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良县一战, 西平侯输了个彻底,每一支潜藏小队,都受到了严重打击, 那么多准备,没一处打赢。

白子垣扛住了攻城战, 谢盘宽挑了他的留守营,翟以朝截了他的突袭队, 连特殊预备,山间借道的后手,都被祝卿安给拦了,山匪都主动帮中州军!

更别说他自己这里, 最紧要关键之处, 输给了萧无咎!分明计划详备, 瞒得滴水不漏,萧无咎竟还能知道他想干什么, 来不及阻止, 便去炸了山,用另一种方法阻止!

这怎么可能呢?一个人怎么可能如此面面俱到, 四处开花,哪里都能赢, 怎么可能真有人能算无遗策, 刘首派的偷袭局都能解开!

“主公, 茶。”

还喝茶?

若不是平素装惯了修养好,西平侯能直接把茶桌掀了,枉他费尽心血,策划这一切,竟没伤到对方一点, 反倒自己损失惨重!

蔡管垂眸:“萧无咎战场长大,常年戍守夷狄边城,最擅攻战,主公雄韬伟略,只是少了经验而已,下次未必会输。”

“不错,他有祝卿安,本侯不是有你?”西平侯微笑着接了茶,静静看过来,“你的手段,该有用了?”

西平侯段叔洵有张极为俊秀的脸,气质很像优雅君子,哪怕过了而立之年,身材也保养得极好,很容易让人有好感,他不说话不笑时,给人感觉疏离神秘,一旦微笑着说话,就越发像君子,静静看着你时,会让你觉得你很重要,对他来说不可或缺。

蔡管垂眸:“主公放心,您输不了。”

西平侯站了起来:“胜败乃兵家常事,胜未必是福,败也未必是输,良县是个麻烦,萧无咎陷在这泥潭,必会被拖慢速度……前方南朝,不就成了本侯机会?”

蔡管微笑:“主公说的是。”

“我便先行带兵前去,能一鼓作气拿下南朝最好,你留在此处,该做什么……自己知晓,”西平侯期待视线掠过蔡管,同他一起,负手遥望天色,“来日丽都之美,你我共赏!”

“是。”

……

几日雨水连绵,天色渐渐明朗,大约过不了多久就会停。

中州军果然没有走,在萧无咎命令下,配合县令暮行云统筹,治理接下来的洪涝灾害,重塑山间河道,渠沟田地,甚至百姓们的房屋修葺,百业振兴。

小小良县,跟偌大江山比,微不足道,是成功守住了城,还是被哪个诸侯侵占,外面大人物们都不会担心,他们目光关注焦点,大概都在南朝大战上,都想第一个闯进去,坐到那个位置。

百姓们看得透透的,也就只有中州军,愿意浪费时间帮助他们,在小城里修修补补,帮他们快速恢复以前的生活……

坏了的堤岸没那么快修好,炸了的山道也回不到从前,外面仍然有战火威胁,大家仍然不知明天是什么模样,但莫名的,就是很安心,有困难也不怕,大家齐心协力解决不就好了?

县令暮行云和中州军互动频繁,很是信任,士兵们也没有桀骜不驯,张牙舞爪,他们从不欺负人,帮忙也是真心实意的,连白老虎都天天严肃巡视地盘,百姓们能不内心火热?

他们不仅敞开城门,欢迎中州军驻扎,还希望他们别走,希望他们接管良县,什么良临侯南朝,他们一点都不想当乱世狗,就想有个靠谱的靠山,见到萧无咎甚至立刻跪拜,高喊主公……

还有那些心思活的,跑来举报各种消息,有关良临侯的,有关南朝的,但凡知道点什么东西,都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出来,就想立点功,帮点萧无咎的忙,期盼萧无咎能打败所有对手,独步天下,就是……别放弃良县,也别太急着走。

大家也有点愧疚,知道中州军在这里浪费了太多时间,耽误大事,可没人帮忙,良县真的很难恢复……万一因此中州侯失了时机,再也夺不了天下,他们真的难辞其咎。

百姓们就很想对中州军好一点,眼看着快要端午,哪怕没什么钱,也热热闹闹做起了准备,粽子,五彩绳,雄黄酒,尽最大努力,能让这些可爱的人感觉宾至如归。

萧无咎倒是很稳得住,一点都不着急,每天该做什么,理得清清楚楚,中州军兵随主公,萧无咎稳,他们就稳,没谁着急催促,真有人想不通,问过来,萧无咎还笑了。

“南朝现在就在丽都,可掌稳了天下?”

并没有,如果他们真有那个本事,就不会有诸侯暴动。

显然谁先去那里不重要,谁最终站稳了位置,才重要。

祝卿安再一次看到了萧无咎的耐心,略张扬的自信,以及笃定的配得感,这个男人有很多面,但莫名的,不管什么在他身上出现,都很和谐。

风雷益啊……

有孚惠心勿问,元吉。

若能以诚信之心施惠百姓,不必占问,必吉。

民心所向,则国土无疆。

适时慢一点,也没什么不好,若这个慢,是为了百姓,更无关紧要。

祝卿安不再忧心,转而看向四周,这五彩绳……有点好看,是不是也该给身边的人备上?

祝卿安还很快发现,萧无咎对他,似乎也不一样了,上次洗澡,还手眼迅速抓衣遮身呢,转天突然就不再’害羞‘,除了晚上抱着他睡觉,白天也不再注意距离感,总是离他很近,近到……有些暧昧。

是那夜……雷光下的对视?

闪电突如其来,照亮了彼此眼睛,眼底的东西,心底的思绪,根本藏不住。

萧无咎这是……破罐破摔了?

他比之以前,更喜欢逗他,方式还不一样了,现在,更容易让人脸红。

比如此刻,萧无咎换衣服都不去屏风后了,就这么脱,当着他的面脱,这次,他看到的是背肌,仍然不是特别厚重的肌肉感,但一看就很有力,线条漂亮,该宽的地方宽,该收的地方收,该紧的地方紧,腰线往下,人鱼线延伸隐约可见……

祝卿安忍不住要转身:“你怎么也不遮一下……”

哪怕像那天一样,快点呢!

“因为卿卿说不怕。”

萧无咎披上单薄里衣,系带未系,就转身走了过来,祝卿安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对上他过于深邃的眼眸,下意识往后退,直到抵到墙壁,再退不了。

萧无咎大手越过他耳侧,抵住他背后的墙,盯着他的眼睛:“不是么?”

祝卿安很想嘴硬说没错,我一点都不怕,这有什么好怕的,可又怕说了,萧无咎会来更不正经的,这人衣衫系带都没系呢,大片胸膛肉眼可见啊!

他以前是真不怕,现在……是真的有点怕。

但绝不认输!

“有,有什么好怕的?”

“小骗子。”

萧无咎轻声笑了,拿走墙边架子上的腰带。

退后几步,慢条斯理穿衣。

祝卿安瞬间松了口气,原来不是什么狗血壁咚,是要拿腰带啊。

他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竟屏住了呼吸,这也太过了……萧无咎真的没撩他?

衣服和腰带,为什么没挂在一起,分了两个地方?拿就拿,为什么要把他也逼到墙边?真就是他不长眼睛,站错了地方?

“我想起来有点事……先走了!”

祝卿安觉得自己像落荒而逃,有点丢脸,但这种事,他的确没什么经验。

不过若想找事情做,那可是一堆,祝卿安选择去看元参。

行动及时,风水阵摆的也不错,元参的确有性命之忧,但状态一点一点的在好转,面色都开始红润,想来过不多久,就能醒来,暮行云一直陪着他,除了早晚巡查县城的时间,几乎都在这个房间里,连公文都搬了过来,就在这里批改。

祝卿安四处看了一下,发现有个东西得换一下:“……他可还有类似对象?”

“没有了。”

暮行云轻轻摇头:“他是铃医,孑然一身来的良县,城内疫病蔓延,百姓穷苦,他诊脉开方分文不取,险些因太过穷困逃跑,大半夜去扒城墙,若非我及时阻止,应他住在县衙,他早就……”

祝卿安沉吟片刻:“那你的东西呢?”

暮行云一怔。

祝卿安微笑:“他应该很喜欢你的东西,你们缘分深厚,互为滋养,用你伴身之物入阵,效果也会不错,只是这样东西得跟你接触足够多,跟你的年份比较久,你越看重越好。”

“我没什么家财,也身无长物,衣服配饰磨损后皆有更换,除了一些孤本,没收藏更久的东西,但孤本珍贵,我也只是每年保养收藏检查一遍,日常并不会翻,只看手抄本,倒是有一玉佩……”

想到这枚玉佩,暮行云浅浅叹息:“是家传之物,父母叮嘱时过,从未离身,但眼下似乎不大合适……那是我父母,允给未来儿媳的见面礼。”

祝卿安:“可若无它物,只能以此入阵——如果暮大人期待元参能醒的话。”

他当然期待他能醒。

暮行云闭了闭眼,掏出那块圆形玉佩。

“放这里,对,枕边,”祝卿安指挥暮行云放好东西,微微一笑,“若你不想被他知道,他醒之时,即刻拿走便是,不过若如此,就得不错眼的盯着人了。”

暮行云:“我知道了,谢先生提点。”

祝卿安便告辞,手放到门上时,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问暮行云:“我观你们认识时间并不长,缘分却如此深厚,他对你的情感……你可是很快就察觉到了?”

“怎会察觉不到呢?”

暮行云看着床上的人,眼眸里有自己也不知道的柔色:“眼睛撒不了谎,行为撒不了谎,只要心里装了一个人,就会时时想看到,想守护,想跟随,想为其遮风挡雨,不受任何伤痛。”

元参表现的太明显,嘴里的话会骗人,心却不会。

“……我也曾想骗自己,一切许都是错觉,可这些流淌的爱意珍视,能察觉到,便是有。”

能察觉到,就是有?

祝卿安回视自己的心,有么?

走出房间,沿着漫长庑廊走了好一会,他都没有答案,甚至更烦恼了,外面的雨水也是,分明停了,又淅淅沥沥来上一阵,不让人消停。

“嗷呜——”

小老虎又在庑廊上躲雨,嘴里叼着个藤球,过来找主人玩。

这颗藤球是它的新玩具,这两日尤其喜欢。它讨厌雨天,会湿毛毛,哪都去不了,有点无精打采,百姓就给它塞了一棵藤球,让它追着玩,是谁做的不知道,反正编得很漂亮,打磨的也很光滑,里面还坠了个小铃铛,球一动就响,很有趣。

祝卿安就陪它玩,抛接踢颠,什么花样都来,有时还坏心眼的逗小老虎,自己截了球,灵活脚尖勾着,颠着,用膝盖颠,肩头颠,还绕过小老虎的扑,就是不给它。

小老虎倒是不生气,它就喜欢玩这种抢球游戏,爪爪按在地上,腰背弓起来,吊睛圆眼兴奋盯着球,静待时机——猛的一扑!

祝卿安也陪它玩惯了,被扑到了也不生气,反正小老虎不会伤他,一人一虎玩的很高兴。

可运动么,总会有失误。

庑廊地面浇进雨水,有点滑,祝卿安一个不注意,往后倾倒,偏偏小老虎没看到,还以为他出现了破绽,立刻往这边猛扑——

“吼!”

萧无咎身影突然从远处掠来,运上了轻功,长手及时勾住祝卿安的腰,将他扶起来,顺便一个旋身,躲过了虎爪。

小老虎紧急剎车,看着自己爪爪:“嗷?”

萧无咎冷面无情:“看来只罚你一天的饭,是不够了。”

小老虎嗷的一声跑了。

虎没听到虎没听到!没听到就是没有说过!

祝卿安摸到了萧无咎的腹肌,形状明显,紧绷有力,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它们的温度,似乎和掌心不同,有点烫。

他立刻松开了手,瞬间站直:“谢谢。”

未料发带被萧无咎衣扣勾开,一头长发瀑布般散开,于微风中飘荡,模糊了他的视野,温柔轻触萧无咎面颊。

祝卿安看到了萧无咎瞬间深邃的眼眸。

“你头发散了。”萧无咎指尖勾住那条束发丝带,丝带很长,随风飘荡。

祝卿安伸手去拿。

萧无咎却躲开了,转身走往房间:“我帮你梳发。”

祝卿安:……

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萧无咎帮他梳过太多次,早该习惯,也已经习惯。

可这一次,他看着铜镜里的人,萧无咎微微垂着,尤为郑重认真的眼神,突然有了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或许梳发这个动作,在萧无咎心中是个特殊符号,意义不同?

“其实我可以自己……”

“也可以。”萧无咎将梳子递给他。

祝卿安又头疼了:“我可以找别人帮忙。”

萧无咎眸光瞬间凛冽:“卿卿想找谁帮忙?”

祝卿安:……

只是梳个头而已,你这表情是不是太过了?

萧无咎:“想都别想。”

祝卿安:……

他不太想惹萧无咎,乖乖坐着,任他帮忙梳发,浅青丝绦系上时,他突然发现萧无咎衣摆脏了,沾了些新泥,是在庑廊接他的那一下?

“你衣服湿了。”

他刚出声提醒,就意识到自己错了,不该这样,萧无咎会……

再一抬眼,果然,萧无咎脱衣服了!就当着他的面换!

漂亮的肌肉线条,几乎满溢出来的荷尔蒙,让人看,却不让人碰,怎么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勾引呢?中州军知道自家主公这么不要脸么!

祝卿安腾的站起来:“我想起还有事,得马上处理……”

萧无咎突然说话:“你好像很久,没叫我阿咎哥哥了。”

祝卿安一怔。

萧无咎已经欺过来,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嗯?”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不正经……

祝卿安看着都快压到脸上的健康胸肌,伸手捂了眼:“……你先把衣服穿上。”

“好。”

萧无咎转身拿衣服,露出手臂外侧,一处很细小的伤口。

祝卿安捂眼捂的没那么严实,看到了,登时就不捂了:“你受伤了?”

萧无咎慢条斯理:“我以为你早就看到了,只是视而不见。”

“怎会?”

祝卿安快速检讨了一下自己,找出房间内药箱:“我帮你上药!”

萧无咎:“好。”

窗外雨声朦胧,风也温柔,卷来氤氲湿气,缠绕着不知名的花香,清新微甜。

萧无咎看着认真为他上药的人,长了一岁,少年气仍在,眉目如画清俊,睫羽轻颤修长,低眸为他上药时,动作很轻,专注极了,好像他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人,必须珍视以待。

他很喜欢这份珍视,更想占有这个’最重要‘。

“好了。”祝卿安上好药,直起身。

萧无咎却抓住了他的手:“你还没回答……为什么不叫阿咎哥哥了?”

窗外雨水反射出点点银光,映亮对面男人眼眸,湿润的空气越发粘稠,像对方眼底化不开的墨色。

祝卿安突然有点慌,心跳快的不行。

“安安——”

有人跑进了房间,是白子垣。

祝卿安迅速收回手,萧无咎也立刻披上了衣,二人动作都无比迅速,甚至主动拉开了一段距离。

白子垣:……

怎么气氛这么微妙?

“你们……出了什么事么?”

祝卿安突然忙的不行,非常忙的收拾药箱:“我给他上药。”

萧无咎看着他忙:“嗯。”

白子垣:“上药就上药呗,离那么远做什么?”

祝卿安:……

也是。

他和萧无咎,一向相处自然,从未这么刻意过,上个药而已,何至于这么慌?

不过进来的是小白,那就好办了。

祝卿安镇定转身:“你找我有事?”

“城门外来了个人找你,说是你师兄!你都没跟我说过你有师兄!”

白子垣还生气了,小漂亮把他外人是不是,这种事都没告诉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