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无比崇高, 实际路迦现在还是晕乎乎的。
精灵的歌声天生有一定致幻作用，说白了, 不管好听的难听的本质都是精神污染，会对灵魂造成负担。
他轻叹了口气。
龙族有肉身，精灵族有音波武器，而他，只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
嘿桀嘿桀。
路迦把自己哄乐了，嘴角泛起诡异的笑容, 无形中增添了几分信服力，仿佛他对艺术真的有些不同的理解。
大神官十分看不上他卖弄奇技淫巧。
正当要说些什么，眉心的树叶痕迹重新幻化为原始状态, 路迦那里也是一样。
叶片漂浮在身前，这代表着有资格谈交易。
没有再进行任何言语上的交锋，路迦和大神官皆是抓紧时间。
来之前路迦补习过精灵族的资料, 以指为笔，开始在树叶上写下所需的东西。
大神官很快写完, 余光不动声色留意旁侧。旁边人明显内容不少，期间不断使用缩小术腾出更多空间。
可惜等他想要细看时，一道身影无声地阻挡住探察的目光。
羽毛笔站在两人中间。
写完上交叶片，路迦带着几分不确定回来。他原原本本写下建立网络的事情, 并注明为何来此，也不知是对是错。
羽毛笔轻点了下头，无声地表示肯定。
占星师只说精灵王身上有突破口, 和强者谈话，弯弯绕绕是大忌。
两片树叶中, 精灵王先看了大神官那片简略的。
“你索要的智慧果，比生命液珍贵许多。”
大神官：“二者用途不同, 百滴生命液绝对值价。”
精灵王并未立刻给出答案，又看了眼下面的树叶。
起初他目露出一些兴趣，只是精灵族和外界联系不多，这个兴趣说多也不多。直到看完全部，那双冰冷的碧色眼眸沉了沉。
路迦能感觉到，精灵王这一瞬间是真的动了一丝杀心。
大神官目光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智慧果都没让精灵王有太多波动，这孽子究竟狮子大开口索要了何物？
“涉及到重要交易，阁下不用立刻决定，可以多考虑几日。”
他直觉这件事不简单，多留的几日，可以用来探察一下路迦在搞什么鬼。
精灵王目中冷意尚未褪去，片刻后，招来卫兵带他们离开。
临到门口，卫兵拿出两个木牌：“上面的亮光会指引你们去树屋，不要到处乱走，大部分精灵都不喜欢外族。”
除了巡林员和守卫经常同访客打交道，由于一段黑暗历史，其他成年光精灵对外族很抵触。
卫兵重新回到殿内值守。
顺着光源走的路上，一行人果然遭遇很多不善的视线。
路迦一脸享受：“我好喜欢。”
无论什么种族，混血还是纯血，在这里都能享受到那种众生平等的厌恶。
奈斯！
大神官：有病。
看到半空鹅卵石走道上来来往往的精灵，他压住神情中的阴冷。用不了多久，这些自诩高傲的精灵将会彻底从历史中抹除。
以往走到哪里都是座上宾，如今处处遭到冷遇又不能发作，大神官早早回了树屋，也懒得多转。
大神官快步离开后，路迦觉得空气都清新了很多。
每次遇到不友善的精灵，他都能友好打招呼。
故意挡道的成年精灵看到这个笑眯眯的人类，反而不知道怎么应对，自己气哼哼两声，跑去另外一条卵石道上。
“这些光精灵还真是单纯。”路迦摇头。
羽毛笔提醒：“他们的箭可不单纯。”
呼吸完新鲜空气，先前被歌声创到的伤害抵消不少。
路迦大脑重新变得清醒。
他并未立刻担心起让网络成型的机缘宝物，反而皱着眉：“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特别是大神官送生命液这件事。
羽毛笔问：“怀疑圣庭有阴谋？”
路迦摇头又点头。
对圣庭厌恶是事实，但他很少让偏见影响判断。
“生命液……”路迦咕哝了许久，肩头的雪貂在他的重复中，爪子留言，字迹十分潦草：
诅咒，神识，陈年旧疾，魔法暗伤……生命液确实号称能治愈一切，迄今为止也没出现过什么问题。
羽毛笔看路迦眉头一直不散，说：“先去休息吧，回头再想。”
路迦却直接停下脚步：“等等，生命树存在了多久？”
羽毛笔无视雪貂也在场，直接说：“人祖的年代，它就在了。”
路迦眼前一亮：“走，回去。”
羽毛笔挑眉，他可不觉得对方是会轻易放弃的性格。
“是回去找精灵王，”路迦说，“我要告状。”
·
宫殿，舞台上空空如也，精灵王坐在台下，偶尔会哼唱两句。
没有表演时，殿内灯光的光芒偏橘红色调，配合走音的歌声，有一种落幕前的荒诞感。
脚步声让歌停了下来。
精灵王没有转身就知道来得是谁，他并未转身，语气照旧如烟似雾。
“本来我还好奇，能让龙族和圣人另眼相待的，究竟是何许人物。”
路迦笑道：“让您失望了。”
失望是有些的，路迦在音乐上确实有天赋，但精灵王一眼看穿了他属于功利性的性格。
性格没有上等和下等之分，只是他不是很喜欢。
路迦并没有在这点上作挽救。
觉得功利性不好，那是利益投射的范围还不够广。
稍稍走近后，他清唱了两句。
原本静静坐着的精灵王，碧绿的眼眸里迸发出一丝奇异的光芒。
他下意识跟唱了一下。
就是这么随口一哼，门口的侍卫纷纷大惊，羽毛笔和雪貂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精灵王被附身了？非但不难听，反而悠扬而又柔软。
路迦：“这样平易近人的歌还有很多。”
哪怕五音不全，也能唱，而且可以唱的很不错。
只可惜现下流行的曲目恨不得把所有技巧都叠加进去，本来就饱受诅咒困扰的精灵王，自然演绎出惊心动魄的效果。
“音乐是属于所有群体的，”他强调道，“只要旋律适合，音准也影响不到你。”
精灵王又尝试了一下，深深惊叹这个效果。
好半晌，他才说：“龙族果然没有看错人。”
思维的改变就在一瞬间。
路迦给他带来一个全新的思维，作曲作词也许可以不必追求太多堆砌。
换作从前，精灵王可能还不会欣赏这些朗朗上口的歌曲，传统思维的影响下，大家的潜意识都是容易等于廉价。
经历过诅咒，才能体会返璞归真的美好。
见消弭了成见，路迦说出去而复返的原因：“阁下，大神官带来的生命液或许有问题，您使用前还望慎重。”
这算是相当严重的指控。
精灵王从音乐的美妙中回神，视线锐利逼人。
对视间，在少年目中没有瞧见丝毫闪避后，才道：“细说。”
瓶子中散发着源源不断的活性生机，生命液作假的可能性不大。
“传说生命液能净化诅咒，让身体重新焕发生机，甚至重返青春。这么好的东西没有一点副作用，本身就很奇怪。”
很牵强的理由，精灵王摇头：“并非所有的物品都有副作用，比如智慧果，我知你和圣庭关系不好……”
“和圣庭无关。”路迦突然打断精灵王的话，把卫兵先吓了一跳。
胆子也太大了。
“我曾在血池受洗中，见到过魔祖。”
精灵王细长的眼睛眯起：“魔祖告诉你生命液有问题？”
“魔祖没说。”
他可以这么编，只是容易适得其反。
路迦先提到了自己的返祖血脉，这件事早就不是秘密，随后说起黑发才是血脉返祖的标志。
精灵王下意识否定了这个答案，原因和路迦当初想的一样：“黑发如此特殊，应该有确切资料记录。”
路迦深吸口气：“因为魔祖他秃了。”
当初为了给魔祖留几分面子，他没有对外完全公布这件事，魔民也当同款发型是在恶搞王都贵族，更不可能传‘谣言’，以至于在场者大部分都陷入了惊愕。
“雕像永远只能被仰望，蕴含魔祖意志的规则也是为了防止大众看到他的秃。”
好离谱，偏偏逻辑都能对上。
路迦：“您可以对我使用真知之眼或者鉴定术。”
他的坦然已经让精灵王信了八成，就算说谎，一般人也想不到如此夸张的谎言。
路迦继续说道：“魔祖亲言秃是修炼导致的副作用，生命液能促进肉躯焕发生机，他如此在意此事，为什么当时不去尝试生命液？”
生命液无论赠送还是使用，肯定都有严格的记录。
如果魔祖前往过圣庭，史料也会有记载。
精灵王无奈：“当时两族关系不好，何况不影响修炼。”
只是没有头发而已。
路迦定定问：“如果秃得是您，恰好暗精灵手中有生命液呢？”
精灵王：“……”
即刻出征。
路迦又看向羽毛笔和雪貂。
羽毛笔其实不在乎容貌，他本身就是残缺状态。但只有头发长不出来……那还是要想想办法的。
雪貂脑补了一下自己秃了的样子，默默爪子护住头顶。
最后路迦看向门口的精灵守卫。
他使用魔法在半空中三两笔勾勒出几个卤蛋。
守卫们狠狠咽了下口水，毛骨悚然。
必须用尽一切办法长头发啊！
路迦内心呵呵。
看吧，嘴上说着无所谓，刀没有砍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
让你们秃一个试试呢。
没有任何证据，但自我代入后，包括守卫在内，都开始觉得这场交易不太对劲。
精灵王略作沉吟。
他比其他人还多关注到一个细节，先前路迦提到魔祖说要补救时，无奈肉身太强，对高阶药剂完全免疫。
既然想治疗，没理由不去尝试生命液。
而生命液是近三百年间才开始拍卖，圣人施压圣庭，导致他们一些产业大幅度缩水，魔祖那个时代，根本不可能通过拍卖得到。
对方只要尝试过，一定会留下历史痕迹。
所以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魔祖压根不去考虑使用？
路迦笑着说：“您不妨同意交易，然后给圣庭一个假的智慧果，如果他们迟迟没有讨要说法，那这件事就有趣了。”
圣庭突然用大量生命液换智慧果，正常情况下必然要有急用。
他们要是一直没用，就说明交易是幌子。
“要是他们讨要说法，您假一赔十，再赔十个假货。”
“……”
赌错了不过是赔偿和落面子，赌对了……那可就不是一般的小问题了。
精灵王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说完对生命液的质疑，路迦没有忘了此行真正的目的，再次试探性地提到网络。
精灵王沉声问：“你可知道，你想要寻找的那个能让所有访客接入的终端平台，是什么？”
压迫力十足的气氛下，路迦摇头。
他并不露怯，也不能露怯，直视那双冰冷的碧色眼眸说：“我需要用什么来交换？”
“交换？”
不轻不重的两个字，精灵王眉宇冷了三分：“此事不必再提，我会命长老备一份厚礼，不至于让你空手而归……”
微沉的声线一顿，空气中不知何时多出几个绿色的晶莹光点。
很漂亮，有种说不出的活力感。
路迦很确定，光点不是从某个人身上出现，更不是外面飘过来，它就像是凭空生成的一般。
光点来到精灵王身边，稍纵即逝。
精灵王神情变得突然有些奇怪，无声注视路迦几秒后，有些惊讶说：“它要见你。”
路迦一脸不解。
一刻钟后，绕过层层白色扶梯进入宫殿下方，一个更为神奇的世界呈现在眼前。
周遭几乎隔绝大部分魔法，哪怕最基本的照明术，都很难使用。无数暗河涌动，由于精灵王口中的‘它’只要求见路迦一个人，羽毛笔和雪貂无法深入，路迦独自提灯跟着精灵王往前走。
阴暗潮湿的环境，却并不显得森冷，到处漂浮着绿色光点，靠近这些蹁跹的荧光时，还能感觉到淡淡的温暖。
当看清所有光芒汇聚处，路迦拿着提灯的手一晃。
好大一棵树！
今天之前，他从来想不到有天能用巍峨壮观形容一棵树。
和魔王梦中的生命树不同，眼前这一棵没有遗世独立的感觉，反而散发着亲和力。
大树周围长着很多奇形怪状的蘑菇，偶尔还能看到小动物。
“去吧，不用紧张。”
快走到树下时，精灵王轻声说：“这是智慧树，也是精灵族真正的支柱。”
路迦喉头一动，有种不祥的预感。
想起先前精灵王一闪而过的杀意，该不会自己寻求之物，和这棵智慧树有关？
他顿时觉得精灵王先前的冷漠，都是对方脾气好了。
精灵王：“智慧树是先天智慧的神物，它意识空间的浩瀚，远远超乎你所能想象的极限。”
真正站在庞大的树下，路迦第一次有些手足无措。
现代人常讲树网络，还有不少信号基站会伪装成大树，谁曾想自己有一天会面对具体化的树木。
要怎么打交道？
总不能唱智慧树上智慧果，智慧树下你和我吧。
精灵王：“和它详细说一下，你的那个网络，”
路迦稍稍延缓了闭眼的时间，平复心绪。
智慧树愿意见面，肯定是存在打动它的地方，自己必须找到这个点并且放大。
“未来网络会极大的改变这个世界……”
一口气讲了很多，快要口干舌燥的时候，路迦终于发现了一些规律。当他说起网络对世界的作用时，智慧树的反应很平静，但提到大家在共同平台上交流时，智慧树的枝叶会微微摇摆。
就是这个重点！
路迦立刻详细描述：“借助网络平台，不同种族可以随时展开交流，以往这种机会只有万朝会才有，同时还能激励他们进行一些创造性的发明……”
口述万字作文，终于停下来时，枝条晃悠了一下。
精灵王适时上前一步。
他额头抵着树皮，金色长发摇曳，眉心光点闪烁，场景神圣又美丽。
再睁开眼时，精灵王神情变得认真。
“三天时间，想办法证明你口中网络的影响力。”
他注视着路迦，那些茂密的叶片仿佛也在注视着树下少年。
路迦不禁有些头疼。
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占星师口中的机缘和这棵树有关，然而没有智慧树的配合就无法证明。
这就是时代的局限性。
不管他说得如何天花乱坠，除非切身体验，其他很难真正理解网络的价值。
“可以，但我需要将精灵族作为试点。这样你们也能看到最真实的反馈，同时还要再拉一名外族进来……”
树叶簌簌中，路迦反复进行沟通。
和精灵族待久了，他身上也沾染了自然的气息。
附近跑来跑去的小动物不再怕生，有的趴在发光蘑菇上，有的直接扒拉他的裤脚玩闹。
……
天色渐黑，森林里亮起一盏盏树灯时，路迦才重新回到树屋。
相隔不过数百米的树屋，有一道视线暗中注视着。
路迦感知力超乎寻常，不用猜也知道是大神官在窥视自己。
关紧门窗后，他另设屏障。
羽毛笔正坐在木桌边写东西，灯光下发丝偏灰偏银，倒更贴近他原本的发色。
“你应该也养成写日记的好习惯。”
路迦：“……”
谢邀。
走近一看，路迦发现他写的不是日记，而是一些魔法架构。
羽毛笔淡淡说，“网络建设必然需要大量魔法架构做支撑。”
这种不是孤军奋战的感觉，让路迦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得到稍稍的放松。
他拿出几个巴掌大的椭圆形东西，说了先前见面时的情况。
“里面嵌有智慧树的叶片，可以连接树体意识空间。”
智慧果是树的果实，智慧树的存在没有正式公开，却也不算是什么隐秘。
路迦感叹：“智慧树的叶片居然能脱离主体不死，难怪我们在岛上的一言一行都瞒不过它。”
“我去拜托了锻造师，最迟明天晚上，一部分精灵就可以拿到这个极简移动终端。”
精灵王和路迦都不擅长冶炼，好在精灵族有不少过往交易失败的锻造师，能大批量赶制。
但要进一步突破空间距离限制等，还需要嵌入铭文，魔石等支撑动能，短时间内肯定是做不到。
路迦说完，长松一口气。
“我以为还要再费不少功夫，才能说服智慧树。”
现在虽然也不容易，可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
羽毛笔沉思稍顷，道：“万物都会老去，最终只能在寻求突破和等待死亡中做选择。”
按照智慧树存在的时间推断，说不定进入了衰退期。
路迦也曾考虑过这点。整个交谈过程中，智慧树对吸纳各种族不同的文明表现出了非比寻常的兴趣。
这肯定对它自身意义非凡。
羽毛笔问：“想好要怎么证实网络的影响力么？”
路迦颔首：“当然。”
向精灵族证明只需要三步。
质疑网络，理解网络，成为网瘾精灵。
作者有话说：
路迦日记节选：
感谢魔祖的智慧之光普照到了我。
大神官，受死吧！
魔祖：……【涉及侮辱性言语】【魔身攻击】【举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