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生们往里走,去找自己的座位。
姜沅跟在最后,心不在焉,兴致不高。
她总是忍不住往飞机舷窗那里看,心里百感交杂,情绪十分复杂。
“你好,这是我的座位。”江野见自己的位置被一个男人占了,说出一口流畅的英语,“请让一下,好吗。”
这边的声音也吸引了其他留学生看过来。
原本低着头看报的男人抬头,笑意吟吟问:“怎么,出国两年连我也不认识了?”
江野愣了一下,望着这张熟悉的脸,磕磕巴巴道:“老……老张?哦不,张主任!”
另外几个留学生也面露震惊之色,随后就是欣喜。
集训办的老张还真的来接他们了哈哈。
看到这群留学生一副感动到要流泪的样子,张主任起身坐到里侧自己的位置上,不甚在意道:“当初说了等你们回国我会来接你们的嘛,这不,特意来履行承诺了。”
看着一张张记忆深刻的面容,张主任心里激荡不已。
其实他一开始也觉得这群留学生不可能如数回国。
但是能回来一部分总是好的,哪怕是十几二十个,也回来了将近一半了嘛。
只是没想到,这群留学生会给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你们带了个好头啊。”看着这群自信开朗的年轻人,张主任欣慰道。
不过在瞥见他们宽大的衣服时,突然又沉默了下来。
当年怕这群留学生体型发生变化,定制衣服的时候特意做大了一些,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多穿几年。
没想到每个人却比出国前更瘦了一圈。
张主任心里有些不好受,千言万语卡在嗓子眼,最后只说了句:“同学们,辛苦了。”
他能料想到,这群年轻人自从来了美国肯定是没日没夜的学习,所以才能赶在今天一起回国。
目光环视一周,落在面容清瘦的女孩身上,张主任心里感慨万千。
姜沅在美国的事他都清楚,手里拿的报纸就是纽约时报报道许多研究机构向她抛出橄榄枝,以及奥莱斯大学对她的高度评价。
看着这个年纪最小的留学生,张主任不由放缓了语气:“小姜同志,邱先生去了希腊,这次不能陪你一起回国。”
他们来的时候是邱疏寒一路护送,回去是由集训办的张主任来接。
姜沅点头,轻声应好。
飞机滑行了一小段距离缓缓起飞,姜沅心里还有些没有实感。
徐思文坐在她旁边,察觉到她情绪有些低落,小声安慰道:“以后我们还可以再来做学术访问或者深造。”
“其实阿沅,我要谢谢你。”
姜沅抬眸,不明所以看向她。
“你给联络处寄去的衣服分了四五件到我的手里,帮了我很大的忙。”徐思文笑眯眯道,“我穿着这些衣服参加了很多讲座,也在学校发表过演讲,它们也算帮我撑起了面子。”
她除了集训办发的那一身西服,自己带去的衣服虽然已经是挑出来的最好的了,但有些时候还是不敢在正式场合穿出去。
一开始看到同学们的穿着,她也有点自卑,但后来想到自己是来学习的,只要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就行,心态也就慢慢调整过来了。
不过集训办寄来的衣服还是让她在重要场合更有自信,她最喜欢的是那身藏蓝色的西服,沉稳内敛,厚积薄发。
姜沅温声道:“是你本身就很优秀,哪怕没有这些衣服,在关键场合也不会丢面子。”
徐思文也笑了,这次坐飞机她提前准备好了,再加上精神饱满,没有出现晕机症状。
到了纽约,依旧是去巴黎转机,在经历过漫长的飞行后,飞机终于抵达首都机场。
下飞机前,姜沅摘下手腕上显示着美国时间的英纳格机械表,从随身的黑色皮包内,拿出一块海鸥牌手表戴上。
现在的时间正好是中午十二点三十分。
而此时,边防团。
谢宥川已经有两年没有休假回去了,按照他的级别,上级首长给他批了四十五天的假期。
宿舍里,男人摘下手上部队统一配发的手表,又从抽屉里拿出那块海鸥牌手表,对照部队钢表,从美国时间调成国内时间。
正要将换下来的手表放回抽屉里,瞥见照片一角,他眸色微暗,拿了出来。
照片上是姜沅牵着一个外国女孩的手,站在钢琴前提着裙摆微微鞠躬。
她身穿华丽的礼服,身段婀娜,脖颈线条优越。
在天生有肤色优势的白种人面前,皮肤瓷白细腻,丝毫不输。
他的抽屉里除了那本姜沅翻译的战争论,还有很多沈昭托邱疏寒带回来的照片。
这些照片分成几份,其中一份寄给了他。
有姜沅和沈昭独处时的拍照,也有两人一起在街角咖啡厅外面的合影,还有姜沅和她几位外国朋友的合照,那位外国女孩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照片他反复看过很多次,每次看到心里就会瞬间宁静下来。
重新将照片收好放回抽屉里,谢宥川开始整理行李。
首都机场。
邱映雪特意请了假过来,就连沈临也从分军区赶了回来。
夫妻俩在机场外和谢家人汇合,沈临跟谢璋对视一眼,都没忍住笑了。
“宥川给我打了电话,说今天下午的火车,这次会回来住一个半月。”虞黎华挽着邱映雪的胳膊,“不过他是赶不及过来接阿沅了。”
“没关系,你们能来已经十分有心了。宥川这两年特意没回来就是为了这次长假吧,这孩子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但是心思细腻,我们都看得出来。”邱映雪想到即将能见到女儿,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两对夫妻说说笑笑往里面走着,太久没见姜沅,每个人心里都很期待。
比他们更早到的是人民日报以及各大新闻社的记者,从集训办那里得知首批留学生即将回国的消息,谁也坐不住。
有人脉广的也早就从国外的渠道得知纽约时报已经报道了这件事。
最令他们讶异的是,其中年龄最小,最有可能留美深造的华大高考状
元姜沅,竟然义无反顾回国了。
她放弃了很多高校实验室和顶级研究所开出的优渥条件,选择在国家人才最紧缺的时候回国,这无疑令人热血沸腾。
不过记者们心里也有些忐忑,这次回国的人数有多少?哪怕是纽约时报也并没有详细报道。
而那些并没有海外人脉关系的记者就只能靠自己的猜测。
“你们说这次会有多少人回国?”
“十几二十个吧,可能最多三十。”旁边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摄像机,他们来之前被上面再三叮嘱过,这次只能拍侧影和背影,不能直接拍到留学生们的脸。
“我看能有二十个就不错了。”另外一个记者觉得他们太乐观,不过现在每年国家都派留学生出去,能回来一部分也是好的。
“来了来了。”看到清一色的西服和黑色呢子衣,还有同样款式的帽子和皮包,有人激动道,“就是当初那批留学生!”
只有他们穿的才是这种服饰,后面的留学生款式都不一样了。
“帽檐压低点。”集训办的张主任沉声道,“你们里面有很大一部分同学回国后会直接进研究所,其中有许多保密机构,不要泄露太多信息。”
听到他的话,所有人动作整齐划一,拉低帽檐,姜沅还将围巾往上拉了一些,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在华盛顿机场他们被媒体拍的照片已经由联络处和相关媒体报社沟通好了,不会将正脸公开发表在电视和报纸上。
他们在集训办主任和两位领队的访问学者带领下,不紧不慢往出口方向走。
有媒体试图冲过来也被机场的保卫科的人拦住:“同志,请保持距离,不要靠近队伍。”
相机的快门声不绝于耳,记者们问的话也没有得到留学生们的回应,只有集训办的张主任在笑呵呵打着太极——
“嗯,感谢大家对留学的同学们的关注,他们的归国也承载着祖国未来的希望,祖国和人民可以放心,这批留学生们一定会用他们所学到的知识和先进技术努力报效祖国。”
“至于留学生们的安置问题,我这里不便透露太多。”
他们的出现和大批的媒体记者也引起了机场其他乘客的关注。
现在能乘坐飞机的要么是国营大厂的领导又或者是其他单位的干部,都不是简单人物。
所以看到这边有动静,下意识凑了过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是首批赴美留学生?”有人认出他们来,数了一下,惊呼出声,“五十二个人!是五十二个人!他们全部都回来了!”
“不可能吧。”有人下意识反驳,认真再数一遍,不管他们怎么数,确实是五十二个人。
“天呐,他们真的都回来了!没有人选择留在国外……”
这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他们的举动也为后面的留学生做出了榜样,意义非比寻常。
这次没有人再冲上前想要过去采访,所有人不约而同鼓起了掌,大声道:“欢迎海外游子回国!”
“欢迎海外游子回国!”
人群中的赵静敏看到那抹纤细单薄的身影,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来。
赵静敏不由想到以前,好友周然找到她,希望她能帮帮这个温和但却坚韧的小姑娘。
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她竟然已经成长到了这样的地步。
从小县城走出来,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
此刻赵静敏也十分庆幸,自己一直坚持职业道德和操守,没有对此置之不理。
看着那个步伐坚定稳重的女孩,她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留学生们走的是另外一条通道,去外面堵他们也是没用的,记者们见不到他们的身影了,赶紧回去整理相机的影片准备发刊文报导。
他们争分夺秒,谁都想最快发行,而留学生们在任何一家报纸上占据的都是头条版面。
看到熟悉的父母以及谢家的叔叔阿姨,姜沅和其他同学告别:“我不去集训办了,以后有时间再聚。”
他们下飞机前都互相留了联络地址,方便以后联系感情,这一期留学生在彼此心里的重量完全和其他批次的不一样。
他们在国外互帮互助,早就成就了深厚的友谊,姜沅在他们心里就像自己的小妹妹一样。
在国外,每当他们听到她有所成就时,都会由衷的为她开心。
“去吧去吧,”徐思文朝她挥手,“小姜同志,回家吃你最惦记的酸辣鱼吧!”
高冷的成玉也扬起手臂挥了挥和她告别。
集训办的主任看到姜沅的家长,还是过去打了声招呼。
“沈军长,邱主任,你们为国家生了一个好女儿啊!”他握住沈临的手,语气真诚道。
邱映雪却不自觉红了眼圈。
生而未养,女儿也不是他们培养出来的,她实在问心有愧。
谢璋接过姜沅的行李箱,见小姑娘脸上清减不少,说:“今晚两家人一起聚聚吧,我让徐姐去沈家做饭,我们一起热闹一下。”
自从姜沅不在家,宥川也不回来了,老爷子和老太太嫌家里冷清也不爱来,妻子更是成天在研究所。
谢璋有时候偶尔有空回家,家里就他和徐姐面面相觑。
徐姐甚至好心道:“表弟啊,要不你还是去部队吧。”
谢璋听完哭笑不得。
集训办主任和沈临还有谢璋寒暄完,看着姜沅,目光和缓道:“小姜同志,你这段时间就在家里好好休息等组织安排吧。你的户籍如今不在华大了,这些都要重新落实,等你的去向确定后再来集训办公室办理交接手续。”
姜沅点头:“我知道了,张主任。”
张主任朝她笑了笑,说了句“好孩子”,转头带领其他同学去了车上。
回去的路上几位长辈都对她嘘寒问暖,邱映雪心疼道:“是不是在国外吃得不好,我听你弟弟说,你在学校都舍不得吃喝。”
“没有呀。”姜沅摇头,不想让他们担心,“食堂里的厨师约翰是我的好朋友,每次他总是给我分量很足的餐食,还会精心为我准备甜点。”
她笑眯眯道:“这两年我的生日蛋糕都是他亲手做的,比外面买的还要好吃呢。”
“我们阿沅不管走到哪都是最受欢迎的。”虞黎华慈爱地看着她,“可以跟我们说说你的留学生活吗,我们想多了解一些。”
姜沅点头,慢声细语缓缓道来。
邱映雪一直握着女儿的手没有松开,前面开车的沈临心里即有见到女儿的喜悦也有对她独自在外的心疼。
同时也很佩服她能力。
家里有几封纽约时报的报纸,上面都是关于她的信息。
女儿又在专业领域取得了什么成就,进了学校的物理实验室,奥莱斯大学的校长以及教授们亲自为她拨穗并且夸赞她是学校的骄傲。
这些他都知道。
同时也清楚,一个东方小姑娘在国外能取得这些成就,属实不易。
所以更加心疼女儿,她在国外的生活绝对不像她嘴上说的那么容易。
旁边副驾驶的谢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沅这么优秀,我们都为她感到自豪。”
沈临颔首,握紧方向盘,沉默不语看着前方的路。
听完她说的话,邱映雪和虞黎华互相对视一眼,都悄无声息叹了口气。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报喜不报忧,有时候会让她们觉得,孩子心里还是不怎么愿意跟她们交心。
也许是她从小经历的事太多了,内心早就筑起了高墙。
邱映雪眼底的怜惜满得快要溢了出来,她以前是在国外留过学的,更加知道其中的艰辛和不易。
等过了一阵,虞黎华想到那篇学术论文,忍不住道:“阿沅,你和燕教授……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自从她看到发表在前沿物理洞察期刊上论文后,一直困扰
着她。
虞黎华算起来要比燕教授小几岁,但是同为科研界的人,她以前是听过这位的名头的。
其实邱映雪对燕教授的了解更多,因为她在国外留学时,他早就被伯纳赫博士收为学生,年纪轻轻就进入了美国顶级实验室。
当时立志想做科研的留学生们无不以他为榜样。
只是邱映雪万万没想到,这位传奇人物竟然还会和她的女儿有所羁绊。
姜沅沉默片刻,语气温和道:“他是我老师。”
也是她这辈子最感激最敬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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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两家人齐聚一堂,徐姨早就知道她要回来了,特意做了一桌她爱吃的菜。
“盐水虾、酸辣藕丁、糖醋鱼,还有宣城那边寄来的酸藠头。”徐姨一边往她面前挪菜一边开心道,“兴邦知道你要回来了也特高兴,还说要带媳妇儿来看你呢。”
姜沅愣了一下,讶异道:“兴邦结婚了呀?”
“去年就结了,今年你徐姨都能抱上孙子或者孙女了。”虞黎华揶揄道,“她可天天盼着小家伙的出生呢。”
“托阿沅的福,兴邦去了红星机械厂上班,兴邦和他对象一商量,就带着我去他对象家下聘了。”
“去年结的婚,厂里又给分配了房子,现在我儿媳妇是她亲妈在帮忙照顾着呢,每个月我给亲家十块钱当成补贴。”
徐姨有些不好意思道:“人家亲妈愿意大老远跑来照顾闺女,我也不好意思让她贴钱。毕竟儿媳妇大老远从老家过来陪着兴邦一起,还为我们谢家开枝散叶,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而且我想着亲家母照顾女儿可能更贴心一点,所以也很感激亲家母在这个关头愿意来。”
虞黎华点头:“你徐姨那个儿媳妇家里人我也见过,都是老实朴素的农村人,当初彩礼也没多收,只是让兴邦善待他们女儿。”
“都是厚道人家。”
邱映雪听完也笑了,谢兴邦结婚她是随了礼的。
“你们谢家人也厚道,徐姐这个徐家人也好相处,都是好人碰到好人了。”
“是呀,不过到时候我儿媳妇生了应该也不用我带,我看亲家母有时候处事比我周到。我还寻思着以后阿沅和宥川结婚了,我还能去找亲家母学习学习,帮你们帮小两口带小孩呢。”徐姐口无遮拦道。
虞黎华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徐姐,现在说这个还早呢。”
她是真的不清楚儿子和阿沅现在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这两年以来两个人有没有联系,所以不想提这个话题给姜沅压力。
不过从儿子在这个关键节点休长假来看,他应该早就规划好了,知道她会回国,所以特意回来陪她一个多月。
“是啊徐姐。”谢璋也笑呵呵道,“阿沅这才刚回来,以后还有更重要的任务等着她去做,你还是先去兴邦那里练练手吧。”
徐姨也知道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赶紧跟姜沅解释。
姜沅摇摇头,根本没有往心里去。
以前相处过那么久,她哪能不知道徐姨是什么样的人?次次都会特意做她爱吃的菜,哪怕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刚从小县城来的女孩。
这是真心拿她当侄女疼爱的长辈。
她笑着说没关系,邱映雪也巧妙地错开这个话题,又聊起了其它事。
晚上姜沅洗漱完回房间睡觉,她刚打开灯,看到里面的装饰后,忍不住愣了一下。
这间屋子原本是大哥沈柏聿的,因为怕她心里不舒服,所以没有安排她去沈安澜住的那间房。
而邱映雪趁她不在的时候,把房间重新装修改造了一下,还打通了一个客卧,在里面砌了一个卫生间。
用邱映雪的话来说就是女孩子大了,应该有自己独立的洗漱的地方。
家里除了爸爸还有哥哥和弟弟,都是男人,有些时候会不太方便。
而且要是以后家里来了客人,女孩子也不太合适跟别人共用一个卫生间,还是需要有隐私的。
除了多了个卫生间,原本卧室以外的客房剩的地方多了整整两面墙的书架,整齐排列着许多物理学专业书籍还有一些英语原版书。
最让姜沅喜欢的是那张胡桃色的大书桌,足足有两米宽,旁边还有一盏落地灯,方便她平时阅读书籍。
而且邱映雪一直有打开窗户散味,差不多两年了,书籍油墨的味道也散的差不多了,不会对身体产生任何影响。
这里就相当于一个带有卫生间的独立书房,卧室和书房之间虽然打通了门,但还有一道墙,以免她平时晚上睡觉觉得太空旷。
姜沅从书房往卧室走,原本蓝色的窗帘已经换成白纱和粉色碎花的了,床上的床单被罩都是小姑娘会喜欢的浅嫩颜色。
里面所有的家具都换了新,是沈临找木匠打的,床和大衣柜都是结实的原木,上面就刷了一层桐油。
“笃笃——”
有人在敲门。
姜沅转身去开门,看到是沈临时,很自然地叫了一声:“爸爸。”
沈临霎时红了眼眶,他应了一声,站在门口问:“爸爸方便进来吗?我看你的行李箱还放在门口,就帮你提上来了。”
姜沅侧身,笑着说:“当然,辛苦您了。”
沈临却摇了摇头。
提个行李箱算什么辛苦,他亏欠女儿的还是太多了。
没多久,邱映雪也拿着姜沅的黑色皮包上了楼,得到女儿的允许后,她蹲下来,打开行李箱,替女儿整理衣服挂到衣柜里去。
“这身月白色的西服还挺好看的。”邱映雪笑着看了眼衣内的标签,“竟然是宣城制衣厂的吗,听说他们现在外贸生意做得如火如荼,生产的款式也是国内最新的,你表姐望舒说海城那边很多人都排队在百货大楼抢购宣城制衣厂的服装。”
姜沅一直也有了解国内的政策,听完后,她问:“妈妈,现在国家允许个体商户经营了吧。”
“对,也有人自己开小摊小铺仿制宣城制衣厂的衣服,但是样式和版型都有出入,而且料子质量都没有那么好。”
邱映雪摸了一下西服,就知道这料子确实是上等的。
她小时候就坐上了小汽车,从小吃用也是不差的。
从陪嫁是一架进口的施坦威三角钢琴就知道她家底非常殷实,海城的祖宅也证明了这一点。
邱映雪从小用惯了好的,对于好东西一上手就能摸出来。
沈临站在一边给老婆递木质的衣架:“不过现在自主经商的人还是少,而且像我们这种干部家庭爸爸更是不提倡。”
沈临目光长远,他觉得干部家庭经商涉及的东西太多,还是简单点好。
现在他的工资和津贴已经够家里用了,他觉得已经很不错了。
姜沅笑着点头,自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她扭头看向衣柜,里面还挂了很多崭新的衣服,都是邱映雪在这两年间替她添置的,款式都很漂亮。
空荡的心被一点点填满,随着父母的一声晚安,姜沅也从回国的不真实感脱离出来。
她是真的回到祖国了。
将带回来的照片妥善收好,姜沅微不可察叹了口气,眼里有对朋友们的留念和不舍。
以后还会有再见的机会的。
她想。
晚上倒时差姜沅原以为自己会不睡着,但是闻到被子上面的清香味,很快就深深睡了过去。
这一夜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一早,人民日报以及各种地方性报纸还有收音机里都报道了留学生们如数回国的事。
全国人民欢呼雀跃,原本不相信他们会回国的民众沉默过后也泪湿了眼眶。
谁不爱国呢。
他们爱,留学生也爱,大家的爱国之心并不比他们少。
在硬座车厢坐得笔直的谢宥川,也从列车广播里听到这条新闻。
旁边的乘客震惊过后都是欣喜,纷纷夸赞首批留学生的赤子之心。
“妈,什么是留学?等我长大了也要去留学!”邻座编着两条辫子的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她眨巴着黑溜溜的眼睛,好奇问。
“留学就是漂洋过海去国外学习,然后学成回来报效祖国。”后面戴着眼镜的老者逗小女孩,“不过要吃很多苦哦女娃娃,你能吃苦吗。”
“我能!”小女孩语气坚定道,“妈,你给我买张票,我到时候坐船去!”
闻言,车厢的乘客都善意地笑出了声。
就连路过的乘务员同志也摸了摸她的头,从兜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放到小女孩手里,夸赞道:“嗯,真是个好孩子,以后要好好学习啊小同志。”
随着欢声笑语,面色冷淡的男人看了眼腕表,还有两个小时到达首都站。
瞥了眼立志要去海外留学的小女孩,他眸光停顿片刻,想到了姜沅,眼神也不自觉柔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