哆嗦着手,厂长捧着搪瓷杯吃完降压药。
缓了十多分钟,起伏不定的心绪才逐渐平复下来。
“你们说的这个姜沅我也听过,”他故作冷静道,“就是之前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高考状元嘛,被你们钢铁厂一个车间主任的女儿顶替了大学名额是吧。”
“也是我们宣城第一个出国留学的大学生,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好像只有不停说话才能让脑海里杂乱的思绪平复下来,厂长一边说一边捋清楚刚才两人话里的信息。
总有两百多块门店的百货公司?创汇?百万美元?
厂长猛地惊醒,“啪”一下,搪瓷缸砸在桌面上,咬牙切齿道:“干!谁不干谁王八蛋!”
孙厂长和王瑞霞对视一眼,两人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
“那明天我准时给阿沅回信,你们把用的材料和大致价格都写清楚给我,到时候我看看她那边怎么商量。”
“行,就这么说定了。”厂长生怕他反口,“老孙啊,谢谢你啊,你可真是个大好人,不愧是我们的好同志……”
见他脸上都笑出褶子来了,孙厂长心里酸酸的。
为什么这种好事没有他们钢铁厂的份呢?
唉,唉!
-
晚上。
姜沅住的是弗西尼亚大学旁边的旅馆,沈昭不放心她一个人住,正好床边有个小沙发,他也就顺势躺下来了。
现在天气热,这种经济型的旅馆只要十美元一晚,不配备空调,只好打开窗户通风。
姜沅已经洗完澡了,坐在床边擦头发:“阿昭,后天你去矿业公司上班我就回奥莱斯了。”
“这么快吗?我可以请几天假陪你的。”沈昭其实很享受和姜沅独处的机会,也许是因为双生子的原因,只要她在,他总觉得很安心,灵魂有种莫名的舒适感。
“还有点事要做。”姜沅将风扇扭到沈昭那边,“办完事我也要尽快投入状态做研究了。”
沈昭点点头,微凉的风让他舒适地眯起眼睛,双手枕在头后,微微侧身看着姜沅:“那我明天好好陪陪你。”
“好。”姜沅笑着应道,“那就先谢谢你啦。”
难得见她用调皮的语气跟自己开玩笑,沈昭也挺开心的。
第二天,姜沅跟着沈昭去弗西尼亚逛了很多地方,沈昭带她去了国家地质公园,介绍了很多奇特景观。
看到各种嶙峋怪石,姜沅也不由感慨自然的奇妙之处。
沈昭递给她一个冰激凌,眼底亮晶晶的:“这是用我奖学金买的,不过钱不多,我特意攒了两百美元,你拿去当生活费吧。”
见他眼中露出期待,姜沅本来不想要的,想了一下,还是点头,笑容温婉道:“好啊,谢谢阿昭,你真的很棒。”
沈昭被这么一夸更开心了,他体力向来很好,加上又是地质学专业的,在这边也经常去野外。
本来想刻意放缓脚步,让她歇歇,没想到他姐一点都没觉得累,反而精神奕奕问他下一个地方去哪儿。
沈昭忍不住挠了一下脖子,问:“你们学校平时都会锻炼身体吗。”
怎么现在搞研究的都这么猛。
“之前在华大留下的习惯,每天都要和青颖去操场跑步,现在也没落下。”姜沅面色如常,脸不红气不喘,仿佛还能再走个一天一夜。
沈昭想起她们学校的校训,也释然了。
华大向来注重学生在文化和体育的全面发展,德智体美劳,样样不落。
等逛累了,沈昭想带她去外面西餐厅吃饭,姜沅知道他身上也没什么钱都是省着用,直接拒绝了。
“你们学校食堂的饭菜挺好的,还有炒饭,比我们学校丰富。等你在矿业公司拿到工资了,我再过来找你请客,可以吗。”她笑着问。
沈昭沉默许久,点点头:“等发了工资我去奥莱斯见你。”
“好,一言为定。”
两人的相处和寻常姐弟差不多,好像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分开过,也没有任何隔阂。
看着她明媚的笑脸,沈昭想买相机的念头非常强烈。
傻瓜相机只要五十美元,但他看过了,长期用不太合适。
他看中的一个搭配标准镜头的单反相机在三百美元左右,在矿业公司实习一个月的工资就有五百多了。
等下次他去见姜沅,两人就能拍合照,以后有空还可以一起去更多的地方。
想到这,沈昭恨不得现在就去矿业公司。
下午两人回了弗西尼亚大学,五点多吃完晚餐,在图书馆看了一会儿书,姜沅就去了公用电话亭等着。
七点整,她接到了孙厂长打来的电话,王瑞霞和制衣厂的厂长也在旁边听着。
“阿沅,我和制衣厂的余厂长商量了一下,他想要请你帮忙争取这个机会,这是厂内目前生产的一些款式和用料……”
孙厂长把纸上记下来的东西读给她听,姜沅又问了一些详细的问题,余厂长在旁边问她要不要让货船捎几件衣服过去让对方看看质量,姜沅想了一下,同意了,不过让他们再等两天再发货。
虽然不解她的用意,但余厂长还是满口答应。
他还要再说几句,但孙厂长觉得该说的都说完了,直接掐断了电话。
见余厂长呆愣地看着他手里的电话线,孙厂长随口道:“两边都要收费,感谢的话以后再说吧,阿沅不会在意这些的。”
“而且你现在是在我们钢铁厂打的电话,办的又是你们制衣厂的事,这可不行。”
“……”余厂长哭笑不得,“那下次你有什么事就去我们制衣厂打电话行不,我才不会像你一样抠,随便你打多久。”
孙厂长哼笑一声,没有搭理他。
扭头就对媳妇儿说:“接下来就看阿沅那边能不能谈成了,反正我觉得可以抱希望,但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你们厂也不要把转机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她本来就是去留学的,学业重。”
“放心吧,我都知道。”王瑞霞点头,看了眼腕表,“我们也要回厂里上班了,还要盘点一下仓库,看看那批库存有没有办法处理。”
“余厂长,一起吗?”
“你先去上班吧王科长,我和孙厂长说会儿话。”余厂长摆摆手,他现在随身也带了降压药,哪怕这老孙说话难听也没事,他受得住。
知道他是想在自己面前说说好话,孙厂长从兜里掏出来一盒牡丹牌香烟,扔给他一支:“得了,我又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不然也不会着急忙慌跑你们制衣厂去报信。”
“要是成了,对你们厂的工人都是一件大喜事,我爱人也是你们厂的,我没道理
不帮忙。”
“放心吧老余,不过酒可少不了,你得自掏腰包请我吃饭。”
本以为他会狮子大开口,没想到却只是狮子小开口。
余厂长十分感动道:“放心放心,老孙啊,以后咱俩就是铁哥们,要真成了你全家的衣服我都包了。”
反正还有那么多卖不出去的库存货,放着也是放着,放久了棉线都得朽了。
给他拎一袋还能落个人情,挺好的。
“……我谢谢你啊。”孙厂长没好气道,“你还真是会做人。”
“嘿嘿,毕竟咱是厚道人嘛哈哈。”
……
姜沅在弗西尼亚待了两天,就自己坐长途大巴回了德州。
经过差不到九个小时的车程才到学校。
目前这所大学就她一个国内来的留学生,还有一些国际生,本土学生基本上都不待在学校了,放假的当天就回了家。
因为姜沅还没有去实验室,梁慧琳也暂时在家里的餐馆帮忙,没来学校。
姜沅没有先去联系弗兰克,反而又去了一趟中餐馆,找梁慧琳。
“瑟琳娜,你能带我去你表嫂的服装店吗,我有事想找她帮忙。”
表哥表嫂前天去码头接完货当天就回来了,所以姜沅后续也联系不上她。
“当然。”梁慧琳放下手里的抹布,现在是白天,客人也不多,所以她朝后厨喊了一声,“妈妈,我跟姜出去一趟,晚上再回来吃饭。”
“好,知道了,你们两个人出门在外注意安全!”梁母很快回应。
梁慧琳先去楼上住的地方换了身衣服,又背了个小包里面装了点零钱,这才带着姜沅去搭公交车。
表嫂也在华人区,距离这里只有五站,很快就到了。
正在理货的表嫂看到她们来了也很讶异:“沅沅你自己回来啦,我还以为你会在弗西尼亚多玩几天呢。”
“瑟琳娜,帮我去冰箱拿瓶饮料给她,旁边柜子里有零食,你想吃什么自己动手。”
表嫂手里拿着衣架,正在挂连衣裙,腾不出空来。
夏天到了,连衣裙和男士短袖衬衫最畅销,还有女士衬衫卖得也不错。
“谢谢。”姜沅接过可乐,看向墙上的衣服,“表嫂,这些都是你从国内拿来的货吗?”
“对呀,就是前天在码头上接的货,说起来也是头疼,那个船长说下次要涨价了,不然太少了不给带。”表嫂嘟囔道,“我们这种散户能拿几个货嘛,本来赚的也是个辛苦钱,还要自己贴运费。”
姜沅仔细打量这些款式,确实都是国内制衣厂生产最多的常用款,这些款式虽然过时了,但也能算是经典,不容易出错。
“表嫂,你认识的在美服装店主多吗?有没有办法组织她们统一拿货?”
“找商会可以呀,我也想过,但是总觉得费时费力,还不如各弄各的轻松,不然到时候如果件数不一样,运费又要掰扯半天。”
“不想劳心费神。”
表嫂虽然不知道她问这些干嘛,但能说的都说了,也没有藏着掖着。
她是没想过姜沅会抢她的生意,先不说在美国开店有多难,还需要自己有关系网在这边,以及商会的打点帮衬。
就说姜沅的身份,一个以后注定要搞科研的,根本不至于来做这个。
“这件衣服拿货的成本是多少?”姜沅看着她眼里的连衣裙,好奇问,“你们售卖的价格又是多少呀。”
“十三块五毛二,美元。这是化纤混纺的,要贵一点,刚开始那个服装厂的负责人还说要十五块钱呢,主要是我们拿的太少了。拿回来卖四十九点九美元,一个月也能卖出去一百八十条左右,衬衣多一点,他们这边的人上班穿的都比较正式。”
“最近几年不是通货膨胀吗,同样的裙子在百货大楼最少要卖一百六十美元。上次瑟琳娜带你去的折扣店虽然便宜,但是质量没这么好呀。”
表嫂示意她上手摸:“主要还是国内的原材料和人工便宜,这边什么都贵。”
姜沅轻轻摸了一下,手感确实很好。
她笑着问:“如果有制衣厂可以给两万条差不多款式的裙子还有两万件男女不同款衬衫,你敢收吗?”
“别说各两万,加起来共两千我都不敢拿……”表嫂下意识脱口而出。
这么多她怎么可能吃得下。
“那要是拿货价九块二,而且厂家出船费呢?”
见她神色诧异,姜沅温声道:“如果按照你的进价,两万条连衣裙就要二十七万零四百,而按照九块二的拿货价,就只要十八万四千,多的八万六千四百块钱都是你净赚的,而且还不用出运费。”
“你有渠道能拿到这个价?”表嫂瞬间反应过来,先是欣喜,随后又惆怅道,“可我拿不下这么多货呀!”
“可你认识很多华人店主呀,如果一家拿一千条,两万也只需要二十家店。”
姜沅笑着说:“她们的拿货价应该和你差不多,十三块五左右,可能还会比你的更高,如果你拿到货后以十二块钱的价格分给她们,她们也不会心动吗?”
“虽然没有独自拿货赚得多,但是你拿的那部分都是不用运费的,而且分给她们的部分你可以直接让她们去码头自取,哪怕是按照十二块钱,一件你也能直接赚两块八。”
“这其中你根本不需要什么成本呀,只要联系她们就好了。”
“你自留两千条连衣裙,分一万八出去,就能净赚五万零四百,这完全是不用费什么劲的,甚至不用你去她们店里送货。”
“跟她们约好时间自己去接货,船到了码头就去拿就行了。”
而且也替别的店主节约了成本。
这很难不让人心动。
“你确定能拿到这个价格吗?”真真切切的数据摆在面前,表嫂早就意动了,唯一忧心的就是这点。
“那些服装厂供给国内的百货大楼最少都要十二块呢。”不过供给百货大楼的是人民币结算,不是美元。
但表嫂也能理解。
“我确定。”姜沅点头道,“只要你能联系到人分配完这些衣服,我可以马上打电话让制衣厂那边赶工,就按照九块二的拿货价给你,厂里出运费。”
这批货是制衣厂积压的库存,只要比成本价高刨去运费还有赚,都是可以的。
而且这是美金结算,就更合适了。
让姜沅意外的是表嫂的语气,好像这批货如果让华人店主分,完全吃得下。
孙厂长的爱人说这批货现在就算七块二她们都会出手,像这样的化纤混纺连衣裙成本在五块八左右。
而且是人民币。
和表嫂她们结算是用美元,按照一比一点五的汇率,制衣厂那边算起来赚得还不少,出船费完全没问题,而且最主要的是以盈利的方式清了库存,这也能进一笔外汇。
“你说的要是真的,也是这样的料子和差不多的款式,我可以答应你。”表嫂用衣叉把衣服挂上去,在这期间还有一个本地人过来买了件女款衬衫和女士连衣裙,加起来一共八十七美元。
“衬衫要便宜很多,”表嫂解释道,“像棉质夏款衬衫我们的拿货价在六点八美元,而有印花的贵两块钱。麻质衬衫拿货价十美元,因为做工比较精细,拿货价和连衣裙差不多,不过我能讲到十二块三。”
“如果价格你能谈拢,并且能保证服装厂出船运费,每一种我可以下三万的单,不瞒你说,这边夏季长,夏款起码有五个月的销售期。”
“而且那种印花的衬衫在美国和墨西哥都很受欢迎,我们也有很多亲戚在那边开店,她们也认识不少华人店主,要是这次生意能做成,下次我可以把她们推荐给你。”
表嫂实话实说:“主要还是你开的价格太低了,如果是我平时拿货的价格,他们可能不会想和我一起拿,但是又能降价又包船运费,哪怕他们从墨西哥那边开车过来拉货都是值得的。”
在国外的散户就是不好拿货,在本地都不好拿,更别说是找国内的国营大厂。
人家国营厂是不会搭理你的,更别说压价格。
九块二的连衣裙拿货价是真的让表嫂觉得值。
而且她也可以以十二块钱的价格拿给那些亲戚们嘛,反正平时也不怎么往来,这就她们也还节约了成本呢。
表嫂自己的拿货价是十三块五,她们的拿货价其实是在十四块八左右。
就算是拿两千条连衣裙,她们一次也能节省五千六百元。
现在美国的时薪在五美元左右,几百美元的月薪是常态。
拿货越多省得越多赚得也越多,这个算盘谁都会打。
姜沅将可乐放到一边,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纸笔,交给她:“那你列个清单吧,约个交货时间,我让制衣厂尽快交货。”
“就月底好了,这个月我们刚拿了货回来。”表嫂也不磨蹭,男女衬衫短袖连衣裙这些她都写了两万套,加起来一算竟然有十万套。
“我这边能联系上六十三
家散户店主,到时候让她们去码头拿货就好,不过我们的付款方式是信汇,这样手续费比较低,这一点你要和服装厂提前说好。”
“可以。”姜沅点头,收好清单,笑着说,“我会让制衣厂在规定时间内交货的,到时候让他们派一个随船人员过来,以后就由你们自己沟通采购事宜了。”
表嫂怔了一下:“那你以后不管啦?你不从里面赚点钱吗。”
她还以为姜沅会说抽成的事,但对方一直没提。
哪怕一件抽一毛都是一笔不小的款项了。
而且一般人根本没有这个能力去联系服装厂生产这么多服装,更别说把价格压到这么低。
这个钱姜沅如果要赚,那也是应该的。
“不了,这个制衣厂是我家乡的国营厂,我也希望能尽一点绵薄之力。”
姜沅并没有因为姜家人就讨厌宣城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她在那里遇到了老师,遇到了小麦她们,还有周老师和赵记者,以及小叔叔裴景深。
姜沅是在那里出生的,她其实很喜欢那个地方,也很感恩养育了她的故土。
看着她干净澄澈的眸子,表嫂神色有些复杂,也有些不好意思。
是自己多想了。
“等我和制衣厂确定后会带合同过来,明天你看合适吗?会不会太仓促联系不上人?”
十万件衣服分到六十三家每家也就一千五百多件,这还是男女衬衫男女短袖女士连衣裙五个品类,算下来一种也就三百来件。
真要售卖可能一个多月就卖完了,对表嫂以及别的店来说都不算什么压力。
“就明天吧,我和她们确定一下,由我代签合同。不过这合同你们怎么带回国?等他们下次派人跟船来再签吗?”表嫂不懂她要怎么操作。
“我会委托外事部有回国行程的同志帮忙带一下,到了国内再走挂号信,一份留在国内,另一份由跟船的制衣厂同志带过来给你可以吗?至于你们以后怎么签合同我就不管这些了。”
姜沅握着冰镇的可乐,指尖凉凉的很舒服,她双眼含笑道:“我只有现在有空,以后可能需要你们自己处理。”
“好。”表嫂毫不犹豫答应了下来,“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其实她也有私心,一个人签合同上面的定价只有她知道,这样别人还以为大家的拿货价都一样,其实她还从中间赚了。
不过做生意嘛,都这样呗,本来十二块钱的拿货价对别人来说已经够低了,大家都互利互惠不好吗。
梁慧琳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一直没插上话。
她傻眼道:“姜,其实你应该去做生意的。”
对此表嫂也十分赞同:“聪明的人不管做哪行都能干好,不过这也不仅仅是有头脑就行,还需要人脉。”
以及无私。
对此姜沅只是笑了笑。
在两人要离开时,表嫂各送了她们一件衬衫,她想搞研究的在实验室可能不太方便穿连衣裙。
而且她还悄悄把梁慧琳拉到一边嘱咐道:“瑟琳娜,以后你跟着她好好学习,不要有别的心思,她都会知道的。”
表嫂有注意到姜沅的眼睛,虽然很温和,好像可以包容一切,但表嫂总觉得她能轻易洞察人心和人性。
梁慧琳认真点头:“好的,我记住啦。”
没过多久,制衣厂就收到了姜沅的回复。
本来还在因为百货公司能不能和他们合作这件事惴惴不安,没想到姜沅直接迎头给他们砸了个天大的馅饼。
“十万?而且还是散户?这么多她们吃得下吗?”副厂长被余厂长喊来办公室,听到这话眉毛都快竖了起来。
“别是溜我们的吧!”他实在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合同已经签了字,外事部的同志明天回国到了首都会给我们寄过来,大使馆的同志已经确认过了,是真的。”余厂长慢慢悠悠道。
“款项会以信汇的方式结算,虽然周期有点长,但是能快速清完一批货,也算值了。”
“……”
副厂长欲言又止。
“都这样了还不信?要不然我直接把你公费送去美国签合同行不行?前怕狼后怕虎的,你这个同志就是怂!”
“就这样,你以后还怎么接我的班?!”
余厂长现在说话腰杆子特别硬,他是真没想到啊,散户竟然还能有这么大订单量。
这可真的太出人意料了。
“……不是,”见厂长吹胡子瞪眼,副厂长叹了口气,“我是想告诉您,我们厂的存货总共只有五千余件啊,距离十万件还十万八千里呢!”
存货出不掉,厂里就停了两条生产线,以免越积越多,现在工人下班也越来越早了。
“那你还站在这干嘛?”余厂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没好气道,“赶紧去叫工人开工赶货啊!厂子效益好了咱们厂才能越来越好!”
“快去,停掉的生产线都给我开起来,也别节约用电了,灯泡开最大瓦数的!月底必须准时交货,到时候你跟船,亲自去趟美国交合同,顺便问问她们下一批货什么时候要。”
“对了,别忘了拎一兜衣服给那个小姜同志捎过去,成本人工费我出,就当表示对她的感谢了。”
“别用存货啊,用最好的料子,那小姑娘还不到二十,做点年轻人喜欢的款式。”
“还愣着干嘛?赶紧去啊!”
直到门被关上,余厂长才从兜里摸了两颗降压药出来,捧着茶缸猛喝了半缸子水。
过了一会儿,他缓过劲来,给钢铁厂拨了个电话。
“嘿嘿,老孙啊,是我,老余,这不是小姜同志给我们谈了个大单子吗,给你道个喜。”
“噢对对对,你看我这糊涂劲,给你道什么喜啊又不是你们钢铁厂的,要不你给我道个喜?”
“别挂啊!喂喂喂,我还寻思请你吃饭呢!这老孙真是,一把年纪了还沉不住气。”余厂长放下电话,双手抹了把脸,又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确定不是幻觉后,呲着牙傻乐了一阵。
他从办公桌前起身,转了一圈,去了供销科。
看到不明所以的王瑞霞,他故作深沉道:“王科长啊,存货的事以后不要再提了,你们工作做的太不到位了!”
王瑞霞还以为他是要发难了,这么久还没清出去,正要解释两句,就听他说:“怎么才这么点存货?几千件,根本都不够发货的。”
“现在好了,厂里又要赶工了。对了,那个连衣裙的出货价格是九块二,你别给写成八块了,出货单子到时候要反复核实,知道了吗?”
“……”王瑞霞眼看着这位厂长说完又背着手走了出去,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是怎么回事?上次那两粒降压药还没把他血压降下来?脑子糊涂了?
直到她想去看一下库存,听到车间机器的轰鸣声,才明白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九块二?这么高?还是美金?
从副厂长嘴里得知这些,王瑞霞觉得自己又要吃降压药了。
当晚,制衣厂又开始了久违的两班倒。
工人们踩着缝纫机,脸上洋溢着微笑,偶尔还和旁边的工友聊两句,干劲十足。
厂里有单子她们心里才踏实啊!
与此同时,美国是白天。
姜沅没有忘记百货公司的事,她和弗兰克商量好了,他提前和朋友们约好了时间。
“哇哦甜心,你今天真的非常非常漂亮!”弗兰克开了辆敞篷跑车在校外等她。
看到姜沅一身浅灰色西装,下面是同色系的西装裙,还有黑色的皮鞋,他忍不住吹了声口哨,满眼都是欣赏。
亲自下车替姜沅拉开车门,瞥见被修身的西服衬托出来婀娜的曲线,弗兰克又由衷赞叹道:“果然,正装才是最好看的衣服。姜,你以后应该多穿这些服装,看起来特别有精神。”
这套西装是谢宥川从宣城寄到首都,混在黎华阿姨的衣服里让沈昭一起带过来的。
很巧,衣标上的宣城制衣厂就是云县这个制衣厂。
姜
沅特意穿上这身,想让弗兰克的朋友看看上身效果和料子,绝对不输他们的服装供应商。
“谢谢。”她系上安全带,眉眼弯弯道,“确实是很漂亮的衣服,我也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