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这条黑狗相较于其他的家犬,身形要巨大上一圈,被养得膘肥体壮,就算是在夜里也能看出它皮毛锃亮。

它没有立即动,而是观察着三批人。

两个被捕兽网兜住的人已然没有威胁,黑狗只是扫了一眼罢了。

之后便是看向两伙黑衣人。

邱白身上的动物味道重一些,打斗期间还很是新奇地瞟了它好几眼。

莫辛凡恐怕也是一身的单纯气息,很快被黑狗忽视。

它像是有灵智一般,只去攻击最先埋伏在此的一行黑衣人。

“嘿,真是一条好狗。”莫辛凡见黑狗也不乱叫,直接加入了战斗,还真能顺畅地协助他,他不禁感叹了一句。

要知道路子不同,邱白协助他时都束手束脚的,生怕反而搅乱了他的节奏。

若是条件允许,他都想花钱跟家主将狗买过来,送去军中当军犬。

那群黑衣人似乎早在黑狗身上吃过亏,见它来已经有了去意,却被莫辛凡一再阻拦。

不多时,李承瑞和江岑溪到来。

他们来时只见一群黑衣人打了起来,好在莫辛凡身材特殊高大,邱白又比那群男人娇小,十分好认。

再见到一条黑狗出现,他们也当是邱白的灵兽,并未如何惊讶,很快加入了战斗。

跟莫辛凡交手尚且不能确定,待到李承瑞出手,这群人转瞬间便认出了来者身份。

李承瑞的功夫太有辨识度,力排山海,身法如龙。

他们齐齐一惊,撼林军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广汉郡?!

横刀出鞘,刀芒比月光凛冽,银白光亮闪过,所到之处必有鲜血四溅。

铮——

看似随意地一斩,对方用剑抵挡,却被振得长剑发颤,发出颤响好似悲鸣。为此他只能连退数步,眼看着刀刃已到眼前。

所幸他们人多,有人协助他破了此招,可他撤离时仍旧身形狼狈。

李承瑞乘胜追击又补一刀,直直刺入他左肩的肩胛骨。

“唔——”不待他回神,横刀已然拔出,又是一记追击。

助他的人见情形紧迫,干脆一脚将其踢开,才能使得此刀不命中致命要害。

江岑溪门派有门规,不可对凡人使用道法,她出手时倒是没了平日里的实力,只能简单地过些拳脚。

她的武器是拂尘,对方显然很少见到,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一时间陷入了节节败退的僵局。

这边打得厉害,你来我往,寸步不让。

那边家主也听到了动静,匆匆披上衣服后走了出来,她出门的位置有一段阶梯,她的高度可以透过院墙看到外面的情景。

见到这个阵仗她也是一惊,却没有露出半点胆怯之意。

她站在不远处看着,冷哼了一声:“我这条烂命还真是值钱,值得这么多人惦记。”

说完她朝前走了几步,在门前的椅子上一坐,又道:“诸位继续忙着,砖瓦坏了不碍事,但是别伤了我的狗,不然我也会不客气。”

女子说话声音透着一股爽利劲儿,有些霸气,又并非寻常的泼辣,而是底气十足。

她这边看着两边缠斗,还从屋舍里又跃出一只黑猫来,步态轻盈地到了她的肩头,随后安静地趴在了女子脖颈的位置,还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

猫是一种警惕性强且容易胆小的动物,面对这么多生人,还是如此场面也能泰然处之,这一猫一狗以及家主仿佛都非寻常的主儿。

埋伏的黑衣人同时生出了退意。

他们铁了心想要逃离,丢出了一枚哑弹,瞬间有刺目的光乍现,还同时有着呛人的烟雾。

他们又比江岑溪四人更熟悉地形,如同泥鳅一般散开迅速离开。

李承瑞只是停顿片刻,便追了出去。

莫辛凡被呛了一下,一瞬间鼻涕眼泪直流,但是身体也不含糊,强忍着难受用耳朵去听声音,也跟着追了出去。

“白得很!”家主见到这阵烟雾,之前的沉稳瞬间不见,慌乱地起身朝外跑,快速跑过去要找自己的狗。

狗显然不会去追那群人,留下保护家主才是它的任务,见家主不管不顾地往烟雾里

去,它很快出来,拱着家主让她离烟雾远些。

家主俯下身捧着狗脸看,在乌漆墨黑的环境中努力看黑漆漆的狗脸,见狗没事,她才松了一口气。

江岑溪和邱白都没有离开,邱白守着两个假道士,毕竟自己的捕兽网还在这里。

江岑溪则是扯下面罩,对家主拱手道:“我等是来捉拿假道士的,不知这批是什么人?”

家主安抚自己的猫,还将狗护到了身后,打量着江岑溪和邱白。

似乎是确定都是女子,她的敌意也淡了几分:“假道士?”

防范心很强,并未立即回答。

这次回答的是邱白,毕竟她更了解刚才的情况:“嗯,广汉郡有很多假道士,谁家不买他们的符,他们就去其家里动手脚装神弄鬼,我们刚刚抓到了他们二人,却遇到了另外一群黑衣人。”

想到了什么,邱白又指着院子里道:“方才他们还在院子里丢了一个有毒的鸡腿,你记得扔了。”

听到这个,家主当即气冲脑门,破口大骂:“真是一群不要脸的东西,我家里是做生意的,他们没少过来推符箓,先是说助生意兴隆的,后说什么镇宅的。我说我家里有这么一条大黑狗,还有一只黑猫,用得着他们镇?于是通通赶走了,结果来我家里装神弄鬼上了?!”

她说着,还走过去想踹那两个人一脚,又见这网不同寻常,识趣地停住。

“刚刚那群黑衣人呢?”江岑溪仍旧不知道这边的情况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刚才说的话,似乎话里有话。”

“你们没听说过?”家主很诧异。

“什么?”

“广汉郡的大案啊,说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了。我家里不太平好几天了,之前还有衙役要驻守我家,我也给赶走了,看着烦。”她说完,似乎有了要回去的意思,毕竟深更半夜的,她还想回去继续睡觉。

“我们就是为此案而来的。”江岑溪不由得诧异,她想着先清理门户,没想到歪打正着,竟然撞上了这桩案子。

“哦。”家主带着黑狗和黑猫进院子,似乎是去寻找毒鸡腿了,还远远地喊了一句,“那好好努力吧,争取别让我死。”

说完终于找到了毒鸡腿,递到了狗跟前:“闻闻,这个味的就是有毒的,以后别乱吃。欸,别闻得这么努力,万一闻死了呢。”

嘱咐完带着毒鸡腿离开,彻底进了屋子。

邱白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感叹:“这人倒是有意思,旁人听说了这种事儿,定然担惊受怕的,她却不在乎,却挺在乎猫狗生死的。”

“你得知有人要杀自己,有衙役主动保护你,你还将人赶走是因为什么?”

“啊?”邱白还真没想这个问题,此刻被问了,才沉下脸色道,“我觉得衙役碍事,我自己就能对付。或者……我家里有什么东西,如果有人留下会被发现,被发现了就不妙了。”

江岑溪见她也想到了,便没再说什么,而是对她道:“我们两个将人送去知府衙门吧。”

见了刚才那一幕,两个假道士此刻安安静静的,乖顺得不行,完全没有反抗之意,毕竟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你说他们两个人能追到人吗?”邱白控制捕兽网的同时问道。

“那群人不恋战,还分头逃跑,他们两个人捉不到全部。”

江岑溪和邱白带着人到了知府衙门,送进去后也不多留,打算回客栈休息。

出门便看到李承瑞和莫辛凡扛着什么人回来了,有衙役见他们二人过来迎了过去,似乎想帮他们搬人。

可莫辛凡身体一歪放下人,那人软绵绵地倒地,脸色煞白,身上毫无生气。

衙役们定睛一看,齐齐吓得后退,有人结结巴巴地道:“死、死了?!”

莫辛凡也是一脸的晦气:“对,死了,我们都没弄清楚他们什么身份呢,为什么要埋伏在那里,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追上他,他见不是我们二人的对手必定会被活捉,竟然在拖了我们一段时间后服毒自尽了!”

李承瑞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他还当是捉一群小贼,结果小贼在他的面前自尽了。

他看着黑衣人的尸体都想说一句:至于吗?

李承瑞走进去问衙役:“有一家养黑狗黑猫的,她什么身份?为什么她家附近埋伏着这群黑衣人?”

黑猫黑狗这两个描述太有针对性,而且衙役确实对其有印象,一下子便确定了身份。

“是冯掌柜!”一衙役说道,“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妇人,常年独居,养着一猫一狗,性子烈得很,平时人缘好却没人敢招惹。”

邱白听完便嘟囔道:“女子独居的还是个掌柜必须性子烈,不然会被欺负。”

她最是了解这些糟心的事情。

江岑溪原本已经困了想回去,听到这些和案情有关的事情又留了下来。

“她是被预言的下一个死者。”一名年轻的衙役又补充,“柳寺正离开时派我们去守着她,可她家里都是一些机关,怕我们误碰弄坏了,又把我们赶走了,我正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去守着呢,这是她家里出事了?”

李承瑞也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意中被牵扯进案子中,于是道:“详细说说。”

衙役看着此时的场景,有些不寒而栗。

旁边还躺着一个死人,他们还在门口,在清晨又起了雾,此情此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原本闷热的环境,却让他打了一个寒噤。

于是他道:“诸位进去说吧。”

“好。”他们也没有异议。

莫辛凡知道自己进去也听不懂什么,于是协助衙役搬运尸体,押送假道士。

其余三人跟着衙役进去了院落里。

他们并未进入室内,盛夏的夜里在院子里反而更加清凉。

江岑溪和邱白并肩坐在长石椅上,李承瑞此刻手持横刀站在一边,因着之前追踪这群人消耗了不少力气,似乎还在调整自己的呼吸。

衙役也不敢在他们面前坐下,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冯掌柜乃是一家杂货铺子的掌柜,店名叫冯氏巧思阁,里面都是一些小机关之类的东西。比如一个架子上放一个滚轮,往高处上吊东西时可以省不少力气,叫什么名字小的也不清楚,总之是这类东西。

“小的还有一些小摆件、玩具,都精致得很,多是用来送礼的,孩子们很喜欢。

“前些年她还和父母一起住,不过她父母年纪大了,相继去世,也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一直没成亲?”李承瑞问道,这在民间还挺罕见的,不少女子及笄前后已经开始议亲,不久后便会嫁人。

他今年十七,他娘都帮他张罗起来了。

莫辛凡今年二十一,无父无母,被他们国公府收养,他娘也急得不行,这次完成任务回长安,莫辛凡怕是就要被安排成亲了。

“听说是年轻的时候议过亲,但是吧……男方家里挺不地道的,当时闹得很难看。后来男方家里也遭了报应,干脆破产了,也没脸在广汉郡住下去,全家都搬走了。从那以后冯掌柜便再没了这心思,她父母也都依她自己的想法,于是一直独身一人。”

李承瑞听完点了点头,扭头跟江岑溪道:“应该跟徐掌柜一样,是个很厉害的女人。”

江岑溪问道:“再说说预言的事情吧。”

衙役只知道李承瑞和莫辛凡是撼林军的,不知道江岑溪和邱白的身份,见李承瑞对她们都客客气气的,他也很是认真地回答道:“这就要说起广汉郡这一次的大案了,连大理寺正柳淞都来了。”

“这我们知道。”李承瑞回答,“几位仙师也是柳淞专程请过来的。”

邱白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跟着混顿饭吃,偶尔打下手的人,见李承瑞也把她算进了仙师一列里,当即坐直了身体。

“原来是仙师啊,难怪来了便抓假道士,是小的有眼无珠了。”

江岑溪有些不耐烦:“说正事吧。”

衙役也不啰唆:“关于预言,具体的小的也不清楚,毕竟很

多人都跟不上柳寺正的思路。只是每个死者似乎都有着共同点,他们生活的附近也出现过相似的身影。柳寺正调查之后寻到了冯掌柜,说要保护她。

“可在她家里住了没两天,她便将我们赶走了,说影响她做生意。而且她家院子里也全是机关,一般人无法靠近她,我们去了误踩了机关伤了性命,她还得负责,于是……”

江岑溪倒也不意外:“看得出来,她的确有底气,在我们两方交手时,她还能泰然地在不远处看着。只是她养宠物,不怕宠物踩了机关,倒是怕你们踩了?”

“她、她……她说她家里的狗都比我们聪明……”衙役说起这个的时候,也是一脸的委屈,显然是被冯掌柜骂过。

李承瑞跟着说道:“那狗确实厉害,莫辛凡跟我回来时还在夸,说想买来。”

“难咯。”江岑溪摇了摇头,“我看到冯掌柜护狗的样子,怕是不会卖的。”

衙役突然说了一句:“她的猫狗都很大岁数了,二十多岁了,买了也活不了几年。”

“二十多岁?!”邱白听了一惊,“确实长寿,而且还都挺健康的,身体也灵活。”

她说到这里似乎是在回忆,想着之前的痕迹,思考着猫狗成妖没,最后又放弃了这个想法,没有任何异常。

如果成妖了,她一眼就能看出。

从衙役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来,具体的,还没有卷宗上说得仔细,江岑溪也不再问了。

离开时,李承瑞忍不住念叨:“我们这是碰巧遇到案发前夕,凶手已经死了一个了?”

江岑溪却觉得疑惑:“可这些黑衣人卷宗上没提过。”

“柳淞不知道他们?”李承瑞想了想后又否定了,“不会,柳淞这人办案仔细,不可能发现了不记录。”

邱白也跟着补充:“而且柳淞如果找我们来,定然是真的有怪力乱神之事,那群人都是普通人,用得着去寻我们来?”

邱白又问江岑溪:“如果我们刚才跟着他们两个一起追人会怎么样?”

“那群人是抱着必死的决心逃的,逃不掉就得死,所以我们依旧不能捉到全部,真抓到了也只是抓到了一群自尽的人。”

李承瑞原本还在跟着思考,突然蹙眉,似乎是觉得头晕,险些没能站稳。

即将晕倒时他顺手扶了一边的什么东西,一巴掌按在了江岑溪的头顶。

江岑溪还在回忆之前的蛛丝马迹,被他按得猛地一点头。

江岑溪“咝——”了一声,正要发怒,就看到李承瑞在她的眼前霍然间倒下。

她和邱白齐齐一惊,江岑溪蹲在他的身边,扒开眼皮查看他的眼睛,又去探他的脉搏:“中毒了?脉象没有不对,还比一般人都健康多了……”

不失眠不疲劳,脉搏平稳有力,没有任何异状,肾这么好的男的都少见。

刚巧此时莫辛凡赶来,不知道要不要扶起李承瑞,急急地问:“这是怎么了?!”

江岑溪语气不善地问:“我还想问你呢,他有什么旧疾吗?怎么突然就晕了?”

“小将军身体倍儿棒!从来都没得过什么疾病,也就上次被执念干扰时突然晕了过去,军医还说他脉象正常,什么异常都没有……”

莫辛凡说着说着没了声音。

江岑溪和邱白对视了一眼,很快,江岑溪一阵头疼……

“执念不止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