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山河绘卷?古画?”卢少帅一脸淡定的样子,抓着白手套在掌心拍了两下,朝副官勾手:“去打听一下,多少钱我都买下来。”
“这个,可买不到。”章三爷端起咖啡杯,慢吞吞地说道:“我倒是知道这幅绘卷的下落,一来可解决金绣娘的托付,二来,还可解粮荒的燃眉之急。不过还是那句话,我不可不敢插手。”
卢少帅的神情微变,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锋:“如果跟粮荒有关,说来听听!”
“画在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手上,我俩之前存钱都在同一家银行。他的行踪和底细我不大清楚,不过我听说他最近开了一个大的保险柜,我猜测,东西应该就在保险柜里。最近几日,少帅只需派人盯着这人的动向即可。”
“银行?这有何难!我现在就让人去取来。”卢少帅傲气地说道。
章三爷笑而不语,朝着他摆了摆手。
卢少帅见他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拧了拧眉,朝副官递了个眼色。副官立刻会意,退开了十数步。
章三爷人往桌上俯,勾着头,低低地说道:“也有人盯着这东西,不知卢少帅可听说过方远极此人?”
卢少帅想了想,点头:“方远极?那个被废京畿司令?这人来上海有一段日子了,他有什么了不起?”
金绣娘轻声说道:“这个方远极从军界混入江湖,在滇南广州都收编了不少野队伍和江湖人士,号称无冕司令,野心勃勃。”
“可这是上海滩啊,他能在这儿翻浪?”卢少帅不以为然地说道。
“他人到上海,就有了粮荒,你以为这是巧合?”章三爷笑笑,反问。
卢少帅愣住了:“你是说,这事是他在倒鬼?不会吧,他有这样的能耐?”
“没错。这一切都是方远极在背后操纵,上海真乱的那一天,会倒逼着你们跟他去谈条件的?上海滩这样从江湖混入朝堂的人,过去还少吗? ”金绣娘手执咖啡壶,给卢少帅倒了一杯咖啡。
卢少帅看着眼前细白的手指,微微点头,沉默不语。
金绣娘把咖啡杯推到他面前,幽幽地说道:“少帅,防患于未然啊。”
卢少帅看着她的脸,陷入沉思。半晌后,他轻轻点头:“这画,我取定了!绣娘等我消息便是。”
“那就谢过少帅了。”金绣娘终于露出了笑脸,起身朝他盈盈一拜。
卢少帅的视线又投向她高挽的发髻,微微一笑。
几个时辰后,几名便衣军人走进了银行,直接让银行经理打开了保险柜,从中拿出了一只小皮箱,匆匆离开。
这个消息在一个时辰后传至方远极处。
方远极正在悠哉游哉地品茶,听各路手下汇报囤粮涨价之事,听到绘卷被取走的消息,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险些碰翻桌上的茶盏。
“你确定没听错?”他瞪着前来报信的亲信,怒冲冲地质问。
亲信深躬着腰,急声说道:“是红袖传来的消息。卢少帅身边的一名小妾是商女的人,消息应该不假,万山河绘卷已被卢少帅拿走!卢少帅今晚约了金绣娘交画卷。”
方远极沉着脸色,来回踱了好半天,缓缓摇头:“不可能,肯定有诈!”
“可他不应该知道卢少帅身边有商女的人。”亲信提醒道。
方远极扭头看向亲信,眉头紧皱,好半天后才出声,“这华民初是想让我两边为难,以为我不敢和姓卢的动手!哼,但他小看了我的魄力,晚上直接去取画!”
“是。”亲信往他面前走了两步,俯耳过去,听他安排。
窗外有只鹩哥歪着脑袋啄理羽毛,待房中二人转头看向窗外时,鹩哥振翅飞起,扑嗖嗖地几声,钻进了密密的枝叶中,藏得严严实实。
入夜。
南京路浸泡在一片灯火辉煌中,黑色轿车缓缓碾过铺淌在地上的流彩华光,驶进一条灯光稍暗的小路。
金绣娘正站在路口等着,车一到,马上走了过去。
车上的人是卢少帅,亲自下车,替金绣娘拉开后排车门。金绣娘美眸往他身上扫了一眼,唇角勾起了一抹妩媚的笑意。卢少帅穿了一身淡灰色的西服,明显是为她换上的。
卢少帅很有绅士风度地替她挡着头顶,扶她上车。后座上还摆着一只小皮箱,金绣娘视线往皮箱上轻轻掠过,一言不发地坐着。卢少帅上了车,将箱子轻轻推到金绣娘面前,示意她打开。
“这是?”金绣娘迟疑了一下,手轻轻搁在皮箱上,转头看向卢少帅。
卢少帅笑笑,在箱子上轻拍两下,“在下的一点心意,你打开看看。”
金绣娘迟疑片刻,打开箱子,看到箱中的卷轴,惊呼出声:“这是万山河绘卷?”
“没错。”卢少帅颇有些得意地点点头。
金绣娘抱着皮箱,感激地说道:“多谢卢公子帮我找回绘卷,这对我很重要。”
卢少帅看着金绣娘低眸浅笑的样子,按捺不住一把抓住金绣娘的手,急切地说道:“绣娘,你一再拒绝我的求婚,我很想知道谁才配做你的夫君,难道是哪位将军大帅,又或者是什么风流才子?自古美人爱英雄,我算不算英雄,我难道比不过一个普通人?”
金绣娘慌忙挣脱他的手,满脸为难地说道:“我的夫君只是个普通人罢了,自然不能与少帅相比,可他毕竟是我的夫君……”
卢少帅失神地看着她,急切地想说点什么时,轿车猛地颠簸了一下,刺耳的刹车声骤然响起,车戛然停下,坐在后排的二人被惯性甩得重重撞在前排座椅靠背上。
卢少帅撑起身体正要发怒,发现前面车窗碎裂,司机已死在座位上!他大吃一惊,一掌把金绣娘摁低,转头往车窗外看去。
几个身着黑衣的男女正围在车前,虎视眈眈地盯着车内。
“你们是什么人?”卢少帅按捺住心底的惊慌,怒喝一声。
领头的黑衣女子大步过来,用力拉开车门,默不作声地从金绣娘那里抢箱子。
“九方?”金绣娘认出来人,心咯噔一沉。这是一方的亲妹子,九方!她投靠方远极时间已久,想不到在这里想遇了。
卢少帅右手悄然摸向腰间,想掏枪。刚拿到箱子九方身形迅速地转开,手中的乌刺猛地指在卢少帅脑袋上。
九方这身手不比一方逊色,因为是女子,虽不及一方刚强迅猛,但身形要明显更显灵活一些。卢少帅来不及反应,枪已经被九方卸下。
他紧张地转动着眼珠子,强作镇定地说道:“朋友,如果要钱,好说话,没必要动家伙。”
金绣娘也紧张起来了,九方比一方更冷酷无情,而且是方远极的人,说不定下一秒乌刺就会刺向她的心脏!她试探着,抬手去推九方手中的乌刺,小声说道:“东西拿走,不要伤人!”
九方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粗暴地从她手里夺过小皮箱。
卢少帅眼见好不容易拿来讨金绣娘欢心的画卷被夺,还要在金绣娘面前丢了脸面,实在不甘心,飞快地出手抓住箱子:“慢!你敢抢我的东西,你知道我是谁吗?”
九方冷笑,手中乌刺反过来一转,直接向卢少帅刺去。
果然冷酷无情!
金绣娘眼看阻止不住,惊声尖叫:“九方!”
眼看刀光就要刺入卢少帅心口时,一柄包裹着的黑布的乌刺从九方身边击来,重重地敲击在九方的手腕上,让九方的乌刺刺空。
是一方来了!金绣娘长舒了一口气。
九方转头看向一方,嘲讽道:“布包乌刺,哥哥,太埋汰黑纱了吧?”
她话说完,一闪身,带着箱子飞快消失在夜幕中。
“九方,回来!”一方拔腿就追。
九方带的那些人也不管金绣娘和卢少帅,迅速跑开。
卢少帅惊魂未定地看着远去的背影,松了口气,转头看向金绣娘,急声问道:“绣娘,你怎么样?”
金绣娘脸色煞白,轻轻摆了摆手:“没事,只是……”
卢少帅脸色铁青,怒声说道:“岂有此理,在上海的地界,竟然还有不怕死的匪徒敢从我卢少杰手中抢东西,还惊吓了绣娘!等我把这个人找出来,非毙了不可。”
金绣娘双唇轻颤,小声说道:“我认识她,她是方远极的手下。”
“方远极!”卢少帅脸色愈加难看,额角青筋隐隐跳动,眼中杀机渐起。
“少帅要当心,此人,厉害。”金绣娘眉尖紧蹙,忧心忡忡地说道。
“绣娘放心,这毕竟是上海,还没人能在我面前造次。”卢少帅强挤笑容,轻握住金绣娘的手,“我会把画拿回来,双手奉到你面前。”
“你……”金绣娘看着他深情款款的眼神,嘴角扬起了一抹苦笑。
这个时候的金绣娘突然有些迷茫了,她在干什么,她在为谁做事,她什么时候才真的可以安定,如浮萍一般的生活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她此生唯一的愿望,无非是有一方安稳遮雨的小屋,有一愿与她携手此生的他。可这些,怎么就这么难实现呢?从京城到昆明、广州,再到灯火迷离的大上海,眼看离那个人的目标越来越近,她却越来越慌了。她不知道,属于她的结局,到底是什么。
卢少帅的人很快追至了南京路,抬走司机的尸骨。卢少帅把金绣娘送回礼查饭店,再三保证拿回画卷。
金绣娘始终闷闷不乐、一言不发,卢少帅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独自走进了饭店大门。
“来人,去查一下方远极最近的动向,在上海滩这地方敢与我作对的人还真没几个。”卢少帅转过身,阴沉着脸色厉声吩咐副官。
“是,少帅。”副官点点头,替他拉开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