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要瞎问恶鬼问题“他没有卖掉严皓,……

食渔/怀愫

宋晨江萌坐在车后座,张永强跟其余队员打了声招呼,开车离开和桥乡。

宋晨以为他们要去码头镇抓人,他暂停抛弃的逻辑又回来了:“世界上真有这种事?那家店到底是干什么的?靠我们三个……能在物理意义上的抓住他吗?”

那个老板到底是人是鬼啊?

神仙?妖怪?

整件事就跟灵探片一样,再说他们就不再深入调查调查了?也不蹲点收集点资料情报?就这么杀过去?

“师傅我们怎么扣押他?说他非法卖药?”怎么证明?他们根本没证据,搞不好警队还会以为他们三个都产生了幻觉。

但抓那个老板是不是有点太“恩将仇报”了?他们用了眼贴之后,破了好些案子,抓了好多已经犯罪的和潜在可能犯罪的。

“给他颁一个好市民奖?”宋晨脑洞大开。

张永强一直都没说话,他握着方向盘,目光一直紧盯着前车窗。

江萌看了宋晨一眼,明确告诉他:“我们不可能抓人,也不可能给他颁好市民奖。”没有哪条法律法规可以适用。

要怎么说?用了玉京堂的药贴,都变成神探了?

“那我们这是去干嘛?”

江萌指了指高速路牌:“我们不是去码头镇的方向。”她也不知道张队要去哪,但肯定不是码头镇。

严老叫鹰眼,张永强的外号是小鹰眼。

等严老退休之后,张永强外号前面那个小也跟着摘掉了,他一直就比普通人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他刚到警队的时候,严老对他说:“小张,这是一种天赋,其实大多数人都是有天赋的,但很多人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发现它。”

“你是个幸运儿,你不但发现了你的天赋,你的天赋还被用在最该用的地方。”

今天,他看到了鬼。

除夕夜,时间越晚高速上的车越少,车子开入江城收费口,驶进城市。

刚刚在小旺村的山上,每个坟包都蹲着两三个鬼,有些坟头前祭祀火星还没灭,一道石碑隔开生死。

隔着墓碑,老人看向孩子,孩子看向父母。

此时此刻,张永强眼前满街是鬼。

车子本来正向一个方向驶去,明明前面路况畅通无阻,张永强却放缓了车速,直到驶过路口,他才再次加速。

宋晨看着师傅:“师傅,你看到什么了?”

张永强没回答,路口有几个浑身是血的鬼,应该是在这个路口出车祸死去的,他知道他可以碾过去,但他还是放慢车速避让他们。

去小旺村开了四十多分钟,回来的路只用了半小时。

张永强把车停在一家小面馆前,对后座两人说:“下来吧。”

宋晨看了一眼,“老孙牛肉面”,师傅特意带他们俩出来,就是为了来吃牛肉面?

这家牛肉面店除夕夜里还开着,店里只有四五张桌子,打扫得倒很干净,还有一台小电视机,正在放春晚。

店里只有一个头发半白,六十多岁的男人在守店。

电视里有多热闹,面店就显得多冷清。

张永强走进去:“老板,三碗牛肉面。”

那男人下意识答应一声,回头看见张永强的脸,眼神从迟疑到震动,认出张永强的那一刻男人的表情一下子垮下来:“张……张警官。”

他站起身,宋晨和江萌这才看清楚,男人跛了一条腿。

宋晨和江萌都是第一次来,宋晨小声问江萌:“这人什么颜色?”

江萌摇头:“没有颜色。”

虽然男人没有颜色,但他俩都看得出,这是个服过刑的人。

张永强找了张桌子坐下,还招呼宋晨和江萌:“小宋小江,来坐吧。”

男人苦着张脸,跛着腿往厨房里去,没一会儿就端上来三碗牛肉面,面上的牛肉码得足足的,还给三人一人一份小菜。

他上完面没有走,老实巴交站在桌边,跛掉的那条腿不住轻轻颤抖。

张永强拿了双一次性筷子,一手一根搓着毛刺,对江萌和宋晨说:“这家牛肉面生意特别好,辣椒酱也是老板自己熬的,你们尝尝。”

男人听到那句辣椒酱是他自己熬的,终于忍不住。

他带着哭腔:“张警官,我出来之后就老老实实的啊……我知道这一片有好多人盯着我呢,我没敢再干一点坏事,就连面上的牛肉都不敢少给一片啊!”

张永强没被他的哭诉打动,他吹着面,抬头看了男人一眼。

男人钉在那里,面部抖动:“您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宋晨紧紧盯住男人,刚刚那几句男人没说谎。

张永强捞了一筷面条:“我知道,你这几年很老实,但你确定你把所有的事都交待完了吗?”

“我……我……”

“严皓在哪?”

宋晨听到这个名字,眼睛更加紧盯住男人不放。

宋晨前两天刚刚听师傅提起过严老的儿子严皓。江萌是从她爸爸那里听说过,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不能乱跑,不能跟不认识的人走。

上幼儿园开始,爸爸让家里人的把她看得特别紧。那时候她听说“严皓”,四岁被人拐走,再也没回来。

男人听见严皓这个名字,哭坐在板凳上:“我交待了无数遍了,你们什么都问过了,我是真的不知道。”

带走严皓的聂城被抓,数罪并罚,判了死刑。

已经死刑,聂城咬死了也没说出严皓的下落,他的团伙死的死,逃的逃,陆陆续续被抓捕之后,也都交待不出严皓的下落。

拐走警察的儿子,报复警察,没人敢认,全推在死掉的老大聂城身上。

“他没有卖掉严皓,是不是?”

聂城一口咬定他把严皓给卖了,他对着严为民大笑:“老子把你儿子卖了,偷,抢,杀人,什么坏就教他什么,你不是神探吗?你肯定有一天能抓到你儿子。”

不论用什么手段,他就是不肯透露把严皓卖到谁手里。

他甚至还说:“你们求我呗,你们都求求我,说不定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严警官线索。”

张永强永远都记得那一天。

记得师傅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一半,但师傅没有低头。

“我真的不知道,是他一个人干的,要是交给别人,他不就威胁不了严警官了吗?”男人哆哆嗦嗦回答。

这些话,警察盘问了无数次,他也回答了无数次,确实没有证据表明他跟严皓的事有关联,所以这一条没算在他的罪名里。

聂城的犯罪团伙里,有屠夫,有打手,还有耳目,但最多的是像孙昆才这种小喽啰。当时他们花了巨大的精力审问那些更中心的人,但张永强一直对孙昆才记忆深刻。

“孙昆才,聂城这个人,我们做过无数分析。”每一个分析都是,聂城不可能留下严皓的命。

聂城这人报复心极强,他为了报复严为民找到线索判了他弟弟聂斌的死刑才抓走的严皓,肯定不会留严皓一命。

张永强来只想要一个结果,一个严老等了三十年的结果。

“聂城和聂斌不一样,聂斌作案血腥,尤其喜欢虐杀。”张永强直视着孙昆才,“但聂城不是,他崇拜那种江湖大佬。”

他们在聂城的几个住处中都搜出过香港犯罪片,聂城的衣着和言行都有对电影的模仿痕迹。

香港片里那种真正的江湖老大,不会自己动手去做这种事,这跟聂城犯罪团伙中的明确分工也都一一对上了号。

“他会把抛尸这事交给谁?我猜,他交给你。”

“没有。”孙昆才摇头。

宋晨瞪大眼睛看着孙昆才:“说谎。”

大概连孙昆才自己都快相信了那些话,所以他的波动特别微小,比江萌说谎的时候还更微小。

但他确实说谎了。

张永强身体紧绷,他克制着冲动,假装很随意的问:“孙昆才,你老婆在楼上跟你孙子过年呢吧?”

孙昆才的脸色变了,他数罪并罚判了二十五年,因为在里面表现好,减刑了两年,出来之后辗转了好几个职业,最后开了这家小面馆。

儿子是早就不认他了,他也过了好几年一个人的日子。

直到前年,老婆看他终于改好了,才偶尔过来看看他,今年过年,儿子终于允许孙子过来吃顿饭。

只是孙子很怕他,大概听了外公外婆说的什么话,不肯跟他呆在一个房间,所以他才一个人坐在店里。

他只想等儿子来接孙子的时候,他说上一句话就行。

就在孙昆才情绪剧变的时候,有辆车停在面馆门口,车上下来一个三十多的男人,看见面馆还开着灯,走了进来。

他扫了一眼,迟疑问:“怎么了?”

孙昆才胸膛不断起伏。

张永强瞬间变了脸色,他笑了笑:“哦,我们来吃碗面,老板人真好,这个时间还肯做生意。”

年轻男人看了孙昆才一眼,他冲张永强点点头,走出面馆绕到后面去接儿子和母亲。

张永强没再说话,他只是看着孙昆才。

孙昆才痛哭流涕:“他把人给我的时候已经没气儿了……交待我把那个孩子带出去丢了,还让我……让我……我不敢说,我不敢说……”

他要是在牢里说了,那聂城在外面的手下弄不死他,就会弄他的老婆儿子。

越不说,他就越不敢说,出来之后就更不敢了,他怕再进去一次。

张永强看着宋晨,宋晨回了个眼神。

这次孙昆才没有说谎,他说的是实话。

“在哪儿?”三十年前,他们几乎把整个江城翻了一遍,孙昆才能把孩子的尸体藏在什么地方呢?

孙昆才说了个位置,他胆子小,不敢带着尸体走太远,也不敢照聂城说的分尸,就想抛到江里。

“你抛到江里了?”张永强脸色剧变。

孙昆才发着抖:“我……我抛完就跑了,但是……但是好像没有落水声。”他不敢回去确认。

“我还以为你们肯定马上就能找到的,我等了好久,等到那个人都执行死刑了,也没等到。”

张永强站起来,对宋晨说:“结帐。”

跟着发动汽车,等江宋二人上车,油门一踩,车子开往江边。

几十年前这里是一片废河滩,经过连年治理,现在已经修成了河岸公园,有花坛和沿河骑行道。

夏天的时候有很多居民会来这里消暑,但现在是冬天,又是除夕夜,在宋晨和江萌的眼里,这一片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但张永强能看到很多很多鬼影子。

有的带着水,有的不断从桥上往下跳,他一开始还想要救人,定睛一看,跳下来的人没激起一点水花。

还又从江边爬上去,继续往下跳。

他朝宋晨伸出手:“烟呢?”

宋晨赶紧掏口袋,师傅说买包烟散一散就能套话,他立刻就买了揣在身上,还没有打开过。

张永强找了一个开阔处,他点起三根烟,竖在地上,烟飘出去很远,一直散到江面上。

江萌和宋晨站在寒风里,听到张永强说:“一九九五年,十月十五号,上穿白色绒线衫,下穿绿色灯心绒背带裤的四岁男孩,你们有谁见过吗?”

宋晨还没反过来,江萌轻抽口气,张队能看见鬼!

张永强真的在散烟套话,江边这些鬼被这动静吸引过来,可他们一个个都水气缠绕,鬼脸凝重,远远站着。

张永强想了想,指派宋晨:“小宋,你去买点锡箔元宝来,多买点。”

“……哎”宋晨一边走一边回头,他听见师傅冲他喊了一声“跑起来”

宋晨小跑着去开车,满大街的转也没找到还开门的纸扎店。

最后他实在没办法了,敲开了一家店,提着十几包元宝和几十刀的天地银行发行纸币,满头是汗回到江边。

张永强擦打火机的时候,宋晨左看右看,弱弱提醒:“师傅,这边不给烧纸的。”万一有巡查的人来,他得去打个招呼。

“我知道。”就是因为这里不让烧纸,他才一次性烧这么多,他是在小旺村得到的灵感。

……

白渔睡得憨甜,水幕前的叶飞光一看张永强划圈准备烧纸,眉头微蹙。

张永强的胆子太大了,他是不惧恶人,可江边都是些恶鬼。

江边的鬼,大多不是好死,一个个怨气深重。

这么个烧法,要是引来了厉鬼,结不出小渔要的果子事小,万一张永强几个出了什么事,把这帐算到小渔身上怎么办?

只是一个闪身,叶飞光便出现在江边。

夜风极大,星火纸灰飘飘扬扬直冲上天,很快,鬼们就凑上前来吃香火,拿元宝。

张永强刚才在村里见到的都是好死鬼,几乎都有完整的鬼身。

这里的却奇形怪状什么模样都有,有红裙跳桥的,有身上挂满了水草的,还有已经连人形都看不出来的。

这些鬼难得受一次香火,盏盏鬼目不仅盯着圈中锡箔,也盯着岸上三个活人。

张永强又问一次:“一九九五年,十月十五号,上穿白色针勾绒线衫,下穿绿色灯心绒背带裤的四岁男孩,有谁见过吗?”

他耳朵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声,鬼们交头接耳,鬼言鬼语。

其中那个连人形都瞧不出来的对另一个挂着水草的说:“三个。”

“三个?”张永强皱眉。

一众鬼都不说话,三个替身。

弄死这三个,这里有三个鬼可以去投胎。

张永强瞬间感知到了危险,他忘了这些鬼,不像无头鬼那样等着要伸冤。

水鬼,要找替身。

张永强身体没动,他把手放到身后,打了个手势。

宋晨和江萌的注意力一直在张永强身上,看到这个手势瞬间领悟,这是“危险快跑”的意思。

就在两人转身要跑之际。

为首那个鬼,突然规规矩矩走上前:“您请问。”

这鬼一边说,一边瞥向张永强身后。

方才叶飞光往前走了几步,在众鬼面前显出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