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命运之轮

一个小时后,仙流门徒收到了章三爷的信物,让众门徒在大堂等侯。众人齐聚在仙流大宅中,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正在大家紧张不安,不知所为何事时,突然大门打开,上百士兵高举着枪支冲了进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行首在何处?”

“师父何在?”

众人毫无防备,在层层包围之中,一个人都没能逃掉。上百门徒就这样落进了栾督办的手掌心里,投入暗黑的大牢。

大家挤在狭窄冰冷,飘着腐败和血腥气味的牢房里,惊恐不安地看着铁栏外面。

这里是京中最大、防守最严密的大牢。在满清还在时,就是整个京中臭名昭著的死亡之地。关押的全是重刑犯,进了这里的人就没有能活着出去的,大部人连全尸都得不到。身为仙流门人,虽不能富贵之人,但这些门徒好歹也从未被捉过,平日生活还算过得去,比别的行当要舒服多了。这时候大家沦落为囚,群龙无首,都慌得不行。

铁镣在地上拖动的声音嘎嘎地往牢里响,铁门打开,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铁门处。

来的人是方远极。

“抓的是些什么人?”方远极看着铁栏里挤得满满的囚犯,眉头紧皱,“怎么我这司令,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都是仙流的人。”狱头过来,赔着小心回话。

“仙流?”方远极怔了一下,慢步往台阶下走。

“章羽也被抓来了。”狱头又说道:“不过他单独关在另一处,不在属下这里。”

方远极脚步顿了顿,随即冷笑道:“活该。”

狱头点头附和,快步在前面引路,“您要审的学生在这边,您往这边请。”

方远极扶着腰间的佩枪,大步从关着仙流门徒的牢门前过去,里面的人往前挤,铁镣铐撞得一阵阵地响。他头也不回地过去,径直到了审讯室。

审讯室正中的木架上挂着一名已经被打得鲜血淋漓,半死不活的学生。

“还不肯招吗?”方远极走过去,用鞭子抬着学生的下巴,冷笑道:“说!华民初藏在哪儿!

学生虚弱地睁了睁眼睛,气喘如丝地说道:“我真的不知道。”

方远极的副官一溜快步到了方远极身旁,把脸贴到方远极耳边,轻轻地说道:“司令,方才有消息说张禄去郊外抓到一批和华民初一起的学生!”

方远极咬咬牙,扭头看向副官,“这个张禄,果然是来顶替我的!他抓到华民初了吗?”

副官摇头,小声说道:“没有,华民初跑了!”

方远极松了口气,握着鞭子往回走,“那你们赶紧去找。”

副官跟在他身后,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禀报司令,仙流被抓的事,听说是章三爷把他们都召集到一起,被一网打尽了!”

方远极飞快地扭头看他,错愕地问道:“自己抓自己?这个章三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副官小声问道:“听说他现在被单独关在南城监狱,要不要去看看?别又是给司令使什么绊子。”

方远极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先不急,现在重要的是我们得抢在张禄之前抓住华民初!不能让张禄得逞,顶替我的位置。”

“属下马上就去找华民初。”副官撒腿就走。

方远极的前额一阵胀痛,牢房里的血腥和腐臭味儿让他胃中极度不适。他痛苦不堪地捶了两下额头,牙关紧咬着,恶狠狠地叫了个名字:华民初……

一个小小的学生,居然把他弄得如此狼狈不堪,三番几次破坏他的大事。他若不杀了华民初,他誓不为人。不,不仅要杀了他,还要让华民初死得很难看!

“我要活剥了你的皮!”他握紧马鞭,用力地敲在身边的铁牢门上,愤怒地低吼。

狱头和看守们远远站着,不敢靠过来。牢里关着的囚犯也都被他狰狞可怕的表情吓住了,纷纷往后挤,生怕与他视线对上。

方远极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快步往外走去。

夕阳在窄巷子斜斜地拖出一条尾巴,昏暗的巷子尽头隐隐传来低语声。瘦骨嶙峋的黑猫喵呜一声尖叫,从墙头跃下后黑风般地窜进暗色中。

华民初靠着墙停下来,扭头看向跟在身后的希水。她保持这副拧眉皱目、闷闷不乐的表情已经好一阵子了。

“你不必跟着我,我得回去看看姐姐,我担心她。”华民初扶了一把依旧疼痛的腿。

“回去被抓了怎么办!”希水重重地跺脚,过来扶住了他。

华民初推开她的手,扶着墙慢慢往前。

“抓不住,已经过了两天了,他们应该去别处搜了。我可以从后门溜进去。”

“想得轻巧,方远极和张禄比熊瞎子还狠,若又碰上他们,小心你另一条腿也吃上枪子。”希水追赶上来,固执地扶住他。

突然,八仙削瘦的身影出现在前方,而两边都没有来路,他就像凭空出现一样。肩上趴着他的木偶,长长的青布衫随着他不紧不慢的步子轻轻飘起。

“前辈!”华民初再度推开希水,忍着腿疼,快步追向八仙。

八仙扭头看了他一眼,乐呵呵地继续往前走,肩上的人偶却一直接头看着他,尖细的嗓子轻笑着问道:“唷,持卷人呀,你找我有何事?”

华民初咬牙忍痛,紧跟着他,匆匆问道:“从皇史宬开始,你就在引导我成为如今的持卷人,到底是什么目的。”

人偶拍八仙的脑袋,像猴子一样往上爬,“问你呢!”

八仙把人偶扒下去,乐呵呵地捋须,“好吧,我就和你说说此事。我神通一行,一直以命理解读万事,无外乎两个字,命与运,你觉得你与我们八行相遇,是命还是运?”

他坐火车回京,碰巧南方使者和八行人都在车上,真是巧合?若不是巧合,那就是命?

华民初沉默良久,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八仙眼角余光扫来,把华民初郁闷的表情尽收眼中,嘴角轻咧,又道:“如果说你碰巧坐上那列火车,碰巧与金绣娘排戏,碰巧持有绘卷,那就是运,你觉得让你碰上了。但如果我说,你从生下来,就与这绘卷有着渊源呢?”

华民初飞快地看向他,错愕地问道:“您什么意思?”

八仙吸一口气,眯着眼睛看向巷子深处,慢悠悠地说道:“你母亲柳烟与我算有渊源之人。当年华家那场火灾,我也在现场。”

“渊源?您也在?”华民初脚步猛地停下,一把抓住了八仙的胳膊,“到底是怎么回事?前辈,请告诉我真相。”

八仙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华民初年轻的脸,良久后挥手指向对面布满青石斑的墙:“好,我给你看!”

看?华民初不明所已地顺着他的手看去,奇异的淡香弥漫,黑黝黝的墙壁泛起淡光,那团光渐渐泛白,接下来出现了人影和声音,就像是在上演一出皮影戏!

他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看着墙壁上现出的画面……

大火!

熊熊火焰滔天而起,古朴的宅子在大火中烧得噼啪作响。一群八行打扮的人远远站在火光之外,对着燃烧中的宅子冷笑。

大火之中突然出现了一名抱着婴儿的女子身影,苗条纤长,姿容秀丽。

这就是他母亲柳烟?

华民初往前走了两步,被木偶坚硬的手掌抓了回来。他醒过神,重新看向墙上的画面。

柳烟一身长裙被火星点着,随着她的奔跑躲闪拖出一条火凤凰般的图案。她绕着柱子、绕着花坛、绕过鱼缸,最后被大火逼到了角落。她缩紧肩,把婴儿紧在怀里,用背挡着那灼烫的火光,还有呛人的浓烟。

华民初看到此处,呼吸情不自禁地收紧,额上大滴的汗水往下淌,就像那烈焰已经灼烧到他的背上一样。他急促地喘息着,握紧拳头往墙壁画面前冲。

柳烟突然惊呼了一声:不要过来——

这把声音就像在耳边炸响一样,华民初惊得打了个冷战。定睛一看,画面中又多了一个身影,这多出来的人赫然就是八仙!

他使劲闭了闭眼睛,盯着画面继续看。

只见火光之中,八仙护着柳烟和婴儿退到了更开阔一些的地方。柳烟抱着婴儿跪倒在八仙面前,痛哭道:八仙,救救我儿子。天命固然不可违,但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此子身上同时有易阳、仙流两行的血脉,若以十行者之力相合,便有一番改天换地,拯救苍生的大作为,这才是真正的天命。八仙前辈,我用十行者绘卷向你换这孩子一条命,咱们一同应和一次天命如何?

柳烟说毕,托起一卷画轴,递给八仙。八仙看着卷轴,错愕地问道:十行者绘卷?

柳烟点头,火光与声音,还有画面就在此刻戛然而止。

华民初依然沉浸在刚刚所见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持卷人?”八仙不轻不重地往华民初的脑门上拍了一巴掌,“你现在告诉我,你与八行相遇,是命,还是运哪?”

华民初红着眼眶点头,“我娘她……”

“你娘是用命保了你和这十行者绘卷。”八仙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神情,满脸严肃地捋须轻叹,“孩子,八行的前途和命运从你出生那刻起,就和你紧紧的纠缠在一起了,不要让你娘白死。”

华民初低头沉思,轻喃道:“前辈,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

“学生又怎样?学生不是更好吗?你不仅有八行的血脉,还学贯中西。这外八行的力量,我相信只有你华民初有这种能力使用!孩子,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既然有远大的理想,就必须有实现他的方法,而刀锋两面,既可伤人,亦可救人。这十行者绘卷落在恶人之手,便是苍生之哀,但如果是放在正确的人手上,却能救人于水火之中,救国家于危难。外八行在这世间糊涂太久,要怎么驱使,还要看你,等你找到万山河绘卷两卷合一,也许你真的可以实现你改变国家的愿望。”

木偶直起腰,啪啪地鼓掌,“说得好!”

八仙拍了拍木偶的脑袋,牵起木偶准备离去。

华民初赶紧拦住他,急声问道:“前辈,您要去哪?”

八仙咧嘴笑,“嘿嘿,我去吃饭。天不早了,你该回家了。”

“回家?”华民初楞神间,八仙已经带着木偶踢踢踏踏地走远了。

“师哥,你们刚刚说了什么,我看到你对着墙自言自语。”希水走上前来,一头雾水地看着华民初。

方才那幕墙上的皮影戏,八仙只让他一人看到?华民初看了一眼希水,沉默不语。八行持卷人,这只怕就是他从出生起就得担起的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