多的一方,那些没有逃亡的水手则士气低落、心怀不轨,每天都给他们的指挥官制造麻烦”(Plutarch,4.4)。

任何一位雅典指挥官都会认识到,必须快速行动。出于同样的原因,吕山德可以慢悠悠地等待时机。另外,亚西比德也有个人原因迫使他快速行动。普鲁塔克对他个人动机的分析是很到位的:“如果曾有人被自己的声望毁掉,那就是亚西比德。因为他看上去如此英勇无畏、绝顶聪明,似乎常胜不败,所以当他失败时,大家就怀疑他没有努力,不肯相信世界上竟然有他办不到的事情。大家觉得,只要他努力,就没有干不成的事。”(Alcibiades 35.2)尽管他得到了特别大的权力和雄厚的兵力,在安德罗斯岛却失败了,而且现在也没有办法诱使吕山德冒险出来打一场海战。除非他很快取得成功,否则有可能会招致雅典人的猜疑,让他的政敌得到更多口实。

亚西比德在诺提昂待了大约一个月,但到前406年2月,他将舰队主力留在那里,自己乘船加入色拉西布洛斯攻打弗凯亚的战役。这可能是诱使吕山德出来交战的计策的一部分:如果雅典人成功占领了伊奧尼亚各城邦,吕山德就不能长期闲坐,必须与雅典人交战。对这个计策而言,弗凯亚是一个很好的攻击目标,因为它的地理位置很适合向库麦、克拉左门奈甚至希俄斯岛发动新的进攻。亚西比德此次只带了运兵船,将他的三列桨座战船留在以弗所,以便监视力量不断增长的斯巴达舰队。他留在以弗所代他指挥的人是安条克斯,一名士官和舵手,而且是亚西比德旗舰的舵手。这项任命在雅典海军历史上是独一无二的,从古代到现代一直遭到批评。一般来讲,一支如此庞大的舰队应当被交给一名或多名将军指挥,但亚西比德的同僚似乎都在外执行其他任务。如果是这样,常规的做法是指派一位有海战经验和立过战功的三列桨座战船船长。在诺提昂有很多船长,其中肯定能找到这样一位人选。但亚西比德的做法也有一定的道理,因为舵手一般是经验特别丰富、在海战策略上特别有才干的人,并且参加过许多战役,往往比船长更有经验。这样的舵手对于保持雅典海军的优势地位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亚西比德这一次并不认为他外出期间会发生交战,甚至也不希望发生交战,于是给了安条克斯一条简单明确的命令:“不要攻击吕山德的船只。”(Xenophon,Hellenica 1.5.11)与级别更高、有独立头脑的军官相比,一位士官更有可能坚定不移地服从这道命令。在当时的情况下,亚西比德需要的是一个他能信任的人,而安条克斯是他多年的下属,看上去似乎是完美人选。

但亚西比德看错了他的部下:安条克斯渴求荣耀,于是设计了一项策略,发动了进攻。他的计划可能参照了库济库斯战役中让雅典人赢得辉煌胜利(这可能是三列桨座战船时代最伟大的海战胜利)的那个计划。但库济库斯战役的策略依赖隐蔽和欺敌,充分利用了地形、地貌和天气来掩藏舰队的抵达、规模和位置。这些元素在诺提昂都是没有的;雅典人在诺提昂不可能隐藏自己,也没有必要去尝试类似的计谋。另外,吕山德已经研究雅典舰队一个多月,通过逃兵的口供已经对雅典舰队的规模和行动有充分的了解。他对库济库斯战役和雅典人的战术也很熟悉。

然而,安条克斯还是在开局模仿了亚西比德在库济库斯的计谋。安条克斯以自己的战船打头阵,率领10艘三列桨座战船径直奔向以弗所,并指示其他战船在诺提昂严阵以待,“直到敌人离开陆地很远”(Hellenica Oxyrhynchia 4.1)。他的想法是诱骗吕山德追击他的小队伍,进入朝向诺提昂的开阔海域。当吕山德舰队离开陆地足够远的时候,雅典舰队将努力切断其退回港口的路线,迫使其打一场大规模海战,或者追击逃回港口的敌人。

吕山德知道亚西比德已经远离以弗所,而雅典舰队被一个此前从未有过大舰队指挥经验的人掌控着。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于是吕山德决定“做一件足以让斯巴达骄傲的事情”(Diodorus 13.71.3)。他以自己的3艘三列桨座战船追击雅典人最前方的那艘船,将其击沉,杀死了安条克斯。剩下的9艘雅典战船立刻逃跑,遭到整个斯巴达舰队的追击。吕山德认识到他让雅典人大吃一惊,并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于是匆匆利用雅典人的混乱。诺提昂的雅典舰队主力还在等待,直到看到己方前锋向自己奔来,后面较远处跟着敌人的追兵,于是也起航了。他们看到小股雅典先头部队在慌乱逃跑,而整个斯巴达舰队在猛烈追击。雅典人没有时间排好作战阵型,也没有一位将领指挥全军,于是每一位三列桨座战船船长各自尽快起航。因此,前去援救先头部队的雅典主力舰队“毫无秩序可言”(Diodorus 13.71.4)。他们被打得落花流水,最终损失了22艘战船,而吕山德控制了大海,在诺提昂建立了纪念碑以庆祝这意料之外的胜利。

三天之后,亚西比德带着色拉西布洛斯的30艘三列桨座战船抵达,将诺提昂的雅典战船数量提高到88艘(不包括已经损失的22艘)。他急于转败为胜,于是奔向以弗所,希望将吕山德再一次引诱出来。但这一次吕山德觉得没有理由冒险,因为双方兵力相当,而且雅典人由一位威名赫赫的骁将指挥。亚西比德没有办法,只能返回萨摩斯岛,前一次失败的耻辱未能洗雪。

尽管吕山德在此役中表现出了极高才华,并且完全配得上他得到的赞誉,但他取胜的主要原因还是雅典人犯下了可怕的错误。雅典人愤怒地将此次失败归咎于亚西比德,他们有充分的理由这样做。不管他去弗凯亚的目的是什么,他都不应当将全部三列桨座战船留在一个没有指挥经验的人手里,去面对优势敌人。尽管雅典人在诺提昂的伤亡不多,而且在爱琴海仍然有108艘三列桨座战船,还占据数量优势,但诺提昂战役在战略上是一次重大失败,逆转了自库济库斯战役以来一直对雅典人非常有利的战局。雅典人在短期内无法恢复在伊奥尼亚的地位,也无法占领安德罗斯岛。萨摩斯岛基地中的雅典士兵和水手的士气受到了负面影响,逃兵肯定会增多。

亚西比德之后夺回主动权的努力也没有成功。这一次,他率领全军前往库麦,开始蹂躏库麦城周边的土地。但整个库麦陆军突然出现,将雅典人赶回了船上。这离诺提昂的失败没过多久,使亚西比德的政敌有了更多理由去指控他。

亚西比德垮台

亚西比德不在雅典城期间,城内发生的事情给他造成了很大的麻烦。阿基斯二世利用大量雅典重步兵和骑兵远离本土的机会,率领一支由伯罗奔尼撒和玻俄提亚重步兵、轻装部队和骑兵组成的大军,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杀到雅典城下。虽然他们被击退了,但在退却之前蹂躏了阿提卡,这让雅典人在得知诺提昂和库麦的失败后更加恼火。亚西比德的政敌看到,攻击他的时机已经成熟。与此同时,亚西比德的一位死敌——特拉索之子色拉西布洛斯——从萨摩斯岛的营地返回了,带回了军中的极大怨气。他在雅典公民大会宣布,亚西比德指挥作战就像在进行豪华旅游观光一样,将舰队托付给一个只会喝酒和吹牛的人,“好让他自己自由地到处转悠、搜罗金钱,以便在阿卑多斯和伊奥尼亚酗酒嫖娼,尽管敌军舰队就在咫尺之外”(Plutarch,Alcibiades 36.2)。随后,库麦的使者指控亚西比德攻击“一个没有任何过错的盟邦”(Diodorus 13.73.6)。与此同时,一些雅典人指责他没有努力占领库麦,并声称他收了波斯国王的贿赂。也有人指责他过去的不端行为,谴责他帮助斯巴达人,与波斯人合作,据说波斯人在战后将扶植他成为雅典僭主。新仇旧恨和真假指控全部向亚西比德袭来,直到有一个人,可能是克里奥丰,提议罢免他的职务。这个提议被通过了。

雅典人任命科农接替亚西比德来指挥在萨摩斯岛的舰队,而亚西比德再一次被放逐了。他知道自己不能回雅典,因为他的诸多敌人正在那里等着用一大堆私人申诉和公共指控来对付他。他也必须离开萨摩斯岛,因为那里的部队也开始敌视他了。同样,他在斯巴达和波斯领土上也都不会受到欢迎。但他已经料到自己可能会遭到什么样的命运,早在赫勒斯滂海峡服役的几年间就已经在加里波利半岛建造了一座设防城堡当作避风港,于是他就去了那里。

很多人认为,亚西比德的最后离去和他最终被解除雅典军队的指挥职务,是战争最后阶段的一个转折点;对雅典来说,是个灾难。在前411年和前408年时,虽然海洋和陆地上的最初成功确立了他的地位——一位优秀的骑兵指挥官和能干的海军指挥官,但在海峡历次战役中表现最优秀的指挥官不是他,而是吕库斯之子色拉西布洛斯。和以往一样,亚西比德的个人野心对他自己而言也是一个严重的障碍。他树敌过多,令敌人对他的憎恨与日倶增。他们热切等待机会攻击他,这迫使他去努力取得超乎寻常的功绩,并做出无法兑现的承诺,以便获得和维持群众的爱戴,而只有群众的爱戴才能保护他。因此,他选择去冒险,而这必然会给雅典带来灾难。

亚西比德在政治上也是个争议极大的人物。有人非常仰慕他,有人非常讨厌他,他始终不能赢得一大群公民的稳定支持。他不能争取到一个可靠的大多数来支持自己的政策,他也不愿意为了国家利益而听从其他人发号施令。与此同时,他能够阻止其他人取得领导地位,因为在大祸临头之时,雅典人依然会寻求他的帮助,认为他的魅力和诺言能够挽救他们。在诺提昂战役不到一年之后,一部喜剧中的一个人物说道:“他们渴求他,他们憎恨他,但他们希望他回来。”(Aristophanes,Frogs 1425)他的倒台也拖累了色拉西布洛斯和塞拉门尼斯这样有才干的朋友,使雅典在最需要这些将才的时刻失去了最精明强干的将领。这可能是斯巴达在诺提昂的胜利给雅典造成的最严重后果。

  1. 掷距骨或称掷羊拐骨、掷髀石,用羊的后胫距骨作为玩具,是历史悠久的儿童游戏,也有的用其他动物的距骨。古埃及人、古希腊人与古罗马人都会用距骨玩拋掷游戏。玩法通常是将跖骨上拋,用手接下,同抓布包游戏一样考验小孩的反应能力。跖骨因能掷出四面,可作为骰子游戏,也被认为是六面骰的前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