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苍庸应该是死了。”一位下属对武欣忧说，“金谋开着星舰跃迁到了弗氏黑洞的事件视界，那个被投放进恒星的房间也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那个所谓的第十军团军团长真的存在吗？在遇到苍庸之前没有这档子事, 遇到苍庸之后忽然就冒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第十军团军团长。”下属说，“这个人是否存在是存疑的, 而现在我们能确定的是寅峰很有可能有问题！他手底下的那些人不正常！”
武欣忧撑着脑袋, 缓缓看向下属：“你想说什么？”
“无论苍庸死没死，趁着这个机会，把寅峰处理掉。”下属说，“寅峰还在中央星。”
武欣忧把视线收回去：“不妥。”
“老师你还想借寅峰手底下的人帮您维护其他星系吗？”下属问。
“他就是有问题, 也有他自己的用处。”武欣忧说, “现在特安局的人指望不上，那群混账等着我完蛋呢。”
他刚上来的时候那些人还算听他的话, 现在眼看局势乱起来了，一个个都跟死了似的。
交代的工作也不是不办, 只不过他们跟那些领主打着配合, 一个个都“没能抵挡住”。
“寅峰就更指望不上了！”下属有些激动, “您这是引火烧身。”
武欣忧喝了一口茶，尽管如今情势紧急, 他看起来倒是挺安逸：“如果你是我, 你会怎么做？”
“如今情势紧急，领主和平民的冲突我们可以先不管, 寅峰如果真是第十军团的高层, 我们应该优先除掉他。”下属说。
“除掉他……然后他手底下的人反扑，又得耗费多少时间？得死多少人？”武欣忧轻声问。
“有时候必要的牺牲是无法避免的。”
“哪怕时间浪费了，平民也不会死光，等处理完寅峰的事, 咱们再着手折腾那些领主也不迟啊！”
武欣忧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不会死光’？”
“老师你从来都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您知道有得必有失，不过是几条命而已。”下属停顿了一下，他观察了武欣忧的表情，可武欣忧没有任何变化：“老实讲，死一个人和死十亿人没什么本质区别。”
武欣忧的眉毛微微上挑。
“对于个体来说，死了就是死，无非就是回归虚无，至于是否有人跟自己一起死，这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他们也没有那个闲工夫去考虑了。”
“所谓残忍，只是我们活人考虑的事。”
武欣忧放下茶盅，他对自己学生的发言深感震撼：“有时候我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全面了。”
下属看向武欣忧。
“怎么带出来的学生一个个都天赋异禀的。”武欣忧说到这儿，顺便提醒了一句，“我没在夸你们。”
“我问你，你这个人是活是死啊？”武欣忧笑得还算温和。
下属不明白武欣忧为什么问这个，不过他还是如实回答：“我当然是活人啊。”
武欣忧点头：“你要不提醒我，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下属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你既然是个活人，既然活在这个物质世界，那你觉得这个世界是觉得死几十亿的平民和死一个人有区别的人多，还是认为死就是死，一个人和一整个星际的死亡都一样渺小的人多？”武欣忧问他。
“前者，可他们都是不理性的。”
“所以你能把所谓的不理性的人杀干净吗？”
武欣忧觉得对方的计划完全不可行，太荒唐了。
放任平民被杀，先处理寅峰？
到时候寅峰处理完了，他这个大统领也要信誉尽失了。
“我们会给寅峰陪葬，你信不信？”
如今星际对武欣忧的评价不算低，毕竟他的那些法案是实实在在拿出来了的，也有人在期待武欣忧带来的改变。
“武欣忧似乎是不同的。”不少人还怀抱着这种想法。
这世上没有谁真的喜欢玩命，生存是所有活物的本能。
那些人愿意相信武欣忧是因为他们想活下去，一旦他们意识到武欣忧没法让他们活，已经站在悬崖边上的他们便会奋力一搏。
既然左右都是死，那还不如往前拼一把，说不定还能拼出一条生路来。
“这种时候抛下这么一大群人，你疯了吗？”武欣忧哼笑，“还不如着手去折腾特安局，把特安局从上到下放放血。”
武欣忧笑了：“就让寅峰去干。”
“老师！他身份有问题！”下属吓了一跳。
“他身份确实有问题，但这小子的能力没有问题。”
“谁都知道他是我选择的继承人，他的行动就代表了我的想法，说不定会有人帮你杀了他。”武欣忧起身，他看向星舰外的景色，“你是担心他在特安局里安插狰礁的人吗？”
下属面色凝重。
“当今时局，狰礁的人又如何，他们能快点搞定那群领主最好不过。”武欣忧说。
下属抿唇，他的拳头渐渐握紧了。
“反正事后能处理掉他们，不是吗？”武欣忧又说。
下属一愣。
武欣忧不在乎寅峰会不会把狰礁的人塞入特安局，既然已经可以确认寅峰的身份有问题，那么无论寅峰安排谁进去，都不会被信任。
当然，在他们办事的时候不会杀了他们，等时局稳定了，那些领主安分了，那些人也就可以被换下来了，至于他们的下场是死还是别的什么……谁在乎呢？
下属终于明白了武欣忧的意思。
而正在中央星系的寅峰在接到武欣忧命令时也明白了武欣忧的意思。
武欣忧想像嚼甘蔗一样把他利用得彻彻底底，最后再把剩下的残渣清理出去。
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寅峰给自己的联络人发了消息，把中央星系的坐标传递了出去，让他们包围中央星系。
【军团长，您现在离不开，要不您等苍庸回来了，能把您带出来了我们再包围？】下属询问。
【监管他的人不允许他参与这件事。】寅峰看得很明白，【他参与了性质就变了，但监管他的人只说让他离开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里一定会发生大的变故。】
【可您离不开中央星系，他们对您动手了怎么办？】下属很担心。
【不会，虽然他们不清楚我的职位，但我既然能命令你们包围中央星系，他们多少也会有所忌惮。】寅峰说，【他们对第十军团的了解也有限，不会贸然杀了我，他们会想办法跟你们谈判。】
【如果我真出了事，第十军团就由你管理，我的信息和姜通是互通的，有不明白的你可以去问他。】寅峰还是得做两手打算。
【不过我死了也不一定是真死，苍庸说他能给我弄活过来。】
联系人：【啊？】
【不管我死不死，给苍庸的那个星球就是苍庸的，让姜通帮他多骗点修行者。】寅峰也觉得死人复活太过夸张，他还是得做好最糟糕的准备，【姜通那边我已经嘱咐过了。】
【好的。】联系人答应了下来。
【那个星球是我自己花自己的工资开发的，不算第十军团的财产。】寅峰觉得自己还是得说清楚，【是我给自己弄的养老星，不是第十军团的财产。】
这种不在星图里面的星球没有主，不需要买地，寅峰本来打算慢慢改造的，毕竟他才三十多岁，手里有点钱了就改一点，有点钱了就改一点。
但现在苍庸差不多把那个星球给改完了，所以那个星球就该算苍庸的。
【知道的，知道的。】联系人也明白寅峰这点抠门的小毛病，【咱们对修行这件事持欢迎态度，还等着苍先生教出几个星系本地的修士呢，不会图谋那颗宜居星的。】
沟通结束。
寅峰抽出通讯器里面的小芯片，将芯片摧毁。
他打开保险柜，给毛线团换上了新的蛋糕，随后又给毛线团夹上了一个鹅黄色的蝴蝶结。
寅峰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把毛线团拿出来，搂进怀里蹭了蹭，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抱着毛线团蹭完了，他又把毛线团放回去：“我会努力不死的。”
关上保险箱的门之后，寅峰又皱着眉头把替换下来的那份甜食给吃了。
现在苍庸不在，苍庸没法梦里吃一遍，醒来又吃一遍，而这换下来的甜食也不能浪费。
寅峰吃一小口就得停好一会儿。
毕竟苍庸爱吃的甜食实在太齁了。
寅峰吃了很久很久，久到武欣忧回到中央星系，久到晚上第十军团的主力忽然包围中央星，武欣忧气恼地推开了寅峰的房门。
寅峰终于吞下了最后一口。
他抬头看向了武欣忧：“老师，您回来了？您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看啊。”他连忙给自己灌茶。
武欣忧呵呵笑了两声，他并没有气急败坏地戳破寅峰的身份：“中央星系被包围了。”
寅峰：“哎呀！怎么会这样！”他的表情和语气格外浮夸。
如今他们两人之间的真实关系在他们心中都不算秘密了。
各自都知道对方心里跟明镜似的。
可他们还得演。
武欣忧可以肯定寅峰这浮夸的演技是在嘲讽自己。
他甚至猜得出来这是寅峰在接到自己给他委派的“处理特安局”这一任务之后临时做的决定。
寅峰在第十军团内部的职位很高，但武欣忧了解寅峰，寅峰不是个神经病，哪怕他现在一枪打死寅峰，第十军团也不会贸然进攻中央星系。
不，不一定。
毕竟武欣忧不了解第十军团，第十军团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个谜，他暂时摸不透第十军团下一步该怎么走。
寅峰死了会更麻烦，这时候寅峰反而是他和第十军团沟通的最合适人选。
只怕寅峰也是看出来了这个才敢走这么一步险棋的吧。
武欣忧嘴角抽了抽。
“哎呀老师。”寅峰起身，他嗓子被甜食齁得有些哑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寅峰朝武欣忧走去。
他们俩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武欣忧抬手打断寅峰：“停下，别走了。”
寅峰：“老师，怎么了？”
“没什么。”武欣忧面露微笑，“忽然觉得你长得有点难看，不是很想凑近看你。”
寅峰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
“我有些不明白老师的审美了。”寅峰也跟着笑了，“我现在对自己的脸还是挺自信的，苍庸经常夸我。”
“那可惜了。”
“可惜什么？”
“如今这个境况，谁知道我们各自还能活多久呢？我老头子已经到了该死的年纪，你还年轻呐。”武欣忧转过身，“那么好看的人就这么死了，不是挺让人遗憾的吗？”
寅峰跟武欣忧一起出门，他知道武欣忧找他不止为了聊这些垃圾话：“那我尽量不死吧。”
武欣忧：“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