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法租界,上海是唯一能庇护你的地方,也是墨老前辈说,藏匿着万山河绘卷的地方。这里的红墙会社,又正巧是黑纱的大本营,他们也在保护着你,即使你手里已经没有十行者绘卷了。所有人都在等你,等你变回持卷人的样子。你还要自暴自弃多久?你先振作起来再找我算帐好不好?”钟瑶终于克制不住自己了 ,越说越激动,急走几步到了他面前,弯着腰揪住他的袖子要把他扯起来。
华民初陷入了彻底的暴怒,用力把钟瑶甩开,愤怒又绝望地吼道:“我怎么样与你无关!”
钟瑶咬咬唇,灰心地摇头,“小初,你知道的,我只是希望你好。”
华民初癫狂地笑了几声,抹着眼泪说道:“我现在很好,不是你一直想让我做无忧无虑的大少爷吗?我每天喝酒乱逛,我高兴,比之前的二十年过的都高兴。”
“可你现在是能掌握整个外八行命运的持卷人,不单单是钟家大少爷!”钟瑶猛地站起来,呵斥道:“这是你自己之前选的路,既然选了,那就好好走下去!”
华民初怒目圆瞪,一把抓住钟瑶的手臂,恶狠狠地说道:“你现在没资格和我说这些,你背叛了八行所有人。”
钟瑶手臂被攥的通红,但仍不退缩,迎着他的视线反驳道:“背叛八行的人是你!你知道现在外面在发生什么吗?你这几天从来就不肯听,方远极正在组建听命于他的外八行。除了上海,各地八行势力正逐一落入他的掌控之中。而你在干什么?在这里醉生梦死,怨天尤人,把一切都拱手相让给方远极,这就是你身为持卷人该做的事吗?”
华民初震惊地放开了钟瑶,倒退了几步,哑声问:“你说什么?”
钟瑶一步一步地往他面前走,掷地有声地说道:“红袖在方远极的支持下篡夺商女行首之位,任人唯亲,清除异己,将反对她的商女卖为娼妓。千手弟子以鹤云为首,叛向方远极。墨班不肯投降,南洋钟表行被焚成灰烬。还有更多的八行同僚,在方远极的淫威下遭受苦难!他们把你当成希望,可你在做什么?你因为恨我就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吗?你要为希水报仇,那你就站起来啊!”
华民初彻底呆住!
“八行分裂,人心涣散,兄弟成仇,而你,正在成全方远极。”钟瑶眼含热泪地说道:“我希望你明白我从未与华谕之合作,我的过错,我会想办法去救赎!但二十年了,我一直 在你身边,你的命比我的命还要重要!我永远不会背叛你,我永远站在你这边!你信不信我,我不管。我要你现在站起来,自己走出去!”
钟瑶说完,松开他的手,快步走向巷子外。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眩目的光线中,华民初颤抖地将铃铛摁在胸口,失声痛哭。
弄堂里全是他悲恸欲绝的悲鸣声,像是刚受过万般苦楚的兽,在黑暗的地狱里苦苦地寻求光亮。
——
东方渐白,华灯暗淡,天终于亮了。
一丝阳光照在枯坐一夜的钟瑶的身上,她整晚都在窗前坐着,一动不动,像泥塑一般。直到客房门突然打开,她还保持着这个姿势。
华民初站在门口,轻唤了一声:姐:
钟瑶抬起头,看向门口。
她发丝凌乱,额头上带着压红的印记,神情迷茫,半晌后点点头,沙哑地说道:“小初来了。”
华民初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有些懊恼,他慢步走过去,小声说道:“我昨晚想了一夜,万山河绘卷的踪迹,墨前辈只提示了在上海,但这偌大的上海找起来好似大海捞针。从你和我说的来看,这座城市还能起到保护我的作用,但所谓租界地带不足以成为庇护我的理由,最大理由还是黑纱,但一方本来就会在我身边。”
钟瑶愣愣的看着眼前恢冷静的华民初,双手忍不住地颤抖。
“钟家的产业在上海布局我都清楚,却又是常规的商铺、矿产、民营制造,这些不够。所以,姐,如果按照你说的,你没有背叛我,那么结论就能很简单的推导了,到底是谁一直在出卖我……”华民初继续分析道。
钟瑶扑过去抱住华民初,喜极而泣:“你肯信我了!”
华民初双手垂在腿侧,眼睛直直地看着窗外,语气生硬地说道:“姐,我暂时没法原谅你。”
钟瑶连忙点头:“我明白的。”
华民初拧拧眉,冷酷地说道:“所以,那个值得你去信任的盟友是谁,告诉我,别再有所隐瞒。”
钟瑶浑身僵硬,慢慢抬头看向他。华民初眼神冷酷,神态严肃,盯得她不得不败下阵来,缓缓吐出一个名字:章羽。
——
华民初从车里下来,抬头看着礼查饭店气派的招牌,眼神冷了冷,快步走向饭店的旋转门。
大堂里镶着大理石地面,清扫得一尘不染,恍若镜面。顶上吊着辉煌的水晶吊灯,富丽堂皇。着着考究的绅士、小姐不时从他身边走过。他仔细观察了一圈大堂里的环境,踏上了正中的一部电梯,直达三楼。
走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上面压印着暗金色的花纹。走上去,脚底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声响。
这一层共有二十间房,他的目标是309号房。房门上钉着金色的门牌,309的数字闪着暗光,每一个数字都是独立镶在门牌上的,数字9的大脑袋冷冷地对着华民初,像是从冰冷的金色牌子里探出的蛇头,等待机会咬他一口。对面的房间是306,
他的背后是306号房,华民初的脚步在两扇门间来回走了两步,突然伸手把将眼前的309的“9”翻转,随后转身走向306,也就是真正的309房。他定了定神,抬手叩门,低声叫道:“柴宇……”
这是章羽现在用的化名,在他们启程来上海之前,章羽主动找到了钟瑶,二人达成了合作。华民初现在不想追究钟瑶为何要瞒他,想要瞒多久,他现在想知道,有了章羽后,他与华谕之之间有多少胜算。
吱嘎,红色木门缓缓打开,章羽强掩震惊的脸出现在华民初的眼前。他一身西装,身后的桌上摆着一副围棋盘。棋盘上布满了黑子,只有当中天元区域,有着零星的几枚白子。黑子成绝对压制的包围之势,章三爷手中的白子迟迟落不下去。
“三爷,好久不见。”华民初扫他一眼,稳步进门。
章三爷往外飞快地看了一眼,关紧门,观察着华民初的表情,低声说道:“你都知道了?”
华民初盯着棋盘,低声说道:“算是吧。”
“许久未见,不如开门见山?”章三爷眼皮子耷了耷,露出一脸笑容。
华民初转过头直视章三爷,直截了当地问道:“万山河绘卷的下落,你清楚么?”
章三爷撇嘴摇了摇头:“我的任务也就是在上海给你提供一些保护,相应的从六耳先生那里换取到我想要的信息,你来这怕是会错了意,万山河怎么样与我无关。”
华民初眉头一挑,冷笑:“是吗?”
章三爷冷哼一声:“在我看来,你每天喝酒买醉,最好不过,所有人都省心。”
“难道三爷本来就不想合作?”华民初拖开椅子,抓起棋罐里的白子在掌心攥着,垂着眼睛说道:“刚刚三爷可是说过了,开门见山。”
章三爷在他对面坐下,拿起一枚黑子放到棋盘上,笑着说道:“我说了,我想合作的是六耳,方远极那小子过河拆桥,我自然得想些办法赢回来,这些从来都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没关系。”
“三爷这话,未免太生分了。”华民初把棋子丢回棋罐,抬头看向章三爷。
章三爷打着哈哈,捧起茶壶给华民初倒了碗茶,笑声渐大:“持卷人抬举我了,我是你的手下败将,生分些是应该的。”
华民初皱了皱眉,喝了口茶,“我们别绕圈子了,三爷应该知道方远极背后一直有个高人吧。”
章三爷眼神闪了闪,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怎么,你有线索?”
“我姐没有把所有事情告诉你,但我很清楚,如果我说了,三爷一定会和我合作的。”华民初笑笑,笃定地说道。
章三爷盯着华民初的眼睛,掸了掸袖子,慢吞吞地说道:“不麻烦钟大少爷了,我也给自己留好了两张底牌,即使这个人再厉害,我章羽也不是没有赢面的。”
“赢面?如果这个高人,是华谕之呢?你觉得你有多少赢面?”华民初垂着眼睛,手指在茶杯上轻叩了两下,忍着内心的愤怒,尽量让语所平静一点。
“什么?你说谁?”章三爷彻底愣住,眼中慌乱的神色一闪而过,“不可能,二十年前……他就死了!”
看着渐渐慌乱的章三爷,华民初不客气地嘲笑道:“二十年前,你被骗了。仙流之主一直都活着。”
章三爷猛的站起,声音都有些力竭:“不可能!当年是我赢了!他死了!我亲自把他下葬的!”
华民初也蹭的站起,激动地说道:“二十年前他就骗了你,你早已经输的彻底!但是三爷你是最了解他的人,所以我想请三爷您教我仙流之术,我们一起打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