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发现这件事的, 竟然也是皮货商会的商人们。
都说商户们嗅觉最为灵敏,这点果然没错。
他们想得也简单
吃不到头一茬的利润,那他们就吃第二茬的!
不就是开养殖作坊吗, 立刻行动。
至于兽医跟饲养员,这两个最重要的技术工种怎么找?
刚开始为这事发愁, 就有人说:“主家, 这还愁什么,您忘了州学吗?”
众人立刻看向州学方向。
对啊!
那边的畜牧专业, 已经开设近一年了吧?
从去年,纪大人确定要帮皮货商户改行的时候, 这州学就有了畜牧专业。
要说里面的学生都没意见,那也不可能。
换个学风浓厚之地,阻力肯定不小。
可他们昌河州学风不浓啊,没人抱着老夫子的书本不松手。
而且渔猎本就是他们这里的老本行,去州学学习如何养殖,如何当兽医, 则非常契合本地情况。
学政又是个想做出政绩的, 加上薛明成得了纪楚的信件, 把浙江一带的霸道养殖户几乎都给弄来了。
所以他们这里的畜牧学科,既不缺学生, 也不缺老师, 发展得非常迅速。
一年的时间, 虽说学得不精, 可上手没问题, 比普通人厉害多了。
于是皮货商会的老板们,一窝蜂地往州学跑。
他们没想到,另外一个行当的人, 比他们动作更多。
那就是以老孙家为首的猎户们。
猎户们直接道:“论动物习性,我们更熟啊,我们也能养。”
这话确实没错,甚至是纪楚早就有过的想法。
可养殖行业初期成本高,还容易赔钱,猎户们则大多家底单薄,实在赔不起。
所以选的是皮货商会的人去做。
现在摸索出养殖规律,猎户们自然跟上。
皮货养殖,这个行业不光在平临国潜力巨大,在国外诸如岐国梁国同样有着巨大的市场。
说句毫不夸张的,即便昌河州皮货行当两三万人一起做这生意,也填不满平临国的需求量。
谁让他们地多人多,喜欢皮货的百姓不在少数。
只是对晚了一步的皮货商人们来说,那就不太妙了。
这种情况下,要么送自家子弟过去学习,要么出高价抢技术人员啊。
张灵灵一日之内,收到好几封邀约,都是请她去自家养殖场帮忙的。
她本就会养兔子,这一年里,还学了如何养水貂,如此全面的人才,哪家都抢着要。
甚至有人拿出毕生本事,直接许诺道:“只要盈利了,不仅给你分成,还帮忙找我远房亲戚,给你要个特赦!”
张灵灵还是罪犯家属的身份,这点很多人都没忘。
可人家根本就不搭理。
因为州学学政那边,已经提前申请赦免了。
州学很缺她这种经验丰富的养殖专家,就等着请她去官学当夫子呢。
还用得着你去求特赦?
人家的本事,还用得着多说?!
看这一件事,就知道皮货老板们有多着急了。
着急说明什么,说明大家都知道这个能挣钱!
眼看人武掌柜跟皮货王家,年底之前就能卖水貂皮,能不羡慕吗。
原本因为棉花要萎靡的皮货行当,瞬间又走出不同的路。
从去年开始有多惆怅,现在就多有干劲。
对于这件事,本地人对纪楚的感官更好。
他虽是内地来的,却没有一味地让人种地。
而是把本地的老手艺都传下来,这对本地人来说意义更加不同。
这种情绪让他们对外来投奔的佃户们态度更好了。
本就是个极包容的地方,现在更是有意思,每次过节,一个地方有好几个风俗也不奇怪。
到了三月初三,各地百姓都在按照自己的方式过节,给昌河州添了别样的风采。
百姓们过节,衙门该办差还是办差。
户司畜牧司整理了一份名单,都是申请开设养殖场的文书。
养殖场自然不能随便开,毕竟这东西污染大,要远离人群,还要防止疫病等等。
畜牧司主事道:“去年怎么劝,大家都不敢开,今年却不一样了。”
去年只有武掌柜他们,开了两个养殖场。
今年单是申请,就有二十份,这还是经过筛选,态度比较端正,正儿八经想开的。
殊不知筛选下去的名单,都快上百份了。
“这是好事。”纪楚一边说一遍看,让李师爷再审一遍。
要说开养殖作坊,一个是租用官方的土地,再者购买各种材料。
这都是衙门的营收。
尤其租地,让户司主事已经高兴许久了,有了租金进账,还怕下半年发不起月俸吗?!
肯定不会啊!
他们踊跃办作坊的最直接好处,这不就来了。
户司主事还经常去郊外看麦田跟棉花田。
虽然距离收获还很远。
可至少有个念想。
因为从去年开始,昌河州陆陆续续来了一两万人。
这一两万人,除了一部分罪犯之外,其他的都是各地佃户。
佃户们最显著的特征,肯定是会种田啊。
经过他们开耕的土地,那是实打实的精耕细作。
开荒的时候也格外卖力。
至今也就半年时间,本地已经增加田地一万多亩。
放到之前,昌河州耕地面积不减少,户司主事都要谢天谢地。
现在直接增加了这样多,而且大有继续增长下去的趋势,他能不高兴吗。
这也是实打实的政绩啊。
没想到在这种偏远之地,还能捞到如此功绩,也算他幸运。
怪不得知道纪大人要来昌河州当知州,自己又是他的下属时,同乡同僚会表示羡慕。
没办法,谁让他运气好!有这样的上司啊。
漳兴四年一开年,这才三月份,就有这么多的好消息,让户司主事走路都是不一样的。
等到三月中旬,养殖作坊陆陆续续开设起来,租金也收到财政里,户司主事已经彻底成为纪大人的跟屁虫。
纪楚看得想笑,干脆道:“你最近去过官学没。”
没有啊。
官学怎么了。
纪楚把学政递来的文书给他看。
昌河州发展得快,事情也多,差事一件接着一件。
种植养殖发展得都很顺畅。
没想到学校那边,同样有了结果。
昌河州州学的畜牧学科变得极为火热,甚至有外地学生跑过来想学手艺。
可惜的是,这州学对本地学生象征性收点银子。
但外地的学子过来,学费就不便宜了。
即便这样,也拦不住大家的学习热情。
现在谁还不知道,昌河州的养殖行当已经发展起来。
从这里拿收皮货的买家,谁不夸他们的皮子好。
这种情况下,来学习的人自然多了。
同时,也证明一件事。
纪楚都松口气道:“有这部分学费收入,户司就不用给州学拨钱了。”
换句话说。
随着养殖行业的真正火热。
他们本地州学都能自负盈亏啊。
当然,经科以及下面私塾还是要拨钱的,可畜牧学科已经可以撒手。
户司主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细看了又看,终于大笑道:“太好了!”
又少了一笔支出!
喊完之后,户司主事又觉得自己行为不雅,只好轻咳:“咱们账目上为数不多的银子都拿去办正事了,好不容易有租金维持日常开销,现在少了个花钱的房,实在是太好了。”
纪楚跟李师爷忍不住笑。
户司主事,只是换了个方法说太好了!
不过他们两个心里也认同。
说起来,前知州刘大人在的时候,其实本地财政还没那么紧张。
当时就穷,刘大人还特意跟他说过这事。
本想着纪楚接手之后,本地情况会好点。
没想到这第二年,本地的财政情况分毫没有变好,反而越来越差了!
也就是借着他的威信,否则换了谁,都不敢这样大刀阔斧地办差。
对此,纪楚心里无比感激。
无论是眼前的户司主事,还是帮他瞒着挪用月俸的官吏,纪楚都是感激的。
若不是足够的信任,事情不会这般顺利。
私下里李师爷却道:“也是您之前的政绩,给了大家信心。”
还记得没来昌河州的时候,本地人就对他充满信心。
当时既是压力,但也是动力。
如今也是这般。
纪楚夜以继日办差,为的不就是回报大家的信任,不仅是官吏们想要升迁的信任,还是百姓们想要过更好生活的信任。
他都要稳稳接住,稳稳地把这本就肥沃的地方建设好。
哎,说了那么多,也只是刚见回头钱而已啊!
纪楚,李师爷,户司主事,齐齐叹气。
给当地挣钱,实在是太难了。
昌河州其他官吏百姓,还不知道昌河州的三位大佬在努力挣钱,只觉得他们四个好像越来越忙了。
好像恨不得,昌河州立刻发展起来?
真没那么容易啊。
就在大家要劝一劝他们三个的时候。
二月份刚刚成立的水泥作坊,竟然有了成果。
二月初开始拨钱建的作坊。
现在不过三月中旬。
这就有成果了?!
这样夸张?!
纪楚愣了一下,最近要忙的事情多,他基本没过问水泥作坊的事。
毕竟那里有祝亚以及乐薇,两人都有丰富的经验。
工司主事同样大力支持。
所以他知道这作坊办得肯定顺利,却没料想,顺利到这种地步。
工司主事一脸兴奋:“还是纪夫人,还有祝亚兄弟厉害,水泥作坊需要的材料人工,他们都能安排妥当,还能以最短的时间凑齐物件。”
可以说,只要有银子,这些事在他们面前,都不是问题。
所以才能在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里,把作坊建起来。
在纪楚当卷王的时候,身边人也在当卷王。
估计是知道他的压力,所以想尽快做好这一切,好让他放心。
等纪楚李师爷等人去往水泥作坊时,乐薇正在组织人搬水泥,第一批水泥没有多少,却是能看到东西了。
祝亚则在改进设备,希望设备以最大效率运行。
工司主事就差说一句。
大人!
早点办水泥作坊多好啊!
您手底下有这样的人才!怎么不早点用!
纪楚一眼就看出他的想法,李师爷也是如此,直接回道:“去年办了作坊又如何,造出来的水泥没人买,那怎么办?”
工司主事挠头,话是这么说,但其他地方都有水泥作坊,就他这里没有,显得很呆啊。
算了,不管那些。
反正如今他们的水泥作坊是成立了。
而且已经有养殖作坊在预定。
虽然看起来,他们要的数量并不算多。
但总会好起来的吧?
一定会盈利吧。
工司主事是少数知道这作坊怎么建起来的,也是少数知道户司主事顶住多大的压力。
所以提到盈利,他难免心虚。
只考虑要建作坊,没考虑买家,确实是他的问题。
或许再等等?
等天气快冷的时候,肯定就有人买了。
今年肯定有建火炕的。
只是建火炕的时候,肯定要下半年。
到时候怎么给本地官吏发月俸?
工司主事越想越心虚,好在纪夫人跟祝亚正好走过来。
陶乐薇还有些惊讶:“相公你怎么来了。”
“这才是头一批,还在进行最后的实验。”
本打算成功了,再找相公过来的。
祝亚也是这个意思。
他们虽然着急,却也要精益求精,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工司主事再次心虚。
是他亲自去报告的,好像确实着急了点。
纪楚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说,只道:“已经到最后阶段了吗,实在厉害。”
“是,这是附近州府里,效率最好,做出水泥质量最好的作坊。”乐薇说着,看向祝亚。
祝亚祝大秀才也满脸兴奋:“大人,既然要做,咱们肯定做最好。”
祝亚祝耘两兄弟,平日也被大家称为祝大秀才跟祝二秀才,他说出这话,也是对自己十分有信心。
肯定啊。
去年造火炕的时候,他们去外地买水泥,随手帮了几个忙,那边便如获至宝。
现在自己建水泥作坊,肯定要建成附近最先进。
纪楚跟水泥作坊也打了不少交道,看到做出来的成品,就知道这不一般。
只要后续再加强一下设备,估计能媲美曲夏州的水泥厂了。
媲美曲夏州。
如今是个极高的赞誉。
祝亚都忍不住笑。
纪大人喜欢就好!
他们是放松了,可工司主事已经琢磨过来。
除开养殖作坊要水泥之外,其他的地方,好像真的不用?
等他绞尽脑汁思索后,忍不住道:“火墙施工队!”
“对了,火墙施工队已经去岐国梁国二十多天了,接到订单了吗?”
只要那边接到订单,他们的水泥就有销路。
纪楚跟李师爷微微摇头。
祝亚却奇怪道:“是啊,当初不就是这么规划的吗。”
能成立水泥作坊,跟火墙施工队密不可分啊。
工司主事啊了一声。
终于把事情捋清楚了。
他一门心思要建水泥厂,却顾头不顾腚的。
原来纪大人后续让工司去组建火墙施工队,还把负责水泥厂的祝耘调走,目的是这个?
可大人为什么不说啊。
“大人,您故意的?”
工司主事知道纪知州不会生气,反而喜欢有话直说,所以很不好意思问道。
纪楚见大家都看着自己,摸摸下巴道:“确实是故意的。”
说起来,他要不要留胡子啊,感觉快到蓄须的年纪了?
也不知道他留胡子好不好看。
纪楚跟娘子一边讨论蓄须的事,一边查看水泥作坊。
只留工司主事在原地。
他也是进士出身,做官多年了。
平时不该这样急功近利才是。
可看着其他地方的水泥作坊都建起来,他确实着急了。
几次三番向纪大人提议,既为政绩,也为脸面。
今年说挪用全州官吏半年月俸当启动资金时,他半点没考虑后果。
而且提出的养殖场需要,火炕需要,以及盖房子等等,都不切合实际。
即便这样,还是要建。
只怕纪知州当时就看出问题,但并未点明。
而是私下组建火墙施工队,去岐国梁国两国赚银钱。
甚至还指派了工司一起帮忙。
可他却把这些忽略了,一直忙着水泥作坊。
等于说,大人已经把答案放在他面前,就是没说这是答案两个字。
可他被水泥作坊迷了双眼。
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工司主事一下子冷汗直流。
倘若没有这火墙施工队这个后手准备,倘若纪大人不理这事,一直等发不出官吏的月俸。
首当其冲的,必然是他这个吵着要建水泥作坊的人。
毕竟他这个念头,早就尽人皆知。
纪大人没点醒他,却给他托了底。
工司主事喉咙滚动,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同僚同乡都说,他能在纪大人手底下做事,必然会有政绩,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只是没想到,有政绩之前,还被教做事。
真的不能急,急则生变。
等他把头上的汗擦完,户司主事拍拍他肩膀:“好好经营这地方即可,咱们都不用着急的。”
是啊。
慢慢来就好。
对了,还是赶紧打听打听祝耘带着的火墙施工队,如今怎么样了吧。
但不用他打听,只要他想知道,李师爷那边随时可以跟他讲。
因为纪大人跟广宁卫那边,一直保持联络。
祝耘带着的施工队情况,他们了如指掌。
这还要从二月中旬,祝耘带着施工队跟两套方案先去广宁卫。
广宁卫那边有李纹纪振,还有邓将军在,都是自己人。
当时的计划,便是以广宁卫需要战马进献给皇上为由,好让岐国梁国主动入局。
这里两国国王为了更好地火墙技术,主动提出他们可以送战马过去。
事情到这,昌河州的赚钱计划便开始了。
祝耘带着施工队过去。
岐国梁国的两个国王,以为自己用战马换火墙很赚。
实际上正中他们的下怀,所以祝耘也觉得自己很赚。
至于那战马,直接留在广宁卫,作为广宁卫种马使用。
草原部落猜得确实没错,他们要战马,就是为了繁育自己的好马。
可猜到也没用,该有的总会有的。
广宁卫,或者说平临国,有大把吸引人的物件。
反正祝耘带着的火墙施工队,就被岐国梁国两国争来抢去。
别看他们都想建火墙,但谁先谁后,肯定要争一争的。
祝耘也不怕他们争,坐地起价就是了。
纪大人教过他几招,对付他们,简直手拿把掐。
最后是梁国多付了些珍珠,得以抢先一步。
祝耘便带着人直接去往梁国,直接入驻他们皇宫,先丈量国王宫殿情况,然后拿出具体的方案。
祝耘虽然是头一次做这种事,可他是纪大人带出来的“学生”,做方案这事,他已经学会了!
大人当初还道:“糊弄糊弄就行,大部分乙方都看不懂。”
事实证明,纪楚说得确实没错。
祝耘只是出了个潦草的草案,都让梁国国王十分满意。
看看这设计,看看这格局。
以后本王办公休息的地方,全都有暖气的!
尤其是他休息的花园,都能供上地暖啊。
虽说是个大工程,但一想到外面冰天雪地,他这里便能温暖如春,这工程就能做!
梁国国王如此,下面的王公大臣们也不例外。
这种寒冷的地方,谁能抵挡冬日如春的诱惑?
而适合他们的方案,便是第二套中端方案。
既不会越过本国国王,又能好好享受。
“看看人家平临国的工匠,这精神真是绝了。”
“是啊,什么事都做得尽善尽美。”
这些设计方案,便让祝耘收足了定金。
而他收到定金的第一时间,就让人往广宁卫送,再由广宁卫送到昌河州。
一匣匣金子,让工司主事的眼睛都要闪瞎了。
而这些金子,则要如数给到户司主事,直接入了公账,算是工司下面营缮的收益。
这下别说工司主事了,户司主事都恨不得给纪知州跪下!
二月份挪的大家月俸,三月份大人就给补上了!
这是什么速度啊?!
他之前还在瞎担心什么?!
甚至因为这些工程,水泥作坊的产能,也有地方消化了啊。
梁国单是定金就给了那么多,后续皇宫改造,肯定要用到超过想象的水泥。
这哪是梁国,这分明是他们昌河州全州官吏的月俸!
哦,别忘了,还有岐国,那边也在等着呢。
纪楚道:“在咱们州没有正式收益之前,就靠他们给大家发工资了。”
李师爷,工司户司主事齐齐看向纪知州。
这话也能直接说的吗!
好像确实可以,因为事实如此。
昌河州这边靠着技术跟工艺在赚周边小国国王的银子。
这种要出国的事,必然是会向京城禀告的。
皇上对此并无意见,只有一个疑惑。
不是说,那战马是进献给他的。
等了这么久,马呢?
纪楚收到京城同僚的信件时,那文书写得委婉,但意思是这个意思。
你们不是要给皇上进献草原骏马吗,怎么还没给啊,他等着春狩时用呢。
纪楚默默把信件放到一边。
完了,请君入瓮的计划没说,皇上真以为施工队出国是给他挣骏马呢。
哎,要不再等等。
秋狩的时候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