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于红林噗地一声把嘴里的茶喷出来了:“南姐, 你前面把我感动得眼泪汪汪,后面又让笑出声来。你说话可真有魔性啊。”

于红林说完这话, 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冢中花述》的基调是什么了?就是笑中带泪,让你愤怒让你哭的同时还能让你笑。这就是现实主义讽刺喜剧。人生百态全部摆上来,任君挑选。你是谁,你就能从中看到谁。”

一场聚会,格羽从中得到了治愈,于红林找到了灵感和人脉,白衣得到了写作素材,大家各有各的收获。

九点半,大家意犹未尽地离开宋家。

临走时,于红林说:“宋老师,以后这种局要常组, 既有意思又有收获, 谁不愿意来?”

其他人也附和道:“是啊, 以后要常聚。”

宋知南笑着说答应,并说:“大家路上注意安全, 谁家路远不便, 我让冬宝送送你们。”

“不用不用。我们离得不远。”

于红林跟白衣还没聊够,两人一起走,边走边聊。

钱梦秋家就在附近,不用送。

格羽和罗静林住得稍远些,宋知南让冬宝送送她俩。

宋知夏在家休息两天,跟宋冬宝一起坐上了开往乌鲁木齐的火车。

这一去最少得半个月,宋冬宝细心叮咛:“姐, 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记得按时吃饭啊。你不想下馆子又懒得自己做饭, 就去隔壁群英姐家蹭饭。”

“行,你放心吧。”

送两人上了车,宋知南回到家里已经是中午了。

要文从幼儿园放学后就跑过来叫宋知南:“南姨,走啊,到我家吃饭去。我奶奶今天做好吃的了。”

宋知南笑道:“我还真来蹭饭了。”

几天后,白衣组了个局,介绍于红林和牛抗美认识,李群英也跟着去凑热闹。

她回来跟宋知南说:“牛抗美这人还真挺有意思,大大咧咧的,说话很好玩。她跟于红林聊得挺投契,感觉这次合作有戏。

哦对了,人家一听说咱俩是好朋友还是邻居,对我可热情了。她非常喜欢你,很想认识你。下个星期她在西城饭店请客,想请你吃饭,你给面儿不?”

宋知南想了一下,说:“既然人挺有意思,那就见一面吧。”

牛抗美整得挺正式,还特意让人送了请帖来。

到请客那天,宋知南稍一收拾,就带着李群英去赴宴。

两人要出发时,要文蹬蹬追上来,眼巴巴地望着李群英:“妈妈,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了?”

李群英认真想想:“我带了包了,还忘了什么呢?”

要文指指自己:“我呀。你是不是忘了带我了?”

李群英哭笑不得,跟要文解释道:“妈妈这是为了应酬,带着你不方便,你留在家里看家,乖。”

要文撇撇嘴,哼了一声转身回去了。

李群英对宋知南笑着说:“这小家伙越来越有主意了。”

“人家长大了嘛,现在得叫她要文同志。”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西城饭店走去。

牛抗美在饭店门口等着两人,她大约三十来岁,个子挺高,身上有一股飒爽之气。

李群英介绍两人认识,牛抗美略有些激动地上前握着宋知南的手:“宋老师,您能赏光前来,我真是太高兴了。我早就想认识您了。您写的那些小说读起来太带劲了,我跟我姐妹一起看,我把她的大腿都拍疼了。”

宋知南笑了笑:“你说话确实挺好玩。”

“唉,我这人就是嘴贫。”

牛抗美一边说话一边领着两人进包间,两人一坐下,她赶紧张罗着倒茶水,拿来菜单问两人想吃什么,有什么忌口的。

宋知南说:“客随主便,你随便点就行。”

“那就我点他们家的招牌菜了。”

这一顿饭吃得挺愉快,牛抗美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能说还会说,说话又风趣幽默,怪不得交游那么广阔。

哪怕对方是有钱的红三代,宋知南也没有一点巴结的意思,平常心对待。

她穷的时候就不把富人当回事,要不然也不会整治老板。现在不穷了,还有了点社会地位,更不把富人当回事。

用那句话说,就是“自家富贵,不着意里;人家富贵,不着眼里。”主打一个不把任何人当回事。

再有钱的人不请她吃饭,也跟她无关。

再有权的人只要不给她升官,也跟她无关。

今天吃什么跟她关系比较大。

宋知南这种云淡风轻的世外高人模样,让牛抗美愈发心折。不愧是她喜欢的作家,身上有一种高级的、让人不讨厌的清高,有傲骨但无傲气,

不像上次,她喜欢一个明星,经朋友引荐终于见到了本人,结果对方一听她的身份,对她的态度突然变得特别热情。

牛抗美瞬间下头,突然就不那么喜欢了。

她还是比较喜欢他以前那种桀骜不驯的样子。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双方愉快地告别。

回去之后,牛抗美就拍板决定投资300万让于红林拍电视剧。

于红林激动地打电话给宋知南:“宋老师,您的面子是真大呀,牛抗美就见了您一面,回来之后就答应投资了。这下我的心定了。对了,这次总编剧必须得是您,别人我不放心。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的,您只需要负责大方向大框架,具体的事自有其他编辑去干。”

“行。”

次日,于红林带着合同上门,分红比例仍按以前的约定,10%。

宋知南说:“先暂时这么定,如果后面我追加投资,咱们再补签合同。”

拍摄电视剧的周期比较长,很容易出现拍着拍着预算不够了,如果拉不到投资,只能烂尾或压缩集数,她做好了救场的准备。反正她现在帐上有大几百万躺着呢。

于红林听到这话,不禁喜出望外:“好的,没问题。”

于红林走后,李群英也来找宋知南商量:“知南,你上次说的那个作家经纪人我真的心动了。你看我认识这么多作者,本身又是编辑,也跟多家出版社交过交道,我干这种事那不是得天独厚吗?”

宋知南说:“你可以干个试试。你可以当我的经纪人,我给你5%的提成。”

李群英摇头:“咱俩这种关系,我帮你忙是应该的,哪能还要提成?

宋知南正色道:“亲姐妹,明算帐。偶尔让你帮个忙可以,但若长时间地麻烦你我也不好意思,如果你拿提成,我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了。”

李群英感动地说:“我交到你这个朋友,真是三生有幸。”

宋知南笑着说:“好煽情,都有些不习惯了。”

李群英把自己的想法给格羽罗静林她们一说,两人也十分赞成,表示也愿意跟宋知南一样,愿意聘请李群英当她们的经经人。

“谢谢你们对我的支持,我一定会好好干。”

宋知南还弄了份简易的合同,把自己的作品交给李群英运营,格羽和罗静林有样学样。

李群英摇身一变,成为了三人的经纪人。她焕发了第二春,一有空就风风火火地去外面跑业务。

黄桂枝见自家闺女突然间满面春风的,又是买新衣裳又是买新包的,在家对着镜子背台司,还天天往外跑,就跑过来向宋知南打听:“小南,你跟阿姨说实话,群英是不是谈恋爱了?”其实她也疑惑,当初跟要文她爸恋爱时也没这样啊,难道是因为老房子着火,所以才烧得格外猛烈?

宋知南笑着摇头:“没有没有,她现在是我、格羽、静林的经纪人,在帮我们跑业务呢。”

“哦哦。”

黄阿姨放心的同时又有些怅然,“还以为又处上对象了呢。我跟你叔还在猜测男方是干啥的,有没有孩子?要文以后怎么办?这不瞎操心嘛。”

一个星期后,李群英兴冲冲地跑回来告诉宋知南:“宋老师,有个法国汉学家打算翻译你的作品,你的小说将在法国出版发行;还有个美籍华人也打算把你的作品介绍到美帝去。”

宋知南十分惊喜:“李总,你厉害呀。你天生就是干大事的料啊。”

李群英喝了几口茶水润喉,接着说:“下一步,我打算把你推向世界,什么小日子,苏联,英加,每一个都不放过,还有东南亚的一些国家。格羽和静林我也尽量把她们推出去。唉对了,你没觉得从今年开始诗歌的热潮突然下去了吗?”

宋知南说:“确实下去了,它的黄金时代快要结束了。可能文学的黄金时代也没几年了。”

李群英一脸失落:“风潮过得可真快呀。”

下一步,她又重作振作起来:“那我更得加把劲了,时不我待呀。我得催促格羽抓紧时间再出一本诗集,愤怒出诗人,失恋也出诗人。”

宋知南同意:“确实,那个明河伤害了格羽,就应该把他当作素材赚钱。”

宋知南也靠明河赚了点钱,写了三篇杂文骂他。现在明河查无此人,有人说他出国了,有人说他在南方。

半个月后,宋冬宝和宋知夏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宋知夏的神色有些哀伤:“妈去世了,我们给她办完了丧礼就回来了。”

宋冬宝说:“咱妈并没有死不瞑目。她的两个继子被我吓得胆战心惊的,我夜里假装梦游,拿着刀要割他们的鸡蛋,他们吓得嗷嗷叫。他们的爹也被我吓得够,我跟他说:咱们是一家人,我就算梦游把他们全家的鸡蛋都给割了,公安也不会重罚我,最多拘留一阵,就算判个几年我也能承受。

我孑然一身,没对象没工作,现在全靠姐姐养着,我姐要有点事我的生活也没着落了,那不如就弄了他们父子四人,进去吃国家饭,也不用担心生活无着了。他们一家人吓得夜里睡觉都睁着眼。丧事一办完,他们就赶紧帮我俩买了火车票送我们回来。”

宋知南欣慰地说:“冬宝越来越聪明成熟了。”

宋冬宝心中得意:“毕竟在首都混了这么久了,本事肯定长点的。”

宋知南笑着说:“你们俩辛苦了,一会儿我让饭店送几个菜过来,给你们接风洗尘。”

宋知南问他们花了多少钱,她给报销。

宋冬宝不在意地说:“不用报了,我有钱。”

他之前在秀水街摆摊,每天能拿30多块钱的提成。

后来为了照顾姐姐,他干脆把小商品批发给别人,每月都能大几千,他也能拿到一千多的抽成。

宋知夏以前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大学辅导员,听上去挺体面,工资虽然不太高但也不低,学校有宿舍有食堂,她能把大部分的工资都攒下来。

现在跟弟弟妹妹一比,她就觉得自己的日子差远了。

那个叫野心的东西又逐渐被唤醒了。

她问宋知南:“三妹,我现在有一个问题,我觉得我的性格并不适合当辅导员,虽然我干得也挺好,但我对工作燃不起热情。其实我想下海经商。但是吧,我的同事和朋友又说,下海经商是那些没有单位的人干的,我们是大学生又有这么体面的工作,不应该丢了西瓜去捡芝麻。我一直犹豫不决。”

宋知南说:“我觉得我们上大学,是为了让人生多一个选择。就是你既可以做体面的工作,也可以去干别的。而不是被它框住了,只能上班,不能干别的。

反正你现在独身一人,又没有家庭拖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呗。失败了也能有兜底,老家还有一栋房子呢,我也能帮你。”

宋知夏豁然开朗:“你说得对,是我想窄了。湘湘也想辞职,但伯父伯母和她爱人一家都不让她辞。”

一个星期后,宋知夏启程回河东。

她回去不久就办了停薪留职,开始下海扑腾。

宋冬宝低调地当着他的秀水街小老板和高级助理,宋知南开始筹备她的下一部大长篇,同时还得兼任着电视剧的总编剧,有时还要配合李群英推广她的作品,每天忙碌而充实。

《冢中花述》有关部门说名字太丧气,不符合主流价值观,建议改名。于红林连夜跟宋知南商议,最后改成《无畏的女人》,才勉强通过。

《无畏的女人》一共50集,拍了两年多才杀青,最后预算果然不够,因为后面物价上涨了一波。宋知南投了100万进去,于红林也去拉了别的投资。

杀青那天,剧组工作人员喜极而泣,互相拥抱庆祝。

为了造势,于红林决定召开一场记者招待会,宋知南做为原著作者和总编剧当然也要参加。

灯光闪个不停,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过来。有的记者挺有职业道德,提的问题也很专业。有些就不行了,专门问一些对方不好回答的问题,比如问女演员的私人生活。

对于宋知南他们自然也不放过,宋知南听到他们这些千篇一律的问题,不禁直皱眉头,她怀疑这些人都是一个学校统一培训出来的,提问像是有模板似的。

还好,她早有准备。她从包里拿出三张纸,上面把以前记者提问过的问题和她的回答全部打印了出来,然后拿给现场的记者看。

“请大家先传看一下,别人问过的问题就别问了,问些新鲜的。”

大家面面相觑,这些问题确实是他们最想问的,比如怎么平衡家庭和写作,比如宋知南的感情生活等等。

这些记者智商虽然不高,但还是有点的,他们换汤不换药,类似的问题换个方式提问。

有个记者问道:“宋老师,你为什么不结婚不恋爱?”

他很鸡贼,没敢再问你是不是被男人伤害过,因为害怕宋知南反问他,你不跟男人恋爱是不是被男人伤害过。

宋知南:“天地如此之大,爱情算个啥?举目望遍全世界,没有一个值得爱。”

这个记者继续追问:“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好男人的,如果你能找到一个跟你有共鸣的灵魂伴侣,那你的人生岂不是更圆满?”

宋知南被逗笑了:“我的灵魂非常圆满,已经不需要灵魂伴侣了。况且,绝大多数男人是没有灵魂的,有灵魂的那些人已经死了。

那些死去的先哲,活着的闺蜜,看我书的读者,我跟谁共鸣不行?我非跟那些天生缺了一根弦的男人寻找精神共鸣,我难道有病吗?”

提问的记者一脸尴尬,其他人也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台上的那些演员们用敬佩的目光看着宋知南,她们羡慕宋知南的尖锐直率,她们心向往之,但不敢这么做。

“宋老师,大家都说您的作品中受西方女性主义思想的影响。有人说,搞女性主义的女人一般都是丑女,她们得不到男人的爱所以才变得如此偏激。您对此怎么看?”

这个问题的攻击性很强了,于红林的目光像刀子似的刺向提问的那名男记者,这个傻叉一定是她的竞争对手派来的。

宋知南:“有些男人喜欢把不顺从他们的女人歪曲成丑女。一般说这种话的男人都是阳痿,因为不行,所以心理扭曲。

还有就是,他们得到了很多男人的爱情,把女人当成了竞争对手,所以才这么污蔑女人。”

台下一片哗然。

记者皱眉:“宋老师,您在公众场合这么说不好吧?您伤害了很多男同志。”

宋知南赶紧道歉:“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也是这种情况,你想开些点。”

记者:“我、我不是——”

宋知南温柔地打断他:“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没必要向我解释,反正我也不是你对象。”

“哈哈哈。”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放肆的笑声,人们循着笑声看过去,原来是牛抗美和她的姐妹,两人一时没憋住。

既然有人开口笑了,他们跟着一起笑应该没事吧。笑声此起彼伏,那名记者的脸红了白,白了红。

第三个记者硬挤了上来:“宋老师,您对文化圈和艺术圈内部流传的性解放怎么看?”

宋知南:“性解放?那不是你们男人之间的事吗?跟我们女人没什么关系,毕竟女人解放自个儿就行了,为什么便宜你们?寻找快乐的方式那么多,为何非在你们身上找?你们身上哪里能让女人快乐?就凭你们长得丑,凭你们身上的那根针?每次针灸五秒钟?”

记者纠正道:“性解放就是男女之间的解放天性,不是男人之间的。”

宋知南:“解放天性?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有的人的天性就喜欢让男人鸡飞蛋打,你让她解放了那岂不是触犯法律了?”

现场再次爆发出一阵笑声。后面的记者拼命往前挤,女记者的提问正常许多,大多是提问一些电视剧和拍摄情况。

记者招待会之后,宋知南还要跟着于红林和牛抗美等一帮投资人去参加庆功宴。

这些投资人构成身份很复杂,有倒爷,有靠摆摊发家的老板,也有煤老板,除了于红林牛抗美和宋知南三个女同志们,其余都是男同志。

于红林说:“你去露一下脸就可以离开了,剩下的由我俩应付。”这帮人没什么文化,说话荤素不忌,她怕宋知南不习惯。

宋知南笑笑:“没关系,是时候给他们点震撼教育了。”

出乎于红林的意料,这帮人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对宋知南态度是相当客气恭敬,恭维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宋老师,久仰久仰。”

“宋老师,能跟您一起吃饭,我真是三生有幸。”

……

其中有个胖头大耳、满脸油腻的中年老板老谢,越夸越上头,说道:“宋老师,别的男人骂你说你坏话,我老谢跟他们不一样。我敬佩您,打心底敬佩您。像您这种从不拿男人一针一线,一切靠自己,谁都看不上的女人我们男人哪怕嘴里不服,但心里是服的。我们最讨厌的是那些表面装清纯装清高,但实则全靠男人生活的女人。跟她们一比,您就是九天玄女。”

牛抗美哈哈大笑:“老谢,你够了哈。不就是那个小明星把你甩了嘛。”

老谢尴尬地笑笑,“给点面子行不行?”

宋知南语气温和:“谢老板,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口中所说的那些女人才让人佩服。”

众人不由面带惊诧,这又是怎么说的?

宋知南语不惊人死不休:“各位老板,你们是不是从十几岁就开始想着,等我以后有钱了,什么样的美女找不到?”

大家哈哈一笑,没人承认,但也没人否认。

“你们看,找喜欢钱的女人可是你们从小的梦想啊。如今你们的梦想实现了,咋还诋毁起梦想呢?

我为什么说那些喜欢你们钱的女人才值得敬佩?

因为她们为了一点钱,要忍受着你们的丑陋,忍受你们满嘴的口臭,温柔地倾听着你们自恋地吹牛,连你们的亲妈都忍受不了你们,但她们能。人家如此爱岗敬业,收你们一点钱怎么了?

我要是你们,我会心甘情愿地双手捧上钱包,我会永远心存感激,没事我就在床上给她们磕一个,再给她们唱一个:你是我的梦想,我的菩萨。我谢谢你的大爱,你的施舍。”

众人瞠目结舌,无人应声。

牛抗美酝酿了几秒钟,突然拍着桌子狂笑起来:“哈哈哈,笑死我了。”

于红林也跟着一起笑。

宋知南端起酒杯,优雅地说道:“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来来,我敬大家一杯。”

宋知南在宴席上露了一下脸,震撼了一下大家就飘然离去。

她离开以后,酒桌上的老板们不由得擦了一下脸上的汗,心有余悸地说道:“有文化的女人就是厉害呀,骂人不带一个脏字。”

有人喃喃自语道:“原来我的那些女朋友都是菩萨呀。”

还有人问旁边的人,“老刘,我真的有口臭吗?”

“你说呢?”

……

聚会结束后,牛抗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特意绕路去宋知南家,专程向她表示敬意:“宋老师,我长这么大,没服过谁,但我就服您。”

宋知南惊讶道:“不会吧?你现在才服我?你不应该一见面就服吗?”

“嘁,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进来喝杯茶不?”

牛抗美摇头:“不喝了,家里还有小美人等着我呢,我就是专门来向你表示一下敬佩。乘兴而来,兴尽而去。”

《无畏的女人》一经播出就掀起了空前的讨论热度。

女主角元北宁泼辣飒爽,金句频出,故事跌宕起伏,不走寻常路。时而让人愤怒地紧握拳头,时而让人捧腹大笑,辛辣的讽刺中蕴含着深刻的哲理。它没有喋喋不休地说教,但却让人们在娱乐中受到了教育和震撼。

当然,也有些观众对里面的角色分配很不满。

“为什么男性角色没几个正面的?”

“可是你不觉得里面的男配角都很常见吗?感觉都见过似的。”

“可是正面角色就是少啊。”

“那说明现实中正面的男人本来就少啊。”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

“都十几集了,为什么男主角还没有出现?”

“好像这剧没有男主角。”

“那怎么能行呢。”

“导演是怎么想的?这么好看的剧却不给配上男主角。”

“对啊,我好想看元北宁智斗公公婆婆,大战大姑子小叔子。”

“格局小了。这么拍就落入俗套了。”

……

《无畏的女人》让于红林和宋知南成为全国家喻户晓的名人。现在连偏远的乡村都知道了有个大作家叫宋知南,骂人特别厉害。

电视剧的热播也带动了原著小说的热卖,出版社连夜加印。

而宋知南的家乡青阳市南星区做为小说的发源地,也引起了很多人的兴趣,有的人不远千里过去探寻真相。

南星区的人们在各位领导的教导下,早已做好准备。

“《无畏的女人》你们也看了吧?”

“都看了。家里有电视的直接把电视搬到胡同口让大家看,工厂食堂也安了电视,大家吃饭时看。”

“这里面的角色都是取材于你们这里是吗?”

“理论上确实是这样的。”

“可是电视剧出现那么多反派,你们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有啥不舒服的?我跟你讲,那些人比电视里讨厌呢。反派咋了?难道你生活中遇到的全是好人?如果都是好人,前两年严打国家咋杀那么多人呢?大运动是咋闹起来的?人家宋知南实话实说咋就不行了?非得把人夸成一朵花呀?”

“如果宋知南骂的是你或是你的家人,你还会替她说话吗?”

“我实话告诉你,她就是骂我本人,我还会这么说。我们这里的人跟你样可不一样,毕竟是作家故里的人,眼界格局都不一样了。爱之深才会骂之切,像你这样的,我们宋大作家都不稀得骂你。”

提问者:“……”他连被骂的资格都没有吗?

也有人去寻找算命的张大爷,张大爷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脑子时清醒时糊涂的,但一提起宋知南,他浑浊的双眼闪闪发光:“哦,你说她呀。我早说过,她是文曲星下凡,将来必将颠覆文坛。你们看,我说中了吧。”

“那您能老人家再算算,咱们这里下一个大人物是谁吗?”

张大爷摇头:“大人物是白菜萝卜吗?那么随便就出现?我夜观天象,发现这几十年内是出不了小宋那样的大人物了。”

“听说宋知南的父母和哥哥都不在了是吗?”

“他们的命太薄,承受不住这样的大福气,所以老天只能把他们收走了。”

“哦——”

探寻真相的人问了一圈,更加迷惑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精神让这些人连被骂都甘之如饴呢。想不通,实在想不通。这个地方的风气实在太怪了。

他们又去了宋知南的母校——青阳四中。青阳四中这几年的变化特别大。

去年宋知南给他们捐赠了一间图书室。还说等电视剧的分红拿到手,要和朋友一起给母校捐赠一栋教学楼。

另外,宋知南还设立了一个“南星奖学金”,专门支助家境贫寒但成绩好的女生,有当地政府和妇联以及人民群众共同监督。一旦发现资金有挪用现象,立即曝光。

来青阳的除了这些好事者,还有白衣带领的记者团,她主要是来探亲,朋友们一听说她也是青阳的,非要跟着她一起来。

这帮记者们专业多了,乡亲们更是积极配合,一方愿意问,一方愿意说,双方配合得极好。

半个月后,报纸杂志上出现了大量关于宋知南的文章,而且还以夸赞为主。

宋知南有些疑惑,有人夸她很正常。但这么多人同时夸就有点反常了。

她打电话问于红林:“你花钱雇人夸我了?”

于红林断然否认:“不可能,我穷得咬人。要真这么干,我肯定找你报销。那这事到底是谁干的呢?”

牛抗美?也不大可能,这家伙不是干好事不留名的主儿。

猜了一圈,宋知南才知道是白衣带着记者团回乡了。

白衣笑着说:“宋老师,咱们青阳的人们是真可爱啊,觉悟特别高。”一个个都像过专业训练的似的。你随便采访一个人都能侃侃而谈,有条理有内容。

宋知南语气复杂:“是啊,咱们家乡的人们都挺好。我爱他们爱得深沉。”

所以,才骂他们骂得这么狠。

白衣又问道:“宋老师,听说您想给四中捐赠一栋教学楼?”

“是有这个打算。”

白衣笑道:“算我一份。光靠咱们的力量太有限了,我看看能不能再拉几个有钱的人进来。最好把整个学校都翻新一下。”

“行行。”

宋知南想了一下,也给牛抗美打了个电话,开口就问:“你现在虽然有钱身边有小情人,但你是不是总觉得心灵莫名的空虚?总是有莫名的烦恼,说出来别人说你矫情,不说你又难受?”

牛抗美惊呼道:“你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

宋知南说:“最近有大老板也有这种症状,这就是有钱人的烦恼,但我帮你们找到了解决方案和救赎之道,那就是做慈善积攒功德。有很多老板非要哭着喊着要捐款给我的母校,我想着你是我的好朋友,我特地给你留了一个名额。”

牛抗美迟疑片刻,就爽快答应:“行,那就这么定了,我捐50万,本来打算给我的小宝贝买辆车的。这钱就捐了吧。”

宋知南好心地劝道:“你是不是傻?哪能给男人花那么多钱呢?你这么做一是会惯坏他,二是会让他翅膀硬了,他一硬不得飞了呀?你看看那些男老板是怎么做的?给情人花小钱可以,绝不能花大钱,更不能让他们有资产。以后别找那些太物质的男人。”

牛抗美瞬间清醒:“南姐,不愧是你。你连这个都懂。真的,我真傻。我以前觉得你没包过情人,肯定不懂这行,没想到你什么都懂。失敬失敬。”

牛抗美捐了50万,还拽着朋友们捐了10万。白衣那边也拉了50万的捐款,再加上宋知南的50万。

收到这些捐款,青阳教育局笑歪了嘴,青阳四中的师生们感动得热泪盈眶。

南星区的邻居们也愈发坚信,宋知南骂得好骂得对,骂他们一顿捐个学校,孩子们再也不用在破学校里上学了。

骂一骂怎么了?又不是多金贵的人。别的地方的人想被骂还没这个机会呢。

有人撺掇王翠花给宋知南写了封信:“下一部剧,你还骂我们吧。”王翠花写完,大家们一起签名。

宋知南收到这封信,愣怔了好一会儿,她家乡的人们是如此地喜欢受虐吗?她随手写的那个理论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她若是搞研究,是不是能对祖国的学术界造成威胁?

青阳四中的新楼一栋栋拔地而起,最先建好的是知南楼,第二栋是抗美楼,第三栋是白楼,依次这么排下去。

宋知南把抗美楼的照片发给牛抗美,“此时此刻,你是不是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但又确实存在的充实感?”

牛抗美闭眼感受一下,宋知南说得都对。做慈善就是这么让人充实。

她打算推迟一年换情人,把钱捐出去建小学。

牛抗美感受完心灵的满足后,顺便邀请宋知南参加她爷爷的八十大寿。

宋知南爽快答应。

牛家那天的宴会热闹而不喧哗,饭菜简单有特色。牛老爷子精神矍铄,目光炯炯。

宋知南过去打过招呼就完事,对老人家礼貌客气但不谄媚。

谄媚的人多了去了,又不差她一个。

她现在的人设随着身份略有改动:有傲骨有原则有锋芒,有见识有格局。不捧高不踩低,浊世中的一股清流,文坛上的一缕狂风。

宋知南打完招呼退下,准备吃点喝点。

旁边坐着一个面容威严的老男人,一直在朝她看。

宋知南坦然无惧地跟他对视。

对方朝她颔首微笑:“你是宋知南?我姓祝,是你的同班同学祝景星的父亲。”

宋知南“哦”了一声:“祝伯伯好,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

祝父神色复杂:“抱歉,我当初拆散了你们。”

宋知南纠正道:“不,你没有拆散我们,因为我根本没看上你儿子。”

祝父:“……”

宋知南朝他淡淡一笑:“你儿子值得更好的,而不是我这种最好的。”

杠精值1000。

宋知南眼中光芒大盛,仿佛看到了她领地范围内少有的猎物。

她本来打算换个位置,现在也不换了,跟对方聊起来。

“祝老同志,你在家一定很霸道吧?”

祝父不动声色地答道:“我很温和。”

宋知南笑着摇头:“不可能,祝景星在家里一定感觉到非常压抑非常窒息,所以才想找我合作。他应该想找一个有反骨有能力的对象替他反抗您。无奈,我实在太聪明太清醒了,就没上当。”

杠精值1000。

“小宋同志,你真的很勇敢,你是我见过的最敢说的知识分子。”

宋知南:“如果一个国家的独立知识份子都要对官员卑躬屈膝,唯唯诺诺,那就说明这个国家要完,我越勇敢,说明咱们国家越有前途。跟您聊天我很愉快,您愉不愉快我就不知道了。再见。”

牛抗美在一旁目睹了宋知南的怼人经过,惊讶得半天才合上嘴。

她过来悄声说道:“那位是刚调到首都的商业厅厅长。”

宋知南说:“原来是厅长啊。”怪不得杠精值这么高。

牛抗美问道:“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他儿子跟我是同学,对我有意,我拒绝了,但他却到学校调查我。”

牛抗美起初有些惋惜,随即又自己释然道:“挺好的,你这种情格不适合嫁入高干家庭。你这样多自在。”

她做为这种家庭的女儿有时候都感觉到窒息,要是当儿媳妇,那不得憋成神经病啊。

宋知南在牛家吃饱喝足,告辞出来。

她一路迎着风哼着歌儿朝家走。

今天可真高兴,她年纪越大,越活得自在,世上没有她羡慕的人,也从来也不想成为别人。

“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这句话,正是她的最佳写照。

宋知南心中略有所感,快步回家,冲进书房,在记事本上写下一段话:

“波伏瓦说,‘我确信自己内心的财富将被世人接受,我说的话将有人听,我的一生将成为其他人汲取的源泉,这是一种使命的确定。’我也想对自己说话句话。

我将一直走在属于自己的路上,我永远年轻,永远斗志昂扬,永远热情奔放,永远让别人眼泪盈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