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侯府大门敞开, 灯火通明,大晚上的竟然很热闹,门口列队翘首期盼的, 悄悄扒墙头探头偷瞧的,屋顶房梁甚至有飞来飞去的……都没睡觉?
祝卿安想起沐风街看到的四个凯旋将领, 是在等他们?
“欢迎小先生入府!”
“小先生到这,就是回家啦!”
“请不要客气, 随意使唤我们!”
“随意使唤主公!”
祝卿安:……
有些声音很正经,很严肃,表达了诚挚的欢迎,有些声音不太正经, 嘴被捂了也要小声唔唔说, 好像没那么得体, 但蕴含了更澎湃的热情,并不让人反感。
这是在……欢迎自己?
祝卿安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些人, 因为萧无咎速度很快, 甚至运上了轻功,会飞似的, 将他带到了院内。
“他们没有恶意,”萧无咎把祝卿安轻轻放到廊下, “不是想欺负你。”
祝卿安越过他肩膀, 好奇打量这个灯火通明的院子:“那可坏了, 没个下马威,新人胆子膨胀,我想欺负你怎么办?”
萧无咎默默伸出手,亮出掌心。
祝卿安:“嗯?”
“他们不是说了?”萧无咎眸底深邃,“你可以随意欺负我。”
祝卿安顺着他的手, 看到他手臂,被草草绑着的伤口:“你的房间在哪?”
萧无咎挑眉:“要去房间里欺负我?”
祝卿安:……
“是,到你房间,把你扒了衣服打。”
“那卿卿可要轻点,我怕疼。”
等到了房间,萧无咎就开不出玩笑了,因为祝卿安真的要他脱衣服。
祝卿安见人半晌不动:“不是吧,真的这么怕疼?我保证一定轻轻的还不行?”
他对这里不熟,但武将房间里一定少不了跌打损伤的药,浅逛一圈就找着了。
萧无咎缓缓抬眉:“你要……为我包扎?”
“那不然呢?”祝卿安耐心有限,“快点脱,别让我说第三遍。”
萧无咎:……
他干脆利落的脱了衣裳,伤在胳膊,分明褪一半就可以,他直接上衣脱完,露出整个上半身。
祝卿安说到做到,目不斜视,有礼貌极了,上药的动作也很轻,很认真,还帮他吹了吹。
萧无咎忍了忍:“可以重一点,我没那么怕疼。”
比起疼,痒更让人难挨。
祝卿安:“别动!我跟你说这活儿我可不熟练,一会手抖了再给你添道伤!”
萧无咎:……
伤口终于包扎好,还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祝卿安满意收工:“我瞧你这院子不小,好像有很多房间?”
萧无咎垂眸披衣:“左翼将翟以朝,右翼将谢盘宽,中军将吴宿,方才沐风街见过的,还有你认识的小白,他们在这里都有房间。”
他说的不多,但祝卿安能懂,这些人常年随萧无咎在外征战,少有回城的时候,又都是单身汉,自己一个人没意思,凑一块吃喝聊事都方便。
想来在边城,大约也是如此。
萧无咎起身:“饿不饿?”
祝卿安想起不久前那顿倒胃口的酒菜,摇了摇头:“身上脏,想洗澡。”
“那先洗,有胃口了再吃。”萧无咎带他去了浴房。
浴桶很大,热水很足,连澡豆香气都十分宜人,祝卿安这个澡泡的好不惬意,昏昏欲睡……起身擦干穿衣,绕到前边寝房,看到萧无咎没走,就一点不客气的爬上床,很快睡着。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第一眼看到的,还是萧无咎。
卧房里有桌子,但明显不是来办公的长书案,快要放不下那一大推文书,高大身影坐在略矮的短凳上执笔舔墨批改,莫名有几分憋屈。
是怕他醒,特意搬来陪他的?
祝卿安意识有些朦胧。
萧无咎听到动静:“吵到你了?”
祝卿安这才听到外面有声音,像是有点远,又像没那么远……应该是刻意压着,才没那么喧哗?
“没有。”他摇摇头,的确没有被吵到,只是就这么醒了,好像睡够了?
萧无咎放下笔:“那去吃点东西。”
祝卿安:“好。”
他穿好外裳,随萧无咎往外走,本来安静的夜晚,宁谧的庭院,随着他脚步踏入庑廊,突然喧哗起来,人声鼎沸。
好像他的脚是什么开关一样。
“来了来了!大宝贝出来了!”
“嘘——别这么叫,小白不是说了,他不爱听。”
“那小先生?”
“小什么小,人家本事大着呢!不准不尊敬!”
“这哪里是不尊重,这是疼爱孩子!小小年纪练出这么大本事,可见是吃了苦的,咱们一个个敬着远着象话么!总不能叫全名祝卿安吧,那才是不尊敬,要不叫卿卿——唉哟打我干什么!”
“卿卿是你能叫的?小祝或小安你们选一个——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他爹!”
白子垣自恃和祝卿安相处的多,胸膛挺着下巴抬着,那叫一个睥睨万千,用鼻孔看人,看到祝卿安身影出现在灯下,更是比谁都积极,嗷一嗓子就迎上去了——
“义父你来啦!”
众人:……
瞧瞧你这谄媚样子,别说是我儿子!
祝卿安也沉默了,不是很想当这个爹。
“来来我给你介绍,”白子垣热情极了,拉着他过来,给他介绍,“这是左翼将翟以朝,看他年纪就知道,超级会骗人的老流氓一个,油腻又世故,能和你从酒色财气聊到人生理想,一般需要跟别人搭话套话下绊子,都派他去……你离他远点,学不了好。”
“怎么说话呢?”翟以朝上来就是一个脑门栗,以白子垣躲不开的角度敲了他一下,再微笑朝祝卿安拱手,“论人生感悟,世俗超脱,命运艰难坎坷,我肯定得跟小安多学习嘛。”
说话很圆滑,但并没觉得油腻,可能脸长得好看,眼神也太正?
祝卿安看过很多真正酒色财气的人,不管是否有大成就,眼里的神,多多少少都带了浊意,这个人一点都没有,知世故而不世故,而立之年的人,很难得。
“翟将军头角峥嵘,盖世英雄,不必自谦。”
“哇主公你竟真给咱们找来一个大宝贝!”翟以朝当即双眼发亮,拉着祝卿安要点香喝酒,“我要和他歃血为盟,结拜成兄弟!以后谁敢伤他一根头发,都从我尸体上踏——”
白子垣劈手推开他,拉着祝卿安介绍下一个:“来来这位,咱们定城一枝花谢郎谢盘宽!人们都赞他世家风骨,风流倜傥,貌比潘安,郎才绝艳,其实懒散又挑剔,嘴又刁又毒,整个中州军属他最难搞,天底下学问礼仪没他不懂的,也没他挑不出错的,从来不会自省,有错就是别人的错,有场合需要装逼挑刺甩锅的就他去,保证能成——你离他远点,学不了好。”
谢盘宽玉扇微摇,缓缓颌首,眉如剑骨,眸若星河,微微一笑,果然优雅风流,公子无双。
面相令人舒适,又有特殊之处,祝卿安很难不细品:“人生百般滋味,体验才得意趣,过往不悔,眼前珍惜,我之前路,皆我想要,我所不欲,皆能斩断——人能潇洒能得大自在者不多,谢将军贞心,令人钦佩。”
谢盘宽眼梢微翘,似有讶异,不过转瞬融于微笑,温润气质如星月锋芒,更绽放闪耀:“今夜的酒,想必会别有风味,与俗人共饮未免太不风雅,安安要不要坐我身——”
他的话还没说完,祝卿安就被萧无咎带着转了身,意思很明显——下一位。
谢盘宽视线慢慢滑过主公的脸,哼了一声,再看向祝卿安时,越发感兴趣。
白子垣继续:“这位就是我们的中军将吴宿了!看这体格,看这肌肉,就知道中州军里可靠的就是他了!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你需要什么,只要说一声,他一定能做到,有他在你只管往前冲,真的遇险九死一生也不用怕,扭回头一定能看到他在支撑!有他在的仗,打赢了,他沾不上光,输,呵,他根本不会让你输!就是没长嘴,不爱说话,你跟他聊天能急死,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还不如直接上手干架痛快……你离他远点,学不了好!”
吴宿对祝卿安点头示意,还真是不爱说话,但眼神表达很明确:有事随时找我。
也是帅哥一枚,沉默是金不但没压下他气质,反而催发了另类的荷尔蒙气息,让他有种特殊的禁欲感,克制感。
祝卿安掠过他眉眼:“抱朴守拙,心有沃野,明月虽远,又何尝不在暗路陪伴,岂知未有一日,能得明月入怀?”
吴宿眼底滑过异色,又很快敛下,拱手更加郑重,他没说话,没人知道他内心在翻涌什么。
不过……
所有人的手,都齐齐敲向白子垣,还配合非常默契,用力道方位控制封死白子垣的逃跑方向,保证所有人都能敲一下。
“跟我们都学不了好,就能便宜你了?”
“孩子淘气调皮,都会学人挑拨离间了,这是欠揍,打两顿就好了!”
祝卿安看着白子垣在人群里上蹿下跳,好像一个团欺……
完全是自找的。
但其实大家都没下死手,还挺宠这孩子的?
祝卿安看到了大家在调1教中的默契,好像这么多年过来习惯了,小白……是这些人一起养大的?
“来,今日第一杯酒,贺祝卿安来定城,此后风雨同舟,共济沧海!”
很快来到了喜闻乐见的喝酒环节,这些人也没什么套路,没有冗长的讲话,直接上来就是干,都在酒里了!
祝卿安一点没抗拒,饮了一杯——
咦?
“如何?滋味不错是不是?”谢盘宽桃花眼微弯,指挥吴宿给祝卿安满上,“我亲自寻的方子,指挥吴将军亲手酿的,别看我们吴将军说话木讷,手上活不错,艺多不压身呢。”
“尝尝这个,这个! ”白子垣从对面座位跳出来,夹出一小碟菜给祝卿安,“这是死老头——”
“咳咳咳!”翟以朝疯狂咳嗽。
白子垣翻了个白眼:“翟爹行了吧!他带我寻到的好吃的,定城独一份,不尝等于白来!”
“年轻人啊,总是性急,得先用点这个,微涩再甜,人生滋味才会无穷。”翟以朝稳重的剥了几颗不知名的干果,稳重递给祝卿安。
被一群第一次见面的人投喂,祝卿安却没觉得不适,这事本身就很不寻常。
几个人里,翟以朝最为年长,已过而立,谢盘宽和萧无咎看上去差不多,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吴宿看起来稳重靠谱,但应该比他们两个小两三岁,白子垣是所有人里最小的,十六七岁的样子。
按理说,有年龄跨度,有上下级的界限,但这些人在一起的气氛,模糊了这些界限,任何人都可以自如舒展,随心而为,不必想太多,互相之间又有足够的尊重和包容,不会让彼此不舒服。
这是一个封建阶层社会能做到的?
正想着,手上一凉,被套了个东西。
祝卿安低头看,是一条手串,粉青和田玉,玉质干净细腻,油润有光,每一颗珠子都圆溜溜,半个拇指腹大小,勾着人想盘一盘。
“适才经过库房,”萧无咎云淡风轻,仿佛只是随手一捡,随手一送,“颜色似乎很衬你。”
的确很衬,没那么绿,透浅色的青,饱满又可爱,戴在他的手腕上,分不出是他的皮肤更细腻,还是这珠子。
祝卿安想起抱回来的那罐糖,萧无咎跟上他的时间,大约比他想象的还早,连他盘铜钱差点盘飞都看到了?
“咦这是什么东西……好好看!我也要!”
白子垣眼尖,立刻看到了,翟以朝迅速拉走傻孩子:“来儿子跟你爹喝一个,出去这么些日子,让你爹看看你酒量长进没?”
有坑白子垣是真跳,立刻撸袖子:“你爹这就成全你!今天必须把你干趴下!”
谢盘宽嫌弃的挪远了点,修长指尖嗒嗒嗒点了点桌面,示意吴宿给他倒酒,分明那酒壶离他并不远,只要欠欠身就能够到。
吴宿竟然也听话,一语不发,站起来拿到酒,给他斟上。
祝卿安一边觉得这么没规矩是不是不太好,一边又觉得嗯……就该这么没规矩。
“光喝酒没意思,咱们玩个游戏怎么样? ”翟以朝突然提议,“不划拳,来个新的,我有你没有,伸出一只手,谁说的别人没有,别人就摁下一根手指,谁先摁完谁输罚酒,小安敢不敢?”
这是给他机会了解大家,也让大家了解他?
祝卿安微微一笑:“好啊。”
反正今天的酒好喝,醉了也没事,中州侯的宅子,四大主将都在这,谁敢说不安全。
“那你们完了!我必赢!”白子垣率先站起来,“我先说!我今年才十七!你们都比我大哈哈哈——”
他等着大家遗憾摁手指,未料大家目光齐齐朝他看过来,全部透着怜悯。
“呃你们……”
“可怜的孩子,”翟以朝都快憋不住笑了,单手掩面,“这游戏叫我有你没有,你得说只有你有,别人没有的才能赢,在座诸位谁没有过十七岁?我们都有过十八岁,你有么?”
白子垣:……
完蛋,大意了。
“不行,我有点醉,这个不算!”
“那可不行,不能耍赖。”翟以朝一个锁喉制住他,强迫他摁下一根手指。
白子垣愤愤:“行行你来!我看你能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翟以朝神秘一笑:“我活过了而立之年。”
所有人:……
“卑鄙你学我!”白子垣不干了,反锁住他的喉,“你要不要脸!”
翟以朝笑的放肆:“可你搞砸了,我赢了,小王八蛋,爷爷教你个乖,人生呢,有时候就是这么刺激,不要为一时得失心态崩啊。”
祝卿安一个大写的服,跟所有人一起,摁下一根手指。
轮到谢盘宽了,他手中玉扇半遮唇,眸底漾出春日桃花,风流一笑:“我看到过心上人洗澡。”
所有人的沉默震耳欲聋。
连最稳重的吴宿都失去了稳重,不小心打翻了酒盏。
白子垣痛心疾首:“宽宽啊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你可是世家子啊!矜贵风雅,宛如谪仙,让人见之忘俗,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世家子也是人,是人就未能免俗,我是不能有心上人,还是不能看到人洗澡?”谢盘宽懒懒斜靠椅背,闲适极了,“再说我又没有同别人说,若是外面知道了——”
白子垣立刻摁下一根手指:“我肯定不会传!”
这个年纪,这直白心性,没经过这种事太正常,所有人都不意外,让人意外的是翟以朝,他竟然也摁了。
白子垣惊掉了下巴:“你竟然没有过?你可是订过亲,有过未婚妻的,军中一票老兵的荤段子都是跟你学的,你竟然没——”
“你爹我玉洁冰清,道德高尚不可以么!”翟以朝瞪了谢盘宽一眼,火速转移炮火,“你俩呢?主公,小安?虽然是游戏,无法取证,还是不可以说谎的!”
萧无咎看祝卿安。
“看我做什么。”祝卿安摁下一根手指。
活在现代,澡堂子游泳池都去过,怎么可能没见过别人洗澡,只是没心上人罢了。
萧无咎垂眼,也摁下一根。
所有人便看向最磨蹭的那一个,中军将吴宿,未料人不是磨蹭,就是没摁——
人家也有这个事!
白子垣难以置信:“你你你你不是最稳重最正派的人么,没想到这么坏!”
中州军终于癫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他才走了几天!
“不是,你有心上人了?什么时候?为什么我不知道?”
他们可是一起并肩打仗多年的好战友啊!
吴宿没说话,白子垣就知道得不到答案,愤愤转向祝卿安:“安安你看他们!我就说跟他们学不了好吧,以后得跟我混!”
祝卿安眼睛都笑弯了,视线环绕一圈面相神色各异的人,这些人果然有趣,这个游戏也是。
他从善如流的跟着玩游戏,让别人输过,自己也输过,酒一轮一轮的过,天上星子一点一点的多。
输了饮酒时,不小心看到夜幕璀璨群星,发现此时此刻,竟是穿来后最放松,也最愉悦的时刻……甚至还想要更多。
一轮一轮的瓜吃过,彼此之间隔阂消除,距离更近,话题方向就越来越偏,从你到我,从本地风情聊到其它细枝末节,比如翟以朝此刻,就在遗憾:“……那酒楼是蕲州侯的细作据点,可惜了,今晚暴露,必定会撤,还会另择它处建一个,我和小谢还得重新找,啧,麻烦。”
谢盘宽:“有什么好麻烦,看看哪家新开张的酒楼饭肆专门做猪食不就行了?”
祝卿安:……
这嘴的确有点损,但蕲州侯齐束的品味也的确……
“他的确不怎么喜欢人吃的东西……”
“酒楼生意不好,还嫌中州人没品味……”
突然所有人一起吐槽,可见对这人印象是何等一致。
不过说起饭菜,谢盘宽这个曾经的世家子最有心得,什么菜系,怎么讲究,食材怎么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他对自己的选择很笃定,也很热情推销。
除了蕲州侯,他并没有攻击别人,但个人偏好这种东西,提到了,就很容易让人起一点点反骨。
“其实……”祝卿安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炸臭豆腐……还挺好吃的。”
白子垣顿了下:“我也早想说了,折耳根也还行。”
翟以朝:“我其实在海边吃过一种臭鱼……”
谢盘宽眯眼:“你们怎么回事,要造反?”
只有吴宿哄他:“你喜欢的菜都很好。”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嫌我麻烦,”谢盘宽盯着吴宿,面无表情,“你还背着我偷偷吃苦瓜!”
这个真的忍不了,祝卿安肃然:“苦瓜的确是邪物,应该开除出餐桌!”
谢盘宽:“就是!”
吴宿没说话。
“你是不是早就看不惯我了?”谢盘宽突然不懒了,站起来要跟他打架,“我给你个机会,打不过我,以后都憋着!”
吴宿还能怎么样,作为最稳重最可靠的中军将,当然是……陪着任性喝醉的风流谢郎打架。
祝卿安看过很多次打架了,白子垣打,萧无咎打,桃娘打,每次感觉都不一样,但这次最特殊,最放松,因为无关危险,是输是赢都没关系。
谢盘宽不愧是风流谢郎,长得好看,腰修腿长,姿态挺拔,打架也飘逸优雅,路数并非大开大合,也非阴诡算计,而是君子有皓月之辉,锋芒即出,无人敢争,每一招都是阳谋,每一杀都有布局,连环绵绵,让你猜不到躲不开,猜到了也躲不开。
吴宿因为身体条件强壮,跟萧无咎路子有点像,但他更为收敛,静水流深,比起攻击,更擅防御,他可能暂时赢不了,但他永远不会输,面对谢盘宽连绵攻势,他好像巨大松林,又像无垠阔海,化罡风于波涛,解杀势成涟漪,能包容万物,万物却伤不了他。
祝卿安大开眼界,看的眼睛亮晶晶。
萧无咎把他的酒盏换成清茶:“他们今日都很有兴致,很开心。”
祝卿安有点醉,托着下巴:“因为……见了我?”
因为你说的话。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有人就是有这个本事,能迅速看懂一个人,也能被人看懂。
萧无咎垂眸:“他们很喜欢你。”
祝卿安:“谢谢?”
萧无咎:“以后我不在,可以寻谢盘宽吃饭,他的三餐最讲究。”
祝卿安重重点头:“好!”
好吃的必须不能放过!
一架打完,酣畅淋漓,谢盘宽回来,悄悄坐到祝卿安旁边:“我允许你下次吃炸臭豆腐的时候……离我近些。”
祝卿安懂了:“你其实……也爱吃?”
“祖宗小声点!”谢盘宽立刻捂了他的嘴,“总之以后我可以带你吃饭,只有你品位还算尚可! ”
祝卿安懂了,别的什么折耳根臭鱼苦瓜谢盘宽都不喜欢……
“好啊,那下次我吃炸豆腐,可要逼你跟我同坐忍受了。”他悄悄朝谢盘宽眨眼,示意会分他吃。
谢盘宽哼一声,开心了,随手扔了个东西过来。
祝卿安抓在手里,绵软丝滑,长长的,是发带?
谢盘宽:“你束发比用冠好看,这个配你。”
确实挺配,颜色和手腕上粉青和田玉珠串相类,祝卿安觉得手感简直了,也很喜欢:“我明日就用!”
他并不知道,这是市面上根本没有的鲛绡纱,寸布寸金。
他也不知道,今日礼物还有,不只这些。
门房递了信进来,萧无咎点头,一个大箱子被抬到了庭前。
是萧季纶送的,点名送给祝卿安,传的话会有些阴阳怪气,点侄子萧无咎不通人情世故,先生都请回来了,也不知道给送点好东西,他这个做叔叔的只得帮忙周全,箱子里什么都有,最重要的一份,是灵芝。
就有些微妙了。
祝卿安想起,太岁,若形容外形,就很像灵芝,这个叔叔好像在暗示什么?
萧无咎倒是很从容:“给了就是你的,收吧。”
“对,不要白不要,要说咱们中州谁的东西最好,除了阿宽,就是这位了,就一个箱子,还小气了呢,”翟以朝笑出白牙,嘲讽,“可能是给小舅子守孝呢?”
说起这位死了的小舅子,白子垣就来劲了,压低声音,小声和哥几个说了句什么。
翟以朝直接哈哈大笑,猛拍大腿:“那这事可得慢点曝,搞的太快,叔叔受不了怎么办? ”
祝卿安一看,就知道是替小舅子养儿子的事。
他莫名觉得,跟这群人气场越来越合,好像都挺喜欢看热闹的?
留在这里,似乎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