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剩下的日子忙的不知道该干什么,这段时间徐梦一方面忙着复习功课,一方面还要卖瓜。

除了做生意那几个小时,冯燕文几乎都不叫动徐梦,所以早上她起来了能读一个多小时的英语,然后白天出摊儿,下午从火车站回来以后,还能复习四五小时。

或许有了重生这个金手指的加持,徐梦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比以前好了许多,理解能力也是蹭蹭往上涨,以前觉得难的题目,现在却轻而易举的懂了,连冯燕文也对她的进步很惊讶。

为了配合女儿的复习进度,冯燕文一直都是女儿学到哪儿,她就学到哪儿,就算这段时间忙起来,也没有让她松懈半分。

八月中旬的生意是个小高峰,一是来京市旅游的多了,二是送孩子来京市读书的人也不少,有时候一家一家的来买西瓜,徐梦切都切不赢,不得不把刘进几个用起来,徐梦给了他们一天两块钱跑腿,中间回去倒下垃圾,换换水拿拿东西,最多的一天竟然都卖了二十个西瓜,地图也卖了五六百份,加上小孩儿们跑来跑去卖地图的收入,一天下来纯利润有一百多。

就连刘进几个,都发了一笔小财。

这一天下来,卖地图有十好几块,徐梦还额外给了他们两块钱。

就连最小的老三都学会做贡献了,当然干活他是不可能干活的,乖乖的就是帮两个哥哥大忙了。

赚到钱的三个孩子,在徐梦的建议下,给自己各自置办了两身新衣服,又买了新的胶鞋,开学之前把自己收拾了一番,每天的伙食标准也比以往提高了不少,在邻居们的见证下,刘进几个这一个月的变化简直是巨大。

身上收拾干净了,家里也不像以前,每次过来人收拾都会像狗窝一样。

最最神奇的是,不像以前那么难管,以前皮起来连刘大姐说的话都不听,乖的像几只软萌的小狗儿一样。

刘大姐忍不住在外面夸这对母女俩:“多亏小冯来租房子,我看刘进这几个开始学好了。”

生意越好,徐梦知道生意做到现在差不多也到头了。

果然,八月下旬某天,张秀芬再一次送来满满一车的西瓜,跟她说:“我自己家里的西瓜没有了,这车还我是从村里收过来的,这时节的西瓜容易起空瓤,这些我都一一挑过,没啥问题,你放在阴凉的地方,放个两三天绝对新鲜,后头我就不来了。”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笑。

她今年也挣了不少钱。

往年西瓜种的多,未必都能卖掉,今年地里的瓜几乎都卖掉了,还帮亲戚朋友销了不少。

又拿了一包菜出来:“这辣椒是带给你们的,这段时间菜有些接不上趟了,辣椒扫个尾可以开始种青菜,另外你妈要的种子。”

知道她们母女这段时间不怎么做饭,张秀芬经常会带些蔬菜过来,但都是黄瓜西红柿玉米之类的,拿着给她们当零嘴吃,乡下种的黄瓜清甜,味道好的不得了。

徐梦自是高高兴兴的收下,谢过张秀芬,才高高兴兴的同她讲:“张阿姨,你留个电话呗,万一后头还有什么赚钱的生意,我们拉着你一起做。”

张秀芬:“瞧我这记性,这倒忘记了,以后没啥事也可以找我。”留了电话号码给她。

两人又说了一阵话,张秀芬踩着三轮车往回走。

晨起的阳光洒在张秀芬的背影上,照出一道深深的印子,徐梦这才恍然想起,张秀芬跟冯燕文是差不多的年纪,但因为长期操劳,皮肤黝黑人看着也比冯燕文也苍老一些。

她刚一走,冯燕文就回来了。

听说张秀芬是来送最后一批西瓜来,冯燕文叹了一口气,这段时间卖的太好,她都差点忘记这事儿了,西瓜要过季了。

看来,卖完这些西瓜,也适当休息一段时间。

不过冯燕文还是很高兴的,昨天她算了账,短短一个多月的功夫,两人光卖西瓜就净挣了三千多块钱,算上搬家买家伙什的费用以及生活费,光存下来的就有三千块!

三千块,这是什么概念。

相当于她以前一年的工资,但谁还能把工资净存下来了不是!

八十年代物资供应一起来,大大的激发了人民的购买欲望,在这会儿工薪阶层又很稳定,很多人家里都存不下钱来,但她跟梦梦两人一个多月就存下来了三千,冯燕文的心里前所未有的满足,一大清早就去买早餐去了。

“小笼包豆浆,都是你喜欢的。”冯燕文刚把饭盒盖子打开,徐梦就手快的在饭盒里面捻了一个到手里,冯燕文皱了皱眉头看向她:“瞧给你馋的,刚搬完西瓜就用手抓东西吃,还当自己小孩儿呢。”

这会儿还没那么流行用塑料袋,去外头买早餐要自己带家伙。

豆浆装在保温饭盒里。

徐梦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乖乖的去水龙头那里洗手。

龙头下面放着个小桶,接着洗手的水,满了就倒进菜池子里面,徐梦看了一眼之前种的葱和韭菜好像都活了,想起张秀芬给的那一包菜种子,于是好奇问都是什么菜。

“小白菜。”冯燕文说:“你不是最讨厌吃大白菜嘛,咱们今年冬天搞个塑料大棚,看看能不能种点小白菜出来,我瞧着这地方不大,扯点塑料布回来也没多少钱,主要是自己种点新鲜青菜吃,嘴里也清爽些,到时候看看还能种点什么。”

徐梦泪流满面,还是她妈懂她。

以往一到入冬,各家各户就要开始囤白菜,谁家不买个千儿八千斤的,这些大白菜吃到后来,外面的那一层叶子全都坏了,重生前大棚技术都发展到了方方面面,囤白菜这种行为她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没想到她妈还惦记着她不爱吃大白菜的事。

冯燕文去洗了手,甩甩水了,进屋拿了两双筷子,两个碗,塞了一双到徐梦手里,自己也夹了一个开始吃了起来,北方的小笼包个头比南方的要大一些,一口咬下一半,她点了点头说:“早市上这家小笼包好,下回还在这家买,靠东头新来的那家。”

又说:“往年你奶奶只让你吃白菜梆子,今年咱们买的白菜,就只吃白菜叶子,用猪肉炖来吃也好吃的。”

徐梦就更想哭了,她上辈子最讨厌吃的就是大白菜。

无他,吃多了。

薛老太这人霸道,家里每次炒白菜,那白菜梆子是一点都不舍得削掉的,也不舍得多花点油炒,但每回白菜一出锅,她自己先夹一筷子叶子,再给徐大卫来一筷子,碗里嫩一点的叶子几乎就全没了,剩下的就要轮到男人们挑,最后落到徐梦碗里的,都是最老的那些,一点味道都没有。

“我回头打听一下,看看还有别的什么菜没有。”

“这一年你也啥都别操心,只管好好学习,我就算不干活,也养得起你。”冯燕文停止了腰杆,她是绝对不会不干活的,但话还是要这样说。

徐梦抿嘴一笑:“知道您靠谱。”

看着那一堆辣椒,冯燕文也犯了愁,这要怎么吃啊。

徐梦倒是有主意:“都剁了,做成剁辣椒吧,我记得家里有水果罐头瓶子,你烧点水烫一烫晾着,我待会儿把辣椒给剁了。”

想想就很高兴,做成剁辣椒就很不错,她上学还能带着去学校吃。

正说着话呢,常喜从外头探出来了个脑袋,手里拎着个桶子。

见两人正吃着小笼包呢,馋的嘴巴吸溜了一口。

徐梦赶紧夹了一个,塞到常喜的嘴里。

常喜一口就咬下了,吭哧吭哧的吃了起来,随手掀开了盖着桶子的布,露出里面白白胖胖的包子出来:“咯,我妈特地买的,让我给你们送过来。”

徐梦哭笑不得:“这么多包子,这个天气也不能放啊。”

她现在饭量是很大,但一顿最多四个包子吧,加上冯燕文三个,这包子顶多能放到明天。

常喜让她拿工具把包子盛过去,这才说:“我妈回来以后听说了冯老师教我英语,你督促我读书,高兴的不得了,非要我给你送东西,这包子是食堂买的,下头是馒头,包子你今天吃完,馒头能放到明天,实在是吃不完的就给那几个小鬼头吃呗,她一拿回来我就觉得多了,包子我还捡走了十几个。”

说完拎着空桶就往外跑去。

冯燕文看了一眼包子的数量,算了一下今天到底能吃几个,冲正在一旁玩着的老二招了招手。

老二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冯燕文从屋里拿了个盘子出来,在里头捡了三个包子三个馒头,笑着递给了老二:“刚常喜给了点包子,吃不完,你们拿去吃吧。”

从常喜进门,老二就盯着包子看了,这下得了包子,欢天喜地的就跑开了去,冯燕文想了想,把装着包子的小盆上盖了个纱布,又端进厨房里头放着去了。

徐梦嘟囔了一声:“还是得有个冰箱才好啊。”

当天就把辣椒给洗了晾着,第二天剁成了剁辣椒封了坛,两人的生意也告了一段落。

徐梦又想做罐头了,碰到黄桃应季的季节,可以做点罐头出来。

再过两天,西瓜也卖完了,空出手来冯燕文准备办点正事。

徐梦一下就明白冯燕文要做什么,她是打算离婚,但没想过窝窝囊囊的离,不是她的锅她是一天都不想背了。

“你知道虎子奶奶跟你奶奶一向不太对付。”冯燕文面色黯然:“这几天我晚上偷偷往大槐树跑,就去找这些老邻居打听,那些人也真的是,有些是知道情况,但这么多年竟一句真话都不跟我说,我算是看开了,这个世上的人都是这样,最后还是虎子奶奶偷偷跟我说,徐解放小时候那里受过伤。”

她觉得有些难过,里面有些人跟她面上的关系很好,平常也做出一副很是关心她的样子,却一句点播的话都不肯跟她讲。

不过她也算是看淡了。

外人嘛,就是这个样子的。

这下连徐梦都惊讶了,前世还没闹到这一步,冯燕文就离婚了。

人都死了,谁还管是谁不能生的问题。

其实冯燕文也不纠结到底能不能生,但凭什么把这口锅扣在她的头上呢,如果这些本就不是她的问题。

冯燕文叹气:“我后来越想越不对劲,他们那个态度不就是贼喊抓贼吗,老大老二都是找的城里媳妇,徐解放却是专门从农村相看的对象,我真是傻以前还觉得是自己命好。”

她今天很有倾诉欲,恨不得把以前的委屈都说出来了似的。

冯燕文不了解,是因为她知识来源的渠道少,七十年代,当时别说有关的知识普及,连生理卫生基本知识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学历高成绩好就应该什么都懂吗,不是还有博士夫妻盖被睡纯睡了几年最后没怀上,去医院查过才知道原因的新闻吗?

七十年代,大部分地方连电视都没有,知识获取的渠道更少,有些书在当年是不敢拿出来卖的。

这么羞人的事,她自然不好去跟外人讲,她能信的就只有老人跟医生,徐家那些人就是赌冯燕文不懂,然后他们赌对了,还利用了人的愧疚心里,把人奴役了十几年。

是了,徐解放怎么舍得离婚呢?

一旦离了婚,再找一个还是生不出来,那是谁的问题就一眼可以看穿了。

而冯燕文年轻漂亮,还可以再找,万一怀上了,那徐家真的是啪啪打脸。

徐梦真的被这一家人的心机给震撼到了:“这种事做多了,她也不怕有报应。”

前世,薛老太就得了报应,后来患上咽喉癌,她一病几个儿子就不管她了,最后吃不下饭,嗷嗷叫着饿,就是那样生生饿死干死的。

徐梦“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您跟我说一下医馆的地址。”

冯燕文看她气冲冲的样子,眼泪差点掉下来,万一她把人医馆给砸了,两人还要赔钱。

“这么多年了,人未必还在那里。”

徐梦却是不管那么多,起身就出了门。

在这事上,她比冯燕文还气愤。

凭什么,她也想问凭什么。

一想想这么多年冯燕文遭受到的一切,她就想把巴掌呼到徐家那群人的脸上。】

冯燕文没追上,见女儿扬长而去,只能摇摇头。

一出门就撞上了熟人。

“你要出去吗?”韩季明好奇的打量着她:“气鼓鼓的,怎么回事?”

徐梦说:“办点事儿。”

韩季明:“我骑了车,送你。”

“你方便吗?”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韩季明说:“刚好我也在附近散心,没什么事。”

他怎么那么得闲去散心?

徐梦没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把车骑过来的,要去的地方远,有车确实会方便很多,她去的地方还有点远。

韩季明的车停在不远处的地方,徐梦见今天车上还上了个垮子,心说他还真的挺喜欢跟人出去玩的,听说他出去玩才会带个垮子,他不喜欢有人坐他摩托车后头。

徐梦正准备跨进去,却见到里头放着几件衣服,还放了一些拉拉杂杂的东西。

“坐后头吧,垮子里头风大。”韩季明说。

徐梦认命的爬上摩托车后座。

摩托车开起来,她才明白韩季明为什么要她坐在后头,他个子高大,刚好可以挡住所有的风,身体倒是一点都不冷,只两条腿露在外头,尤其是脚踝,坐上车以后,裤腿被扯了起来,整个小腿都露在了外头。

风吹来的时候感觉到不舒服。

徐梦小学的时候曾经落过一次水,那次还是在冬天,她一病就病了一个礼拜,这事儿给她留下了一到冬天就腿疼和头疼的病根儿,脑子都烧坏了,生病前很多记忆都模糊了,那次到底是为什么落的水,又是怎么去医院的,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但从那一次以后,她就有些怕冷,夏天被吹到了脚踝都不行。

“去哪里?”

徐梦看着往后走的街景,这才想起没跟韩季明说目的地,于是说了个详细的地方,摩托车骑到了人少的地方,韩季明也加快了速度,往她说的那个地方而去。

摩托车一加快,徐梦的脚踝就更疼了,连带着小腿一起,像是被小刀子磨着骨头,手上也忍不住多用了点力气,抓住了韩季明夹克衫的边缘,北方已经入秋了,早晚都有些凉意。

韩季明似乎也注意到了,又把速度降了点,他的声音也从前面传了过来:“怕?”

徐梦摇了摇头,摇完才意识到韩季明根本就看不到,心里暗暗觉得好笑,语气里面不自觉的就带了点笑意出来:“对,我有点怕。”

承认害怕,总比承认自己腿冷好吧。

才十几岁的大姑娘就有老寒腿了,说出去谁会信呢。

谁知道韩季明听到了这话,又把速度降了点儿,比刚才要更慢了。

徐梦啼笑皆非:“倒不用这么慢,稍微快一点没事,我以前坐摩托少,只是刚开始不太适应。”

韩季明却是不肯开快了,他有他自己的道理,一本正经的开口:“我得注意我自己的安全。”还特地强调了他自己。

不过速度下来了些,风也没有刚才那么刺骨,徐梦也觉得舒服了许多。

费了点时间,等到了那一片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过后。

听冯燕文说,当初骑自行车也就花了三刻钟,他这个摩托车也是开的够慢了。

韩季明停车的时候,才注意到徐梦被吹到发红的脚踝。

纤细可爱,却又楚楚可怜。

难怪古人会说出“玉足轻点翠华盖,香风徐来步步生”这样的诗句。

她的裤子是前年买的,当时还留了点长度,但最近她好像又长了个子,坐起来的时候甚至能看到半个小腿,就算是站着,也能看到脚踝。

韩季明微微侧目,徐梦的个子,在女孩子中间也确实算高的。

也就是一扫而过,韩季明马上就移开了眼睛,单腿支在地上,回头示意徐梦找个老乡问路。

这边虽然不及市中心那样繁华,但居住的人也不少,徐梦随便找了个人:“请问,徐金生的医馆开在哪里您知道吗?”徐金生就是那个医生的名字。

结果问了几个都说不知道。

看样子不在这一片了,就在徐梦准备放弃的时候,有个老奶奶笑眯眯的说:“你是问徐金生吗,他的医馆现在是他孙女看诊,好多年轻人都不知道了,他搬地方了,在那一片有个药房,里面有个位置就是徐家祖孙看诊。”

这老太太耳朵背,讲话的声音就有些大,徐梦也大声回她:“是的是的,您也知道徐金生吗?”

徐金生是徐解放远房的叔叔,两家隔了好几层的亲戚,当年被打成四旧,后面断了往来的,徐梦都不知道有这个样一门亲戚,现在想来也有可能人家来往着,只是没给她们母女知道罢了。

那老太太倒是热情,只是她耳朵背,一句话要重复好几次。

徐金生也算是这一片有名的大夫,早些年找他看病的人不少,但他儿子女儿里面没有一个能接他衣钵,等到孙辈才出了个有灵性的,徐金生就带着这个孙女行医,等她能独立问诊以后,自己就退到二线,不是疑难杂症,几乎都不出面了,他算是老人,这一代的年轻面孔都不认识他。

而冯燕文猜测的年龄也偏小了一些,徐金生给她看诊的时候,就已经六十岁了。

“哪里是七十啊,徐金生今年都快八十了。”老太太一说话就停不下来,叽里呱啦的讲了一堆:“他医术好,早些年都没有受过那些罪,保养的比一般人自然要好些,你现在看他都会觉得比我还年轻,其实比我大了十几岁呢,要不是年纪太大,能让孙女出来顶门户吗,他还是想带个孙子出来的。”

徐梦见她左一个医术好,右一句医术好。

既然医术好,误诊的可能性就比较低。

韩季明见徐梦脸色难看,又是来这里找名医,便想岔了几分,他先下车在旁边的小卖部停了下来,买了两桶葱油饼干,塞到老太太手里,当做刚才找她问路的谢礼,这老太太只是略推辞了一下,就把礼物收了,跟徐梦说的也更多了些,甚至带着人走,这边路况复杂,没人带路确实要多费些功夫。

走到一个路口时停下:“就是这里,看到招牌没?”

徐梦看了一眼,心里头便有了准数,于是谢过了对方。

“老太太,这个徐金生是看什么病出名?”韩季明问。

老太太一双浑浊的老眼看着后生也越发顺眼,伸手就握住韩季明的:“姑娘,你这个对象对你不错呢,对你也好,好好处着呢,这年头的好男人不多了。”

两人齐齐沉默了一下,徐梦开口道:“老太太,您误会了,他不是我的……对象。”

这话她不好意思大声说。

老太太笑容更甚:“害羞了是么,大娘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瞧瞧这小伙子俊的,老太太我要是年轻个几十岁,我也要追着这小伙子跑,姑娘也不错,天造地设的一对。”

徐梦大囧,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才好。

倒是韩季明脸皮厚,看着她害羞成这样,还笑得出来,知道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干脆示意徐梦上车。

有了刚才的经历,气氛有点尴尬,徐梦坐的时候还略略往后靠了一些。

韩季明刚起步,见那老太太又追了上来,他又捏了下刹车。

刚好徐梦坐的位置离他有一寸的距离,这一刹车,人出于惯性直接往前面冲,不仅人挪了位置,上身也扑向了韩季明。

他只觉得后背上扑过来一个人,又被什么绵软的东西顶了一下,这下好了,纵使他脸皮再厚,耳朵尖也瞬间都红透了,借着跟老太太搭话的机会,把刚才那种局面给掩了过去。

“老太太,怎么了?”

“路走错了,是那边,往那边。”老太太指着马路对面跟他们说:“过去,那样走。”

原来是指路来的。

韩季明再一次谢过了对方,往前方开过去,这次他开的速度更慢了一些,连徐梦都感受到了他的那份不自在,不过韩季明没有点破,她也就当做不知道,两人具是沉默。

过了马路,果然见到路边的一个医馆,有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正在坐诊,找她看病的人也不多,大部分都是带着孩子的,徐梦见医馆上挂着“徐氏医馆”的招牌,就知道找对了地方。

韩季明把车停在马路边上,一起下了车。

这个时候,女大夫刚刚看完最后一个病人,见徐梦跟韩季明都红着耳根,走来的样子都有些不自然,便招呼着两人坐下,示意徐梦把手拿出来给她号脉。

徐梦不知所以,但还是把手腕拿出来,女大夫给看了左手又看了右手。

看完了徐梦,女大夫示意韩季明:“你也把手拿出来。”

韩季明一头雾水:“我?”

女大夫扫了两人一眼:“求子的吗,两个人都要看的。”

徐梦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不是,不是那个……”

她是那种明艳型的长相,说白了就是小的时候偏成熟,难道就因为这,被女医生当成了夫妻两个来求子的了,徐梦只是怔愣间,脸就红的跟猪肝一样了,倒是韩季明却再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这一笑徐梦的脸上就更烧的厉害了起来。

今天可真是太有意思了,连着两次被人当成一对。

不过,重点不是这个,他俩看上去就那么像来求子的吗?

韩季明强忍住笑,示意她别激动:“看病,看病。”

徐梦却是觉得忍不了:“不行,还是要说清楚的,不是我俩求子。”

韩季明笑的更厉害了:“嗯,必须说清楚。”

大夫伸手敲了敲桌子:“还看不看的了,逗我玩儿呢。”

徐梦一张脸涨的通红,看了看韩季明,又看了一眼医生,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大夫,我问个问题,一般来说要是来求子,是应该夫妻两个一起来?”

韩季明:“……”

女医生不明所以:“不然呢”

徐梦的眼睛却越来越亮:“那你们把脉,就*能把的出来不能生孩子?”

女医生不明就里,但立马否认:“这怎么可能,医术再好也不能说瞎话吧!”

徐梦:“我听说徐老大夫医术很好,连他都把不出脉来吗?”

徐梦还想说话,后头走出来了一个老头子,看着年纪大约六十多岁的模样,眉毛有半截是白色的,他看着还算硬朗,走路的脚步并不是很慢,一出来笑眯眯的看向徐梦两个,这老人应该就是徐金生了。

女医生问他:“爷爷,你能把出来不能生育的脉象吗?”

徐金生:“自然不能,但生育艰难,宫寒肾虚,这些是能把出来的,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不要太过于看脉象,望闻问切要面面俱到,你不看看人家两口子的情况,怎么能确认是谁不能生,是这个小伙子不肯看吗?”

目光看向正在一旁吃瓜的韩季明。

韩季明:“……”他今天真的不是来求子的。

徐梦站起身:“十几年前,你为什么给一个女人说是她不能生?”

徐金生愣了一下,然后转身往后头走。

徐梦大声说:“你就是这样做大夫的吗?”

他没有否认,这是心虚了?

周围还有其他人等着看病,看这情况嘘嘘索索起来。

如果说起初其实一点疑惑,在看到徐金生这样的表情以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徐金生不是没给徐解放看过,是根本知道到底是谁的问题,撒了谎了。

徐梦真是砸了这医馆的心思都有了,但她今天来是想找个真相的,她继续大声说:“徐老大夫,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人家没有的病还是不要乱说好吧,既然刚才您都说了,生不生孩子不是一个人的事,那为什么当年要跟我妈妈说是她不能生?”

后头传出有人跌倒的声音,小徐大夫赶紧往后头跑,前头看病的人不安起来。

医生看病,最讲究一个口碑,徐金生可能会晚节不保了。

徐梦觉得还是不解气,走出去的时候都气鼓鼓的。

见韩季明还坐在那里,干脆拉着他的手腕往外面走。

韩季明不明就里,但手腕被她小小的手掌给拉着,人就不自觉的跟着她的脚步走,一边走一边满头问号的看向徐梦,他既弄不懂徐梦今天为什么要来这里,又弄不懂她为什么突然就要走。

徐梦走出去了老远,一直停在了摩托车前,突然深呼吸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气。

像是溺水的人,又像是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在那一瞬间,她脑子里面乱糟糟的,只觉得脑子里头缺氧什么都想不了,又想大声的哭出来,但更多的是见到妈妈。

前世的事情,今生的事情,缠绕在一起,让人觉得窒息。

真的如她所想,问题并不是出在冯燕文身上。

冯燕文的一生,过去了三十几年,有接近二十年的时间,都在跟这群人打交道。

她背负了这个名声,徐解放一言不合就要打人,发泄他的不满和不甘,可冯燕文做错了什么?

冯燕文非但没有做错什么,反而被耽误到了这个岁数。

女人到了三十五,生育都是高龄产妇了,而冯燕文今年三十六了,再耽搁几年,就算把事实告诉了她又能怎样,她最好的年纪已经被耽搁了,这会儿人也没有那么想的开,觉得不生孩子也没什么,而且冯燕文是很喜欢小孩子的。

而徐解放,他怎么能,怎么能把在的过错,堂而皇之的强加在妻子身上,不仅让她背负上了不能生育的愧疚,这么多年以来还辱骂她、殴打她,甚至连工作都弄丢了。

大概徐家的人也没有想到,某一天徐解放会因为打了人,让冯燕文进了医院。

更不会想到,会有一个看不过眼去的女医生,告诉她一个基本的常识。

韩季明:“徐梦,现在要去哪里?”

他觉得徐梦现在的脸色不对,连心里面那点不知名的悸动,也消失了。

徐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车的,这次韩季明不敢让她坐在后面,让她坐在垮子里头,而他脱下了身上的夹克衫,劈头盖脸的把她罩在里面,摩托车就这样往城里开了去。

车进了城才逐渐慢了下来,徐梦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自己身上披着的是韩季明的皮夹克。

她看向韩季明,他穿着白衬衫,显得人更加挺拔。

想到刚才那些啼笑皆非的误会,这会儿才觉得尴尬了起来,把头埋进膝盖上,但她身上盖着的是韩季明的衣服,倒显得她像抱着韩季明的衣服在做什么一样,鼻尖全是清冽的味道。

……更尴尬了。

韩季明:“你怎么了,晕车了?”

怎么突然脸又红了,还露出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徐梦:“没事,你冷吗?”

韩季明摇摇头:“不冷。”

徐梦不想太麻烦他:“不冷你穿个夹克出来干嘛?”

韩季明:“大概是因为穿着比较帅。”

徐梦:“你穿衬衣也很帅。”

韩季明没有说话了,但耳朵又红了红。

两人没有继续尴尬的话题,因为徐梦家的巷子口倒了。

韩季明这车是带了垮子的,一般的胡同都钻不进去,最多也只能送到口子上,徐梦下了车,把夹克衫递回给他手上,见韩季明拎着夹克没动作,她忍不住催促。

“穿上啊。”

“哦。”

“开摩托的话还是有点冷的。”徐梦看着他:“你还是穿上好些。”

韩季明把衣服套回自己身上,突然觉得这衣服又多了一个人的味道。

……

这感觉怪怪的。

徐梦又说:“我今天有点事。”

韩季明点点头:“我知道,你赶紧回去吧,吃饭的事情下一次。”

又被他知道了,徐梦的脸瞬间变的通红,好像每次见面都要欠一顿饭,欠这么多还能还清吗?

但以韩季明的心性,又结合刚才她说的那些话,猜都猜到了刚才她去问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那个养母好像一直没生孩子。

生不出孩子把罪过都扣在女人头上,这种男人也真够让人看不起。

徐梦下了车,就往常喜家走,走了一段路没听到摩托车启动的声音,回头就见到穿着白衬衣的韩季明还站在那里,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她心中一动,冲他挥了挥手。

韩季明也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快点走,别回头。

巷子里本来有几个调皮的跟猴子一样的男孩儿,见那边站着的是个男的,个子又是很高大的样子,还骑着可酷可帅的大摩托,一个个探出来个脑袋在看。

徐梦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脚步轻快的往家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