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的心一个咯噔。
虽然有些害怕, 但他并没有犹豫太久,快步走到玄关,将门打开。
头上有一个阴影笼罩而下, 陶然顿了一下,缓慢抬首,祁予霄冷硬紧绷的面部轮廓映入眼帘。
四周很安静, 酒店走廊灯光昏黄, 祁予霄上半边脸隐藏在黑暗中, 让人看不清神色。
陶然身体本能地颤抖,耳边是急促的心跳声,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很轻地唤了声, “祁予霄。”
“……”祁予霄薄唇抿着, 没有应他。
半晌, 他身子动了动,抬脚朝着门缝逼近。
陶然哆嗦地往后退几步, 但还是将门缝打开,让他进来。
祁予霄人进来之后,夺过门把手,“咔嗒”一声,门被他随手关上了。
屋内灯光通亮,陶然梗着脖子, 颤颤巍巍地抬起下巴,终于和祁予霄对视。
明亮的灯光洒落他的面庞, 却照不进那双幽深的眼眸中,仿佛一汪冒着冷气的寒潭。
很陌生的眼神。
在那道冷淡的视线注视下,陶然缩着肩膀, 磕磕巴巴道,“祁予霄,对、对不起,我一时间忘记自己关机了这么久,害你担心,我以后绝对不会轻易关机了。”
祁予霄似乎在外面呆了很久,他漆黑的头发有些凌乱,发丝间沾着许多稀碎的白色雪点,进入暖气房之后,慢慢地消融。
愧疚、后悔和心疼混杂的情绪如同一件粗布将他的心脏裹紧,陶然小心翼翼地抓住祁予霄冻得皮肤泛起紫红色的手。
温度像冰块一样,陶然瞬间眼眶酸胀,慌忙地将脑袋垂下,但手却没有松开,努力地用掌心裹住,企图帮他暖手,“……祁予霄,你要不先去洗个热水澡呢,你在外面这么久,我怕你着凉了。”
“……”安静的空气中,只剩下祁予霄有些粗沉的喘息。
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仍落在自己身上,但祁予霄从进来到现在都一言不发,陶然慌乱不安渐渐占据心头,声线都忍不住发颤,“祁予霄,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
陶然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胳膊被一个力道紧紧抓住,身体往前倾斜,落到了那个充满熟悉气热的怀抱。
祁予霄手臂坚硬如铁,紧紧箍住陶然的腰肢,两人之间有半点距离都无法容忍。
直到陶然身体严丝合缝地嵌入他的怀抱中,灵魂缺漏的一角才渐渐被填满,祁予霄呼吸沉重,在刹那间他大脑无法受控,无数阴暗的情绪爆涌而出,几欲冲破身体。
如果能将陶然融入血骨就好了,两人合为一体,他喜欢的人便永远永远无法挣脱、逃离他的身边。
并不像突如其来的想法,反倒像被所谓的理性压制已久,阴暗的本性终于在某个瞬间拥有了合理的契机,迫不及待地爆发出来。
还只是光想一下,眸底便染上猩红,血液兴奋得沸腾起来,彻底点燃了体内的暴虐因子。
在即将失控时,鼻息间却嗅到了那股清甜的洋甘菊香味,丝丝缕缕的气息轻柔地萦绕在鼻尖。
刹那间,冲动褪去,理智渐渐回笼。
祁予霄追寻着香味,将鼻梁埋在陶然的发丝间,哑着嗓子终于出声蹦,“对不起。”
“……”陶然将脸埋在祁予霄的颈窝,闻言,他惊愕地抬起头,猛地摇头,“不不不,是我该说对不起。”
一股酸意冒上鼻子,陶然哽咽着,艰涩地组织语言,“对不起……我应该先找你问清楚的……但是我当时……太害怕了。”
祁予霄沉沉地注视陶然,指尖微动,将陶然散落的碎发捋到耳后,“是我的错。”
“明知道你没法适应,但还强迫你按照我的节奏来。”
事实证明,祁予霄眼里再缓慢的节奏,在陶然看来可能都还太快了。
但没办法。
因为比起进程缓慢,他更无法接受失去陶然,尽管只是短暂的几个小时,那占据全身的恐慌感就足以将他击得溃不成军。
高高在上的掌控者低下头颅。
“以后我们之间什么都由你决定,但不要随便离开我,不要失联,好吗?”
“我不会了,我真的不会了。”陶然眼眶奔涌出滚烫的泪水,他使劲摇着头,“我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我总是喜欢逃避……害你担心了。”
祁予霄用指背将陶然挂在脸颊上的泪珠抹去,垂下头,和他额头抵着额头,“那这次我们都原谅彼此,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好吗?”
陶然的眼睫濡湿,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流个不停,视线模糊一片,“嗯嗯。”
祁予霄将环在陶然腰背的手松开,往下勾起他的腿弯,将哭得泣不成声的人抱起,走到床沿坐下。
陶然坐在祁予霄腿上动了动身子,将身体朝向对方,然后勾住他的脖子紧紧环住。
等情绪缓下来后,心中的困惑再次浮起,陶然吸了吸哭红的鼻子,声音黏黏糊糊地叫了声“祁予霄”。
祁予霄抚着他的背,“嗯?”
“江照为什么会送你这些东西?”
“不仅是江照,还有几个朋友,他们恶作剧的。”提起这个,祁予霄心中无比后悔,后悔在收到这几箱东西时,为什么没有直接拒收退回给江照。
“你不喜欢,我回去就把那些东西都扔掉。”
“……嗯?”
“我说过,以后我们之间全部由你说了算,你说不想做的事情我绝不会强迫你。”祁予霄神情认真道,“你不喜欢那些,我们就扔掉。”
没想到祁予霄会这么说,陶然懵了几秒钟,“会不会……有点浪费?”
话说出口时他就后悔了,还没等祁予霄反应过来,他抢先一步解释,“当然不是说我要用的意思!”
祁予霄唇角松动,溢出一丝笑意,附和道,“嗯。”
“……”陶然和祁予霄对视一秒,看懂了他眼里的笑,脸红耳热地将脑袋埋入祁予霄的颈窝。
祁予霄开始践行什么事都由陶然决定的计划,问道,“所以扔不扔?”
“……”
沉默半晌,陶然闷闷出声,“……还是先不了吧,毕竟是别人送你的。”
祁予霄:“不用有负担,也不用把江照当人看。”
“噗……”陶然没忍住被逗笑出声,“哪有你这么说朋友的。”
祁予霄搂着他的腰,又将话题转回去,“所以扔不扔?”
总感觉对方有点故意,看着他的眼神藏匿着一丝戏谑,陶然脸颊染上薄红,支支吾吾地开口,“先、先不扔吧。”
说完,陶然又认真地补充,“但不是要留着用的意思,只是觉得浪费资源。”
“嗯,听你的。”
城市的夜幕宛若一副璀璨画卷缓缓铺展。
屋内灯光暖黄柔软,将床上两具身子轻轻笼罩,两人沉默相拥,享受着满室的温馨与安宁。
过了很久,祁予霄才问:“宝宝,现在愿意回家了吗?”
陶然乖巧地点点头,“嗯。”
“……”
*
祁予霄说到做到。
从酒店回去之后,不管是多巨无细的事情,都要获得陶然的首肯才会做。
起初陶然还有些新鲜和窃喜,心想着拥有一个听话无比的男朋友也很美妙。
但渐渐地,他又有了新的烦恼。
祁予霄现在牵他的手,和拥抱他都提前询问,陶然本来觉得没什么,但到后来,祁予霄每次亲他也要问他。
其实问一下也没什么。
但是两人唇瓣相贴,呼吸交融,气温正逐渐升温,陶然也渐渐意乱情迷的时候,正等着对方的舌头伸过来时,祁予霄却会突然抬起头。
他这时会问:“宝宝,可以把嘴巴张开吗?”
陶然脸颊冒热,点了点头,然后牙关松开,柔软湿红的舌尖在齿间探出一点。
祁予霄眼神深暗,接着低头亲他。
但陶然还没来得及闭眼,祁予霄都将唇撤离。
陶然茫然抬眼:“???”
紧接着就听到祁予霄哑着声又问,“宝宝,我可以把舌头伸进去吗?”
又或者是,“宝宝,你的舌头好湿好软,我可以舔一下吗?”
陶然:“……”
比起强势得无法抗拒的吻,陶然反而对这种每一步都礼貌守矩的吻接受无能。
陶然知道祁予霄这是时刻在意并尊重他的意愿,但好像也不用做到这种程度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问题被祁予霄用一本正经的语气问出口,反而变得更涩情了。
陶然挠挠头,反复思考,怎么想都不太对劲。
他怎么觉得祁予霄好像有些故意呢?
但陶然最近没时间想太多有的没的,几天后,第一门考试依然开始,拉开了节奏紧凑的期末考试序幕。
两人明显变得很忙,为了节省时间又回到寝室睡觉。
但即使这样,他们最近待在一起的时间也明显变短。
只有晚上睡前才有时间温存一会儿。
一个星期过后。
陶然在图书馆复习晚上要考试的科目,聚精会神中,手机屏幕亮起——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来电人:池博士。
池博士?
怎么突然给他打电话。
陶然抓起手机起身离开安静无声的图书馆,来到一条走廊,周边有不少大声背书的同学。
陶然摁下接通键,下一秒便听见池博士开门见山:“宝宝,你们什么时候放假?”
陶然如实回答:“今晚考完最后一个科目。”
他们专业的考试安排时间比较早,有的学院甚至才开始第一个科目的考试,而他们美院就已经快要结束这个痛苦难熬的期末考试了。
池博士:“也就是说,你们明天就能离校回家了?”
陶然想起听徐嘉礼说过考完试当晚收拾行李就回家的事,“好像是这样的。”
“那太好了!”池博士语气轻快地说道,“最近这几天的机票都在打特价,很便宜,等会我就赶紧给你订一张,不然下个星期就开始翻倍涨价了。”
话落,一颗石头砸到了平静的水面,泛起一圈圈波澜。
陶然面色空白地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
“是这样的。”池博士解释,“因为我最近和几个朋友合伙创业,加上原来的工作就变得有些忙,所以今年我不回国了。”
“当然我肯定也不放心把你丢在国内自己过年,所以宝宝你就来a国陪我过年吧。”
陶然说道,“池博士你不要太辛苦了,要小心身子。”
“哎呀你放心吧这我有分寸的。”
陶然沉默片刻,神情讷讷,“可是如果我也走了的话……那我们之前住的那套公寓就要空空地过一年了。”
他因为公寓离学校太远了,加上池博士也不再,所以陶然从上学之后都没有回去过。
陶然:“肯定落了很多灰,要不我打扫一下在过你那边呢?”
池博士:“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公寓的话快过年的时候我找几个保洁上门打扫一下,顺便让人买点对联啥的贴门口,毕竟习俗不能落下对吧?”
“……”陶然睫毛轻微一颤,有些失神,“哦,这样啊。”
池博士敏锐地听出了陶然声音里的不对劲,“怎么了,是不想过来吗?还是不敢一个人坐飞机?”
“没有没有。”陶然摇摇头。
“那就这样说好了,我刚刚看了下购票软件,三天后晚上八点的机票怎么样?”
三天后……
好快。
陶然呼吸微滞,抿了抿唇,“嗯,都听你的决定,哪天便宜买哪天就可以。”
“okok,就三天后的吧,留点时间给你收拾下行李什么的,那我现在就买了哈。”
“好的。”
“我付钱了,你看一下有没有收到短信。”
池博士抑制不住兴奋地笑着说,“直飞十六个小时,到时候我会提前去机场接你的,我们四天后就能见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