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粮荒这么大的事,过去是得皇上管,我们这些人怎么管得了?我们回来可是为了找万山河宝藏,重振八行,然后再去灭方远极报仇!”爵爷摆摆手,大声说道。
“那我明确告诉你们,要找到万山河卷,必须先解决粮荒,否则上海一乱,咱们什么也干不了。这是我做你们持卷人最后得到的使命。其实,就算不是这样,我觉得也得帮这个忙,毕竟最终挨饿的还是底层百姓,你们都是行首老大,上海滩外八行多少子弟,你让舍得让他们受这个罪吗?”
华民初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让大家陷入沉默。
片刻后,爵爷打破了沉静,“那持卷人有什么思路没?”
华民初点点头,严肃地说道:“据我查知,方远极将周边的粮食都以个人的名义搜刮抢购,停在附近,专等囤积居奇,用来要挟卢大帅。卢大帅忌惮方远极手中的兵力,也只能干看着。这批粮够上海的穷苦百姓吃上几天。”
“要是小玩意儿我们还好给你偷,这军粮有上万石的,不好偷吧。”花谷不安地说道:“万一出岔子,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我们得先等三爷绣娘回来,看看卢少帅什么态度。”华民初镇定地说道。
“这回商女行首该挑大梁啦!绣娘姐姐威风八面,横扫上海摊!”花谷磨拳擦掌地说道。
众人相视一笑。
华民初对金绣娘有信心,从京城初识到现在,金绣娘办事一向稳妥。他更担心的是章羽,到底会不会按照之前的约定,诚心合作。
——
小轿车缓缓驶过长街,用喇叭声驱赶挡在车前的人。
汽车内,荇柔坐在副驾,金绣娘和章三爷坐着在后排。这一路上,金绣娘的心都些忐忑不安,一直心事重重地看着窗外,不搭理章三父荫 。
“你在担心什么?华谕之的局再怎么精妙,方远极再怎么谨慎,只要持卷人身上有对他很重要的东西,他总归会露出破绽。”章三爷抚了抚袖子,慢条斯理地说道。
金绣娘眉尖轻蹙,淡然说道:“你怎么会想到与持卷人合作,我看,你又没安什么好心吧。我一个人去就行,你不必跟着我。”
“用万山河绘卷来诱惑少帅,我觉得比你的商女之计管用!”章三爷咧咧嘴,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金绣娘。
金绣娘眉头轻蹙,冷淡地回道:“还是听持卷人的好了,二者相合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对,听持卷人的。方才就算章羽无礼、无礼。”章三爷拱拱拳,视线回到前方。
车已经在礼查饭店前停下来了,门口站着几名礼宾服务生,正殷勤地给停在饭店前的小车拉开车门,提拎行李。
“那就按事先的计划来,我先进去。”章三爷挑了挑眉,握紧文明杖,头也不回地推开了车门。
“柴先生来了。”服务生快步过来,殷勤地打招呼。
章三爷吊着眼梢,慢吞吞地发出一声“唔……”
身后的小轿车缓缓往前开去。
“卢少帅已经在等您了,您请。”服务生拉开饭店大门,恭敬地请他进去。
章三爷手指在口袋里摸索了两下,两指夹出一张钞票,大方地递给服务生。服务生眉开眼笑地接过钱,屁颠颠地一溜小跑,到电梯前替他按开门。电梯里的大镜子照出他的模样,西装,衬衣,领结,礼帽,和上海滩的绅士打扮得一模一样。章三爷整理了一下衣领,拄着文明棍,缓步进了电梯。
卢少帅喜欢在赌场内厅的大包房里打牌,章三爷来上海之后与他对战了无数局,赢了他不少钱。不过章三爷擅长钓鱼,总是适时的吐回一些,让卢少帅高兴高兴。包房门口照例站着副官和几名随从,见他来了,上下打量他一眼,算是搜身检查,然后替他推开了门。这也是章三爷这大半年来与卢少帅攀来的交情,可以免去搜身。
进了门,他一眼看到卢少帅正一脸烦燥地坐在赌台前,衣领松了两粒扣子,一手抓着牌九乱搓,另一手夹着雪茄正用力掸落烟灰。
章三爷放下文明杖和礼帽,不露声色地问道:“少帅愁容满面,有心事?”
卢少帅抬了抬眼皮子,不耐烦地:“废话!上海粮荒眼看就要爆发了,我身为沪军少帅,能不能发愁吗?”
章三爷摇摇头,慢条斯理地说道:“粮荒一事本就无解,不如不愁,顺其自然。”
卢少帅把手里的牌九用力砸开,勃然大怒:“难道就得眼睁睁看着粮价漫天飞涨、穷人饿死?”
“从来都是神仙打架,百姓遭殃。少帅,咱不提这些烦心事,打牌、打牌。”章三爷咧咧嘴,堆出了满脸谄媚的笑。
卢少帅冷着脸,盯着章三爷说道:“不玩了!玩不起了。本少帅已经把手头所有私房钱都拿来买粮施粥,没钱玩了。柴先生,你从我手里没少赢钱,是不是也得出点血?”
章三爷笑了笑,心虚地说道:“上海富商豪贾那么多,我身上又没几两肉……少帅不如……”
“肉少也是肉!我限你明天捐出你一半身家来。”卢少帅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睥他一眼,抬步就走。
章三爷的笑容僵在脸上,慌忙说道:“卢少帅,哪能拿我开心呢?这玩笑开不得。”
卢少帅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房间,冷冰冰地丢下一句给他:“这句话不是玩笑,明天,我会让人去柴先生府上收走捐款。”
“啊……”章三爷跌坐在椅子上,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外的人,半晌后才苦笑道:“所以说,人心难猜,世事多变哪……”
——
金绣娘带着荇柔站在礼查饭店不远处的地方,已经等了好一阵子了。
赌场的窗子终于打开,有人给她发了信号,通知她,卢少帅出来了。她立刻打起精神,一手扶住车门,装成刚下车的样子。车子的反光镜正好可以照到礼查饭店大门口,每一个出来的人都清晰地映入她的双眼。
卢少帅出来了!
金绣娘微微侧身,以半边皎美的侧脸对着礼查饭店大门口。不出她所料,卢少帅果然停下脚步,朝她这边看了过来。紧接着,卢少帅惊喜的声音传了过来。
“绣娘!”
金绣娘佯装没听见,轻轻关上车门,低眉捋发。
“绣娘!是我!”卢少帅大步走了过来,惊喜交加地拦到她的面前。
金绣娘缓缓抬头,秋水盈盈的双眸温柔地看向卢少帅。发髻间的步摇轻轻晃动,珠宝在阳光下折射出华美的光,越加衬得她粉面如脂,光彩照人。
“卢少帅,好久不见。”她微微一笑,大方地问好。
卢少帅兴奋地搓了搓手,说道:“绣娘,自从三年前广州一别,我就一直盼着能再见你一面,可是你一直对我不理不睬,我给你写信你也没有回过。没想到今日在上海重逢……可否赏光,和我喝杯咖啡?”
金绣娘微微拧眉,摇头:“不好意思。”
卢少帅失望地说道:“往日绣娘还能与我谈天,怎么现在一杯咖啡的时间也没有?”
金绣娘一双美眸从他脸上移向身上笔挺的西装,温婉地说道:“绣娘也不瞒少帅,三年前,少帅是玉树临风的小公子,如今却是……一身戎装……”
卢少帅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笔挺的军服,不解地说道:“我如今是沪军少帅,当然是穿军装了。不过绣娘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安全的。”
“保护?”金绣娘转开脸,淡淡地说道:“我自幼遭难,家人正是被当兵的杀害的。所以我一向害怕军装,卢公子莫见怪。”
卢少帅楞住,“那……那我脱了军装再请你喝咖啡……”
他话说一半,突然停住了,眼睛直直地看着绣娘的发饰:“你、你嫁人了?”
商女出嫁才会绾发成髻!
金绣娘浅浅一笑,迈步往前走。
“是谁?谁能配得上你?”
金绣娘依然不理他,带着荇柔走进了礼查饭店。
“我倒要看看,谁能赢得过我。”卢少帅心有不甘,想了想,立刻折返礼查饭店。
进了大门,金绣娘已不见踪迹,只有荇柔站在大堂中间东张西望。
卢少帅立刻让人叫过荇柔,直接打听金绣娘的丈夫是何方神圣。
荇柔看着他的军服,怯生生地回话:“是一个姓爱新觉罗的王爷。”
“大清都亡了,哪里还有什么王爷?”卢少帅酸溜溜地说道。
“可他对绣娘姐姐很好,绣娘娘娘打算等他一到上海,就与他成婚。”荇柔解释道。
卢少帅眼睛一亮,激动地说道:“这么说,绣娘还没有结婚?”
荇柔点头:“还没有,这回来上海,有一半就是为了结婚的事。”
卢少帅精神大振,一把拉住荇柔,小声说道:“走走,带我去找绣娘。”
“啊?”荇柔一脸为难地看着卢少帅。
“走啊!”卢少帅又哄又吓,推着荇柔往前走。
荇柔一脸无奈 ,带着卢少帅到了咖啡厅。就在靠窗的位置,金绣娘正与章三爷低语些什么。
“咦?”卢少帅看到他二人在一起,立刻大步走了过去。
正低语的二人见他过来,立刻停止了交谈,双双抬头看向他。
“哦,卢少帅?”章三爷一脸意外地站了起来。
卢少帅冷冷地盯了他一眼,转头看向金绣娘,换了一副笑脸,“你与柴先生认识?”
金绣娘点头:“对,这次来正是想托柴先生办些事情。”
章三爷摆摆手,为难地说道:“你说的事儿,我可办不了。”
金绣娘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柴先生要是都办不了,那我可就走投无路了?”
卢少帅的视线在二人之间转了一个来回,在金绣娘身边落座,摘下白手套,傲然说道:“绣娘,到底什么事,说不定我能帮帮忙?毕竟这是在我上海的地界上,我多少还是能办到一点事的。”
“有一副名为万山河绘卷的东西,我受了托付,一定要找到。”金绣娘眉尖紧蹙,稍加犹豫,满脸愁容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