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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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岑溪听到小贺说的话,内心之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她在第一次去贺家时,便留意过小贺。

在详细得知杨林的事情后,她的脑子里第一个想起的也是小贺的身影,便想来这里试试看,能不能在小贺这得到一些她想要的线索。

她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

有时她也不得不感叹有些人疯狂的程度,真的会超越她的想象,人性中恶的程度也显得她很没见过世面一般,她竟会觉得震撼。

小贺想起这些事情,不知为何一阵恶心。

他在捕兽网里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最后只能强行忍住,重新坐好后继续说了下去:“我从记事起,我爹就有些不正常,他的神态都是疯癫的,邻里议论,说他从小被打才会这般状态。

“还记得有一次我娘在我爹打我时护着我,我娘说:‘你小时候也被你爹这般打,你那时那么恨他,怎么如今大了还要这么对待你自己的孩子?’

“我爹的回答并非是他觉得我爷爷打过他,让他真的

学到了手艺,是为他好。而是:‘我小时候吃过那么多苦,凭什么他不能吃?他已经比我好多了,我小时候连饭都吃不饱。我养着他,打他又如何?不打死不就成了?’”

邱白听得一阵愤愤不平:“因为自己小时候蹚过水,长大了也要把自己的孩子推下水。”

江岑溪则是继续询问:“你爹一个做稻草人的,为何敢做这种胆大妄为的事情?”

“他起初也没那么疯癫,我猜测多半是被人蛊惑了,可惜他生前未曾与家中详说过此事。

“他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些种子,说是用这批种子种出来的水稻会更高产,最后的稻草也会更加强韧,如果做成稻草人甚至拥有灵性。

“他先是自己种了一批,发现果真如此。村民见到我们家收成好,也跟着去买,现在你们放眼望去,能看到的都是那些不寻常的稻子,村子也因此成了附近富裕的村子。”

听到这个线索,三个人心中不由得感叹,还真让独孤贺猜对了。

他们看向稻田,此时已经到了抽穗期,穗逐渐顶出茎秆冒了出来,一眼望去,尽是翠绿,未来的硕果也在风里招摇着。

夜风和煦,吹拂着成片的稻田,使稻田浮动起整齐的起伏波浪,犹如碧绿的波涛。

想到这些皆是“不寻常的稻子”,他们也是一阵情绪翻涌。

小贺继续说了下去:“我家里稻草人多,我爹心中又有所期待,经常会盯着它们看,有一日夜里,他居然真的看到了稻草人动了,他震惊后没有惧怕而是狂喜。

“可稻草人似乎很谨慎,在被我爹发现后更加小心,他便假装要烧毁它们,最终还是被我爹发现,他们真的可以行动了,甚至还有智慧,知道自保。

“我爹兴奋不已,他觉得是他做得好,把稻草人做活了。他甚至整日里喃喃自语,以后他可以拥有一个强大的势力,甚至是一个兵团,全部为他所用。

“以至于他狂喜了一阵后逐渐产生了其他的想法,他想让这些稻草人真正地活过来,我娘是第一个祭品。”

小贺说到这里有所停顿,似乎想起自己可怜的母亲又是一阵于心不忍,随后他看向面前的三个人:“这就是我知道的事情经过了,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这件事是你爹和老道士合作的?老道士不也成了稻草人了吗?”

“你们居然知道他没死?”小贺似乎没想到他们居然知道这么多,不由得一阵诧异。

江岑溪并未表示他们知道的也只有一星半点,而是故作深沉地点头:“老道士是什么情况?”

小贺显然也不喜欢这个老道士,提起他语气更差:“他应该是自愿变为稻草人的,而且不像其他稻草人那样是没有了自己意识,他保留得很多。

“不过他还是装成是死了,因为他换为了更年轻的身体,若是被旁人看到会引起怀疑。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因为我爹变成稻草人后他也没管,反而是和现在这个稻草人父亲继续合作,村子里最近两年的情况怕是越来越严重了。

“埋那个火折子也是我想过的法子,如果哪天这个爹不对劲儿了,我就烧死他。可这个也只是一个想法,毕竟我弟弟和妹妹还小,我一个人养不了他们。只要那个稻草人没对我们几个动手,我就让他先继续活着。”

江岑溪又问:“稻草人的头发和皮肤是真人的吗?”

“不是,怎么和你们解释呢……”小贺抓耳挠腮的,“我们家近几年的规矩是,稻草人做完后要在家中放置七七四十九天。

“其实刚刚做出来的时候,它们没有那么真,但是它们从被我爹放置了主人生辰八字做出来后的那一刻,就在吸取原主人的精气。等到七七四十九天后,那些稻草人的头发和皮肤越来越真实,其实就是吸取了很多精气养成了怪物。”

邱白小声嘟囔:“动物、植物需要吸收天地精华,这些稻草人直接吸收人的精气,自然成妖的速度更快。”

李承瑞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很快追问:“你可有见过我两个部下?同样是两名武将。”

小贺立即想到了:“也不知算不算是见过,我应该看过他们的画像,他们此刻定然还活着,他们俩的稻草人在我家里放着呢,如今已经放置十多天了,想来是在吸主人精气呢。

“等四十九天后他们俩还能不能活着,我就不确定了,多半是变成稻草人了。”

“他们想把我的部下也变成稻草人?!撼林军也敢动,好大的胆子!”李承瑞怒不可遏,“我他娘的还要感谢这个四十九天的时间了,让我有机会能救他们。”

邱白在此刻分析道:“你的部下定然武功高强,他们之前的稻草人多是普通村民,如果能有两个武功高强的稻草人协助,的确是极大的诱惑。”

江岑溪则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你很关心他们,这么快就发现了,如果过阵子才发现,怕是就要来不及了。”

李承瑞仍旧是一阵不解:“我不理解,之前的贺掌柜为何执着于将稻草人变成人,还甘愿让自己的妻子作为祭品?他一个做稻草人的要一个兵团有什么用,一群人帮他做稻草人?”

邱白跟着思考起来道:“不甘平凡?”

江岑溪的声音却格外低沉:“如果我们能理解畜生的思维,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邱白又说起了老道长:“那个老道士我倒是能理解,行将就木,想换一个年轻的身体继续活下去。他还怕这种稻草人不够稳定,便协助贺掌柜,在很多次的试错后他才去做了这件事。

“可这个时候这个村子里的情况已经不可控了,老道士也没有想要出手的想法,反而放之任之……”

说着说着,她似乎又觉得这个老道士也挺不可理喻的。

江岑溪在此刻起身,又是那副强忍愤怒的样子:“管他们是怎么想的,得让他们付出代价。”

她这个状态李承瑞可太熟悉了,显然是听说了这些事情后,江岑溪又跟着生气了,之后怕是又要出手除恶扬善了。

爱憎分明,还绝不姑息,这就是他神仙奶奶坚守的道心。

江岑溪临走时问小贺:“骨头真的断了吗?”

“没,但是估计擦破了皮,而且被踹的地方得青一阵子。”他被打的次数多了,也有了经验,能够判断出来。

李承瑞又点了小贺的穴道,拎着捕兽网寻找到了一个安全些的位置,道:“我们还不能放了你,所以你先在这里待到天亮,等我们回来再放了你。”

见他们要走,小贺急得不行。

邱白像是知道他的想法,很快道:“我知道你怕我们死了回不来,放心吧,我下了口令,明天天亮后袋子就松开了,穴道过了几个时辰也会自己解开。”

小贺这才安稳下来。

*

他们不打算打草惊蛇,所以抓贺掌柜时不能惊动其他稻草人。

以至于江岑溪在贺家院落外布置得格外小心。

四方贴好符箓,她站在正中双手掐诀,在即将念出口诀前对邱白和李承瑞眼神示意。

不出片刻,这二人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跃入贺家的院落中,用小小的捕兽网带出了小贺的弟弟妹妹。

两个小孩子也都被点了穴道,不能动不能发声,以至于他们也都醒了,表情却都呆呆的,估计还当自己是在做梦呢。

在他们离开的瞬间,江岑溪念出口诀。

似乎没有任何大的阵仗,却见院墙外的小草被吹得起伏,无声的束缚已然形成。

在结界内贺家家主似乎有所察觉,从屋舍之中冲出来,想要出院子,却撞到了结界上。

他对着结界外大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显然已经愤怒,面目开始扭曲,露出了青色獠牙,瞳孔缩小,眼白无限放大,竟将眼睛睁得浑圆。

挣扎无用,他只能到处查看,却被结界中的威压震慑,难受到逐渐直不起身来。

他想对外面的人施展幻术,这些人却有预料

一般,无人与他对视。

邱白走到了江岑溪的身边,手还捂着怀里小女孩的眼睛,同时询问:“活捉?”

“嗯,还需要在他的口中知道,他在后期做了多少稻草人,他究竟知不知道有多少稻草人已经吞噬了主人。”

“不是说稻草人成了人之后手指不灵活吗?他为何还能做稻草人?”

“也许后期靠的已经不是手艺了,而是稻草的灵性。”

在得知了属下情况之后,李承瑞的表情便分外严肃。

他一直在沉着等待,见到江岑溪抬步,他也准备跟着,却被江岑溪拦下:“你受不住阵中的威压,等我片刻。”

不久后江岑溪又从里间出来,手中拿着几本册子。

几个人分别拿着几本翻阅起来,看着村民们的画像数量,心中一阵心惊。

这些画像画得惟妙惟肖,下方还记录着其家庭住址以及主人的生辰八字。

最后是江岑溪有所发现,拿起册子给李承瑞看:“你看,这是不是你的部下?”

这二人的气质与普通村民有着很大的不同。

“是……”李承瑞颤声回答。

邱白快速看了一遍,道:“上面没有杨林,至少证明刘道长和莫辛凡那边安全了。”

李承瑞还不解邱白为何叫独孤贺刘道长,只是跟着点头,询问:“之后怎么办?”

“贺家的这个已经被我束缚住,神仙难救,且不会和其他稻草人联系,旁人看来也就是杜门谢客的状态。我们把这两个孩子送到他们哥哥身边,直接去道观,尽可能天亮之前处理干净。”

“好。”

“我怀疑人就被藏在了道观里。”在路上时,江岑溪说了这样一句话,“所以我们先潜入其中寻找,看看哪里有可以关人的地方,一定要小心,那个老道士定然会不少道术,怕是与我的实力不相上下。”

李承瑞则是问她:“你觉得那位一身正气的林道长知情吗?”

江岑溪真的思考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不确定,但是我们要做好道观里皆是邪修的心理准备。”

邱白跟着点头,从自己的布包里取出了绑带,绑住了自己的袖口,随后将自己的常用的法器放在了身上顺手的位置,显然是准备放手一搏了:“记得按抓妖的数量给钱哦!”

江岑溪看着她难得认真的模样,也是笑得温和:“好。”

李承瑞也跟着认真起来,问江岑溪:“这回我的手臂上需要贴符吗?”

说着举起手臂给她看。

江岑溪还是给他贴了一道符,他来回看了看:“真奇怪,你这个符是法力维持的吗?上次进入水里它都没掉。”

“差不多。”

步行回到引路的男人停留的位置。

他将马匹系在了树干上,正自己一个人靠着树干打盹呢。

李承瑞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醒来,未能立即回神,却还是下意识地询问:“之后去哪里?”

“道观。”

“哦,好。”引路的男人上了马之后才回过神来,又小心翼翼地对江岑溪说,“这个是正规道观。”

江岑溪朗声回答:“放心吧,就是去问道的。”

“哦,好的!”引路的男人爽快地回答。

谁知走了一段后,江岑溪再次开口:“对了,也是到附近就停下,你在附近等着就行。”

引路的男人差点栽下马去。

又偷偷潜进道观里去?还是这三更半夜的时间,这真的是去正经问道的?

不过他还是按照职责所在继续引路,同时在心中祈祷,可别出什么差池啊!

他还想在县衙里养老呢!

他还得养一家老小!

到了道观附近后,他们再次停了下来,李承瑞取出自己的横刀,特意固定在腰间,对引路的男人道:“劳烦你在这里等一阵子,我们尽快回来。”

他眼巴巴地看着李承瑞的横刀直搓手,一脸卑微地点头:“是……”

拿着武器去的啊……

他要不要回县衙叫人?

最后他还是一闭眼,躲在了树后,他就当什么都没发现,什么都不知道,不关他的事儿。

三个人再次纵着轻功去往道观,灵活地跃入其中。

这一座道观实际不大,只有几间屋舍,怕是很快就能彻底查清楚。

几个人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小心翼翼地进入其中,却不知道,在他们脚下的草中,隐藏着一节没有半指长的稻草。