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因何而疑

此次征讨陶谦,郭嘉是要随军的,而陆离则是与荀彧等人一同留守。

不过留守与留守之间任务也是存在不同的,荀彧这边是处相关公务、保障后勤,而陆离的任务依旧跟那些世家豪强有关。

他属实是不明白,自己到底给曹操留下了一个怎样的印象,怎么偏偏就喜欢安排自己这个i人去干社交的活呢。

或许只要他搞砸一次,对方以后就不会再给自己安排这样的活了,又或者自己明确表达不喜欢,对方八成也不会强求,可偏偏陆离办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不过不推辞归不推辞,对于这次的事情陆离有着自己的看法。

陆离:“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内部之隐患,安能视而不见?”

他们都知道这话是在暗指谁,曹操意味不明的望着陆离:“孟卓何以令伯安疑虑至此?”

算一算,明里暗里加起来,这已经是陆离第四次对自己诉说他对张邈的不信任了。

被以多疑著称的曹操问你怎么总是怀疑人家,陆离觉得这事真的是很难评。

可他觉得更加难评的,是对方怎么在张邈的事情上就一点多疑都没有呢。

陆离道:“张孟卓素有傲上之举,此一疑也,与吕布有窃窃之谈,此二疑也,边让狂言有附和之态,此三疑也,与袁本初不睦至生死之度,心怀惴惴却不言,此四疑也……”

列举了一堆可疑之处,陆离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明公因情谊有所顾虑,此尽可为离之私为,事后若是疑错,离自前去赔罪便是,绝不牵扯明公分毫。”

“明公以为如何?”

曹操以为不如何:“用人不疑。”

陆离不置可否:“疑人亦不当用!”

“都言疏不间亲,可我明明知晓那张邈确系存在异心,如何能在此时沉默,也不愿眼睁睁看着明公拿我等性命去赌你二人情谊。

这般作为,与当初何大将军信太后而入宫,又有何异。”

说完,陆离看向对方,没有任何退却之态。

这例子举的实在太过生动形象了,曹操有动容之色一闪而逝:“此非伯安私为,是我令你为之。”

陆离看着对方,他知道曹操未必真的全然被自己说服,他只是在自己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之后,展现作为老板的一种担当——哪里有让手下去为自己做事,好处是自己的,坏处是对方的。

曹操不明白陆离为什么要这么坚定的怀疑张邈,陆离也不明白曹操为什么不怀疑,可他们又确实达成了一致。

达成目的的陆离收起了自己的强硬,稍退一步道:“我知明公未信,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却因疑心以言相逼……”

“伯安何出此言。”曹操道:“我素知晓伯安为人如何,今日此言皆是爱我之心,如何会做此想。”

他这话将陆离给噎住了,他都想要问一句:哥们,你是gay子吗,怎么这么说话啊,说好的古人都很含蓄呢。

面上虽然颇为感动的应下了对方的说辞,实际上他这还真的不是纯然的为了曹操,陆离也是为了自己。

明知道有坑,你不去填反而睁着眼睛就往坑里走,这是什么没苦硬吃的操作。他要是非要吃这种苦,干脆去刘备那里岂不是更有的可吃。

至于为什么要来告知曹操,那自然是从天命之子这里借势了。

系统不也说了,想要改变历史,需要到某位天命之子麾下借着对方才能改。

反正之前陆离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将近三十年才来到了百分之四十,可是当阵营的汉后面加了个带着括号的曹之后,短短一年时间,历史改变已经来到了百分之七十。

从曹操这里借到了势,虽然对方说的是这是他让做的,可曹操带兵出征后陆离来到张邈这里却并不准备这样说。

这不是陆离第一次来找张邈,可偏偏这一次前来隐隐感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躁动。

看着张邈直接出来迎接自己,陆离心中一动,不由回首望了一眼马匹,转瞬就迎上对方互相见礼起来。

一番客套后,两人入内而坐,不免谈及此次曹操征讨陶谦之事。

进行了一番对敌人乱臣贼子的指责,对我方义兵除贼的肯定,张邈不免问到陆离此次的来意。

陆离思及此处的异动,看向对方直言道:“不瞒孟卓兄,盖因我心中有疑,此次特来提防一二。”

张邈:……

啊这——

这种话竟然是可以直接说出来的吗?

这要不是陆离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他都要以为来的是哪个愣头青了。

可既然不是愣头青,而是切切实实的陆离,张邈都想要出去看看了,自己府外不会已经被士兵包围了吧。

张邈一个深呼吸拉回了自己险些被惊走的魂:“伯安何以这般疑我?”

陆离却是浅笑:“孟卓兄,以你之脾性,若无事,此时当怒斥:陆伯安,何以这般辱我。”

张邈可不会轻易承认:“我以礼相待,不想竟然待出错来了。陆伯安,你这是欲加之罪!”

“你莫不是心怀妒意,故而欲趁孟德外出,私害于我。”

陆离觉得对方说话还真的怪有意思的:“有不在声高,孟卓兄不必如此疾言厉色,左右若当真是我胡思乱想,孟卓兄无联络他人,欲里应外合之意,我难不成还能屈打成招、无中生有吗?”

陆离在诈他,却表现的好像手里已经捏足了证据,现在不过是来看一下他如何垂死挣扎、死不承认一般。

从陆离过往的成绩来看,他也算是世所公认的演技大师了。

而这次不同于正史上大家一起做这事,私情公义具皆站在道德制高点上。

这次是张邈私人所为,隐晦的拉拢他人皆不能成,还差点被人怀疑是他帮着曹操钓鱼执法,

他心里或许明白这事未必能成,只是钻了牛角尖硬要一意孤行,却还只进行到跟吕布通信的阶段……

现在被陆离这么一点,张邈抬手近乎失礼的指向对方:“你、你……”

动作间,摆在桌案上的杯子被打落到地上,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陆离面不改色,好像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词汇,叫做摔杯为号。

也确实没有什么刀斧手随着杯子的掉落突然出现,有的是破防的张邈在那里又气、又急、又愤、又恼。

将世界调至静音,聆听了张邈破防的声音后,陆离开麦道:“可能被背叛者并非孟卓兄,何以这般姿态。”

你一个加害者,干嘛要表现的像个受害者一般。

也幸好陆离没有特别精通这段时间的历史,不然曹操那边边让也没有杀,屠城也没有影,张邈这边曹操还特意跟对方谈过心,结果对方还是有了他心,简直像是白忙一场。

但因为陆离不知道,所以哪怕在他明里暗里的推动下曹操做到了那些,却也没有因此对张邈的不曾改变感到破防。

哪怕对方如今指着他就是一句:“伯安今日这般言语,就不怕血溅当场吗?!”

陆离也能不慌不忙的点点头:“怕。”

这实在是一个能让人闪断腰的回复,毕竟这年头大家都讲究一个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况且你当初面对董卓不怕,面对我反而怕了?

张邈完全没有按照陆离是在实话实说解,他觉得对方这是有所依仗笃定了自己不敢动手,才会这样说。

陆离接下来的话似乎也在佐证张邈的猜测:“可离不过孤身一人,孟卓兄府中上下何止百人,当真舍得偕同老小与我玉石俱焚吗?”

说完这个,眼看着张邈自己将自己架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陆离给对方递上了梯子:“凡事论迹不论心,孟卓兄许是一时想错了,可到底大错不曾铸成,若是宽以待之,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

“明公于孟卓兄向来信重非常,此番非我执意相逼,几乎不能成行。”

所以大概率是会宽以待你的,只是要以前的信任却是不能了。

但这是在不曾真的做成的情况下,真的做成了,什么情谊都不会让曹操将这件事情放过去,不仅要惩罚,还要严惩,不然日后岂不人人皆叛。

张邈不是什么敢做不敢认的人,他听懂了陆离隐藏的意思,却拉不下那个脸去,只冷声道:“那是他信错了人,想来日后是要对着你道歉称悔的。”

闻听此言,陆离却是突然叹了口气,他用解的眼神看着对方:“其实我知孟卓兄心思,只是时也命也,非人力所能左右。”

要别人跟自己说这话,张邈高低得怼上一句:“你能知道什么!”

可说这话的人是陆离,张邈反倒是沉默不语。

毕竟真要说不甘心,这世界上除了被废的少帝与如今傀儡一般的新帝,再也没有人比陆离更有资格说不甘心了。

但凡先帝还活着,他莫说是要在这里劝自己,便是来见见自己,都可以说是屈尊降贵的。

此时之境地,谁看了不叹息一声“时也命也”。

人一旦感同身受起来了,那就能听得进去劝了。

陆离:“之前黄巾来犯,兖州告急,缘何迎曹孟德而非自立,莫非是不想,亦或是那陈公台能言善辩,竟能惑人?

无非不能而已。”

“昔日不能拒敌而迎之,今敌止而逐之,岂是仁人志士所应为。”

张邈张口,却没有说话。

陆离继续道:“长安已下诏书,正曹孟德兖州牧之位,兖州众人受其解困之恩,收纳之黄巾受其活命接纳之德,人心归附,已成必然。

孟卓兄之不甘心,怕是亲人尚且有疑,为此不甘至自己于众叛亲离之境,非审时度势之智者应为。”

“况且吕奉先此人如何,众人皆知,丁建阳、董仲颖之前鉴,不当忘也。”

听到对方都能精准的说出“吕奉先”来,张邈额间隐见汗水,却还是闭口不言。

陆离又道:“兄素有傲上之举,以致于袁本初不能容,几番欲杀之而后快,期间孟德兄多有回护,为东郡太守受制于人时尚不曾改,况此时乎?”

两人四目相对,陆离道:“孟卓兄若叛,何以对此番情谊,此非友人所应为。”

张邈狠狠地闭上了眼睛,陆离说的有问题吗,他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张邈觉得以前大家平起平坐,现在有不甘心。

可实际情况是什么呢,是你们你们看似平起平坐,但你不能解决的困难人家解决了,你为兖州本地出身,可现在人心都是向着对方的,你有背叛之心人家却几次护着你。

不论从能力上、威望上、还是德行上,你哪里比得过人家呢。

张邈突然起身,拔剑横对脖颈,面色涨红,声携颤抖:“伯安之言语,皆无错处,如我这般自视甚高、忘恩负义之人,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说完,人家是真的就要自刎。

也幸好陆离在对方拔剑的时候就站起来了,半点没耽误这才及时抓着对方的手腕拦了下来。

可别想什么抓剑拦人的事情,不说这多疼,你手指被人割断了也不一定有用啊。

凭借着多年干农活干出来的力气,陆离将剑从对方手中夺下扔出。

他怒斥道:“此前心思已是不好,如今自戕,岂不陷我于不义。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若是稍遇挫折便要寻死,世上岂还有人在。”

陆离劝道:“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张邈泪如雨下,是哭自己的过错,还是哭这番险死还生,陆离分辨不清楚,或许都有吧。

等到他终于平静下来,却是对着陆离再次问道:“伯安因何疑我?”

那由可太多了,而此刻面对张邈,陆离给出的解释是:“孟卓兄素来喜交高士,每每遇到总要夸赞炫耀,可前番我来正值温侯刚走,人尽皆知兄与其相谈甚欢,可孟卓兄却丝毫不愿与我提及。”

事出反常,必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