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水呆住,半晌,轻呼道:“羲和师哥……”
羲和转身看向华民初,低声说道:“我来帮你解掉情蛊!”
说罢,羲和一掌击向华民初!华民初毫无防备地中了一掌,人直直地往地上栽去。
希水见状大骇,扑过去一把撞开了羲和,愤怒地大喊:“师哥,住手!”
羲和扭头看向她,一言不发。
希水又疯狂地推了他两下,把他完全推开,扑通一下跪坐到华民初面前,试图把他抱起来。
华民初挨了一掌,脑子里就像被人用东西狠搅了几下,那些曾经模糊不清的画面一幕幕地闪动。他瞪大眼睛,明明眼前是密林,是希水,是这个羲和,可是他看到的却是一片陌生的树林。他独自走在陌生的树林中,脚下的路越来越窄,前方越来越深幽。忽然,他听见男孩的哭喊声,接着一阵浓烟袭来,他慌忙地掩面,再睁眼时面前是一片火海,一间院落被大火吞噬。华民初惊住,这时,就看见中年的八仙抱着一个挣扎哭啼不止的小男童,从火海中跑出来,小孩拼命闹腾。八仙边跑边安慰孩子,不怕,不怕,你以后会是英雄……
华民初就这么躺着,眼睁睁地看着八仙抱着孩子从身边跑开,孩子的眼睛泪汪汪的看着他。
那个孩子,是他吗?这些生死的场景,烈焰熊熊的画面一直镌刻在他的灵魂深处呀!
羲和走过来,用脚尖在华民初的腿上踢了两下,一把拎起他,不由分说地把他捆到树上。
希水想阻止,却发现一身无力,根本站不起来。是羲和,羲和对她做了什么?她愤怒地看着羲和,大声质问道:“你到底要干吗?”
“解情蛊。”羲和冷淡地说道。
“你敢!”希水怒气冲冲地嚷道。
羲和走过来,把她也拎到树边绑好,眼神冰冷无情,“先委屈一下你。”
华民初忽然惊醒,梦里的恐惧让他失魂未定,他急促地喘息着,拼命让自己冷静。
希水看到他醒来,连声大叫:“师哥!师哥!”
华民初拧拧眉,发现希水居然和他一样被捆在树上。
“希水,那人是……”
羲和走到华民初面前,冷漠地说道:“她叫是我,我才是他师哥!”
华民初猛然想起,希水曾说过易阳门以前有一个师哥!
希水吸了吸鼻子,哽咽道:“他…他就是在我小时候离开三野坡的羲和师哥。”
华民初恍然大悟,“也就是当初你错认成我的那个人?”
希水怔怔地看着他,没回答。
华民初转而看向羲和,问道:“你既然是希水的师哥,绑我俩做什么?”
羲和冷笑,“解情蛊。”
希水猛地一振,拼命挣扎大叫起来:“不要!羲和师哥,你不要这样!”
羲和走到她面前,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毫无感情地说道:“我不会再让当年你爹和我师父的孽缘重现,姓华的,你既然想解情蛊,我现在就成全你。”
希水猛地摇头:“不行!你如果硬要剥离情蛊,我也会死!”
羲和淡定地说道:“阳极师自然有阳极师的办法。”
说罢,羲和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竹笛,缓缓接近华民初:“两只情虫之所以成蛊,便是靠着彼此嗡鸣吸引,即使在你体内,双虫和鸣的联系也不会断。你们二人不能分离百丈么,便是因为这双虫听不见呼唤,开始绞痛作祟。而我这竹笛产生的共鸣便可以让情虫失去回应,郁郁而死,师妹体内情虫也会随后悄然死去没有痛楚。你可能会有些疼,但这都是代价!”
希水急了,也不顾绳子在身上手上磨破了皮,拼命挣扎大叫:“住手!我以易阳行首的身份命令你!”
羲和突然间火气疯涨,扭头看着希水,指责道:“保护行首正是我的本分,万死不辞。只是如今你被恶人欺骗,种下情蛊,任由他摆布,阴极师的情蛊高于性命,我岂能不管?”
华民初恼火地质问道:“你所谓的高于性命,就是把我们绑在这儿?”
羲和扭头看向他,缓缓摇头:“你以为是蛮族野丫头给你下了个毒虫子?她是把整个心捧出来给了你!你说解就解,你这是让她去死!既然你这么无情,所以还是你自己去死吧。”
原来,情蛊解了会死……
华民初心情复杂地看着希水,小声说道:“希水,对不起。”
羲和揪住华民初的衣领,怒斥道:“所以你这个骗子根本不配!你若不是持卷人,我早把你碎尸万段!我现在给你解蛊,赶紧滚出昆明。”
希水此时哪管得了自己的生死,她怕羲和真的会那样做,这样一来,华民初就真的死定了。
“师哥,你误解了持卷人,他是在救八行……”希水努力解释,想劝羲和住手。
羲和站到华民初面前,冷笑道:“别再说了!忤逆行首是我不对,但我这是为师妹好,之后你如何责罚都不为过!”
希水见他要动手,眸子大瞪,惊骇地大叫:“不要!不要!师哥,求求你!”
羲和不顾希水的哭喊,垂着眼睛,缓缓吹响竹笛。
凄凉的音律响了起来,初始,华民初没有任何感觉。但片刻后,华民初感受到了极为强烈的、近乎来自地狱般的痛感。情蛊之虫在他的小腹里作妖,翻云覆云地闹腾,要活生生在他肚子上咬出一条生路,要噬空他!
希水看着他,眼泪越涌越疯,痛苦地咬着嘴唇,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华民初痛到青筋暴起,眼球血丝密布,却仍然努力的说着话:“希水,你解蛊的时候,也会这样痛吗?羲和,你别这样对她……”
“师哥……”希水哇地一声痛哭出声,“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两个人从相识以来的种种回忆在希水脑海中闪过,希水哆嗦着,泣不成声。
终于,笛声结束,羲和解开华民初的缚绳,冷漠地看着他。
华民初哪还有力气,绳子解开,立刻滑到地上跪倒。腹中的疼痛仍在延续,并且开始向四肢五骸漫延,要把他整个人都拖进剧痛的深渊!
羲和看了看他,走向希水,慢慢地解开希水的绳子。
“师妹,我知道即便解了情蛊,你们人可以分开,却未必能让你回心转意。但你现在身为行首,担当着整个易阳一行,不该沉溺于世俗的男欢女爱。我这次回来,就是让我们俩结合,辅佐你重振门户。”
希水看着他,突然,她怔怔的抚向自己小腹……
情虫已死去!
希水眼前一黑,虚弱地往地上滑去,汹涌的眼泪再次流下…
羲和抱起希水,温和地说道:“你现在很虚弱,我带你回家。以后有师哥在,一切都会好。”
他没有理会疼痛中的华民初,抱着希水跨过华民初的身体,慢慢往前走去。
华民初趴在地上,无助地看着远去的羲和与希水。
一丈、三丈、十丈……
距离越来越远!
自从中了情蛊,他还未与希水分隔得这么远过!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希水成天在眼前转悠闹腾。习惯了希水每日叫他师哥,缠着他来昆明,夸他厉害,用羡慕的、欣喜的眼神看着他。
现在情蛊解了,终于不必看着她在眼前晃来晃去了吧!他眼前一黑,又一次痛晕过去。
希水软软地靠在羲和的怀里,虚弱地说道:“我离他一百丈了……”
羲和闭了眼睛,再睁开时,眼神温柔,“不怕。更远的路,师哥陪你走。”
说罢,抱着希水,步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快……
很快,二人的距离不再是一百丈,而是两百、三百……无数丈。
——
华民初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上,不知道到底躺了多久。
似乎就是一眨眼,一瞬间……
又好像过了千山万水,千年万年!
这时,一条毒蛇吐着信子从树干上滑下,滑不溜丢地滑进草丛里,飞快地接近华民初的脸,瞪着森凉的眼睛,朝华民初张开大口!
忽然,一支钉子飞来扎住了蛇身,弩箭破风声猛地惊醒了华民初,他定睛一看,面前站着一个面孔模糊的人,顿时一阵紧张。
“谁??”他双手撑在地上,沙哑地问道。
“我啊,我是柯书,学长你怎么躺在这儿?希水呢?”柯书蹲下来,吃力地扶起他,让他靠在树边休息。
听到希水的名字,华民初失魂落魄的低喃:“希水…希水……希水回去了……”
柯书见他神色不对,紧张地往四周张望,“怎,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华民初闭上眼睛,长长地吸了口气:“情蛊解了。
柯书一愣:“解了?那解了好呀,希水也解了吗?”
华民初沉默了半晌,慢慢抬头看向柯书。
是啊,希水的情蛊解了吗?那个带走希水的男子是什么人?会不会伤害她,会不会对她好,要把她带去哪里?以后,他还能看到希水吗?
华民初以前天天面对希水,有时候嫌她太吵、有时候嫌她靠得太近、有时候又忍不住想和她说话。如今她不见了、走了,以后她和他再也没有情蛊的牵绊了,他反而感觉到一阵失落,仿佛心脏处缺了一块儿,风从那个豁口上穿过,整个胸腔里都是风卷过的凉意。
突然,一声鸟鸣声惊醒了华民初。不,他得去看看希水,她有没有危险,会不会像方才的他一样痛苦难忍!
“柯书,跟我去找希水。”华民初挣扎着起身,趔趄着往前栽了几步。
柯书赶忙扶住华民初,焦急地说道:“学长!接,接凤…枫茗姑娘……有诈!我们得去救枫茗姑娘!现在她就在前面的山坳里!”
华民初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柯书。
忽然捂住胸口,柯书一把扶住他。
柯书:学长…是…是救枫茗,还,还是…
华民初仅仅攥着拳头,内心做着艰难的取舍。
柯书看着华民初,不忍催促。
华民初深吸一口气,眼神坚毅:传令谛听,火速动身,营救枫茗!
柯书点点头,“好!”?
——
洗马寨这时候笼在一片暗光中,山道被暮色一口口地吞噬,全靠茶棚的两盏灯笼照明。四周歇息的客人已经准备起身,继续赶路。
枫茗独自坐在茶棚,一边不紧不慢的喝茶。
相较于她的淡定,接她的那位军官已经急得冒火了,坐立不安。
突然路上传来了车轮碾过小石子的崩响声,一阵烟尘卷起,一辆小车拐过了弯道,驶进他的视线。
“太好了!车来了!”军官兴奋地一跃而起,如释重负地说道:“枫茗姑娘,可以启程了。”
枫茗往车来处看了一眼,依然坐着,不动声色继续喝茶。
军官终于急了,对枫茗完全失去耐心,几个大步冲过来,啪地一下打落枫茗手里的茶碗,怒斥道:“走!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枫茗握着手帕轻轻地擦拭手背,微微笑一笑:“终于露出真相了,你可知道这是绑架?”
枫茗的表情陡然间变得严厉,抓起桌上的另两只茶碗,“啪、啪”两下,用和掷到地上。
在茶棚休息的过路客都朝这边看了过来。在年轻貌美的弱女子和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面前,众人的同情心都倾向后者。有人大胆地站出来,问出了何事。
军官见势不对,不想节外生枝,索性一把抓住枫茗胳臂,硬生生地就往车上拖。
忽然,他走不动了,使劲往前迈了一步,反被一股力量拽得往地上摔去。他大惊失色,低头一看,腿上缠着一条金线,并且力道越来越大,小腿像是被锋利的刀刃切割着,剧痛无比。
士兵们还没反应过来,爵爷带着一群人从四周一拥而上。
这些全是牵羊谷的弟子,身手敏捷灵活,来势又凶猛,这些士兵虽说拿着枪,但压根就没有反应能力,被爵爷他们直接缴了枪。
远处还有警戒的守卫,见到这边出了状况,马上拔枪,准备射击。但他还没有端稳手里的枪,不知从哪里射来一支弩箭,狠狠地撞到枪上,枪落了地,士兵也摔到了地上。他慌乱地趴在地上,双手护着脑袋往四周张望。
不远处的草丛中,柯书飞快地又装上了一支箭,朝另一名士兵手中的枪瞄准。
嗖……
他又放出一箭,一箭得手后,马上爬起来冲向枫茗,抓着她的手腕往车前跑。
军官带着士兵想过来夺人,怎奈枪全被下了,论拳脚又不是花谷等人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柯书带枫茗跑远。
车里司机看到情况混乱,赶忙要启动汽车逃跑,忽然后座伸来一只手,有个黑漆漆硬梆绑的东西抵住了他的后脑勺。他惊恐地坐着,动都不敢动一下,眼皮子往上抬,看到后座坐着一名男子。半个身体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脸。
“饶、饶命……”他哆嗦着说道。
“学长,救到枫茗小姐了。”柯书举着弩,扶着枫茗上车。
华民初推了司机一把,冷冷地说道:“你下去吧,给饶司令带个话,救枫茗姑娘的是外八行!”
士兵咬咬牙刚想掏枪,站在车外的柯书赶紧举着弩冲着他发了一箭。弩箭击破玻璃,几乎贴近士兵的太阳穴穿过那边的车窗……
士兵骇破了胆,一声惨叫后,推开车门,连滚带爬地仓皇逃走。
枫茗长长地舒了口气,感激地看向华民初,小声说道:“小兄弟,太感谢你了,你又救了我一次。”
华民初赶紧摆手,“哪里……枫茗小姐也救过我,况且枫茗小姐身担重责,但凡是有良知的人,都不会眼睁睁看着枫茗小姐落进贼人之手。”
“对!”柯书收好弩箭,憨厚地点头。
“回去吧,柯书开车。”华民初扭头看向伏羲庙的方向,眼神黯了黯,小声说道。
花谷和爵爷上了车,招呼那些牵羊谷的孩子们一起,直接踏上返程,回杨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