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小花厅。

温辞书坐着吃早饭,钟姨陪他。

他今天起得晚,临近中午。

薄听渊早上就去公司,而薄一鸣还没回家。

温辞书食之无味地吃着早午餐,想起昨晚始料不及的突发状况,而倍感懊恼。

他抬手挠了挠后肩的位置。

钟姨今早见他碰过两次,忍不住开口问:“又过敏了?”

温辞书也不知道,就感觉有点点痒。

他转过去,往外扯立领的家居服,请钟姨帮忙看一眼。

半分钟后,钟姨没做声。

“嗯?”温辞书拉回衣服,看着她神色古怪,“怎么回事?被虫子咬了?”

钟姨看着二少爷清白的脸,眼前不禁浮现早晨薄家大少爷精神奕奕的模样。

她利落干脆地说:“牙印。”

“啊?”温辞书眼帘猛的抬起,对视上钟姨平静无波的眼神,瞬间心虚、羞窘,恨不得原地消失,只能强行镇定,“哦。”

钟姨推了推桌上的平板,语气不咸不淡:“我看这个星星蛮好,跟一鸣算是一静一动。”

温辞书:钟姨!你岔开话题的方式能不能不要这么生硬?!

但既然如此,他也立刻接了话茬:“嗯,星星情绪很稳定,比实际年龄要稍微成熟一点。”

但空气一安静,他又陷入尴尬之中。

——薄听渊也真是的!

温辞书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平板上。

画面里,薄一鸣和星星在开卡通车。

此时,徐叔走进来:“先生,手机。”

“谢谢。”

温辞书伸手接过,他下楼的时候忘记拿。

手机上有薄听渊发来的消息,问他在做什么。

温辞书拍了一张餐桌照片。

随后屏幕上跳出一段视频,是用手机录制的农场监控画面。

舒适的大床上,薄一鸣抱住被子呼呼大睡,后背没有遮挡。

星星在睡意朦胧中,给哥哥盖被子。

梦中的薄一鸣似有感觉,两只脚开始往外蹬星星。

温辞书:“……”

好在星星反应迅捷,推着哥哥转身,贴上后背继续睡去。

温辞书看到画面上方有时间,是昨夜十二点多。

所以在他昏昏欲睡过去后,薄听渊不仅有时间往他后肩咬压印,还能分神关心儿子?

不愧是薄听渊。

平板上的薄一鸣突然怼着镜头招手,口型是:小爸爸!

温辞书立刻打电话过去:“一鸣?”

薄一鸣拿着手表,笑眯眯地说:“小爸爸,星星弟弟说想跟我打网球,可是我忘记准备了,可不可以从家里送网球拍过来?”

温辞书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今天还不准备回家呢?还要在农场玩多久?星星妈妈可能也会担心哦。”

“小爸爸~~~”薄一鸣鼓起脸颊,试图卖萌:“就到下午,我保证回家陪小爸爸吃晚饭。”

“好。”温辞书答应,安排徐叔送过去。

监控里的两个小少年瞬间开心地蹦蹦跳跳。

温辞书看着星星活泼的身影,再看看自家小猴子的雀跃,不免想,要是真能成青梅竹马,倒是不错。

-

二楼卧房的浴室。

温辞书侧身对着镜子,拉开衣服查看后肩情况。

殷红一片,像是从皮肤里晕染出来的。

原来钟姨在“撒谎”。

哪里是牙印,明明是清晰的吻痕,还不止一个。

随着他的衣服慢慢往下扯,沿着脊背到后腰,甚至于胸腹、手臂内侧……

梨花一般细嫩雪白的肌肤上,就像是撒着深深浅浅的花瓣似的。

青天白日,温辞书仿佛见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瞬间拽上衣服裹好自己。

——这都是什么时候吻的?

奈何他整晚都睡得太沉,不太能记清楚。

唯有颜色深浅不同的吻痕,似乎无声地在揭示,薄听渊是分不同时间印上去的。

温辞书狠狠地系扣子。

史无前例地将所有的扣子全部系好。

对镜穿衣的画面,又叠化出昨夜穿衬衣的画面。

温辞书挥开这不正经的联想,却鬼使神差地疑惑:那件衬衣呢?

他快速走向衣帽间,按捺住不必要的遐想,寻找衬衫。

可并未有踪影。

温辞书望着空荡荡的衣架,陷入沉默:

难道是薄听渊丢了?

他眼尾扫向绒面的沙发与落地灯,扭头就走出来。

步幅之大,仿佛是衣帽间里有什么毒蛇猛兽要吞噬他一般。

温辞书走到桌边去,拿起桌上的古董电话,拨给一楼的钟姨。

接通后,他问道:“钟姨,今早有没有人进一鸣大爸爸衣帽间收拾过?”

“应当还没有。”钟姨机敏,当即问,“是少了什么东西?”

“没有。”温辞书改而问,一个念头闪过。

——只有一把衣架空了,是否意味着薄听渊穿着那件黑色衬衣去公司?

“钟姨,你早晨见他穿什么颜色衬衫?”

钟姨几乎没有思考就回答:“黑的呀。除了你生日那天穿了白的,都一样。”

“好。”温辞书挂上电话,坐进宽大的靠背椅中。

他想象着薄听渊身穿那件衬衣,与高管开会,或者是出去参与正式的商务会谈……

温辞书脸都要发烫了。

他的眸光缓缓垂下,正巧落在抽屉的黑色金属把手上。

心中念着薄听渊,他的指尖一下一下无意识地拨弄小把手。

嗯?

薄听渊的药是不是就在里面?

温辞书像是被把手烫到,仓促落下,整个人都正襟危坐。

——如果知道具体的药物,是不是可以再多了解薄听渊的病情?

他做贼心虚地抬起头看一眼屋顶,似是检查房间内是否有监控设备。

他努力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喃喃自语:“我就看一眼,你千万别生气。”

抽屉底部的滚轮发出轻微而顺滑的响动。

然而,内部井井有条摆着的东西,却打了温辞书一个措手不及。

背云、书拨、Rene Char的诗集、丝带,一个很小的黑丝绒首饰盒。

温辞书的手指尖忍不住触及那根复古墨绿的丝带,这不是他生日当天蒙眼睛的?

好奇心驱使下,他轻轻挑开首饰盒,是一根细细的铂金项链。

温辞书的视线飞速落在无名指的戒指上。

如果他没记错,当时薄听渊之前应该一直戴着这根项链,直到将戒指还给他。

“嗒”的一声,首饰盒盖上。

他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复杂,随后又发现两本一模一样的诗集。

一本封面有折痕,而另一本页面泛黄。

有折痕的那本里还放着一张温辞书手写的卡纸,他之前见过,倒是没注意折痕的存在。

他推测出应该是薄听渊不小心折的,想还他一本新的。

可世事难料,新旧两本的区别过于明显,明眼人自然能分辨。

温辞书动容之余,忍俊不禁地拿起两本诗集,却刚好看到最底下的卡片。

全英文的字迹。

温辞书越看越心惊动魄,瞳孔紧缩,眉心皱起。

“……抑制类药物,副作用……长期服药……谨慎用药。”

他人生第一次担忧自己的英语不过关,拿出手机找到在线翻译软件。

几句话输入进去后,翻译结果并无任何差别。

所以,分离焦虑的抑制类药物的确是有很严重的副作用,而这个副作用显然与薄听渊的身体息息相关。

好歹毒的药!

难怪原书一直都没有透露给任何人,显然不是分离焦虑这么简单。

温辞书顾不得旁的,低头在抽屉里看了看,试图找到药物

然而,并不得见。

他捏着卡片,自言自语:“药带去公司了么?白天也在吃?”

怎么才能停药呢?

温辞书无端端地陷入焦灼。

-

农场。

薄一鸣迎来小爸爸,拉着他去前面的田埂,“小爸爸,我想和星星一起在这里种东西,但是我们还没有想好,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是要种吃的吗?”温辞书看看两个可爱的孩子:“要不然一起种一棵树怎么样?定时来浇水,慢慢等它长大,应该很有意义。”

星星眼前一亮,转头看向一鸣哥哥,用力点点头。“有花的那种。”

“好啊。”

薄一鸣立刻采纳意见,“小爸爸,那你回头帮我们选好不好?”

“嗯。”温辞书是来接他们回家。

今天星星爸爸在医院忙,楚涵要拍戏,他得负责把星星安全地送回家里去。

收拾行李时,薄一鸣把星星装好的牙膏牙刷全部重新拿出来。

“一鸣?”温辞书疑惑,“不让星星回自己家了?”

薄一鸣摇头:“就摆在这里好啦,过阵子我们还来玩的啊。”

他将自己的牙杯也放好,“我的也放着。”

他伸手紧紧地抱住星星弟弟,对小爸爸眨眨眼,“这是我和星星的新家哦。”

稚气未脱的可爱话语,让温辞书淡笑。

“好,那过几日再来玩。”

星星也不是很乐意走,索性将衣服什么都放回衣柜,最后得到一个空的行李箱。

温辞书哑然失笑,看来回头要跟楚涵解释下。

车辆抵达星星家楼下时,星星难得主动地抱住一鸣哥哥:“再见!”

薄一鸣揽紧他不给走,凶巴巴地问:“你又不叫哥哥了?”

星星被抱得死紧,咕哝:“一鸣哥哥。”

薄一鸣拍拍他的后背,砰砰作响。

“一鸣,别打疼星星了。”

温辞书赶忙拉住他的手腕,“走吧,你帮星星拿行李箱。”

“哦!”薄一鸣爽快地下车,在保镖打开后备箱后,踮脚取出空箱子。

他特意拎了拎,确定是空的,满脸堆笑。

父子俩和一名保镖,一起送上楼,将星星交给家里的老人才打道回府。

在两人离开后,星星快速跑去阳台,遥遥地往下看。

他找到两台黑色的轿车,目送车辆一前一后慢慢行驶,直到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

今晚薄一鸣格外腻歪,趴在小爸爸的床上,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像是一只小麻雀。

温辞书侧靠着,神色柔和地耐心听。

“等节目结束,我们去一趟法国,然后你就好好开学,到时候爸爸每天接送你,好不好?”

薄一鸣忽然撑起脑袋,满面惊喜:“小爸爸接送?”

他想象着美好的画面,脸颊去蹭小爸爸的胳膊:“只要接我放学就可以了,小爸爸早晨要多睡觉哦。”

“好的~”

温辞书将这件事记住,手臂搂了搂小崽子,再过几年就会长成叛逆少年,可能再也不会有这么温馨的时光。

薄听渊忙完回家时,温辞书提醒他轻一点,不要吵醒孩子。

薄一鸣在他臂弯间睡得香甜。

薄听渊注视着床上温暖的父子俩,抬手解开领带。

温辞书一下子注意到他的黑衬衣,视线被灼伤一般收回。

薄听渊察觉到他的神色,压低嗓音:“我去洗澡。”

温辞书下意识地瞥一眼屏风,轻声道:“那今晚……”

他的眼眸游移间,最终还是微微抬起,对上薄听渊静默然的视线,用力抿了抿下唇。

在他以为今晚分开休息时,薄听渊弯腰拉开他的被子都盖在儿子身上,手臂穿过他的膝盖抱起他。

他按捺住心中涌起的甜蜜,近距离地注视薄听渊线条冷硬的侧脸。

走向屏风时,薄听渊腾出手关掉卧房的灯光,只留下一盏夜灯。

两人同时看了一眼大床上的小崽子,随后默契地看向彼此。

在屏风移门关上的瞬间,薄听渊迅速吻住他的唇。

而温辞书,像是已经习惯了在这种时刻,去摘他的眼镜。

一个近乎于窒息的热吻过后,薄听渊抱着他上床,为他盖好被子,捏住他的耳垂珠子揉了揉:“等我。”

温辞书被他这样深邃的眼眸注视,手指捏住镜脚转了转,低声催促:“快去洗漱。”

薄听渊却没走,托住他莹白柔软的下巴,扫一眼润泽的唇瓣。

“说你等我。”

他的口吻既过分温柔,又接近命令,让原本就低沉磁性的嗓音显得越发性感。

温辞书中了蛊般:“嗯,我等你。”

薄听渊俯首,在他唇上碰了下。

温辞书也很想抱住亲亲他,可是怕太晚影响休息,不得不撑住他的肩:“听话,快去啊。”

他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说呢。

这话让薄听渊闷声浅笑,捏了一下他的脸才起身。

温辞书靠在床头,戴上这幅对他而言偏大的无框平光眼镜。

他的眼眸透过镜片追着薄听渊的挺拔背影,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脱掉西装、马甲。

衬衣下的肌肉线条,充满了荷尔蒙气息。

正当温辞书以为他要当着自己的面脱衬衣时,他却走向了浴室。

“……”

他的鼻子拱了拱眼镜,深深唾弃自己。

趁着薄听渊洗澡,温辞书再次措辞。

他决心要陪着他共度任何难关,所以他希望薄听渊可以知道他的态度和立场。

甚至,他渴望薄听渊可以信赖他,一如他信任薄听渊。

盘算好一切,温辞书给自己鼓劲。

然而等薄听渊穿着睡袍走来时,温辞书缩了缩脖颈。

这黑色的睡袍实在满溢如山一般压迫感,让原本就五官立体强势的薄听渊,显得更加肃穆与不可接近。

温辞书一张嘴,诡异地变成:“衣柜里好像有别的颜色的睡袍?”

“嗯?”薄听渊站在床边,反问道,“不喜欢?”

“……也不是。就是太黑了。”温辞书嘟囔,结果就见他扯开腰带,脱掉睡袍。

充满力量感的身材如此直接的袒露,温辞书蓦地视线不知道往哪里看。

薄听渊在干什么?

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薄听渊将睡袍丢在床尾,掀开被子上床,抱住低眸如鹌鹑的温辞书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温辞书意识到自己好像是隔着衣服坐在他下半身,就慌得六神无主。

“这个……就,不睡觉吗?”

薄听渊托起他的下巴,视线描摹他的脸庞,以法语缓缓道:【今天很想你】

炸毛的温辞书被瞬间安抚,定定地看着他的薄唇,有一点点想亲。

不行不行。

他还有正经事。

“我想跟你谈谈。”温辞书起头有些生硬,尽量控制好语气与口吻。

薄听渊揉着他的颈侧,指腹扫过纤细性感的锁骨。“嗯?”

温辞书用上毕生情商,眼眸紧紧地盯着他,措辞一番后快速说:“就是,我想告诉你,不管分离焦虑的药物产生什么后遗症,我都……我都会陪着你。你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压力。”

薄听渊微微挑眉:“后遗症?”

“不是不是,我是说副作用。”

温辞书已经不敢直视他的眼神,生怕他把自己丢下床,所以手臂赶忙抱住他的腰,言辞恳切,“而且往后年纪见长,我们都一样……其实,其实并没有什么的。”

他越说越心虚,尤其是薄听渊沉默的态度,实在是令他捉摸不定。

薄听渊的浓眉皱了皱,见他垂眸都不看着自己,反问:“年纪渐长?”

温辞书点点头,喃喃宽解:“本来我的身体也不好,那个……那方面也不是必要的……”

那个?那方面?

薄听渊的大脑快速转动,顷刻间眉心舒展:“不是必要的?”

温辞书松口气

——他听懂了!

十年夫夫,还是有默契的。

随后,他感觉薄听渊的手掌暧昧地在他后腰缓缓揉捏,继而想起自己身上那些洗澡时还没完全消除的吻痕,猛然设想:

也许身体不行,可是心理上还是想要?

“……不是,我的意思是,也必要,但不能强求。就是——不会有任何事情,影响我们的感情。”

薄听渊已经从他的只言片语间了解到这番语气虔诚的许诺,究竟是为何。

他俯首靠近温辞书,唇贴着唇,热气渡过去,轻声问:“你就这么放弃了?”

“啊?”

温辞书茫然。

薄听渊靠回去,绿眸藏着一抹笑意:“今天下午,我去了一趟医院。”

温辞书竖起耳朵,黑眸亮晶晶地盯着他。“嗯?”

“医生建议逐步停药。”

薄听渊深深地望着他,似在斟酌。

“那你的病呢?怎么办?”

温辞书焦灼,见他沉默不语,更是着急,轻声敦促,“嗯?说呀。你又打算隐瞒我?我不是你的……”

薄听渊追问:“你不是我的什么?”

温辞书大脑里突然蹦出上次节目中的那个称呼,顿时改口,理直气壮地道:“我是你另一半啊。”

薄听渊嘴角浮现淡笑。“嗯,我的另一半。”

温辞书见他还是卖关子,更急了:“快告诉我,停药之后呢?”

“医生说,可能需要,”薄听渊看着他,停顿半秒钟,压低嗓音在他耳旁道,“我的另一半,配合治疗。”

热气灌进耳朵里,温辞书晃神,抿了下干燥的唇,“怎……怎么治?”

薄听渊的唇在他耳鬓碰了碰:“太晚了,明天再说。”

温辞书:“……”

这种事,有什么好吊胃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